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思考] 田单火牛阵是真实的吗？
[读史思考] 田单火牛阵是真实的吗？
0x00 摘要
最近在和孩子一起看《史记》，突然有了一个疑问：田单的火牛阵是否真实？是否有成功的可能？于是上网找资料 + 自己思考，有了这篇文章，与大家共享。
0x01 思考指导
两个思考指导：
- 如果你觉得历史上某事情不合理，必然是你研究得不深，你需要再深入研究。
- 古人做选择都是有原因的，都是当时情势所迫。
0x02 历史案例
古代历史上，其实不只这一起火牛阵，而是有很多次。但是成功的案例较少 ，失败的案例居多。这就是我怀疑的所在。
成功案例：
- 田单“火牛阵”击败五国联军。
- 王玄策用“火牛阵”一战击溃印度数万象军。
- 汉尼拔也用过“火牛阵”击败过罗马军队。
失败案例更多：
- 唐房琯使用火牛阵，可是着火的耕牛敌友不分，没有伤及多少叛军，反而自己的军队却被扰乱了。
- 北宋王则叛乱，使用火牛阵，但是宋军用强弓硬弩结合长矛刺牛鼻击破。
- 南宋邵青叛乱，使用火牛阵，没想到火牛性情暴动，掉过头冲向邵青自己的军队。
- 清朝噶尔丹首领罗卜藏丹津与清军作战，再次效法田单，用了类似的火驴阵，也以失败告终。
- 近代韩复榘用火羊阵也失败。
- 1931年林彪指挥时也是用火牛阵失败。
- 彭德怀攻长沙时候也使用火牛阵失败。
究其失败原因，基本如下几点：
- 牛没有觉悟，敌友不分，如果被烧惊吓，不会一定往前跑，也可能四处乱跑，如果跑回来就会伤到自己军队。
- 即使牛是有觉悟的，知道往前跑，敌人可能会强弓硬弩长矛拒马攻击牛，导致牛只能撤退向后跑，反而伤到自己军队。彭德怀的火牛阵还遇到敌人电网。
- 牲畜受惊之后，奔跑时间/距离不长，长途奔跑会脱力。如果距离敌阵远则不会有杀伤力。
所以南宋王德在击破火牛阵后曾大笑曰：此古法也，可一不可再，今不知变，此成擒耳。
关于敌方如何对付火牛阵？这里可以类推。比如李卫公兵法就有专门针对游牧民族骑兵的战阵：
敌骑兵冲锋至一百五十步时，弩队抛射箭矢，敌军冲至六十步时，弓箭手开始射箭，等敌人冲至二十步时，重步兵以长枪阻敌，减缓敌人冲势。这个时候就轮到陌刀队出场了，结成一线阵型如墙推进劈砍，前方进攻若不顺利，跳荡、奇兵和马军迂回冲出，如敌军溃败，骑兵趁势冲锋掩杀追击。
而针对这种阵势，古代骑兵要冲锋陷阵时候，很多会蒙上马眼，否则战马才不会一往无前向刀山火海冲。
这种阵势能对付马军，就可以对于奔牛，田单也不可能把所有牛都蒙住双眼。
0x03 可能性分析
从以上失败原因我们可知，如果火牛阵想成功，需要有哪些因素：
- 牛基本只向前跑，四散奔跑或者向后跑的可能性很小。
- 敌人不防备，不会用强弓硬弩攻击牛。
- 距离敌人近处再点火，缩短牛奔跑距离。
- 牛只能扰乱敌人，还是需要士兵趁乱杀敌。《武经总要》说：其牛震骇前奔，敌军必乱，可以趁之。
- 最后，这种火攻使用牛还是比较合适的。比如大象就不行，那动物太聪明了。
0x04 田单成功都做了什么
《史记》中记录
顷之，燕昭王卒，惠王立，与乐毅有隙。田单闻之，乃纵反间于燕，宣言曰:“齐王已死，城之不拔者二耳。乐毅畏诛而不敢归，以伐齐为名，实欲连兵南面而王齐。齐人未附，故且缓攻即墨以待其事。齐人所惧，唯恐他将之来，即墨残矣。”燕王以为然，使骑劫代乐毅。
田单知士卒之可用，乃身操版臿。与士卒分功，妻妾编于行伍之间，尽散饮食飨士。令甲卒皆伏，使老弱女子乘城，遣使约降于燕，燕军皆呼万岁。田单又收民金，得千镒，令即墨富豪遗燕将，曰:“即墨即降，愿无虏掠吾族家妻妾，令安堵。”燕将大喜，许之。燕军由此益懈。
田单乃收城中得千余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于其角，而灌脂束苇于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夜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耀，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齐人遂夷杀其将骑劫。
可见田单实际做了以下几点：
- 战略上取得优势，即反间计让骑劫取代乐毅。
- 让敌人松懈不备。诈降让燕军不备，夜晚出击。
- 加大对牛的影响力，比如城中鼓噪从之，老弱皆击铜器为声，声动天地。
- 牛只是扰乱敌人，五千齐军随后真正杀敌。
可能做的（但是司马迁没有记载）：
- 把牛事先排列起来，比如用绳索系好，十牛一排，这样就不会乱跑了，类似于曹丞相连环计锁战船。这个据说《左传》中有相关记载，但是我没有找到。
- 先暗中逼近敌人，等进了有效距离再点火攻击。
其实这个和《三国演义》火烧赤壁中周瑜黄盖的战术极其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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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略上取得优势，反间计去掉敌人大将。田单是换掉乐毅，周瑜是除掉蔡瑁、张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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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大怒曰：“二贼如此无礼耶！”即便唤蔡瑁、张允到帐下。操曰：“我欲使汝二人进兵。”瑁曰：“军尚未曾练熟，不可轻进。”操怒曰：“军若练熟，吾首级献于周郎矣！”蔡、张二人不知其意，惊慌不能回答。操喝武士推出斩之。须臾，献头帐下，操方省悟曰：“吾中计矣！”后人有诗叹曰：“曹操奸雄不可当，一时诡计中周郎。蔡张卖主求生计，谁料今朝剑下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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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诈降让曹操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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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一军指说：“江南隐隐一簇帆幔，使风而来。”操凭高望之。报称：“皆插青龙牙旗。内中有大旗，上书先锋黄盖名字。”操笑曰：“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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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处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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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船距操寨止隔二里水面。黄盖用刀一招，前船一齐发火。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烟焰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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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攻只是扰乱敌人，真正杀手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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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当日满江火滚，喊声震地。左边是韩当、蒋钦两军从赤壁西边杀来；右边是周泰、陈武两军从赤壁东边杀来；正中是周瑜、程普、徐盛、丁奉大队船只都到。火须兵应，兵仗火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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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曹操是连环计锁战船，田单可以连环计锁牛。目的都不能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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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曰：“某有一策，使大小水军，并无疾病，安稳成功。”操大喜，请问妙策。统曰：“大江之中，潮生潮落，风浪不息；北兵不惯乘舟，受此颠播，便生疾病。若以大船小船各皆配搭，或三十为一排，或五十为一排，首尾用铁环连锁，上铺阔板，休言人可渡，马亦可走矣，乘此而行，任他风浪潮水上下，复何惧哉？”曹操下席而谢曰：“非先生良谋，安能破东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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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上也有其他对“火牛阵”的猜测，但是我觉得不靠谱：
- 一是认为当初田单配成了某种药物，可以使发疯的牛只会向正前方跑。
- 二是说有专业的“控牛师”来控制的，就像训练猴子，山羊，公鸡一样，就算疼痛被驯服的动物骨子里还是惧怕的，所以被专业的人操控下的火牛还是只能往指定的地方跑去。
0x05 其他疑点
- 田单怎么收集千余牛？
- 田单怎么能守城三年？
- 田单怎么能派出人去离间？
因为按照正常逻辑，如果一个城被围了三年，地皮都能被吃光，怎么可能攻不破？怎么可能还有千余牛？更别说派人出去离间了.....
这就要提到另一个名人乐毅。
0x06 乐毅的谋略
乐毅是谁？那是诸葛亮的偶像！陈寿的《隆中对》有：
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身长八尺，每自比于管仲、乐毅，时人莫之许也。
齐鲁大地历史悠久，文化深厚，这就导致齐国人拥有极强的归属感。这才有田横五百壮士的典故。
燕国在当时属于文化低地，这样即使燕国武力上占领了齐国，也难以在精神上征服齐国。所以乐毅对莒城、即墨采取了围而不攻的方针，准备用仁义来征服。比如：
- 整肃燕军纪律，禁止侵掠。
- 寻访齐国的隐士高人，致以荣誉礼待。
- 减免赋税，革除苛刻的法令。
- 恢复齐国旧的良好传统。
- 亲至城郊祭祀齐桓公、管仲，表彰齐国的贤良人才，赐封修治王的陵墓。
乐毅闻昼邑人王贤，令军中环昼邑三十里无入。使人请，谢不往。燕人曰：“不来，吾且屠昼邑！”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国破君亡，吾不能存，而又欲劫之以兵；吾与其不义而生，不若死！”遂经其颈于树枝，自奋绝而死。燕师乘胜长驱，齐城皆望风奔溃。
乐毅修整燕军。禁止侵掠，求齐之逸民，显而礼之。宽其赋敛，除其暴令，修其旧政，齐民喜悦。乃遣左军渡胶东、东莱；前军循泰山以东至海，略琅邪；右军循河、济，屯阿、鄄以连魏师；后军旁北海以抚千乘：中军据临淄而镇齐都。祀桓公、管仲于郊，表贤者之闾，封王之墓。
齐人食邑于燕者二十馀君，有爵位于蓟者百有馀人。六月之间，下齐七十馀城，皆为郡县。
其中 “乐毅听说昼邑人王贤良，下令围绕昼邑三十里周围不得进入军队” 这个做法 和 后来秦始皇对柳下惠的尊敬如出一辙。 《战国策》里面有记载：
“昔者秦攻齐，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垄五十步而樵采者，死不赦。 ”
即秦军行军时就算再赶也一定要绕开柳下惠的墓地，不可以有损害。另外在墓地方圆50步以内的地方砍柴，是对柳下惠的不敬，有这样的人要被处以死刑！
在这种攻心战思想指导下，乐毅对莒城、即墨别说采用残暴政策，就连普通围困断粮战略都不能用。这样即墨的正常生活不受太大影响。老百姓可以出城，物资供应也不受大影响。这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可以坚守三年，还能收集千余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