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leschen的麦地

——SomeDay I Will Be B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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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一篇老文,这还是我上高中时候的一篇文章那,老家游们都知道,
只可惜不知道 '先觉 ' 现在如何了。当年的朋友中,个人最佩服他的才气,只可惜依然十年不见了
这篇是三部曲中的第二部,比一好点,比不知所云的狗屁不通的三好了不知道多少。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来了此文。
转载是为了让还记得这篇文章的人还能找到它,找到当年家游的回忆,找到当年文渊阁的朋友们。


伤别离[转]

          每当周五下午六点后,校园中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女生公寓的门前了。黑压压的一
片大脑半球不安分地涌动着,只要有一个女孩走出宿舍门口,黑潮便似遇见了飓风般冲
倒了列列单车,撞坏了扇扇玻璃,急得管理室的阿姨咽下一颗又一颗的润喉片。
  我极不耐烦地将窗户重重地关上,把这纷纷扰扰关在外面。突来的巨响使得宿舍中
忙于装潢门面的“托”派头领战士们都吓了一跳。
  “真是无聊!”我使劲用梳子居然也理不开有些粘连的头发,气得我将它重重扔在
桌子上。
  “心情不好别用我的梳子出气嘛。”晓雨仔细地看看我的脸色,走过来帮我梳了梳
头发,“什么事这么闹心?”
  “别理我,烦着呢!”我没好气地嘟囔着。
  晓雨笑了笑,向粉刷完毕,准备出去展览的姊妹们一一道别后,回头摸摸我的脸,
“莫言,你没发烧吧,今儿个究竟怎么了?”
  我走到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窗下的人群,一言不发。
  “咦,那不是聂理吗?”晓雨在我身后如发现新大陆一般地叫了起来。
  我心中一凛。在确定视觉范围内并无聂理后,我以平静得出奇的语气淡淡地说:“
关我什么事?”
  晓雨看了我半天,轻轻叹了一口气,“莫言呀莫言,你还是千万不要成为那种女孩
——在恋爱前我是一颗拒绝融化的冰,而恋爱后却变成口香糖,越嚼越没味道,而且还
粘在手中甩不掉。”
  我不禁噗哧一笑,“哪儿听来的胡言乱语。”
  “男生们是最讨厌这种女生了。”晓雨笑着走到镜子前,揉了揉眉毛,“我也该出
去了,虽然让男生等是咱女生的专利,但男生呢,大都没什么耐心,还是适可而止的好。”
  “约的是谁呀?”我漫不经心地问。
  “你猜。”晓雨含着发夹,从镜中露出故作神秘的微笑。
  “给点提示吧,象你这种花心大小姐,我能知道是谁?”
  “和聂理一个班的。”
  我的心突地一跳,“石恒?”
  这次轮到晓雨大吃一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心犹豫着,“晓雨,我说两句你别生气。”
  晓雨狐疑地点点头,看来她这次受的打击够她恢复一会儿的。
  “我以前也说过,别和那么多的男生交往了。而且这石恒——并不象看上去那么好
的……”我不禁有些迟疑,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晓雨神色有些木然,勉强地笑了笑,“算了吧,莫言,我早过了把爱情看得很神圣
的年纪了。”随即回过头,向着镜子一下一下地用力梳头。
  也许是我感觉有误吧?——镜中的她仿佛罗丹手下那一尊忧愁的塑像,流露出难言
的伤痛。


  还是上午吧,我美美地睡了一个大大的懒觉,去图书馆将拖欠了三周的借书还了,
在管理员充满敌意的目光中交了两毛罚款,自由自在地游荡在初夏的阳光中。
  “莫言!”聂理他们的班头从背后喊我,表情充满了正义,“又逃课了吧?”
  我忍住笑,“彼此彼此。”
  “我逃课是为了更好地学习,你却是为了睡觉。”
  “哎,你的脸都没洗干净哩,你才是为了睡觉。”我指着班头的脸,“啧啧,你看,
眼角还有眼屎哩!”
  “不好意思,让你看穿了。”班头呵呵一笑,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睛,“周五的课
本来就没有什么意义,不会逃课的人我看也不会学习。”
  我嗤地一笑,“若《材科》还没有什么意义的话,那你们的专业还有什么意义?”
  班头大为吃惊,“你怎么知道,聂理告诉你的?”
  我重重地摇了摇头,心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感觉略略有些气闷,还好没有表现出来。
  班头好象也发觉自己有些失言,默默无语地和我走在林荫道上。
  “请我喝可乐,怎么样?”班头好象是为了打破僵局似的向路旁的商店一指。
  “从来都是男生请女生的。”我可不想让我计划中的晚餐就此向我告别,而且,我
还想借此以惩罚班头刚才的失言哩。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古人诚不我欺也。”班头叹息着端着两杯可
乐回来。
  看来占便宜的确会使人心情愉快,怪不得这世上有这么多贪官污吏了。
  “周末你没打算出去玩?”班头小心翼翼地发问。
  我点点头,用力地吸杯中的可乐。
  “还是让我帮你把聂理约出来吧?”看来班头借着“吃人嘴软”这句名言大肆向我
攻击。
  “你操什么心呢,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嘴角一撇,不理班头的过分热心。
  “我自己?我现在是守株待兔,能做的仅仅是将我的树桩变得更为粗大,好使那些
瞎眼的兔子撞上的几率更大些而已。”班头故作满腹的感伤。
  我大笑,“你不担心等不到兔子么?哪怕是瞎眼兔子。”
  “不担心,绝对不担心。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千金尚能复来,况瞎
眼兔子乎?”唯心主义写上了班头的面容。
  “看来祖国对你多年的共产主义教育没起多大作用。”我淡淡地刺了班头一下。
  班头神色一楞,好象想到了什么。“晓雨是和你在一个宿舍吧?”
  “怎么了?”我隐隐感觉有些不详。
  “你跟她关系怎么样?”班头看我点了点头,“那么,可以的话你多劝劝她,别—
—”
  我虽然明白班头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还是不懂他这时提到晓雨干什么。
  班头郑重地说:“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是这么认为的。”看着我嘲
弄的眼光,他进一步解释,“我本无权干涉晓雨的私事,不过作为朋友,我觉得有必要
提个醒儿,别和那些——”班头犹豫了半天,好象在努力地选择合适的词汇,“——别
和那些城府很深的人交往。”
  “城府很深的人?”我歪着头想了想,“你觉得谁城府很深?”
  班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脱口而出,“好比石恒呀!”
  石恒是他们班的支书,看着班头,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皖南事变中的新四军。


  无论什么时候,计算中心机房的机时总是安排得满满的。在等待了半个多小时之
后,我终于从机房老师手中领到了鞋柜钥匙。
  乳白色的地板砖在柔和的日光灯下模糊地反射着人影,轻微的敲击键盘声更增添了
几分宁静。暴露的脚面更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我忽然想起聂理的一句话:“此乃避暑
之胜地也!”。
  “你好!”,刚刚进入“游历江湖”中的聊天室,导师就上来打了一个招呼,“我
还以为你和聂理一样都不上网了呢。”
  “最近复习很忙。”我抛出了一颗烟幕弹。
    “不会吧,这么早就着手准备考研了?”导师的鬼脸看上去也传来浓浓的疑问。
  “你说的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能坐以待毙,马上转移了话题。
  “你居然还不知道?”导师的鬼脸也是一脸惊诧。“看来淡出江湖的人是越来越多

了。”
  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感触,屏幕很难得的居然好一会没有刷新。
  “你知道聂理退出的原因么?”
  我当然很清楚,但却不明白导师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导师就是这样,越简单的话越
让人揣摩不透。
  “我不认为你比我更清楚。”再三斟酌之后,我毫不客气地反击。
  “看来你和聂理真的是同一类人——自我感觉极好。”导师立刻狠狠回刺了我一刀。
  我哑然,但导师的下文却迟迟不见。我看了看网络状况,一切正常,发了好几句话
过去,也是安然无恙。难道是他当机了,不过导师这样的人会让机器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么?这一招使得我蓄势待发的能量失去了打击的目标,突的降到了最低点。
  “对不起,久等了。”沉寂了好几分钟后,导师终于表示了他还活着。
  不等我回话,导师继续他的发言:“科协决定成立一个小组,继上两个年级后着手
开发‘新游历江湖’,我希望你也参加。第一次讨论在周日下午三点科协。聂理也会来,
你不要见怪,都是我的主意。98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贴得好快,我真怀疑这是以前就写好了的。
  “老规矩,你请客。”这次上机不满半个小时先下机的可是导师了。在他下网之前
我不忘为以前损失的数顿晚饭找回公道。
  “OK。”导师发出了最后的信息,无声无息地退下了网。
  我呆呆地看着那“请贴”,突然发现文中多出了几个阿拉伯数字,果然是早就写好
了的。开发二代,这是一个振奋人心的计划。聂理也会去,对我来说还是喜大于忧。不
过导师作为科协的技术支持,把编程并无特长的聂理选进去是为什么?不会是因为——
我敲敲自己的头,怪不得导师说我是自我感觉良好了。
  “希望不会是我的鸿门宴才好。”我不甘心的向屏幕做了一个鬼脸,还好没人看见。


  真是难得啊,宿舍里亮着灯,到了周末居然还有比我早回来的人。
  “上机回来了?”晓雨早早的就躺在了床上。
  “难得回来这么早啊。”我笑着倒上一杯开水,“又同时遇到了两个情圣?”
  “我半路把他给甩了。”看着我惊诧的目光,晓雨得意地笑了,“这叫欲擒故纵。
莫言,你要学的还很多哩,不要向上次那样被人愚弄了。”
  我不气反笑,“不必了,情场如战场,你可要当心,别让别人给俘虏了。” 
  “他们的招数我见得多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种。”
  “噢,说来听听?”我喝着水,饶有兴趣地听晓雨的所谓“丘氏九箭”,所谓丘氏,
丘比特是也。
  “第一种人可谓死缠烂打型,又谓之粘衣十八跌。这种人没多大出息,最著名的也
是最幸运的例子呢莫过于段誉是也。常用的手段就是人前马后秋后的蚊子似的死叮着,
然后在引起你一点点注意后故意黯然消失,使得你在庆幸清净的时候感觉到没有他的不
同,因而产生对他的一缕情丝。这种方法常见于中学,只能骗骗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罢了。”
  初闻“箭道”,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第二种人可谓甜言蜜语型。这种人比上一种人自视高一些,当然最成功的例子
也就是段誉的老爹段正淳了。由于自认为有几分才气,多看了几本古书,给情书加上
经史子集的调料,诗词歌赋的外壳,做成一颗糖衣炮弹,如今更有甚者,将自己的破
喉复录于磁带中,只差未加上蜂蜜了。他们岁岁年年地轰炸,如今也只能得到学院派
女孩的欢心而已。”
  “Go on please。”我感觉到今晚晓雨的话比平常来得多。
  “第三种人可谓颓废冷酷型。这种人普遍而言皆有一些过人之处。有如李寻欢的
飞刀,叶孤城的快剑诸如此类,等等——等等。他们往往是那种使女孩伤心落泪,却
又念念不忘的人。但一遇到我这种软硬不吃,相当现实的人呢,他们就只有绝立风尘,
真正地颓废冷酷了。”
  晓雨总算讲完了,却不忘顺便调侃我两句,“我看呢,聂理就是那种颓废冷酷型。
你呀,就只有伤心落泪的份了。”
  我站了起来,冷笑,“你还忘了一种,那就是独孤求败型,他们以无招胜有招,不
拘于形式,已达到情场上的最高境界。先让你自得其乐,然后让你刻骨相思,最后让
你悲痛欲绝。我看石恒就是这种人。”
  令我奇怪的是晓雨并没有还嘴,反而是默默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日光灯一如既往地准时黯淡了下来,公寓门口不断传来道别的话语。看着这还有
两个人的宿舍,我内心反而感觉到比往常更为孤单。
  姊妹们快回来了吧?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象往常一样点燃一支蜡烛放在桌上,
为都是夜归人的她们照亮回家的路。


   一出门我就后悔了。太阳褪下几月来温情脉脉的面纱,将它积攒了半年的能量全
都用了出来,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喷射着无尽的宇宙射线。看着大道两旁有一人合抱粗
的悬铃木撒下的一片清凉的绿荫,我充分理解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道理。
  “太早了吧?”我来到科协门口,却听到仿佛是抛硬币的声音。
  科协的门敞开着,从这里可以轻松看到导师不断地将硬币抛起,然后看看落在桌
上的表面,而聂理埋头记录,不时查查摆在面前的一本大厚书。
  我轻轻地走了进去,在他们发觉我之前偷偷地提起封面,赫然是《易林》。
  “真是越来越高明了。”我的语气不无讽刺。“算什么来着?”
  “对于我们,当然是只有事业或爱情了。”导师从他那薄薄的镜片底下看过来。带
着几分微笑。
  “你们谁会?”我拉了张椅子坐在聂理对面。聂理闷头查书,而导师却摇了摇头。
  “我是属万金油的,什么都会一点,什么都不精。”沉默了一会儿后,聂理抬起头
,淡淡地说。
  我拿起桌上的记录,上面简单地记着这么一些:“导师,需 5变坎29,凿井求玉,
非卞氏璧,名困身辱,劳无所得;聂理,困47变同人13,昭昭略略,非忠信客,言
语反复,以黑为白。”
  “看来你们都不怎么得意呀!”我不禁有些好笑。
  导师把硬币交给我,“你也试试?”
  “我命由我不由天,用得着试么?”我看看对面故作深沉的聂理,“——那就看看
吧。”
  “你可想好卜的是什么了。”聂理提醒着我。
  小小的硬币从我手中不断的跌落在桌上,一个个不停地旋转着,跳跃着,直到筋
疲力尽。看着它们那并不曼妙的舞姿,想到心中期冀的愿望,我蓦然感到一些困惑。
  “比8变屯3,取火泉源,钓鱼山巅,鱼不可得,火不肯然。”
  “看来大家的霉运都凑到一块来了。”导师大笑。
  “今天是霉运,明天当然就是好运了。”聂理合上书,指着门口,“他们终于来了。”
  也许是我太自感觉良好了吧,我总觉得他好象是在安慰我似的。


  “这次的编程工作主要由王程负责,聂理负责其中的人物设计,情节对话以及故
事和任务的安排,这是这次工作的重点。硬件方面由科协这方面提供,具体负责人——”
导师与坐在一旁的科协成员交换了一下目光,“那就由你负责吧。以后每周的这个
时候大家都来交流一下开发的情况,前期的主要工作由聂理和王程完成,具体的事项
我已经和你们讨论过了。”
  导师看了看表,“大伙还有什么意见?如果没有的话——”,话还没有说完,坐在
他旁边的科协主席清了清嗓子,“我谈一点我的看法。”
  坐在后排的我看到导师,聂理以及王程互相看了看,露出了各自特色的表情:导
师向后重重一靠,双手揉着眼睛,从露出的面容我仿佛看到了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王
程左手将手中的书翻得哗哗直响,右手的笔杆晃晃悠悠地在大拇指上转动着,而下拉
的嘴角充分说明了他的不屑。聂理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不过从他那微微翕动的嘴唇我
明白了这是他时常说的话:“白痴!”。
  在开始的一段歌功颂德,自我陶醉式的个人演讲后,主席向导师发出了第一镖,“
第二代的开发是我们科协这一段时间工作的重点,选用开发人员不能任人唯亲——”他
得意地向周围望了望,“很简单,我们需要的不是庸才,而是精英!”
  这段话象强心剂一样使得在场的每个人从昏昏欲睡中清醒过来。同学们都小声地
在议论。很明显,他是针对聂理来的。
  导师缓缓挺直了腰,面无表情。聂理却好象事不关己似的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露
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王程放下了手头的书与笔,做了一个深呼吸,毫不客气地直面
主席:“你能不能把话讲得更明白一点?”
  火药味在空气中曼延,在主席尚未回答之前,导师敲了敲桌子让大家静下来,“聂
理是一代中最令人瞩目的高手,他的许多建议,至今仍为我们所用。而和他一样的许
多老鸟在游历江湖中的存在,更是我们游戏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这一段时间网络中
访问人数的减少,其原因不说我想大家也很明白。”
  导师扭过头看着主席,“而且,游戏者参加游戏设计,这个方案我是依照大家共同
讨论的结果来设计的,而你好象也已经看过了那份建议了吧?”
  不待主席开口回答,导师充满自信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作为整个游戏的策划
人,他所需要的不仅仅是计算机方面可行性的考虑,还要具有对各方面知识系统而广
博的了解。如果还有更优秀的人选的话,不仅仅包括我们,作为游者一员,我想聂理
也会毫不犹豫地退位让贤吧。”
  导师看起来有些喘息,“但如果仅凭着不甚充分的理由就把一个合格甚或是优秀的
成员剔除出我们的队伍的话,对开发的影响我想是不言自明的。”
  主席好象有些难堪,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看起来是低年级的女孩在我耳边轻轻说:
“导师好象生气了。”
  “是么?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有些好笑,一低头却看见她笔记本上的签名——
云朵。
  “他是我们中学时的偶像,在我们那儿是有名的天才少年。据说在高中时,他就
因和老师争论挨过处分,不过就后来的校长说这是给那个老师一点面子,顺便煞煞导
师的锐气。”我看到她眼中充满了仰慕之情。


  大家渐渐散去。导师,王程,聂理和我故意拉在了后面。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王程偏着头,大概是对聂理刚才的反应不满意吧。
  “得失随缘,心无增减——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聂理向我们微微一笑,离开
了房间。
  听着他渐渐离去的脚步声,王程发出了很大的咋舌声,“去你的吧!”但随即站了

起来,向我们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追着聂理去了。
  “你为何不自己来负责人物设计,聂理作为你的助手,不也很好吗?”我看着仍
然把自己深深埋在椅子中的导师,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你看聂理这人怎么样?”导师并不抬头,隔了半天,才发出了如梦呓般的声音。
  我觉得有些尴尬,勉强的笑了笑,站起来准备离开了。就在我拉开房门的时候,
导师在背后说:“他是属青蛙的,你拨一下,他动一下,你若不拨,他就不动。在这舞
台上,他并不把自己看作一个演员。”
  导师站了起来,缓缓说道:“你不给他压力,他就不会有进步。而要充分发挥他的
能力,就必须让他学会独立承担,否则的话,他就会一直消极的防御——这就是聂理
的性格。”
  导师的眼光落在了远处余晖下的残垣,“成功好比一堵墙,有的人仅仅靠着自己的
努力而跨越过去了,但有的人却要踩着别人的肩膀才能翻越,更有甚者,即使踩着别
人的肩膀也不能达到。”
  “你何必与那样的人发生冲突呢?”
  “早迟都会发生的,也不会是一次两次的。”导师看看回头的我,“对聂理来说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过这样说好象有些小瞧他们了,是不是?”微笑再次回到
了导师的脸上。
  这次我并没有笑,是因为我仿佛感觉到导师的那一种淡淡的哀愁。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在网上,一见到聂理,谈了不到三两句,他便手忙脚乱
地收线。渐渐的,周日成了我每周莫名的期盼。但聂理决不早到,也决不晚归。他的
去来规律得有如那恒古不变的太阳,而我却有如世纪才一轮回的彗星,每一次靠近,
便有每一次疏远。他们说彗星在靠进太阳的时候会分解,直到支离破碎。但我渴望着
那来一次的深深撞击,哪怕我会如同这彗星般灰飞烟灭……
  

  又是一个周六,难得的是居然没有作业,但这更增添了我的困惑。因为快到期末
考试了,加上设计比预期的进程快,科协决定最后一个月不必面会了。
  晓雨一大早就出去了,看来这次石恒的魅力值高得居然坚持到了两个月,但也许
仅仅只会有两个月。
  “还是去向班头把书拿回来吧?他曾说书还在聂理那儿呢……”我在犹豫了近一
个小时之后,终于为自己找到一个相对合理的理由而感到高兴。
  “不行,你不能进去。”宿舍管理员固执地拒绝我的进入。当看到因男权主义者们
的努力而最新挂上的“女生不得入内”的告示,我就知道麻烦来了。
  我无奈地看看表,已是十一点多了。
  “你找谁呀?”正当我无可奈何的时候,有人在后面用书敲我的肩。
  我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长长舒了一口气。“老许,看你的了。”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老许果不负我望,在他嬉皮笑脸的糖衣攻势下,变得
开明起来的宿舍管理员以胜利者的姿势挥一挥手,“进去吧,早点出来。”
  我长吁了一口气,心中暗笑,终于得以顺利进入以脏乱而闻名的男生宿舍。
  “班头好象在一楼的活动室,你可以先去那儿看看,不在的话再到三楼来找我们。”
老许指着公用通道的另一边,哼着听不出调子的曲子上楼去了。
  也许是我听错了吧,活动室中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哐当一声
巨响,震惊了一楼所有的人。我再不犹豫了,重重地敲响了门。
  在等待了好一会儿的沉默后,门开了。班头站在门口扶着倒在地上的桌子,看来
刚才那一声巨响的原因就来自这儿。而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石恒也在这儿,他正神情古
怪地整理着衣领。
  “你们刚才……?”在班头暗示我离开,然后来到楼梯口时,我忍不住多问了一
声。
  “你不都看到了——哎,这事就甭提了!”班头甩一甩头,这情形令我想起一个打
架时被大人看到的孩子的表情。


  如果说刚才的争斗还较为文明的话,那这次可真是野蛮了。
  一推开门,狂乱的西班牙斗牛士舞曲如山呼海啸一般扑面而来:一头如艺术家一
般乱草似的发型,自诩为本校第一吉他手的经天用拨片毫不吝惜地折磨着他往日最为
疼爱的吉他;王程赤脚盘腿坐在下铺上,用他那开了好几道口子的皮鞋在桌子上重重
地敲着节拍;而老许和聂理却“拥抱”成一个陀螺,如龙卷风一样旋转着,不停地撞
在摆放在周围的桌子与床上。
  我脸上的惊讶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当他们看到我时,同我一样的有些诧异。
  大家好象都凝成了石像。我感到匆匆不停步的时间仿佛一个调皮的孩子,蓦然驻
足,冲我做了一个极为夸张的鬼脸。
  聂理最先活动了起来,他推开老许,对我神经质地一咧嘴,沉着脸和王程一起默
然快步走过我身边。紧跟着,身后传来一声关门的巨响,震得我的心颤抖得好些疼痛。
  老许不尴不尬地冲我一笑,在班头的眼色下将书递给我。我默默地接过,规范得
有如机械手臂。经天也感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在胡乱拨了三两个音后,悄悄地住了手。
  我感到室内的光线从未这么耀眼过,周围如死一般静得有些可怕。“也许我来得并
不是时候吧?”我暗暗地告诉自己的心。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好不容易在人潮人海中找到一个就餐的座位坐下,
便看到对面导师那自我嘲弄的神色。我忽地醒起,自导师欠上我好几顿饭后,便东躲
西藏地鲜见人影。
  “今天真是十五啊,我们的帐也该结结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气筒,岂可轻易
放过?我看看导师碗里的饭,“你不至于经济贫乏得只能吃上这个了吧?你到底何时请
客呀?”
  “哎呀,救星来也。”导师站起身来,把正在找座位的班头和聂理叫了过来。
  我将身边的书拿开,腾出了一个空位。但聂理早先一步坐在了导师旁边。班头笑
笑,慢慢地坐了下来。顺势扫了一眼,“莫言,你干吗这么节衣缩食?”
  “减肥来着哩。”可见导师随时不忘损人不利己。
  “真是有人减肥,有人饿死没粮哪!”班头比划着大发感慨,“想我和聂理天天顿
顿以刀削面度日,稍有差池,便有喝西北风之虑……”
  “最近好象盛行的是东南风。”聂理抬起头来,语气仍然是淡淡的,提醒班头仔细
发言。
  “导师,你也别故作秀气,吃那么点就不怕成神仙么?”班头极为猖獗地四面出
击。
  “你们别打岔!”看着导师捧腹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气急败坏,“看你最近很穷,
就算一个鸡腿如何?”我可是下定决心,非大出几月来上机积累的“恶气”不可。
  班头在问明缘由后,顿时成了我的盟友,“我看,再少也得买三个,咱三人平分。”
  看着导师那故作愁眉苦脸的样子,我不禁大大地调节了心理平衡。不过在眼角的
余光中,我好象看到第一次见到聂理时他那呆呆的样子。
  在走出餐厅的时候,导师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刚才的鱼好吃吧,你可知道是聂理
买的么?”
  “你说什么?”这不啻于听到有如地球倒转的消息。但在我回过神来之后,他们
已走远了。


  我捧着两大本厚厚的语言参考手册,颇为艰难地通过烈日当空的西花园。离扬诜
书社还有很长的一端距离哩。我停下来,甩甩发酸的胳膊,中午导师的话还在我耳边
回响。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害怕心中那隐隐约约的答案。
  转过一棵塔柏,晓雨捂面而来,还有轻微的啜泣声。
  “晓雨!”我咬着牙快步挡住她的去路。
  晓雨抱住我,将头埋在我的肩头,很痛快的哭了一阵,然后扬起模糊的泪眼,“没
什么,我只是想哭一哭而已。”
  “是不是石恒?”我将刚从书店取回的书丢在花园中的长凳上,为晓雨擦干滴落
的泪珠,“是不是他?”
  晓雨凄然不语,摇摇头转身离去。
  我忽然想到了上午在男生宿舍所见的一幕,“一定是他!”我不禁有些气愤。
  果不出我所料,石恒一个人坐在石雕旁的长椅上,神色一如往常般平静。
  “刚才我看到晓雨哭了,是什么原因?”我在石恒面前站定,眼睛眨也不眨地盯
着他。
  虚应故事的微笑浮现在石恒的脸上,他长身而起,故作潇洒地一耸肩,“这好象不
关你的事吧?还有……她居然还会哭么?”语气中的平静和暗含的讥讽立刻让我怒火
暗生。
  “你难道不会追上去道个歉么?要不要我教教你?”我微微眯起眼睛,好使怒气
不过表现得过于明显。但不断扩大的心火正渐渐地把气血煮沸。
  石恒伸出手,轻轻拍拍我的后肩,“有些事是局外人所不能了解的。”
  “帮我抱一下如何?”我看着他要走的样子,很想给他一点点教训。
  “求之不得,义不容辞。”石恒满面讨厌笑容地接过这沉重的书,但这笑容在数秒
后凝固了——我挥挥因抱了半天而有些酸痛的肩膀,顺手给了石恒一记不重但也决不
轻的耳光。在他回过神之前,我夺过他抱在手中的书,扬长而去。
  看着刚好对面走过来的一对情侣,我料定石恒脸皮再厚也不会追上来了。
  “佩服啊佩服……”一听这声音我就知道是老许,他从另一条岔道走了出来,向
我充满夸张的一敬礼,“感谢你为民出气。”
  “有没有物质感谢?”我立刻感觉这口气有些类似班头一伙,马上正色说道:“你
一定都看到了?”
  老许点点头,突的有些叹息,“看来班头这次是弄巧成拙了。”
  我心脏猛然收缩,给大脑带来了更多的新鲜血液,也因此而清醒了一些,“你是说
都是班头干的好事?”
  “昨天院里准备推荐一个班级到学校参加评选十佳支部,但老早就内定为我们班
了,于是有好几个参加推荐的支部中途愤然退场。作为宣传部长的晓雨是这个模拟评
选的主持人,在结束时说了一些激烈的言论,结果引起了石恒的不满,两人当时就有
些摩擦。而班头今天上午又自作聪明地抱薪救火……”老许说得并不完全清楚。
  “班头为何多此一举?”我甚为不解班头为何干出这等蠢事。
  老许看上去有些沾沾自喜,“你还不了解班头当年在大一时曾响应我们班主任那
‘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号召,自告奋勇地追晓雨——结果无疾而终么?”
  我不禁张大了耳朵,不过看看老许的表情,应该没有骗我的必要吧。


  晓雨整个晚上都安静得有些过分,舍友们都忧郁地看着她。
  “看来真有点是悲痛欲绝了。”我真后悔下午的那一记耳光挥得太轻了。
  “晓雨,有人找!”传呼响得可真是时候,打碎了满室的惴惴不安。
  “别去,那一定是石恒。”我按住有些不安的晓雨,“难道不该给他点苦头吃吃
么?”
  晓雨有些无奈地看着我。也许是从未经历过吧,我感觉有些茫然,“还是我下去看

看。”虽然下午的动作有些突兀,但我相信石恒还是对我无可奈何的。
  我下去的时候石恒并不在,也许他早料到晓雨不会下来,将一个信封交给了传达
室转交。我捏了捏,好象是一盘磁带。
  “听听他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看着晓雨重重地按下了播放键。
  “晓雨……”看来石恒是很下了一番工夫的,不可否认他的声音相当有魅力,加
上背景中那若有若无的凄婉的音乐,我很为晓雨在这个脆弱的时候是否能抵挡这颗糖
衣炮弹的侵蚀而担心。
  “你是那一只自在的蝴蝶,偶然憩息在水边;
  我是那一条寂寞的鱼,游戏在水中……
  偶然间,因为你的美丽而悸动……
  我犹豫着,逡巡于你的倒影中,
  你盘旋飞舞于水面,舞姿轻盈而飞扬;
  我衔随倒影于水下,步履跌撞而蹒跚……
  蝴蝶的世界是那广阔的蓝天,鱼的世界仅仅是那一湾浅水,
  我自恨我难有那包容你的胸怀——
  到如今,你仍然是那一只自在的蝴蝶;而我,却仍然是那一条寂寞的鱼……”
  我仿佛听到了毒蛇吐信时的舐舐声,忧虑在我心中潜滋暗长。这声音有如一品堂
的悲酥清风,我看到舍友们难得地闭上了嘴巴,各个的表情皆是“于我心有戚戚焉”。
  晓雨关掉了单放机,一口气吹灭在风中摇摆不定的蜡烛,“夜深了,睡觉吧!”
  我躺在床上,心中有说不出的烦躁。


  在二代未出台之前,同学们仍然经常相聚在游历江湖中,比之以前不过少了些杀
戮和争战,大多已聚集在聊天室,谈谈天,谈谈地,谈谈开发中的二代。听他们的口
气,好象王程和聂理关于巫师或天神的作用有一定的分歧。
  一上网,便看到聂理被一群人围攻,我上去二话不说,略施小技,将几个骂得有
些恶心的家伙踢出了聊天室;剩下的见势不妙,纷纷借口离开。
  “几日不见,你竟然流落到街头了?”
  “多谢了。”聂理闷闷的,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估计到他又有些要走的样子,我想起了一个话题,“听说班头在大一时追过晓雨,
是不是真的?”
  “晓雨现在还好吗?——我想这是班头目前想说的话。”透过屏幕,我隐约看到有
些叹息的聂理。“班头曾经有一句话,不知你听过没有?”
  “说……”
  “那就是他在失败后所遵循的‘三草原则’:兔子不吃窝边草,好马不吃回头草,
天涯何处无芳草……”
  “然后哩?”要是在平时,我也许会大笑三声吧?
  “当年的事就好象班头在路上挖了一条沟,抓住晓雨要和他跳下去;而晓雨不干,
一把将班头摔过了沟,当晓雨又想找他一起跳下去的时候,班头早已毫无阻碍地走远
了。”
  这事对晓雨的打击一定很大吧,我想我有些明白晓雨为什么说她早过了把爱情看
得很神圣的年纪了。
  “不过班头这次的事干得很不漂亮,也许他……”聂理看起来并不肯定自己的说
法。
  他也许是很后悔,我暗暗思考,其实班头和聂理一样,都是有一些大男子主义的,
有时故作潇洒,却深深伤害了别人;自以为办得很漂亮,结果却两头受气——这也许
就是他们两人臭味相投的原因。
  “真是护花倾情呀。”导师闯了进来,在我耳边说着悄悄话,“我一听举报就知道
是你。”
  我在屏幕前哼哼冷笑,不过聂理看来没有什么反应。
  “老规矩,你一周之内不能用个人名义上到游历江湖中来。”导师在我们面前宣读
判决书。
  “把你的密码告诉我,好不好?”我向聂理耳语。
  “你还没玩够么?”我简直可以想象到聂理皱起眉头的样子,“假如判得重的话,
我也玩完了——那几个攻击我的人呢?”最后这句话是向导师说的。
  “一样。不过对他们似乎并不公平。”我感觉导师好象又在讽刺我了,但他随即和
聂理耳语了半天,这使得一旁的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还是很谢谢你。”在我被导师监视下退网之前,聂理又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真是令我太气愤了。
  下机前我习惯性地看看收件箱,新到一封未署名的邮件,里面是导师的用户密码,
还标明了日期:截止下周日止。我不禁窃笑,心满意足地抄了下来。


  好大的一场雨!我一出教学楼门口,迎面便是一道电光,划破了暗淡无边的天幕,
橘红的路灯顿时暗淡了下来。我忧郁地看着这狂风虐雨,真是有些后悔出门时为什么
没听晓雨的劝告了。
  “没带伞吗?”这声音仿佛是寒冬里的一碗热粥,我的心不禁歌唱了起来。聂理
拿着伞,站在我身后,看得出,他有些高兴。
  这样大的雨中只有一把伞,聂理悄悄地将伞的大部分移到了我头上。我及时发现
了他的行为,把伞接了过来。即使在伞下,他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我突然想起导
师评价聂理的话:也许是他过于的不自信吧?
  我若有若无地问:“班头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最近嚷嚷着毕业后要去克拉玛依。”
  我不禁莞尔,“受打击也不要这样嘛,不过我倒是有些担心晓雨,她最近变了很
多。”
  “也许吧。”聂理有些沉默,好一会才回话,“听说石恒下学期要去英国做设计,
估计到我们毕业的时候才会再见了吧。”
  “这对大家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我自然地舒了一口气,随口问道:“这样大的
雨,你上哪儿去?”
  “导师的医疗证丢了,我得上医院给他开点药去。”聂理停下了脚步,“你带着伞
回宿舍吧,……顺便帮帮忙,把书还了,这可是你们扬诜书社的。”
  “你不怕成落汤鸡?”
  聂理笑了,退后一步,站在了雨中,“你回吧,我平时下雨都是不带伞的,这还是
班头的哩。”他双手将额前被雨水打湿的乱发向后理去,自然地一甩头,快步隐入了雨
幕中。
  我收回目光,右手一转,飞旋的水珠在地上落成一朵朵盛开的雨花。这一次,我
居然忘了说声谢谢。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随着太阳直射点向着北回归线的靠近,暑假到来了。
  开发组的同学们大部分随着任务的完成都回家了,只有我们几个志愿参加测试的
人留了下来。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班头暑假居然也不回家了,看来他是想好好见识一下
了。导师却强支着疲惫的身体,进行着超负荷的运转。然而经过近数日的不眠之夜,
聂理认为游戏中 NPC的AI需要改进。但这一决定引起了绝大多数人的坚决反对。
  “你认为如何?”王程私下里试探着我的态度。
  “你呢?”我摆出了一副中立者的模样。
  “我是无所谓,因为我就住在东郊,回家很方便。倒是你难道不想回家?”
  我想起电话中母亲那关切的话语,情绪蓦然有些低落。
  “导师会支持聂理的——因为导师是一个典型的完美主义者。与之相反,聂理倒
是考虑到大家的情绪对此而有些犹豫。”王程摸摸自己下巴上那几根总长不长的胡须,
“不过我想要做就做好,你说是吧?”
  果不出王程所料,在导师的坚持下,开始了程序的改进。然而进程比计划的慢了
许多,不是因为怠工,而是难度比预计的大了许多。
  我烦躁地敲着键盘,感觉脑袋里装满了浆糊。
  聂理急冲冲地走了过来,“结束了吗?”
  “还没有……”我有些惭愧,整个上午一直在胡思乱想。
  “拜托,你干快一点吧。”聂理看来有些恼火,语气尽管还很平缓,不过我听得出
其中充满了不耐。
  我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努力地编制着语句。但它们仿佛一群调皮的孩子,让我抓
住这个又丢了那个。
  旁边突然传来低低的笑声,我扭头一看,聂理正和王程交头接耳,不时看着我发
笑。
  “怎么了?”我有一种舞台上小丑的感觉。
  他们努力地解释着没什么,但惴惴不安的神情誉于言表。
  积攒了一整天的怒气终于压抑不住了,我气愤愤地说:“故做什么神秘,有什么了
不起!”我抓起一本大书,掂了掂,又悻悻地放下,然后一脚踢开横在路上的纸箱,摔
门而去。
  迎面的微风吹寒我发烫的面颊。上次他摔了一次门给我看,我想这次我终于还给
他了。
  在对面操场上,一群大一的同学在军训之余正热闹地踢着足球。我看着他们开心
的样子,感觉自己已经好老好老。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但这次有
些莫名的发火,是否有必要呢?我不禁敲敲头。
  突然一只足球从斜刺里滚了过来,我瞄准了狠狠一脚踢去,在一片哄笑声中,足
球和皮鞋同时高高地飞向了天空。


  我一直不喜欢医院,也许是因为自小一春一秋那不可避免的高烧吧?在那充满消
毒水味道的环境里我会感到窒息。
  聂理一个人快步走在前面,感觉就是一个游历江湖的独行侠。他除了开始时我大
大咧咧过马路的时候喊住我之外好象就一直没说话,要是没有云朵,班头和王程在旁
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拉着话,这气氛可想而知。
  导师的大哥在招呼我们坐下后,一个人上街去了。
  “一点小病,有必要劳师动众么!”导师看着我们大笑,“是不是要我在你们生病
的时候也去看看?”
  “你这次手术,没什么吧?”云朵无心问道。
  “你看你,都是你说的,会有什么危险?”王程大为不满,说得云朵满脸通红。
  导师笑得有些神秘,“医生说死亡率为百分之零点一以下——小概率事件,不会发
生的。我想我的幸运金币没有这么快就就用完的。”
  我和聂理都坐在相对的角落里,默默地看着大家发呆。
  在回家的路上我突然醒起——刚买的《软件》落在病房里了,只得强打起精神往
回走。
  “我一猜就是你。”导师摇摇手中的杂志,扔到我怀里。
  我疲惫不堪地靠在墙壁上,任由扔过来的书掉在了地上。那久候不至的公车令我
不得不多走了五站路。
  “我走了。”我踢踢还酸痛着的腿,向导师扬扬手。
  导师半躺在床上,显得有些疲倦,“听说你后天就要回家了,为什么?”
  “剩下的事他们足以完成了,我又何必浪费粮食呢?”
  “不过我看他们开发中还是有很大的困难,说真的——你是不是因为聂理?!”
  “你以为听见风就有雨么?”我颇为不满导师那直截了当的措辞,“我不认为我很
小气。”
  “一切谎言都来自于我们内心的虚伪……”
  “阿门——你从来都不是教父,至少不是我的。”我截断导师的话,希望给他的感
觉不是做贼心虚。
  导师无奈地摇摇头,哼起了一首歌曲,依稀中我仿佛听到了这么几句:“listen to
your heart, before you tell him good-bye …………”
  也许他是故意哼给我听的吧,我扭过头,低低地说:“你知道么,聂理——他好象
一个倔强的小孩,看着高高在上的糖果,纵使眼馋极了,也从不愿意开口……你说是
么?”
  好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听见了导师微微的喟息。
  “我不明白在他心中我到底算得了什么,他和别的朋友一样无谓地向我开着莫名
其妙的玩笑,他难道就从没有顾及到我心中的感受!我有些不明白了……”
  眼眶热得有些胀痛,我低下头,赶到窗口吹吹风。风能吹干眼角的泪,但郁积在
心中的泪呢?在这个大街小巷都歌唱着爱情的世界里,我不想再增添并不和谐的旋律。
  我默默地关上窗子,“好好养病吧,开学再见。”
  导师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临走时,他叫住我,“你把我的硬盘交给聂理或王程,
或许在他们手里还有点用处——他们在的时候我忘了给他们了。”随着扔给我一把房门
钥匙。
  在我要拉上门的时候,导师冒出了一句话:“如果你爱他,那就拥抱他吧!”我看
着他的眼睛,那里全没了平时的调侃,更多了数分诚恳与郑重。
  “这并不是交代身后事的时候,你还有数十年呢!”我下意识地笑了笑,想使气氛
好过一点,却看到了导师那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脑海里一片空白地离开了这所军医大的附属医院,在身后,黑暗如滔天的洪水
一般汹涌而来,笼罩了整个大地。


  “导师就是导师,正如我就是我一样。”王程读着导师托我转交的硬盘中的数据,
不禁大发感慨:“如此一来,那些 NPC简直就和吕布一样——有奶便是娘,真不知导
师是怎么想的。等他病好了,我可要当面问问他是怎么想的。”
  我无心和王程大谈人生百味,整理着一些自己放在科协的物品。“再见了,革命尚
未成功,同志们仍需努力!”
  聂理正好推门而入,看他的睡眼惺忪的样子,我断定他昨晚没睡成好觉。我与他
擦肩而过,俨然路人。
  “我给你提一提吧。”在我艰难地走了一段路后,聂理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不用了,很轻的。”我努力地使自己的笑容显得很灿烂。走回宿舍,在高高的台
阶上,我才突然发现聂理那有些陌生的新衣。
  不知为什么,看见聂理,我总会想到导师。正如我和导师一谈天,最终的话题,
却总是聂理一样。


    晚上七时,聂理的声音极为难得地响在了传呼机中,“莫……莫言,请你下来一
趟。”好枯涩的声音。
  一见到我,聂理就迎了上来,悲哀仿佛瀑布一样从他身上飞溅开来,“导师死了,
今天下午才发生的,是医疗事故……”
  这一刻,周围的灯光仿佛都黯淡了下来——这好象就是星星坠落一样吧?我感受
到从未有过的眩晕,我不禁退后一步,要紧紧靠住墙,支持着不让自己倒下,期盼着
从聂理嘴里说出今天是另一个愚人节。
  “都是些庸医!”聂理已是无话可说,屡屡重复着这一句,“他本可没事的……”
  我有些理会到姜维在五丈原为何气得要杀魏延了——他本可无事的。但在这个随
时都有翻天覆地的变化的世界里,一小撮人的生与死,一小撮人的哀与乐,又算得了
什么呢?“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现实,正活生生地摆在我们面前。我已无泪
可流。


  离别方知珍贵。自导师去世后,我从未如现在一样更渴望着被了解。在家中,聂
理宿舍的电话号码被我拨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听不到我思念中的声音。终于,我提
前两周回到了校园。
  科协的大门紧闭着,校园里前所未有的静谧。我来到了计算中心,它那舒适的环
境令我向往。
  想来他们已经完成了吧,我看着那涣然一新的画面,毫不犹豫地点中了科协中关
于游历江湖二代的链结。
  屏幕上缓缓推出了导师的笑颜——《为了忘却的纪念》,他们借用了鲁迅先生的话。
这一刻,积攒了多日的泪水迷糊了我的眼。周围并没有人,就让我的眼泪痛快地流一
次吧。
  旁边突然递过来一叠纸巾,在泪花的七彩光环中,渐渐地浮现出聂理那微笑着的
脸。
  所有的心情在这一刻都绽放如花——活着的人终究有再见的一天,但那如风般永
远消逝的挚友呢?
  “如果你爱他,就叫他拥抱你吧。”——导师,我为你而难过……
                                                                  99/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