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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重道远 毋忘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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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年立

  早晨洗漱完毕,顺便照了照镜子。镜子中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竟又长出了几粒青春痘。我在想,青春真是一只狡猾的壁虎,当我想抓住它时它却只留给我这样一条叫人唏嘘的尾巴。

    可能,整个假期我都是在干这件事儿来着——反省自己。反省的目的不是为了感慨今是昨非,我并不想否定自己。如果按周岁来计算年龄更为准确的话,我应该是29岁了。无论这已逝的29年我曾以怎样荒唐的方式度过,那都是自己真实经历过的人生。

    完全吻合过来人总结出的标准模版而毫无瑕疵的生命才是真正虚度的生命。  

    我已经用整个青春在检讨青春,我不想再用整个人生来怀疑人生! 

    二十九年前的某个午夜,我出生在一个黑暗的柴房中。被反锁在柴房中的母亲用镰刀割断脐带,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没有电闪雷鸣,没有金光四射,那应该是个很平凡的夜晚,无非特别黑罢了;而我出生的具体时辰,连母亲也说不上来。

    年幼时的我似乎就特别钟情于怀疑人生,我老埋怨母亲,真不该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受苦。当然,那时我不知道母亲为了将我生下遭过那么大的罪。

    关于童年,我能想到三个关键词:饥饿、寒冷、疼痛。以出生年代来划分,我也算是80后,不知道有多少80后经历过我这样的童年?

    因为家庭贫困,我的童年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我现在的体型偏瘦该归咎于那些永日的饥饿。那时我的食欲极好,为了弄到吃的,我可以不择手段——去别人地里摘菜,去山上偷野果,去林间套麻雀,爬树上掏鸟蛋,下河滩抓青蛙,还从各种犄角旮旯里寻找蜂窝… …我是整个食物链的侵入者。哦,我讨厌冬天。

    我们家的房子很大,绝对的贵族范儿,每一片瓦当、每一根窗棂都雕饰得相当考究,只不过,那套房子的始建年代得追溯到清朝初期。在雨季,屋里总摆满瓶瓶罐罐;而在冬天,躲在屋里则和游荡在大街上没太大区别。天气变冷时,我就会显得无精打采,没有足够御寒的衣服,没有足够取暖的柴火,于是,我开始生病。病中,我总觉得活着是件挺没劲的事儿。

    我的身体瘦弱,挨过的打却不计其数。母亲是个严厉的人,她会因为我犯的每一个小错误将我狠狠收拾一顿。但我知道母亲疼我——她不让我游泳、不让我爬树、不让我骑自行车、不让我撩猫逗狗,她不让我去做任何一件稍有危险的事情,偏偏这些事情都是她隔三岔五痛打我的原因。

    那些真正让我感到屈辱的挨打是在走出家门之后。大杂院的所有小孩子打我,学校里的同学打我,这是他们每天的保留节目。我大概是个非常执拗的人,挨打时从来不逃跑,更不会求饶,我总是将带头打我的人的衣领紧紧揪住死不放手,却又不还手。老师也打我,好在只是个别。所有人打我的原因是相同的——我出生在一个太过潦倒的家庭… …

 

    我们家有五口人,我是家里最小的,上面有个哥哥、有个姐姐。往上逆推两代,我的爷爷和我的外公都是在战争年代叱咤风云的传奇人物。英雄相惜有时是件挺扯的事情,这两位老英雄做主,促成了我父母的包办婚姻。两位笑傲战争的神奇老头儿相继在文革中遭了殃,真正被毁掉人生的其实是他们的下一代,也就是我的父母这一代。父亲年轻时多才多艺,但是为人软弱窝囊;母亲年轻时貌美如花,却是个沉默的冷美人,不善与人交际。我最好还是不要用一些干枯的标签去概括我的父母,到现在为止,我还不敢妄称自己已经读懂他们。我唯一能确定的事实是,他们的婚姻绝对是只特大型号的杯具。

    据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玩雷同。这样说来,我所身处的不幸家庭也并没有太过特殊之处,无非两点:贫穷、不睦。

    我们本不应至贫穷。父亲有一份在那个年代颇值得他人羡慕的工作,他是当地实力最强的一家国企的正式职工;况且,父亲精通多种技艺,其中任何一门手艺都足以让我们过上体面的生活。除此之外,父亲还极能吃苦耐劳。导致我们生活窘困不堪的原因在于,父亲是个好人。

    这其中的具体因果我不想去做解说了,也许做个好人是成本最低的活法,但所要付出的代价却无比沉重。父亲的薪水从未完整地带回家中,从领薪水到进家门的这段路,会有巧取、豪夺、资助、请客等一系列的拦劫事件发生。父亲是个对金钱完全没概念的人,我想,如果父亲终生未成家,这种淡然心态倒也算不上坏事,至少能让他的人生省却很多痛苦。

    然而,父亲又不像个真正对世事淡然的人。譬如,在工作中,他总是爱冲到别人都不敢触碰的最危险的岗位去,谁劝都不管用。我搞不懂这是那个年代的政治口号对他洗脑的结果,还是当年的父亲就是喜欢出风头。事故发生了!父亲被截掉一根肋骨。事故又发生了!父亲又被截掉一根肋骨。父亲终于无法第三次回到那个岗位进行那些高危作业了,他被截掉的两根肋骨在同一侧,失去平衡感的身体已经无法胜任那份需要高空操作的任务。

    两次事故除了造成父亲身体上的残疾,还有另外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由于当时医疗水平有限,没有足够的麻醉剂,父亲每次动手术都是以蒙汗药代替麻醉剂,他的大脑和神经因此受到严重损伤,有时会显得反应迟钝。然后,父亲被单位领导逐离工作岗位,众口称赞的好人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时,我一走出家门就有成群的小孩子跟在我身后喊:“你爸是神经病!你爸是疯子!”于是,冲突产生,所以,我每天挨打。在这种屈辱中,我看到了太多的炎凉世态,父亲为之做出巨大奉献的单位强迫父亲办理了离休手续,接下来十几年间父亲没领到一分钱的离休工资,父亲曾倾囊资助过的那些人们也只会把我们全家当做取乐对象。曾有一段很长的岁月,我恨我的父亲,认为他是个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男人。而我的母亲是个极度自尊的女人,难以想象我的母亲为此吞咽了多少屈辱。在困窘中,这个在年轻时远近闻名的冷美人,现在不得不放下身段走出家门像个男人一样地去为全家的生活打拼了。母亲,才是我们这个家里真正的擎天之柱。

    父母亲的婚姻之杯具里盛的最主要内容并不是贫穷,而是不睦。包办婚姻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性格的巨大差异又加剧了这种不和,再加上我有个昏聩而跋扈的奶奶总想致我的母亲于死地而后快,大家族中的妯娌也用尽各种阴毒手段来戕害我们全家,导致母亲从未对这个大家族产生归属感。关于这个大家族中的其他亲人,我不想再有任何声讨之意流露,毕竟,从血缘上来讲,我和他们都有着无法否认的联系性,并且,这些事情终究都已陈年。父亲是个愚守孝悌之人,对于母亲在大家族中受到的各种非人虐待,父亲从不敢出面维护,哪怕母亲和我们兄妹陷入生命垂危之险境。所以,我们兄妹仨都和母亲的感情更深。

    我见识过无数夫妻不和的家庭,这些家庭似乎还总会在一场疾风骤雨之后恢复宁静。而我的父母并不热衷于争吵,连吵架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显得奢侈的交流,在这个屋檐底下充斥的是一种无孔不入的阴郁,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暴力,无处藏匿,永无宁日。我放学后总是不敢回家,家庭的阴冷乖戾让我感到窒息。哥哥姐姐相继到外地去求学后,我更不敢回家,而出了家门又总是挨打,我的整个童年都是在孤独中度过。说实话,有朝一日远走高飞就是我童年时最大的人生理想。

    以上这些童年经历是我的人生底色,无论我之后的人生有多少无法预想的发展变化,全都能从这些岁月中找到最本初的理由。

    我们兄妹三人的学业成绩都特别好,92年,哥哥参加高考,姐姐参加中考,我小学毕业,我们兄妹三人同时成为当地的状元,这件事曾在故乡轰动一时。长大后,哥哥在某次酒后不无悲凉地跟我讲——读书是我们兄妹三人能获得自尊的唯一方式。

 

    我的爱好有很多。也许我本该出落成一名画家,如果不是因为家贫买不起颜料的话。母亲说我连走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就开始迷恋画画,很多老师也认为我总有一天会以画画为业。我还酷爱读书,虽然我买不起书,但我在年少时曾拥有一项傲人本领——可以过目成诵。当然,如果你知道我如今是一个多么健忘的人,你就完全有理由来怀疑我是在吹牛。我还有很多很多的爱好,最终都未能成为大器,就不说了。我只是没料到,打架竟会变成我某个时期最大的爱好。

    少年时的经历我不愿再详细叙述了,那是一段相当混乱的日子。在某个时期我交往过的朋友,现在仍活着的已没剩几个。其中有一位朋友是得白血病离世的,有一位朋友是遇到车祸出局的,其余均死于吸毒、被砍以及被枪毙,仍然活着的不多几个老朋友,彼此间也再没有联系。如果说这些人是我曾经的朋友,那么你也该猜出那个时期的我会是个怎样的少年了。童年结束之后,我挨打的次数不算多,被我打过的人倒着实不少。我也不再像童年时一般总是生病,从中学到大学我一直都坚持用自虐般的方式来锻炼身体,直到大学毕业,我连感冒都没再得过。我经常受些外伤,但是我的伤口愈合速度总是特别快,做过很多次外科手术,每次我都拒绝打麻醉剂。每到冬季,我都会坚持在早晨最冷的时刻在院子里洗冷水澡。

    最怕什么,我就强迫自己去面对什么。我依然是那个穷苦的孩子,所幸,我从心底里鄙视金钱,这个众人崇拜的物件从未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过。而且,我从上中学起就开始利用休假时间来勤工俭学,基本的生活费用对我而言不再是问题,甚至我还时不时能奢侈地请别人吃饭。

    只有一样东西,从童年起,我就怕它;直至现在,我仍然怕它。

    它的名字叫孤独。

 

    大多相熟的朋友在对我评价时,往往首先想到的是“有情有义”这个词。如果我遇到一件异常棘手却又必须面对的任务,我喜欢采取的方式是单刀赴会独来独往;但我心里明白,自己是多么在乎身边的每一位朋友。我一直都像是个不知江湖险恶的孩子,愿意头脑简单地相信每一位被我视做朋友的人,而忽略我所了解的人性的复杂。结交过很多朋友,其中不乏到现在仍与我肝胆相照的人,当然也不乏背叛出卖过我的人。为兄弟,我受过苦、挨过刀、蹲过班房,我永不会为那些代价说出后悔,也永不会谴责那些最终背信弃义的兄弟。只是,过了荷尔蒙爆棚的青春期,我不愿再去迷信暴力,两肋插刀之类的事情干得也少了很多。上大学后,我连续四年担任班长,并兼任着学生会一系列职务包括学生会主席。我不喜欢做学生干部,这个群体中总能见到太多我所厌恶的政客嘴脸,自己充当这些角色完全是被人拉了壮丁。好在,任何一个充满虚假的集团如若想要运转下去都必然需要一些真正做事的人,所以,尽管我并不对上级逢迎,但在那个圈子中混得也还算自在。在担任班长的那几年,我总是不惜代价地为班上的人付出,不计后果地为班上的人出头,为此,曾有不少人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另有所图。大学毕业之后,阴差阳错中我成了一名教师。工作头几年,我费尽心血去保护我的每一位学生,尽管学生中也不乏白眼狼。哦,我不想把自己描述成一个通俗意义上认定的好人,事实上,在很多时候我对待别人也很苛刻,对一些我看不起的人,无论他身居高位抑或腰缠万贯,再或者他对我主动示好,我都不屑去搭理他们甚至会不断捉弄他们。我想陈述的是这样一件事情——我之所以会忽略别人对我的伤害而固执地堆别人好,只是因为我是个从小就特别孤独的孩子,我想把这些给予过我温暖、信任与尊重的朋友都当做自己的亲人一般对待。这算不得一件值得炫耀的优点,我知道,这是我内心深处不便向人明示的病态。

    我渴望爱情,我渴望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家,有个能与我心息相连休戚与共的爱人。然而,也是童年时期父母的婚姻留给我的心理阴影,导致我既渴盼婚姻,又对婚姻充满恐惧。不知不觉中,我就成了剩男一枚。

    我有过很多女朋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数字究竟是多少。并不是这个数字庞大到无法统计,只是因为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对我而言都是无比重要的——又有谁能有这样的勇气,去列数一遍自己曾失去过多少在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人?!每一份感情的失败,都有很多客观原因,也均有一些主观方面的原因。我是个有罪的人,我辜负过太多曾付出真心给我的人,而我却在感情发展的后期产生了不甘和懦弱。我无法原谅自己对这些女人的背负,所以,总想倾尽全力为她们做些什么以做赎罪。于是,我陷入了另一种魔障。其实,许多次感情的失败背后还隐藏着我的被忽视、被辜负、被欺骗、被利用,我从不愿向别人提起,也不愿向自己强调。而我所以为的包容,不过是让一些人在与我分手之后将我当成了傻瓜、笑话或是不散阴魂。我想结束这一切了。我已尽我所能偿还了我的欠负,如果还有什么没还清的,我还不起了,就让我赖个帐吧。我尚亏欠前任女友一个承诺,这个承诺是现在套在我头上的一道紧箍咒,我愿意将这一承诺守到有效期满,无论这个诺言的内容有多么荒谬,反正这是我一个人的行为,不会对对方造成任何影响。往后,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做出承诺… …

    前不久看过一部电影,男主角这样说:如果你准备往背包里装进什么,那么,你该先将这个背包清空。

    也许,终会有一个人愿陪我终老;也许,我只能孤独走完一世,可是,那又如何?

 

    我早就不再恨我的父亲,并且对他满怀难言的尊敬。没有改变的是,我依然认为父亲的人生是失败的人生。父亲从未能教过我该怎样设计自己的人生,或者应该说我从来没接受过父亲对我人生的任何建议。我总是试图自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之路,目前来看,我还不能确定这条路我是否已经找到,我只能承认我曾几度迷途、几度走上了岔路。

    成功是什么?

    我不确定。对我来说,那不是权倾一时,也不是富甲一方。

    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同样不能确定。

    在一次饭局上,几个朋友闲聊中提到这样一个话题,说谁是我们这一桌人中最聪明的人,谁又是最笨的人。大家一致认为,大田最聪明,他对很多事情都有清醒的预见,并能把遇到的不利阻碍全都转化为有利条件;其次是老张,他从考虑事情到付诸行动都格外谨慎,但从最终结果来看,他似乎从来没做出过错误的反应;再次是锦豪,他总是能对事情有清晰的判断,却输在做人做事太过低调,以致错过了很多机会;再次是程晟,他能对事情做出正确判断,大多数情况下也能做出正确反应,但总会在某个节骨眼上突然情绪发作以致前功尽弃;他们嘴里最笨的那个人是我——对复杂环境中的人与事总有清醒的预见,对眼前的事情也有正确的判断,还总会适时对朋友们进行提醒,但自己却从未做出过符合趋利避害原则的理智行动。

    我问过死党慧芳:“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慧芳说:“你能做到所有人都做不到的善事,你敢做出所有人都做不出的坏事;你是聪明绝顶的人,你又是愚不可及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朋友开始称呼我为“申爷”。喊来喊去,我的青春就被喊远了,我也开始变老了。生命究竟有没有轮回?是否失败的人生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遵照自己内心的意旨坚定地过好每一天吧!因为,我只打算活这一次。

posted on 2012-12-08 00:54  kosam  阅读(155)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