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第十章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

载营魄抱一[1],能无离乎?专气致柔[2],能如婴儿乎?涤除玄鉴[3],能无疵乎[4]?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天门开阖[5],能为雌乎[6]?明白四达,能无知乎[7]?生之畜之,生而不有[8],为而不恃[9],长而不宰[10],是为玄德[11]。

【简 注】

[1]载营魄抱一:精神和形体合一。载:句首语气词,与句首语气词“夫”的用法相近。营魄:魂魄。抱一:守身,一谓身,“抱一”犹云“守身”。

[2]专气:集气,与“抟气”同。

[3]玄鉴:比喻灵魂深处明澈如镜。

[4]疵(cī):瘢疵。

[5]天门开阖(hé):感官与外界接触。天门:耳、目、口、鼻。开阖:即开合。

[6]为雌:即守雌,宁静的意思。雌:柔顺、安静。

[7]知:通“智”,心智。

[8]有:占有。

[9]恃:依恃。

[10]宰:宰割、宰制。

[11]玄德:最深厚的德,无法言说的德。

【引 发】

——无我:从不紧密围绕自我算计

在《老子》所能证悟的时空,天道的特性之四即无我。“无我”并非“我”已无存,什么都不再“有”,而指不将“我”在低层时空的形象与实物看得紧要,而是追求“我”在高层时空的伟大境界与殊胜获得。

用老子的话说,灵魂可以与人身同一,但人身易去,灵魂却永恒不灭,故不必执著人身;尘世有百结,人便易生百念,它们都由尘世之物引发,并非高层时空的状态,故当如婴儿一般纯洁;尘世万物皆有瘢疵,包括人的各种感觉、经验与观念,只有将这一切排除,人才可以洞见玄机;政令滋彰,是“我”的私念得以强化的外在表现,除了纷扰百姓,别无益处;执迷“我”的五官,尤其在意它们对色、香、味、声等等的感觉,也就将其可借以获得真知灼见的窗口封闭;如果强调“我”在人中的智巧,必难明白四达于多维时空的奥秘,因为它们本是心灵与更高时空之间的强大阻隔。因此,将“我”之所有施与万物,将“我”之所为视作寻常,将“我”之所长埋没光芒,“我”即积下大德,“我”即行在道中,“我”即“大有”于更高时空。

天道在层层时空展现为不同的标准与境界。生命只有不断提高自己的标准,才能升华到更高境界。“无我”正是顺应天道的最佳体现:将人所看重的身体、五官、智巧、名利、施舍与治理等等淡化,即使身在其中,心却不在其中,宇宙的更多真相必定次第展现;生命一旦超越人的标准,即能从更高时空俯察尘世,那时的尘世一览无余,也龌龊不堪,无一人、无一物、无一念值得为高级生命所用。

老子得道之后,知道尘世险恶,所以匆匆出关西去。老子教导孔子之时,孔子所执著的东西,无论是士大夫出则有车的礼仪,还是企图借以救世的仁义,都是尘世之人的认识。老子从制高之点打量,它们都无补于乱世,而且并非更高境界的标准。因此,老子对孔子的赠言,才是不要把身份看得太重,不要把理想看得太重,不要把礼仪看得太重,一切都可以凑和与将就。

【反 思】

——“小我”处处,决难为他人一想

今人无不强调自我。其一是将自我的利益放在首位:只允许倍增,不允许骤损;得之一分则喜,失之一分则悲;为得一分可以不择手段,为保一分可以以命相搏;心思所及俱是利益的得失,目力所及俱是实物的存灭。其二是将自我的观念凌驾于人:乐于统一普天之下的认识,乐于让千人一面以符合自我的观感;动辄将异见视为邪说,将异见之人打成专政对象或敌对势力;执囿于一点一滴的浅见,再也不想跳出既定的圈套,以便更加全面、深入的认识问题。其三是从不为他人一想:他人似乎可有可无;他人的痛痒都与“自我”无关;如果竟能为他人一想,一定是神经发生了错乱。

这种“我”其实是“小我”:生命越往更高的时空,生命的形体也就越庞大,因此最低层级的人体,最小、最不值一提;人执著于外物,也就迷失先天的本性,只能受后天观念的支配,因此这时的“我”,已非原来真正的他;人不能为他人一想,人就活在最累、最险、最狭隘的角落,最终必将一切所得失去,同时积下重重罪业。所以,尘世间最悲哀的生命,不是穷者、残者、落魄者、受害者,而是仅仅为“我”而活的“小人”。他们必须在任何时候进行无微不至的算计,他们已将身体的每一器官、每一结胞都烙印上了黑色的罪证,他们在损害他人利益之时也就在更大程度摧毁自己的根基,他们的最后决不可能善终,而是凄惶、悲惨、苦痛莫比。

他们却是当前的多数,没有信念,以为放弃了外物也就放弃了“自我”;没有灵魂,灵魂早在利欲熏心之时丧失;没有道德,只为“自我”作想的观念只能驱动损人利己的恶行。如果你仔细分析他们的每一细节,你会发现他们拥有的一切都已严重变异,变异得更加符合尘世的现状,也就更加符合天道淘汰其人的要求。

posted on 2009-08-22 18:40  sky.wind  阅读(480)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