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凭脉用药

中医诊病,靠的是望闻问切四诊,脉诊仅是四诊之一,但是历代名医莫不更重视脉诊。唐.孙思邈说:“夫脉者,医之大业也。既不深究其道,何以为医者哉!”明.徐春甫进一步分析说:“脉为医之关键,医不察脉,则无以别证;证不别,则无可以措治。医惟明脉,则诚为良医;诊侯不明,则为庸妄。”清.吴鞠通更是一语中的:“四诊之法,惟脉最难,亦惟脉最可凭也。”

 由此看来,古人对脉诊的评价远远超过其它三诊。那可能有人会问:中医不是讲的四诊合参吗?是的,四诊合参没错。但四诊合参并不是说在临症中四诊就同等重要,就可以平起平坐,这里有个谁是主次的问题,谁更重要的问题,谁是关键的问题。

 我自己行医几十年来对此也颇有点体会。举凡患者从外地打来电话,说我患某病该用何药?我纵然殚精竭虑,从头到脚问得再详细,处方用药往往仍如隔山打牛,十有九不中,令人徒唤奈何!而只有面对病人亲自诊脉,不管其它三诊得来多少症象,只有脉诊清楚了,才觉眼前一亮,处方用药也才有了针对性,应手取效者不知凡几。今不揣陋昧,略举凭脉用药数例以说明之。

一、症同脉不同   凭脉用药

 临床上遇到最多的是病相同,或者症相同,而脉不同,此时应凭脉用药,才能取得疗效,而不致落入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窠臼。

 有两位男性脑血栓患者,一为卢姓,一为李姓,年皆八十多,皆为舌僵硬、言语不清,皆为右侧身不用,叠经西医输溶栓药月余,皆不效。诊卢姓左寸关脉浮而略数,浮者风也,师小续命汤意,以风药为主,徐徐以进,3剂而愈,观察1年多未复发。而诊李姓患者脉沉弱,右手脉尤甚,此气虚重症,治以补阳还五汤,黄芪用至150克,亦3剂而起,又服3剂以巩固,观察2年未复发。若遇脑血栓患者,只知用活血化瘀套方,不知凭脉用药,取效殊难。

 又有李姓患者,男,年60,去年夏季因食不洁之物,患上吐下泻,诊之右手关脉濡稍数大,知为内伤湿浊,令服藿香正气散,一日病退,二日而愈。今夏此人又因食不洁之物,上吐下泻之症复作,根据去年的经验,自服藿香正气散及西药氟哌酸等消炎药,连服4日无丝毫效果,每日呕吐、腹泻七八次,胃中疼痛不适,时时恶心,由于几日来水米未进,身疲乏力,卧床难起,家人虑其脱水,欲送其去医院输液,患者执意邀我诊治。观其面色苍白、消瘦,声低息微,诊其脉右关沉缓而虚。证属虚寒,遂令其立服附子理中汤(加减)1剂,患者胃痛安,恶心除,面色转亮,2剂起床活动已如常人,上吐下泻之证顿除。世人皆知上吐下泻之霍乱症应用藿香正气散,而不知需用附子理中汤者亦复不少,此皆疏于凭脉用药之故也。

 再如治便秘一症,似通下为不二法门。西医有果导,中医有大黄。不知便秘虽为症则一,所因各异,治则有别,全凭脉辨。忆及3年前治一老妇,年65,3-4天大便一次,每次需家人用手费力抠出来,其干燥粪便掉到地上当当有声,服诸多通便药未能奏效。诊其脉右手寸关极沉弱,断为气虚,疏以补中益气汤,重用黄芪60克,3剂而大便变软通畅,令其全家喜出望外,竟拍手称快。此所谓“塞因塞用”者也。若非诊脉,遇此燥结重症,吾何敢以大量黄芪与之?

二、症不同脉同   凭脉用药

 中医讲的有是证、用是药,其实这“证”字里边包含着脉,也可以说有是脉、用是药,尽管疾病的症象变化百端,只要认准脉,就可操之在我。

 常年感冒案 孙某,女,41岁,患者自诉自己20年来总是鼻塞、流清涕、打喷嚏,恶风恶寒。手足冰凉,虽夏月也得着复衣,时轻时重,未有间断。诊见脉弦而虚,右尺尤不足,予桂附地黄汤加减,连服3个月结束20年之感冒。

 长年咳嗽案 张某,女,42岁,自诉近几年来,稍一受凉即咳嗽不停,每年至少有5-6次。诊见脉缓右尺尤显不足,予桂附地黄汤加减20剂,今年欣喜来告:“自服药后已一年多,至今尚未患咳嗽。”

 花剥苔案 刘某,男,62岁,自诉发现花剥苔已有3年之久,诊见舌中心部有2个如1分钱硬币大小的无舌苔圆圈,身体无异常,惟夏季因怕冷,从不敢穿短袖衫,脉见六部如常惟右尺不足,令服桂附地黄汤加减1个月后,舌苔正常,去年夏季专门穿短袖衫来让我一见。

 背恶寒案 王某,女,32岁。自诉脊背怕冷,伴月经推迟量少,脉缓右尺显不足。予桂附地黄汤加减,服15剂,脊背已不怕冷,月经准时量多,面色亦较前红润。

 胃疼案 董某,男,63岁。自诉胃口隐痛有年,稍吃一点水果或其它冷食即疼痛不已,面黄体瘦。服各种治胃药皆未见效。脉弦细而缓,右尺尤显不足,知病在胃、根在肾,予桂附地黄汤加减20剂。数月前邂逅街头,言自服药后3年来胃病始终未犯,不仅食量明显增加,而且能吃各种水果,观其面色丰满、红润,与2005年来诊时判若两人。

 尿频案 王某,男,32岁。自诉每晚睡时半夜总得小便4-5次,并言腰困如折,脉显两尺不足,右尺为甚,予桂附地黄汤加减6剂后,夜间再未起夜,腰困亦愈。

 阳萎案 韩某,男,42岁。自诉患阳萎并恶寒恶风,虽夏天乘公交车亦得关上靠自己的玻璃窗。诊见六脉如常,右尺不足,予桂附地黄汤加减,每星期2剂,连服2年之久,不仅阳萎渐愈,且在寒风凛冽的冬月,亦能在公园赤膊练拳1小时,令过往人侧目。

 以上信手拈来的几个病例,皆是右尺不足,由肾阳虚、命门火衰而变生诸症,异病同治,一药而愈,皆缘乎脉也。

三、症有假象   凭脉用药

 人体是复杂的,疾病表现也是各种各样的。有时症状与疾病的本质是一致的,但有时又会有相反的现象。求诸脉诊,始得其真。

宋某,男,43岁。自言从小特容易上火起口疮,近3年来则一直生口疮,遍服清火、消炎药,迁延不愈。诊见舌质红,舌边及口腔粘膜处有多个黄色溃疡面,从望诊、问诊来看似火症无疑,然切其脉则沉迟而缓,乃知证属虚寒,令服附子理中汤加减,一剂即效,10剂痊愈。

靳某,男,74岁。自诉近3年来每晚口渴引饮,至少得喝水1暖水瓶。来诊时首先提醒我:“我这个人虽然体虚,但从不敢吃补药,一吃就上火。”证属消渴无疑,但其脉却六部虚缓,右尺为甚。乃知其口渴似热实寒,为虚阳上越,当引火归原,为疏桂附地黄加减,连服1个月,口渴终于解除,至今1年多迄未再犯。

四、怪病难辨   凭脉用药

 临床中有时会遇到一些怪病,任你如何分析也难明病机,无从措手。此时如果注重脉诊,就会得见端倪。常有“众里寻她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的惊喜之感。

 面部抽搐案 孙某,男,38岁。患者两侧面部每3-5分钟即抽搐一次,并波及两耳言自27岁患病至今已有10年之久,从省城到京城遍求名医诊治,花了十余万元,越治越重,全身极度恶风恶寒,所服药方多为四逆、吴萸辈。附子用至100克,细辛用至45克,然越服越怕冷,抽搐益重。不仅早已失去工作能力,现每顿只能喝一小碗稀饭,自谓生存无望。此病机为何,难以分析,但诊其脉六部皆弦,右尺不足,遂从肾阳虚施治,服重剂桂附地黄加减,2日1剂,半年后诸症悉除,并重新参加工作,10年求医路遂告结束。

 半身汗出案陈某,男,44岁。自诉每日夜间睡眠时,往左侧睡即右侧出汗,往右侧睡即左侧出汗,每晚睡时擦汗不止,如是已3年,百治无效。诊见舌质红、苔薄黄,脉沉弱,两尺尤甚,纵病机不明,估从肾阳虚治,服桂附地黄汤加减12剂怪疾得愈。

口疮案 田某,女,31岁。自诉近4年来,每到夏季,一吃西瓜即起口疮,不吃西瓜就不生口疮。诊见舌质略红少苔,左尺沉细而数,亦属病机难明,然从脉象看应属阴虚,令服六味地黄汤15剂,脉转正常。数年后因其它病来诊,说自从服完药后,夏天吃西瓜从未再生口疮。

五、无证可辨   凭脉用药

 有病没病,只是相对而言,不是绝对的。如虽全身无不适,但用现代仪器检测有异常,应该说还是有病。但中医讲辨证论治,遇到这种“外无六经之形证,无便尿之阻隔”无证可辨,该如何是好。其实无证可辨亦不是绝对的,若是仔细寻查脉象,有时会发现蛛丝马迹,寻找到治病的切入点。

 徐某,男,42岁。自诉近4年来,每次化验小便都有少量蛋白,虽全身无不适,但心中不踏实,怀疑是不是肾脏出了问题。诊见面色口舌均正常,亦无腰酸腿软的肾虚症状,脉亦正常。面对患者我颇感为难,说没病吧,尿中又有蛋白;说有病吧,又无证可辨。沉思良久,忽想到“有诸内必形诸外”遂又二次诊脉,反复认真推寻,终于发现两尺脉稍有芤象。想起《医学正传》说的:“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鬼交。”估以益肾添精为治,又考虑诸益肾添精药惟肉苁蓉稍显平和,令其每日煎服肉苁蓉15克。一个月后患者欣喜来告,此次尿检未见蛋白,且较前精力充沛,以后连续5年尿检均未见蛋白。

 

posted on 2014-03-01 14:15  湖东  阅读(641)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