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王谈判三 谈判
三 谈判
银心，物化王星舰
会议室的门打开了，坐在流线型铬合金椅上不停晃着双腿的孩子转过视线，双眼猛地亮起来，他一下子跳到洁白如镜的地面，冲过去截住了正走进来的一只纯白色的猫。
“呀！这是谁家养的小猫？”孩子惊喜地喊着，一边向白猫伸出胳膊向把它抱起来。
“来我的王国吧，我那里有毛线团，还有会变色的电子耗子，你喜欢活的我也能给你借一只。”孩子正高高兴兴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却凝固住了。
“哎？怎么回事？”孩子奇怪地歪过头去，他已把小手递到了白猫肚子处，现在却一点也抱不起来它，“小猫，你的爪子上按了吸铁石吗？怎么吸住了？”
“我不是铁做的，你这个孩子！”忽然有一个声音回答他，却不是猫，而是物化王。
孩子又用力试了试，一直未理会他的猫依然纹丝不动，于是他收回手蹲了下来。
这时白猫忽然转过蓝眼睛瞟了孩子一眼，它抬起离孩子近的这边的猫爪，另一边的胡须下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
“你想要抓板还是剪指甲？”欣喜的神色再次从孩子年轻的脸庞中焕发出来，他开心地将自己的手放在猫爪下方，等待着那毛绒绒的触觉。
然后，白猫落下了自己的爪子。
“哎呀！”只听一声惊叫，孩子只感觉自己的手上被放了一座城堡一样沉，直直把他压着趴倒在地上，他哼哼吱吱地看着白猫一步步走开，同时像光与雾的魔法一样逐渐化为人形，坐在合金椅上。
“分子王，你的密度再大一点，我就要被压出坑了。”物化王的声音在会议室中回响。
“分子王！是你！”孩子倏地站起，像是被戏弄了一般气得脸都红了。
“孩童王。”分子王带着笑和孩子打招呼，但笑容中多半是嘲笑。
这时一个女人掌间捧着一只红陶花盆走了进来，花盆里只有一株不高的绿草。
席位间划过一道镜面闪光，之前一直隐形的科技王戏谑地看着进来的人，口吻浸透了自我优越感：
“我一直好奇变异怪兽之王是个什么样子，原来就是一颗草。”
原人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花盆放在一个座位上，然后自己在旁边坐下来。
只是眨眼的瞬间，那颗小植物就飞速生长，从巴掌大的花盆中凝出一个人形身体的上半部分，并对科技王的嘲弄给予回击：
“柔弱的外表不代表本质的软弱，植物体具有比动物体更强的生命力。”
科技王摆着傲慢的笑不再争辩，转向原人王，继续享受他的种族优越感：“让一个大猩猩搬过来。”
一句惊呼紧接着响起：“你、你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正是分子王指着生化王，生化人又不能像分子人一样操控自身分子，她如何一下子变得那么大？。
生化王淡淡回视，平静回答：“怎么不符合？你没看见土变少了吗？”
主座上一位握着手杖的老人摇头叹息：“孩子们都太年轻，不懂得逻辑思考”
而另一边的言谈中又加入了新的声音，那声音细腻柔软，充满女性的特征：
“呵呵呵，科技王，人家好歹也是母大猩猩。”
众王看向门外，是一个高挑美丽的女人，她身上的裙裾层层叠叠，活像一只站立的暹罗斗鱼。
“不，在我眼里它连性别都未分化，就是一头原始的大猩猩。”科技王扫了一眼款款而至的情感王，毫不赞同美人的观点，又一字一顿毫不掩饰地挑衅：“猿、人、王。”
尽管众王理应平等，但实际上明显不是，面对这种情况，深知自己处境的原人王没有反击，只是用漠然的眼神看了一眼科技王，科技王一身闪光，他的手上戴着能量或信息处理的宝石，全身大部分被金色的镜面能量场覆盖，面部也戴着一副闪闪发亮的眼镜。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过来：“孩子也是不分性别的，科技王。”
“小家伙。”科技王嗤笑一声。
“哼，别忘了，孩子是成人之父！”孩童王撇过头，两条胳膊交叉在身前。
“赛博王不来就不等他了，我们开始。”冰冷的金属声音，是机械王。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一束光便从会议室的天花板投射下来，在那束光之中，是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他找空位坐下，一边说道：“我来了，我一直都在，现在请开始吧。”
然而物化王暴躁的声音猛地炸响：“该死！你什么时候入侵了我的系统！？”
“物化王，冷静点儿。”赛博王礼貌地微笑，“我在公共网之中，我还未尝试在神经复杂的迷宫中穿行。”
“你们赛博人总喜欢穿西装，穿着西装在高速路上跑，能跑多快？”机械王暗暗揶揄。
而这一次赛博王却没有笑，那光影投射的眼睛仿佛忽然黯然了一下，他沉痛地说道：“土卫三毁灭的时候，我们的一条星系高速公路也毁了。”
这时物化王愤愤不平的声音又在会议大厅响起：“哼，一条路毁了而已，你们又没死人，每一次星球的陨落，上面成千上万的物化人都要跟着彻底消失！若论代价，谁付出的比我们物化人更多！”
“物化王说着好像别人一点儿事儿也没有，”科技王开口，声音和他那冰硬的镜面一样：“我们的全网充能场当初耗费了多少力气才修建好，它们对科技族相当于空气对猿猴一样重要，现在一座接着一座毁掉，有些甚至无法和主体连结，只能等待枯死。”
他忽然盯着量子王，言语不善，“毁掉的全网充能场，有一半是被重力波炸掉的，哼，量人怎么不直接造个黑洞呢！”
量子王面无表情地回应：“并非都是量子人的错，土卫三是一个分子人引发了聚变，还有一个星球是你们科技族自己打架炸掉的吧！”
分子王听到自己被扯了进去，立即反驳：“量子王，量人本就比分子人更加危险，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赛博王发现已经无人在意他的高速路，再次拉回话题：“难道高速路就廉价了吗？你们知道有多少珍贵的记忆因此而消失了么？你们这些人！”他说得义愤填膺，“又怎么能懂得那一分一秒死寂的痛苦！”
“机械人同样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机械王沉声道。
“也有很多生化人死去了。”生化王插嘴。
“你们吵得我真心烦，再吵下去，我直接自爆，一起毁灭在这里，谁也别想划分利益了！”暴躁的物化王嚷嚷。
“你随便。”赛博王听后一笑，他做了个摊手的动作，“我没关系，我还有上亿的备份。即使失去这一段记忆，相比你们也不算什么。”
“我的纠缠信息也在其他地方。”量子王不甘示弱地表示。
“冷静！”一声低沉而威严的喝声伴着敲击地面的重响，来自主位上的老人。
“数学长老，请您冷静地轻放手杖。”物化王紧随其后。
“再吵我把你们全都困在一万维数独迷宫里去。”数学长老寒声说。
这下物化王不再出声了。
一直摇头晃脑的孩童王忽然像提线木偶一样僵住了，他规规矩矩地坐好，惨白着脸小心翼翼地呼吸。
“你这是怎么了？孩子？”坐在他身边的情感王发现孩子的不寻常，问道。
孩童王现在全然没了刚才的生龙活虎，脸上满是害怕，他结结巴巴回答道：“数学……长老的法杖里有好多好多可怕的魔怪！有卡拉比丘，有斐波那契兔，还有……还有芝诺乌龟！”
“我可真担心你把猫说出来，它可是我们量子领域的。”量子王欣慰道。
“妖精属于分子。”分子王接口。
“呵，”听到孩童王的恐惧，科技王轻蔑地笑了声，“数学长老您可真是老了，什么数独迷宫，一万年前就有能暴力解了，只要有能量。您也只能吓吓那些孩子和用生物神经元处理的了。”
“就在你们争吵的时候，又有一颗天鹰座的行星陨落了。”一个声音响起，如同石子落入湖面。
赛博王看向说话者，颇有些不甘心地道：“我也刚刚得到消息，可惜还是比你的纠缠慢了。”
“既然人人都想打仗，那就打吧！”机械王冰冷地说，“让战争筛选更完美的生命体留下！”
“虽然没有我的份儿，”情感王开口，“可我们不是来寻求和平的吗？”
“不要战争。”量子王也同意道，“量子人的反物质会毁灭一切，而最后我们也不能在战争毁掉的宇宙中分得半杯羹。那会是一个彻底死亡的宇宙。”
“战争否决。”分子王说。
“战争否决。”物化王说。
“战争否决。”赛博王点点头，他提出新的方案：
“既然各族冲突激烈，那就在各个星球划分区域，同一种族的人生活在一处。”
“赛博王的建议有可行之处，但你明显没有考虑周全，赛博人生活在虚幻空间，你们不需要物质和能源的支撑，而我们都知道，在所有已知开拓区域，并不是每个地区都是繁荣的。就拿莱珀托斯，土卫八来说，让那个种族去黑暗面？”科技王转过脸看向赛博王，他的镜面流淌着水银色光线。
“科技王说了半天，就是不公平么。”赛博王笑道。
“确实不公平，赛博王。”机械王也跟着点头，他们需要金属。
“既然划分区域不可，那划分星球如何？”生化王提议。末了，她又憧憬般说：“那必是一颗充满生机的星球。”
科技王一笑：“我会用水银的表面和霓虹灯来装饰它。”
“我要铁元素含量高的。”
“我们会将星球全部量子化。”
忽然情感王娇柔的声音响起：“在我管辖之地，所有人都容貌俊美昳丽。”
情感王的话刚刚说完，就听到对面“咔嚓咔嚓”的金属声，敏锐的情感王抬眼看去，就见机械王正甩着一只手臂，脸部线条僵硬扭曲。
“机械王，你的胳膊是感染上朊病毒了么？”情感王有些不满地讽刺。
“不。”机械王生硬地回答，“我是在抖身上的鸡皮疙瘩！”
情感王一听，立即皱起美丽的双眉，不由分地反驳：“哼，哪有鸡皮疙瘩，是你不清洗生锈的铁疙瘩吧！”
“不行不行！”孩童王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冷嘲，“还是不公平！有的星球好，有的不好！”
“你个小孩子！”科技王叹了口气。
“孩子怎么？儿童是成人之父！”孩童王扬起自己的头。
“呵呵，是你自己编的瞎话吧。”科技王不以为意。
“是华兹华斯的名言！”孩童王涨红了脸与科技王拌嘴。
“确实依然不公平。划分星球，和划分区域在本质上还是一样的。各个星球在温度、条件、构造、面积还有资源等各方面依然极不统一，我们还是无法达到公平。”物化王沉沉开口。
方才不过是众王的幻想，孩童王打破了这场幻梦。
众王一时沉默。
只是片刻，分子王便道出了此刻各王心中所图，“那，划分星系如何？”
分子王的手指轻叩桌面，“在资源方面，星系已足够全面，不论是恒星能量，还是金属矿物，都可以满足。至于星系大小和恒星数量，可以请数学长老在千亿星系中计算出一个公平的划分方案。”
“我希望为量子人争取巨型黑洞。”量子王一开口，科技王跟着提出自己的利益需求：“我将占有年轻的恒星群星系。”
“宇宙之中尚有广袤的区域未开拓，而星系间的距离又何其遥远，即便以现在的航行速度，若分得百亿光年外，等我带着族人赶到新领地，只怕已错过万代发展时间。”机械王声音冷锐，一开始就提出异议。
“距离不一样？”赛博王苦笑一声。
“你们要怎么分配科学技术呢？那是共同的遗产。”孩童王提出疑问。
“科技属于科技族。”
“我们都有贡献，你休想独吞。”生化王回驳科技王。
“够了！”大厅内回荡着物化王沉闷而洪亮如钟的声音，“如果我们不制止各族的战争，宇宙就会逐渐死去，并且这个速度会越来越快，而现在，你们各个分毫不让，我们只有最后的办法了。”
一直沉默聆听的原人王此刻忽然抬起眼看向众王，一种恐惧的预感用巨掌将她擒住。
“什么？”她轻轻问，却又没有问任何王。
赛博王耸耸肩，“无所谓，这下平等了。真正的平等。”
其他王仿佛凝固在时间的长河中，沉思着。
“我真遗憾……就在刚才，一颗恒星被摧毁了。”量子王似乎很忧愁，他叹了口气，“为了这个，我也同意。”
“既然这样，那也好，我同意。”生化王笑了笑。
“我也收到信息了，可恶！”赛博王忽然一拳捶在桌上，“一颗恒星！我们的高速路！”
“你们要做什么？”最没有力量的原人王终于提高声音问。
“重启宇宙。”科技王转过他冰冷的镜面，抛出两个字来。
原人王的猜想验证了，她愕然地睁大双眼，受到了极大的冲击般，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
“我不同意！你们怎么能！毁灭全部？那和战争有什么区别？”
“说你大猩猩还真和猿猴一个脑容量，”科技王嘲笑，“战争是死亡，重启是新生。”
“我也同意。”机械王用他一贯的金属声说。
角落里，和原人王一样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宗教王劝说她：“原人王，我们的矛盾已不可调和，这么做是唯一的办法，回归奇点，暴胀重启。”
“不仅仅是我们的矛盾，即便是同族之内，也在生死争斗不停，一但生命掌握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就会变得暴躁，不可一世。”生化王摇头道。
“宗教王，你也使用暴胀这个词？你不该说上帝再临么？”科技王此刻也不忘奚落。
“你们……你们难道都同意么！”原人王不可思议地看着众王，她想起美丽的蓝色星球，还有蔚蓝天幕中那一点银白月球，那是生命和文明的起点，万年的光阴，无数美丽动人的东西……如今就要在这里，在这个银心的会议厅之内决定消除它的未来吗！她的双手有些颤抖，“我们的文明持续了数万年，你们忍心毁灭一切吗？那些建筑、那些语言、那些故事，还有生命们的欢乐，还有……爱！你们要让它们彻底消失吗？”
“你僭越了，”情感王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梢，美丽的面庞隐隐有了冷意，“人王，爱可是归我管的。”
原人王只是悲伤地看向她，问：“难道你也同意吗？无数美好的感情就这样终结在此？”
“我也很舍不得……”情感王苦涩地微笑，然而接着话锋一转，语气间势在必得：“但是我相信，我不会输的。感情是高级的意识形态，我会永远存在，等到新的智慧生命再次开始，情感将随之出现。”
“人王，我们都已同意。你请坐下吧。”分子王神情平静，“我们的时代结束了。但你不必伤感。”
“那些绚丽惊人的生命形态，那些璀璨感动的智慧光芒，那些辉煌震撼的文明奇迹，它们会在循环之中永恒地存在和延续。”
这便是最后，也是最开始的故事。
作者注：九号小菲比，指土卫九Phoebe ，菲比，它的直径只有200千米，月球直径有2000多千米。
19.6.14-21 夜游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