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香河肉饼

近来琐事缠身，加之爱妻临产，我终于有幸体会到人近中年的苦恼。

 

恰逢夏日时节，天愈炎热，人愈烦闷。正当此时，有老友相邀于江湖，喜不自胜。酒酣胸坦之余，话题渐渐来到了我北漂的日子。

 

“北漂的那几年，你印象最深的是什么？”老友瞪着微醺的眼眸问道。

 

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有西二旗地铁的人潮汹涌，也有京郊灵山的酣畅淋漓；有在四季民福高谈阔论，也曾于人大食堂谈笑风生。它们从记忆里浮现，随即湮没，仿佛从未出现过，就像我之于北京。

 

这些画面让我眼花缭乱，我竟找不到一个印象最深的事物？！

 

视觉已经无法做出判断，味觉却突然活跃起来。一个记忆中的味道窜进我的大脑，它不像烤鸭那样老成持重，也不像豆汁儿那样特立独行。它飘荡在大街小巷，朴素而温暖。即使曾被我遗弃，但这一刻它挺身而出，提醒着我不能忘却的曾经。

 

它就是香河肉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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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以后，我留在实习的企业继续搬砖。公司的客户是政企单位、工会商会，得益于老总的人脉，营收倒也凑合。但公司作风老派，常有宫斗，我甚至亲历过一次政治洗牌，有些心灰意冷。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宿舍的聊天群里吐槽了一番，室友老沈立刻附和：“本地公司基本都是这个样子。”邻铺的阿南接道：“大环境太差了。还是大秦有远见，直接去了北京。”

 

大秦是我们的室长，从大二开始自学 Java，宿舍里经常回荡着马士兵老师的声音。大三跟着教授做项目，毕业后直飞北京。为他送行的那晚，大秦大手一挥，朗声说道：“我先去把地盘踩稳，给兄弟们找个落脚点。”我们笑着回道：“你先去探探路，我们随后就到”。这只是酒桌上的客套，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看到阿南的那句感叹，我才忽然想起大秦说过的豪言壮语。

 

“来噻！北京的互联网行情好得很，有发展前景，工资也高。趁着风口整起来。”

 

聊天群里突然跳出这么一条消息，正是大秦发的。

 

“大秦，你现在咋样哦？”阿南问。

 

“算是上路了，最近学到好多东西，一线城市的氛围就是不一样。”

 

“那我来投靠你算了。有睡的地方没？”

 

“床位管够。我现在住在公寓里头，一个房间四张床，一个月800。现在有个室友，你来了还可以帮我们分担房租，哈哈哈。”

 

“可以哈，床位留着，我过完年就来。老沈和锤哥呢？”

 

老沈回复：“你先去着，尝一下北京烤鸭味道怎么样。”

 

大秦接过话头：“北京好吃的还挺多，公寓门口有家香河肉饼，味道也不错。你们可以过来尝尝。”

 

“要得要得，帝都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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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番斗争，我决定和阿南、老沈一起去北京闯荡。

 

那天，我揣着五千块钱和满腔热血上了飞机，落地后从机场线转13号线来到上地。沿途的风景从高楼大厦过渡到土砖瓦房，我却更加热情高涨，颇有一种“农村包围城市”的豁达。

 

我们跟着大秦来到一个公寓楼，门口有几家店铺，其中一个红色招牌格外惹眼，上面印着四个金黄色的大字：香河肉饼。店里没什么顾客，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在忙碌。我不及细看，只听见大秦说道：“你们先把行李放好，然后去办入住。晚上我请你们吃烤鸭。”

 

老沈笑着问：“去全聚德吗？”

 

“全聚德也就名气大。北京比它好的店多了去了，像什么便宜坊、小大董都比全聚德好吃。”

 

“看来你已经把这些门路给摸清了啊。”

 

“都是同事讲的。等你们找到工作了，不出一个月，也能熟门熟路。”

 

“那在找到工作之前，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我觉得没啥。小心别被骗，很多骗子专门给北漂的人设套。不过以你们的精明不会有问题。”大秦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北京的通勤时间都比较长，单程40分钟都算快的。你们可以提前准备下，看怎么在地铁上打发时间。”

 

我漫不经心的应道：“这还不简单，听歌看书睡觉，总有一款适合自己。”

 

但我还是高看了自己。若是心怀大畅，任何事物都能赏心悦目。若是焦头烂额， 听歌只会烦躁，睡觉更是奢望，又何谈静下心来看书？

 

后面的一个月，我和阿南、老沈挤在一间20平米的宿舍里，踌躇满志地踏上求职之旅。

 

然后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

 

在无数次的面试被拒之后，我终于知道了天高地厚，也认识到自身的短板。但真正让我从一步登天的美梦中醒来的，却是一份朴实无华的账单。

 

我仔细合计了这一个月以来的支出：

 

三人平摊之后，房租、押金、水电、宽带费在700元左右。因为经常面试，通勤费用接近500。在饮食上，虽然已比较注意，但每天也要花40元。再加上一些零碎的开销，总开支在 2600 元左右。

 

看着银行卡里不到 2400 的余额，我终于慌了。

 

我需要尽快找到工作，并靠着这仅剩的资金，扛到发薪日。

 

经过反复计算，再考虑到最坏的情况，我定下一条消费红线：每天的生活费不能超过 15 元。

 

平均每顿饭不超过5元，可选的食物已然不多，馒头、泡面最常见不过。但“无肉令人瘦”，身体若垮了，找到工作又如何？于是在那段日子里，5元一份的香河肉饼成了我餐桌上的“钉子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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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公寓门口那家“香河肉饼”店的常客。店老板是个河北汉子，不爱说话。我见他的时候，要么在后厨忙碌，要么在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去的次数多了，他也不客套，直接问：“大份小份？”我照旧回复：“小份就行”。

 

老板从直径一米的大饼上切下一角，打包装好递给我。我接过来，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至于结账，在他切饼的时候就完成了。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许多次，没有更多的狗血情节，只有食客与店家的默契。

 

回到公寓，我一边吃着香河肉饼补充体能，一边看着视频课程提升技能。闲时和老沈、阿南聊聊见闻，听他们说说新公司的情况；或者向大秦请教，看看简历还能不能再优化。

 

时光仍在流走，焦虑仍在心头。但有肉饼在手，有挚友同游。前路不迷，心底不疑，云开雾散终有时。

 

在吃了大半个月的香河肉饼之后，我终于入职了一家合适的公司。正如大秦所说，不出一个月，我便从同事的口中了解到五花八门的北京，也吃过几家不同烤鸭。

 

烤鸭可以接风洗尘，可以为惬意的生活添上几笔鲜艳色彩。但真正为五彩斑斓的生活兜底的，却是一张张香河肉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