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麦收与秋收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三月分蘖，四月灌浆，五月麦稍黄。
五月当午前后，麦收季节，牛欢马叫，农人纷忙，学校就放十多天的麦假，并有拾麦之勤工俭学任务。
而四里八乡老师，家里也都是有地的，也要回去收麦子。
于是，这假期也令我们渴望，相比上学日子，虽然干活，总是多些自由。
爷一早就开始平场挑水洇场，套牛拉上石滚耢子糙场，提前给麦场收拾的平整光滑。麦子收割后，拉回来堆在场里，晒干再打场、扬场，最后收获麦子。
房子背后这大片麦场约有四五亩大小，长方形，从西往东分为四个正方形场 。
最西边是祥爷、猴老太他们一家子，东边挨着是德运爷建德爷我们这一家子，再往东是狗娃爷、建国爷他们一家子，最东边是海洋叔、有爷朝爷他们的。
农人月下磨镰，双王镰钢口好用，一遍又一遍磨开刀口，磨上几把。次日五更父亲带我上地割麦，露水正凉，大地一片麦色金黄，早有农人更早起。
找到自家地头，一个把上五六趟儿，弯腰割了起来，镰在麦稍那里一搂左手抓住一把，吞手再把镰刀移到麦根往回一拉，一把麦子小割了下来，割下来的麦子就近堆成一堆儿，继续往前割。于是金黄色的麦田里，就有一个又一个的道儿，道儿里堆着割下来的麦棵儿，农人继续弯腰往前割。
大地一片繁忙，一年的收成就靠这几天了。
弯腰久了腰疼啊，割一会歇一会喝口水，然后再割。
日头出来了戴上草帽儿，割到地头再往回割，就这样一个早上可以割上一亩多地，恶割家头都不抬，一个人一早上都能割上一亩多。
“威啊，腰疼不？”
“腰疼”
“好好上学吧，上出去了，就不用割麦了。”
“……”
姥爷使一种叫掠子的工具po麦，一扫一大片，效率比镰有三四倍。使掠子姿态怪异，姥爷使的顺手，四叔试了试整不来，这东西需要长时间经验的。
沧海桑田，人们没有想到，多年以后这原始的收麦方式，被联合收割机彻底改变。
日上三杆就回家吃饭了，吃过饭母亲也上地一块儿割。
地里都是人，都是一家老少上阵在收割自家的庄稼，刚涛小爹舍不得使他们。手被镰把磨出泡，泡塌了再磨出来疼啊！手上的茧，从这时就开始再积累。
待割完一块地，就拉架子车架上胡亦到地里，使叉给麦子装到车子上，再套上牛，拉到麦场上卸下来，再回去接住拉。有些没有牛的人家，就凭身上力气硬拉，背天面地弯腰拉绊带，家人抽车，汗如雨下。
就这样以人畜之力，给麦子从地里拉到场上，小山一样堆积着。
若是天好，割完几亩够摊个场，就给麦挑散了摊场，晒透了碾场。
在场中间均匀的铺开个半人高的圆形，爷就戴个草帽，套上俩牛，拉上石滚耢子在麦麦棵上面碾。
烈日当空，爷像长在场里，牵住牛绳一遍一遍地画圆，半个时辰可碾一遍，然后休息一下，家人给麦子再翻过来，再接住碾。
这面碾过后，麦穗儿大都碾碎，麦棵儿就分与了麦秸与麦糠，麦糠包住麦籽儿就落在了麦秸下面。
有时需要再翻一遍碾，给麦子碾透，然后就用叉给麦秸挑出去，再给打下来的包着麦的糠拢成一堆，就可以扬场出麦籽儿了。
翻场拢麦都是集体活儿。
几家共用一场，齐上阵干里快，收麦是抢日头。怕晚了麦炸地里，阴了再出芽儿，因此场里活都是互相帮忙。
爷扬场一把好手儿，父亲、爹、达尽管扬里有模有样，他还是楞不中。
扬场看风，有风扬起来快里很。木锨铲起一堆，望空中迎风一洒，麦子重就落下来，而糠就被风吹到一边。一个扬，一个打略，一堆麦一会儿就分离成麦籽与麦糠。
颗粒饱满，是个丰收年！麦糠拉回家喂牛使。
奶打略一把好手。而爷扬场奶打略，真是好伙计，爷也不敢多收拾奶，话多奶不依他。
就这样，天晚时分，麦子收出来了，装袋子拉回家。几十亩地，收完麦子需要十来多天，我们小孩子在拉完麦子的地里拾麦，以做勤工俭学。老人们惜粮食，他们从灾荒年走过，知道珍惜。
分田到户后，吃不饱的情况基本没有了。
要是天气不够好，拉回来的麦子先垛起来，等天好再打。场所地面积所限一次只能打一个场，而牛拉石滚碾场效率又慢。
如果再碰上阴雨天，麦子在垛上出芽儿，那一年收成就会大打折扣，努力基本也算是白费。好在麦收时分，基本都是好天气。
多热闹啊！
满场都是人，都是吆喝牛的声音。人们的食物在这几天收获，累啊也值！
十来天后地里也收净了，麦也打完了，就给麦秸收拾起来做个麦秸垛儿。程老爷帮我们垛，样子整里好看里面垛里也瓷实。
这些麦秸，烙馍烧鏊子火极好，因为火柔，而做饭就不好了，它太柔而多灰。待到冬春季节，喂牛麦糠吃完了，就用铡草机给麦秸铡一些喂牛。
每年总会捡些深的麦子偎根割掉，收拾整齐，给麦子搁石滚上摔出来，留下麦葶儿织苫子用。
木床架薄材，上面铺苫子，放席就能铺了。
之后就是凑好天晒麦子，挑些交粮，其它的就灌入麦圈做为一年粮食。留够吃的，其它的也有拉去卖，四五毛一斤。
地里场里收拾净，该拉粪犁地耙地耩豆点苞谷种芝麻等秋庄稼了。还是爷套上两头母牛，成天长地里犁，东地犁完犁北地，北地犁过再西地，田野里到处是农人使牛的扎鞭声和吆喝声。
几千年的收麦方式被机器改变。
几年后小拖割麦拉麦打场犁地代替了牛，牛就从农村慢慢退出，再之后联合收割机来了。
直接搁地里给麦籽收出来，麦秸散落一地，一把火成灰为肥，打麦场也被五叔犁成了田地。而小拖也只是犁地耩地，多时也是闲置。
从前十几天半月过完的麦收季节，现在三两天就麦罢，感叹科技方便农收的同时也怅然若失，以前那热火朝天的收麦场景，从此成为历史只留回忆。
待开学自然是黑了一圈，每个学生交上十斤麦子，算是勤工俭学。就这样，麦假结束了。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过完暑假开学不久，秋庄稼纷纷成熟，又到了放秋假的时节。大豆为主要作物，也有苞谷芝麻绿豆花生，假期也是十来多天。
大豆成熟得赶紧收割，怕迟了它炸地里。
割豆扎手啊！
带住手套那豆鞘儿也给手扎里生疼，还是一镰一镰的割，一车一车的拉。
有时割着割能能发现一串马包儿，那可是意外之喜，圆圆的球儿，象极小号的圆甜瓜，味酸甜好吃。要是碰上了鹿鹿草儿，就收了它的果实，放在纸上鹿鹿鹿鹿的叫，它就因为空气震动而慢慢游走，有意思的很。
割豆碰到青的，就收集起来点一把火，燎毛豆吃。
还是拉到场里打出豆籽来，与打小麦类似。
在豆收完瑞砍苞谷，或用镰或用笨铲儿，给苞谷一棵砍倒，再拉回家给苞谷棒儿拧下平，剥去苞谷裤儿晒，待到冬日夜里没事再扣苞谷籽儿。若是找到青的苞谷，则可剥下来或燎或煮，新鲜的很！
绿豆是看它豆荚儿黑了去棵上摘的，一次欠收集回来，晒干剥开就见着绿绿的豆儿。
芝麻是要割回来，扎成捆儿放在场里晒，待晒干它的蒴儿张嘴了，就找来簸箕或一片雨布放在那里，给芝麻捆儿倒过来磕，那芝麻就一阵了阵的落在簸箕里。
抓上一把吹去浮土放嘴里一咬，啊满嘴香。
高梁是要砍下来，它的杆儿通常用来织成片儿铺床使，上面葶子抽出来纳锅盖使，而种子磕出来，可以磨面。记忆中没吃过高粱面，老辈人没少吃。
红薯先割去秧儿，再使粪扒子去刨出来，收拾收拾拉回来放红薯窖里，能吃到明年这个时候。霜后的小红薯，蒸熟之后，极为香甜。红薯苞谷糁儿，童年的美味啊！
待场里堆满秋庄稼时候，秋高气爽，晚上也是我们欢乐时候。秋月明朗，我们捉迷藏拱在庄稼里头，可不好找，往往是憋到最后自个跑出来。
地里收拾差不多了，蟋蟀、蚂蚱此时正肥，我们就从土坷垃下，草堆旁给它捉来，拾掇干净搁锅里加点油盐一炒，好吃的很。
然后就是拉粪犁地，开始种小麦、菜籽儿。农人给红薯擦成干儿凉在地里晒干，以后可打面吃或下苞谷糁里。庄稼杆儿收拾成一垛柴禾，忙活一年，农人到这时候可以休息了。
父亲他们又背上枪领住狗去打兔子，扯上网下河捕鱼，我们也去地里挖搬仓，拾豆虫。
正是这么多种类的庄稼，因此从开始到结束，差不多要一个月的时间，而我们假期没有这么长。
忙活一阵子就开学了，天也渐入冬，慢慢冷了起来，几年筹备后父母又盖了五间瓦房，几个月后，也该过放寒假过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