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从蜀国游 5

人闲桂花落

开始几天，湘云去的时候，江暮辰总是坐在五六个光屏中间，他看完概率论又看物理，写完代码再翻论文，后来，江暮辰只是看着曲线发呆。
终于，湘云再一次提出来：
“江，放弃吧，也许……”
江暮辰仰头靠在椅背上，眉尖微蹙，眼睛清润却哀伤。
“我还是不甘心，总想试一次、再试一次。”
湘云也是经过认真思考和斟酌才劝他放弃，一方面江暮辰在这件事上实在消耗了太多，他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悬在临界的边缘，另一方面，湘云隐隐猜测，或许未来真的无法预测。
于是她忍下心坚持：“江，再做最后一次测试，如果达不到你的期望，就不要再研究了！”
江暮辰闭上了眼睛。屋内安静下来，外面的古老歌曲和喧嚣透过复合板墙壁，仿佛遥远的潮声。
湘云站在那里，看着他颤动的眼皮，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一个艰难的“好”。
“选什么？”他的声音空荡荡的。
湘云说：“我。可以吗？”
这也是她之前想过的决定，她要告诉他，机器不能预测人的行为。
对于她的回答，江暮辰有些惊讶，但他点头：“可以。”
湘云静静坐在样本采集区内，她面容平静，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除了呼吸，就像静止一般。
过了大概两分钟，旁边的江暮辰苦笑，说：“湘云，你配合一下。”
湘云无奈，她想了想，拿过桌上的纸和笔，开始一点点写字：
古蜀神话
蚕丛纵目青衣神，廪君白虎断发盟。
灵尸逆水复重生，开明通山水患分。
望帝天降化归魂，杜鹃哀鸣留血痕。
龙归之曲思美人，古国倾于五岭成。
千年流光黄金面，太阳神鸟默无言。
写完之后，她站起来离开那块区域。
“我把我的答案写在纸上，你把易镜的预测也写下来，等我走出去，你再打开。”
“好。”不管她的要求多么奇怪，江暮辰只是应着，他已经太疲惫了。
湘云走到另一边，落笔时纠结犹豫，那个机器会和她写的一样么？一想到这里，笔尖就开始颤抖。
等她回身，江暮辰向她递来一张对折的白纸。
复杂的眼神交错，平静的表面勉强维持内心的飘摇。
湘云将那份沉重的答案攥在手心，垂着眼走了出去。她想离开，不管结果如何，她想从这压抑紧张中解脱。
关上门，走到人世喧哗中，湘云深吸一口气，打开纸，快速扫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最后，她又重重一叹，抬头看向天空。
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只是不想看着江暮辰一日日深陷其中快要崩溃。
她或许阻碍了他，但现在、未来还会有其他人继续去求索那个答案。而当那一天真的到来时，世界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又或者……未来不允许被窥视……
江暮辰一直静默，直到塑料门在身后关起的一瞬，他才转过身，看见她的眼睛，那对仿生虹膜映着整个公园五光十色的霓虹。
他并没有急着打开纸条，而是走到树屋隐蔽的玻璃窗前，忧郁的眼神透过树皮间隙看着外面的光怪陆离、人影幢幢。
然后，他翻开折纸。
看过一遍后，江暮辰仰头无声地笑了。
之后，他将纸条扔在落满灰尘的桌上，按下机器的电源开关，屏幕上莫测的波峰一下子消失，回归黑暗，如同不可预测的混沌。
男子离开了树屋，屋内的灯也渐渐熄灭，桌上，展开的纸条被外面漏进来的五彩灯光照亮，可见上面笔画尚带弯曲的字迹：
人闲桂花落，
夜静冷山空。


19.10.28
夜游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