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桥启示录之六:我本凡人
我在ICU是为了解决自主呼吸和升血压,但从ICU出来仍然一身的毛病,身体随便一动,实时心电图就抖得乱成一片,室颤、房颤啥的该有的全都有,心率也在120,所以又在监护室躺了三天。用大夫的话说,我当时身体就像一个到处都是漏洞的漏勺,进去的东西全漏了出来,根本剩不下啥在身体里。所以在监护室期间,各种吊瓶成堆的挂,床头四个挂钩挂满了,小方桌上还有一堆。双手、颈侧多个通道同时开启,各种晶体、胶体一起往里灌。直到把漏洞堵得差不多了才出监护室,到普通病房后主要是补各种营养液。
等我勉强能下床的时候,也就到了该出院的时候,后续将转入普通综合医院的心内科进行进一步的康复。但因为我行动不便,还离不开氧气,所以我老婆特意帮我叫了带氧气的999救护车做转院。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天空阴云密布,我躺在999救护车的平车上,怀抱氧气袋,一出心外科大楼就感觉小风扑面,对在病房里躺了两周多的我来说实在是惬意。
救护车沿着三环飞驰,并随着三环上的立交桥不停起伏。在手术后身体会自动重建被刀口破坏的神经网络,时不时就会因为神经电流的作用,把我电得浑身一抖,就像被心脏起搏器给电了一下一样。有一次甚至被电得整个身体平平的弹起来几公分,然后再平平的砸回床上。在三环上这么起起伏伏的,似乎进一步触动了神经电流,我好几次都被电得浑身乱抖,把陪在旁边的我老婆吓得不轻。
转入心内科后,第一件事就是停掉了原来的所有用药,包括我念念不忘的多巴胺,只剩下氧气。结果到了晚上,各种戒断反应开始找上门来,我在体内残留的药物作用下,做了无数的美梦,细节记不清了,只记得大致上都是各种小白文、爽文的套路,宇宙大统领都当了好几轮。到半夜突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的时候,却听到床旁两位护工大姐正在用土味乡音谈论“电磁炮”!我瞬间就条件反射,在脑海里问了自己曾经听过无数次的灵魂三问: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在这里干什么?”
问完以后才彻底清醒过来,于是在心里又默念三遍:我本凡人!我本凡人!我本凡人!
既然是凡人,自然就要摆脱药物作用下的美妙梦境,今后踏踏实实做人,平平常常、健健康康过日子。
不过在帝都这个神奇的地方,意外随时都会发生。第二天家属探视的时候,我居然听到靠门那床的患者和他家属在小声谈论某未公开的新型号武器系统。而且听那意思,完全不是业余军迷的水平,而是项目相关人员。我好歹也曾是涉密人员,也定过密级,知道这种涉及具体型号的事情定个秘密级是妥妥的,够不够机密级另说,但已经足够麻烦。我当时就被吓了一跳,但又没法说,只好赶紧塞上耳塞,戴上眼罩,秒睡并且呼噜震天,就差找护工来给我拍照存证,证明我没听见,不知道,别问我。
到了晚上的时候,中间病床上的老者在坚持几天不吃不喝后,终于寿终正寝了。家属们在床前站得整整齐齐,气氛庄严肃穆。而我充满尊敬的看了一眼后,继续呼呼,连姿势都没换一下。
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在心、脑这样的科室病房,哪一张病床上没有死过一堆的人?如果死得少了,只能说明医院的历史和底蕴不够。到第三天的时候,果然隔壁病房又先后有两位老者仙去。所以平常心,平常心。
“凡人”在英文里是mortal,这个词在某些词典里也解释为“终有一死的”,而这个词加上否定前缀im,成为immortal,则是“不死的”,即“神人”。可见不论古今中外,凡人都注定终有一死,只有神人或神仙才永生不死。
既然注定要死,那么对于死亡其实也就没必要太过忌讳或恐惧,不妨平常心视之。关键是怎么过好死前的这几十年,不求大富大贵,但至少别太作,对自己、对家人、对社会无害是底线,能够有所贡献当然就更好。而要想在这几十年过得健康快乐,良好自律的生活习惯更是关键,不然等疾病找上门的时候,才知道各种浪都是有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