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化”的效用和缺失
“符号化”的效用和缺失
昨天晚上看中日女排比赛时,很自然地想起了小时候看的《排球女将》的电视剧。现在已经记不得电视剧里的任何故事情节了,只记得电视剧里的所有排球运动员在防守时都只会一个动作——地滚(鱼跃?)救球,而且在我的印象里,那个电视剧里的每个运动员动不动就要在地上滚那么一次,好像都是超级受虐狂一样(另一部反映中国女排接受日本人魔鬼训练的电视片似乎也用了同样的手法)。
也就是说,在电视剧的编导看来,地滚救球的技术是否扎实,将决定一支排球队的最终命运。可在昨天的比赛中,虽然我看到了无数次漂亮的救球,但用地滚动作的的确不多,而且,非常会救球的日本队也以0:3输给了基本不做地滚动作的中国队。——所以,要么是排球技术的发展淘汰了落后的地滚救球技术,要么是电视剧的编导在刻意欺骗观众。
理论界把这种极度夸张某个动作或形象,并为其填充过多的附加语义的做法称为“符号化”,日本人在“符号化”方面有着相当独到的天分。小时候,一部烂到家的儿童电视剧《恐龙特急克塞号》,居然也能靠着对某种战斗仪式的符号化,让当时几乎所有小男孩学会了“人间大炮××××”这样无比蹩脚的台词;后来的日本肥皂剧(现在大概已经被韩国肥皂剧复制和超越了)把极其肤浅的“家庭”、“亲情”、“爱情”等概念符号化后,就一下子征服了大多数中年观众;再后来,精致的动画片《圣斗士星矢》里面,不也有刻意描摹并被大多数小孩模仿的符号化内容吗(比如“小宇宙”的概念)?还有,周杰伦和陈冠希参与拍摄的赛车影片《头文字D》把赛车过弯时漂移动作(NFS7中文版里好像叫“甩尾”)的效用夸大到了极点,这和《排球女将》中的地滚救球(也许还可以算上更玄乎的“晴空霹雳”和“流星赶月”)有什么分别?
对一个事物或一个产品的符号化有利于加深人们的印象,并简化人们对于事物或产品的理解、接受过程。特别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想让大多数普通人(而不是少数精英)认可我们的产品,那么,符号化就是一个方便且屡试不爽的办法。这个道理很简单,在大多数人的心里,追随主流价值观的愿望总要强过独立思维和判断的意识,当我们用最大的力气和最大的声势抛出一个符号化的概念时,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种东西不用靠自己的判断或处理即能简单接纳,且没有偏离主流价值观的危险,当然要尽快获得。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记忆和重复符号本身,符号化的事物或产品也理所当然会风行天下。
举例来说,如果我们用纯技术的语言说某一本讲编译原理的书有多么好多么好时,听的人未必相信,但只要我们大声说一句“这就是那本著名的dragon book呀!”听的人一定会激动万分——至于他是否了解dragon book的真正价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还有,许多向客户推销软件产品的市场经理,都会背诵并极力夸大几个时髦的技术名词(如,“我们的OCR软件使用了最新的神经网络技术”),而不管这些技术在产品里到底起到了何种作用。
在学术界享有盛名的Scheme语言也是一个被符号化的典型。一个小小的lambda表达式成为了Scheme和相关技术的灵魂,以至于几乎所有Scheme网页都自然而然地把“λ”当成了网页徽标中必备的元素。当然,这种符号化来源于lambda表达式异乎寻常的灵活性和表达能力,并非是刻意夸大或欺骗的产物,与《排球女将》的夸张手法绝不等同。
对于产品的发布者来说,符号化是一个相当有效的营销手段。但对于接纳产品的个人来说,符号化就不一定是一种有益的东西了。未经审慎的判断,就简单接受他人营造的符号化概念,这往往意味着我们自己的浅薄或无知。比如说,在十几岁的小孩子里,“哈韩”、“哈日”的很多,但他们所“哈”的对象,往往是韩国人、日本人为了获得某种商业或国家利益所刻意营造的符号,比如某个明星、某种装束、某部电视剧等等,对于韩国、日本真正有内涵和有深度的文化或技术积淀,他们既没兴趣也没时间去追捧。再比如说,如果你是军事迷,那你千万不能凭借“军事题材”这个符号就去追捧央视在八一前后播放的电视剧,因为当那些电视剧在本质上都是“军事背景烘托爱情伦理主题”,其编导的主要用意是,无论军事迷们如何口诛笔伐,只要家庭主妇们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算完成任务。
所以,相信符号不如不相信符号,相信他人创造的符号不如相信自己的判断。即便在一个崇尚符号化的社会中,有独立思辨能力的个人仍然可以享受到最大的幸福——这种幸福可能来自我们在深入辨析后对某一符号的认可(如Scheme的“λ”),可能来自我们对他人创造、经营符号的意图的正确认识,也可能来自我们超脱了浮躁的符号社会后自然会得到的那一份纯真和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