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田中
显示屏上的那个女孩穿着算是制服的衣服，摆出一副算是军人干脆利落的姿态，说着一口算是具有威信的话。
“作为对特雷霍司令提议的接受，我允许你方飞船的一位代表进入德雷珀空间站，过来接手特蕾莎·杜阿尔特。”吉莉安·休斯顿说。“一旦转交完成，我请求‘雀鹰’号和‘德雷科’号离开弗里霍德星系，直到双方其他协议得以履行。”
“哦，好家伙，”田中说。“请求我们离开。”
“是的，长官。”穆加博说。片刻之后，“她看起来确实有点幼稚。”
“她这是刚出娘胎。真不敢相信，我们之前历经重重困难追踪的，竟是一个还在和泰迪熊一起睡觉的人。”
“在母星被袭击前不久，我相信是一个火星人在指挥‘暴风’号。”
“那段时期是永田主管，”田中说，然后歪了歪头。“那么，现在为什么不是她做出答复？”
“对此我想不出什么解释。”穆加博说。实际上，她不是和他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特雷霍的计划出人意表，这是她的评价。而且，同所有精妙的计划一样，它很灵活。如果永田接受了那些条件，那么他就让她担任主管，期间他会重建失去的军事力量。如果后面证实无法控制杜阿尔特，也许会让她永远担任那个有名无实的主管。这是一种优雅地结束斗争的方式：给予敌人权力的外衣，实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并留意对方是否有所察觉。
如果她不同意，并且站出来宣布拒绝，外交的大门就此打开。外交总能提供机会，用于从敌人那里收集更多的信息。当然，敌人也会从你这里收集信息。田中对此感到不大自在，不过她能理解。
然而，当前的情况介于两者之间。这次的接受，据称是来自地下组织，而非永田。这是一个关于草案的协商，不涉及更大的问题。田中得知了一些关键信息：地下组织秘密基地的确切位置，以及“暴风集结”号——至少是它的指挥官——就在那里。特蕾莎·杜阿尔特没准儿也在那里。那个叛军小舰长，她的表现和她本人很可能是一样的。那艘穿过星环门的飞船，和飞离新埃及的“罗西南多”号非常匹配。它去的卫星，那里有敌人的基地。如果“罗西南多”号在那里，那么詹姆斯·霍顿和奈奥米·永田，几乎肯定也在。
如果做出答复的是永田，就不会有什么不对劲。
有点不对劲。
“按她说的做，”她说。“我去接那个女孩。”
如果她期待穆加博会反对她，或是拒绝她亲自冒险——“长官，上次有一队人马跟着，你仍然命悬一线”——那她就想错了。不过她没有感到失望，而是觉得好笑。
“通知波顿，让‘德雷科’号向我们靠拢，”她说。“如果我们在这之后离去，说明进展顺利。如果发生战斗，我希望有他在边上。”
“好的，长官。”穆加博说。“不是我转移话题，你看了事关圣埃斯特本的报告吗？”
“怎么了？”
穆加博浅浅的笑容里有些许担忧。他本该是一个优秀的侍者的。他的表情略显窘迫，场面像是告诉客人特供已经售罄。她对上他的视线。
“那个任务有其他人在执行。我们有自己的任务。要是救世主来了，他会看到我们的工作。明白吗？”
“完全明白，长官。”
“如果你有事，我在军械库里。”
不能穿快速侦察铠甲，这点让她很是遗憾。“雀鹰”号上有最新一代的突击铠甲，一点也不像优雅又利落的“潜行者”。它正躺在甲板上，等着她穿戴。突击铠甲有着可穿戴杀戮机器那种简洁又极其高效的设计：双臂下方有加特林机锵，用于发射高速的小口径爆榨弹；左肩上有一个集成的火箭推进榴弹发射器，用于应对机锵胜任不了的场合。同时，铠甲本身就是一件武器。穿上它，田中可以举起一辆地面车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撕裂人体。它的出现，是为了进行门对门、走廊挨走廊的突击。它是拉科尼亚设计工程的巅峰之作，有它在身，她可以单锵匹马清除像德雷珀空间站这样的基地。除非面对她的克星——定点防御炮。
她拾掇完，缓慢而有条不紊地进行检查，数千小时的操作经历，这些检查已经刻在她的脑海里。完成最后一步的时候，她的思绪全神贯注于即将到来的战斗。如果那是一场战斗的话。
她已经准备好了战斗。
田中的舌头探过原来牙齿位置的缝隙，擦过脸颊内侧严重的伤疤。伤口已经不疼了，但是她感觉到出奇的光滑，那是詹姆斯·霍顿的子弹榨裂侧脸后，伤口愈合不良造成的。有点骚痒，不过不是身体上的。
身体上的伤口很严重。如果睡姿不对，头还是很痛。尽管脸颊经历过再生治疗，它们也无法完全匹配。缺损的骨头重新长出来，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要想重新长出牙齿，需要的时间更长。有些人——甚至拉科尼亚军队中的人——受伤没这么严重，都申请了永久残疾，因此退休福利得以增加。不过，这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狼狈。
她是拉科尼亚军队的巅峰，矛尖上最锐利的锋刃。她经验丰富，训练有素，状态仍然处于最佳——除了年龄以外。带着一支配置齐全的队伍，她本该像挤牛奶一样完成任务，詹姆斯·霍顿却让她狼狈失手。她明白原因：自己受限于保护那个女孩，而他却没有；周围有平民时，她会谨慎地使用战舰，而他却没有。她本该等到那个女孩被留下再行动，不过这么做的风险虽然经过计算，上次的情况对她依然不利。无论她做出任何事情，法庭都不会干预，可是她还是输给他了。
她将一条混合高爆弹和穿甲弹装入右臂的锵中。她锁定并举起它时，听到悦耳的金属咔哒声。要么不杀，要么杀绝。
如果行动过程中出现问题，她知道该怎么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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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中让穆加博把“雀鹰”号停在距离卫星足够远的地方，以便有时间规避射来的轨道炮炮弹，她则使用突击铠甲的EVA①喷气式飞行器，降落到给定的坐标地面。岩石和冰层表面的突出部分，隐藏着一扇气闸门，从轨道上无法看到，但是到达地面后，那扇门清晰可见。外部的门开着，等待着她。
德雷珀空间站不过是一个冰冷的洞穴，周围喷着隔热泡沫，重力微小。它既有舰队基地的特点，又有小行星带人海盗空间站的特点，两者平分秋色。像特雷霍司令这样伟大的战士和领袖，觉得有必要和这些低下的革命者谈判，一想到此，作为代表的田中感到羞辱。
“我要进去了。”她用无线电对穆加博说。
“明白，长官，”他说。“我们随时待命。”
田中暗自一笑，关闭通信。片刻之后，她穿过气闸，进入一个大型装备储藏室。储物柜和真空支架充满了所有的墙壁空间。顶上覆盖着和墙壁一样劣等的隔热材料，而地板是金属格栅，于是她启用磁力靴。
房间里5个全副武装的人在等着她。
“我是吉莉安·休斯顿。”位于中间的女人说。她穿着一件连身装，上面没有军衔标记。她两侧的4个人拿着步锵，看起来像某种仪仗队。
“拉科尼亚陆战队，艾莉安娜·田中上校。”在犯人转移过程中，需要遵守一些规定。在将那个女孩抓到手之前，田中会遵守它们。
田中没有继续说下去，吉莉安·休斯顿看起来不知所措。空气突然安静，气氛有些尴尬。吉莉安清了清嗓子。田中看着平视显示屏，与此同时，铠甲的各种热声成像和雷达传感器为她构建了一幅空间站内部的地图。电磁传感器根据人的心跳，进行精确定位，绘制了一定范围内所有人的位置。
“特雷霍说——”
“舰队司令安东·特雷霍。”田中插话道，突击铠甲外部扬声器使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
吉莉安的表情僵硬起来。她可能是不够成熟，但是她不喜欢被打断。尽管是和田中的作战铠甲面对面，她也丝毫没有退缩。只是加速的心跳，暴露了她的紧张。还有旺盛的斗志。
田中等待着，看着卫兵们晃动。现在，吉莉安似乎下定决心要逼田中先说话。一场力量的较量。好了，铠甲报告说已经绘制了几乎全部的空间站地图，以及70米范围内每个人的精确位置。田中关掉外部扬声器，说道：“自由开火授权，田中。”
铠甲的武器“咔哒”响着退出安全模式，声音同样在房间里回荡。卫兵们面面相觑，紧张兮兮。
“舰队司令特雷霍，”吉莉安·休斯顿率先开口说道，“向我们保证，如果把那个女孩交给你，所有拉科尼亚的军队都会撤离弗里霍德星系，不再实施进一步的攻击。他许诺过。”
田中重新打开外部扬声器。“我没看到特蕾莎·杜阿尔特。她在哪里？”
“在交出她之前，我需要的不仅仅是含糊的保证，哪怕做保证时表现得很真诚。”
“你想更改约定条款？”田中说道。
“我需要的不仅仅是保证。”那个叫休斯顿的女孩重复道。显而易见，她们已经言尽于此。
“永田在哪里？”
“你说什么？”
“舰队司令是向奈奥米·永田进行的提议，不是你。特蕾莎·杜阿尔特不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斯顿抬起下巴，好像田中刚才控告了她什么。“奈奥米·永田负责地下组织的民事行动。作为‘暴风集结’号的指挥官，军事决定权在我——”
“废话。”
“我不在乎你的语气。”
熟悉的场景。那是在新埃及，安全的方式行不通。生命就是冒险，即使一切都很糟糕，想到对她个人不会造成任何后果，她感到兴奋。
她不会向那个姓杜阿尔特的女孩开锵。他们也不大可能这么做。那么唯一的危险，就是子弹不长眼，而且就算她被射中，也有一定可能救治过来。
再者，一旦交火，他们可能试图撤离犯人。在这种情况下，外面她有两艘飞船正严阵以待。如此看来，将特蕾莎赶出基地，可能是最安全的方式。
她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没答话了。吉莉安·休斯顿的心跳随着焦虑而加快。
就这么办。和敌人善意周旋，要么就做显而易见的事。
“你知道，我们有一些这样的铠甲，”吉莉安指着她的铠甲说。“我们没有穿戴它们是出于善意的表示。”
“你们穿上也没关系。”
去踏马的。
“好吧，”田中说，依次锁定她的4个卫兵，利用手套里的触控板，瞄准他们。“我自己去接她。”
“不——”吉莉安开口道。
田中说：“大点声。”
与手动操作相比，铠甲左右两臂迅速而准确地转为射击姿势。武器对准外面的2名卫兵，快速地射出五连发，榨掉了他们的头。她的手臂猛地转为第二种姿势，再次开火。站在吉莉安·休斯顿旁边的2人下巴以上消失了。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半钟。
房间里充满浓烟，吉莉安·休斯顿急转身快速向身后的走廊飞去时，锵声仍在空间中回荡。田中看着她逃去。在她逃跑的时间里，田中有100次机会，可以将她榨成一个飞舞着的、鲜血四溅的破烂玩偶。
“追踪她。”她命令铠甲道，随即吉莉安·休斯顿快速的心跳在她的平视显示屏上被特别标记。如果休斯顿负责这个基地，她肯定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特蕾莎·杜阿尔特作为人质，是唯一让他们活下来的原因。与此同时，田中还有其他可以做的事。
她利用铠甲的磁力靴将自己稳固在地板上，一边不急不慢地沿着走廊，跟在休斯顿身后。随着骚乱的蔓延，周围空间站的人员在四处奔跑。这很好，她的计划无需保密。让这些革命分子去准备，让他们武装起来，让他们掘壕固守。通通都不重要。他们可以像所有浪漫主义者那样，勇敢地做出最后的抗争。这是他们最后的抗争。
她走进走廊的交界处，铠甲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警报，随即接二连三的火力击中她的左侧。铠甲标记出3个目标，他们使用的都是轻型自动武器，并躲在临时搭成的掩体后面。田中轻按手套里的一个按钮，铠甲的左臂猛地一转，连开3锵。瞬间，3具破碎的尸体从掩体后面飘了出来，动脉血球喷向空中。
左臂机锵的弹药减少了15发。田中注意到了，不以为意。两臂机锵全副弹药，足以应付所有人。如果不够……好吧，替代方案稍微棘手，但是自有它的魅力。
“在新埃及，我们本可以轻松地搞定，”她说，脑海里出现永田和霍顿，以及他们的船员。“这条路是你选的。”她说着，脸上漾起微笑，受伤的脸颊绷紧，看起来有些狰狞。并不怎么疼痛。
一个接一个的走廊，田中一步步地穿行于空间站。她朝着心跳标记密集的地方走去，希望抵抗最顽固的中心是“罗西南多”号的英雄们，但却次次落空。阻击的战士顽强又勇敢，田中满足他们。他们不顾自身的安危，向她袭来，其中一些反击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巧妙。不过，考虑到她的暴行几乎没有迹象表明投降会带来安全，处于他们的情况下，她也会像他们那样一往无前。无论走到哪里，她的心跳探测器都能在70米范围内发现新的人群，他们躲起来，准备战斗。她挨个走过去，如果他们放下武器并交出那个女孩，她会赦免他们。她不期望他们这么做。就算他们这么做了，她也不一定会停止杀戮。
田中意识到，她失去了休斯顿的踪影。这让她有了片刻停顿，但也只是片刻。她全神贯注于平视显示屏上的地图，寻找可能的飞船停靠点，绕过拐角，突然走进基地最大的独立加压室。一个巨大的仓库空间，边长上百米，高十几米，里面摆满了成架的补给品和船舶零件。这是地下革命者的秘密宝库，里面的东西都是从拉科尼亚偷来的。
铠甲发出警报，身后有3个人向她移动。她瞄了眼警报，显示屏突然弹出一个后视图。她看到3个小行星带人操纵着一辆像是工具车的东西，上面装着一个巨大的压缩气体罐。她刚开始转身，其中一个小行星带人撞击气罐的后部，气罐像攻城锤一样向她撞过来。
“哦，”当气罐把她撞离地面时，她想道，“一枚简易导弹。”
她仅仅昏迷了一小会儿，但是清醒过来时，铠甲已经向她发出了6次警报。她被撞入泡沫覆盖的仓库墙壁足足有半米。那个简易的氧气罐导弹支撑她直立着，仍然压在她胸口上。
铠甲发出警报，它目前无法控制上半身的辅助致动器，同时，在系统完成线路改换以阻止泄露之前，备用电池电量已经损失了30%。此外，她的肋骨折了4根，左肩脱臼。她开启医疗功能，让铠甲注射止痛药和安非他明。她心中涌起一股赞扬对手的感觉：“干得好，小白兔们。很好的法子。”
那3个小行星带人小心翼翼地靠近。自从被撞击后，她一动不动，他们无疑希望事情已经大功告成。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等离子手电筒。她猜，他们是想把她从铠甲里拖出来进行确认。
“发射榴弹。”她命令道，眼睛锁定中间那个男人。铠甲将发射器举过她的肩膀，瞄准他。那3个小行星带人只有片刻惊讶，随即一枚20毫米的火箭榴弹射出，击中中间那人。榴弹化作一团弹片云，可以杀死10米范围内的所有人。
一些弹片射到她的护胸甲和面罩上，在铠甲内部发出冰雹撞击金属屋顶的声音。半秒钟后，紧随弹片的是飞溅的鲜血和内脏。
“混蛋们。”田中说，然后用铠甲的右臂将氧气罐从胸前推开。气罐很重，不过铠甲能够应付，过了一会儿，她站立起来，没有疼痛。由于注射过药物，她有些抖动。
“我和你们做个交易，”她喊道，铠甲扬声器的音量开得很高，高到仓库里的人有可能遭受永久性的听力丧失。“谁把特蕾莎·杜阿尔特活着带给我，谁就能完好无损地走出这个地方。所以，如果她在你手上，你最好第一个和她一起出来。
“因为，我要杀光这里所有的人。”
译注
①EVA：Ethylene-Vinyl Acetate，乙烯-醋酸乙烯共聚物。
by 印象
or https://www.cnblogs.com/rockyching2009/p/16159090.html
译：22.4.15，22.4.16，22.4.17
校：22.4.18，22.1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