故乡的湖
故乡的湖
我怀念故乡的湖。
但,我的故乡没有湖。
确实,确定没有湖。有三条河,一条溪,四个坝,两处潭,唯独没有湖。那湖光粼粼,渔舟唱晚,日暮照远山,余霞映湖波的景色我在影视里才瞥见过。
我承认我迷恋过湖。至少我向往诗句里深情吟唱、歌曲里优雅描绘的那种湖。那湖,轻风细浪,亦或水中观月,亦或荷间采莲。时而泛舟于湖,身栖于舟,风飘舟轻摇,轻摇人小憩,与清风,伴香荷,如此悠闲,如此舒畅。
但我应该没有爱上湖,不该是她没有令我神往,也并非是她不如所期。只是时光流逝,步履堆叠,我愈发偏爱自己的回忆,愈发想念那些占据我多数回忆的种种。而种种,曾在故乡。
我没有忘记陪我度过许多岁月的石墙,依然记得伴我童年的老屋、和那棵我时常拥抱的松树。
老屋太老,年岁已长。我曾深深的呆呆地仰望着他—暮色下青瓦黄墙的老屋,与夕阳互相呼应,像暮年白发驼背的老者,杵着木杖,硬是在岁月与年复一年的雨水洗礼下矗立。木头的生命与时光没有共生之处,任其败去总是不可知的理所当然。那木啊,已是他的脊梁。老屋恋恋不舍,最后在岁月前的风骨换来了记忆里的遮风挡雨。我远远的凝望着,暮色阴沉,暗淡无光,清冷凄迷。老屋的青瓦黄墙没有一点颜色,朦胧的雾气将其笼罩,也只剩灰色,只剩黑色,最后淹没在黑夜里,也离我越来越远。
老屋门前的是石墙。石墙不是墙,只是旧时老屋还未启用的石基。石基上没有屋子,只有些许经得起我蹂躏的植物。我喜欢高的地方,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石墙不高,但那时对我也是高的。我喜欢看着太阳,坐在石墙边,把腿悬在空中,任意的摆动着,时而哼着些不知名的儿歌,时而吹着噪耳的口哨。石墙是东边山上红色的石头垒砌的。石头挺硬,但可以刻字。我在火堆里找些黑炭,肆意在墙上留下些有待考古的莫名文字。石墙下边是路,至少是有人经过的路。我最喜欢与过路的人打招呼,然后故意问他是否知道我的歌曲,然后瞎编一首曲名,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自石墙得走很多步才能摸到那棵松树。松树很粗,年龄应该比我大上五六岁。皮是异常的粗糙,至于他的品种,我也是不得而知。我只记得他粗糙的皮很柔软,树干粗细一抱。我们喜爱绕着他转好多圈圈,或者在他旁边的地上修些“车道”,再寻点泥土,塑形成为小车,然后来想象中的赛车。要是缝了雨季,就堵起小渠,建几个“水坝”,掌握着小渠下游水力。在水坝底戳个小洞引水,形成漩涡,在漩涡里放一朵小花,看小花转来转去。
我可以看小花旋转一天。一天,短了些。但如果时间长一些,大概也就是记忆所承载的东西,而他们都离开了。老屋老了,旧了,破了,青瓦破碎,木骨枯折,终究还是被拆了。老屋走的时候我还小,我只看到挖掘机在蛮横的冲击,击碎瓦片,人们抽走梁木,推到土墙,然后红砖与混泥土一点点贪婪的覆盖一切。而我,竟然无视她坠落倾倒,还厌恶那击飞的黄土尘埃。许多抵抗岁月的风骨也随岁月离去,红砖的颜色艳丽许多,却也冰冷更多。
石墙还在,它终于变成了另一般模样—--成为了真正的石基。刻的那些字,等不起我来考古。当水泥钢筋深深植入所有角落,终于没有我小坐看太阳的一席之地。从此不得任性太多,该回到有围墙的院子里。而石基,比我还沉默。松树枯死了。也许是今年,也许是去年,也许是前很多年。小渠不再有水,泥巴没有了魅力,人们分散择优而居。松树叶子脱落,皮已脱落,露出光滑的木质。触摸它,像是孤独寂寞的味道。我抱抱它,原来,原来只有半抱。
我没有用土建“水坝”,因为又是离开的时候。我忘了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许是早晨,也许是傍晚。但我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是春天,那天,下雨了。春天,是种植的季节,是需要阳光与雨露的季节。淅淅沥沥的雨,伴着我走过泥泞的、漫长的小路。我欣喜这雨,我明白雨后的新生与生机,萌芽的样子是最迷人的。只是有些可惜那些足迹。很多很多足迹,有我的,也有别人的。雨水沿着小路流淌,慢慢的无声的抹去了或浅或深的足迹。来来去去,都冲刷不见了。那些走过的路再没有走过的痕迹,那些见过的风景只能放在脑海里。回来之时,了无足迹,无迹可寻。总也是时光的斗争不曾结束,也不会有胜者,万物都将成为输家。那记忆点点滴滴的怀念,是它们最后的倔强,也是我们前行的慰藉。
我怀念家乡的湖。我只是不知道家乡到底有没有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