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基特
他们乘坐的“普瑞斯”号上的房间非常小，如果罗伊站在里面，他要穿过房间，就不可避免地碰到她。
金属舱壁被厚布覆盖，厚布的颜色是一种令人不适的橄榄色，上面用橙色线编织着位置和维护数据。墙上的显示屏还没有两个并排放置的通信器大，并且有一层保护涂层，看起来脏兮兮的，基特无论擦多少次，都擦不干净它。抗压座椅材料是老旧凝胶，设计很糟糕，嵌在小房间里，一不小心就可能夹到手指和脚趾。巴卡里的座椅被焊接在甲板上，焊接处的金属依旧闪亮。相较来说，这个设计还算过得去。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这个地方是他们唯一的私人空间，期间“普瑞斯”号飞往星环门，穿过星环门后到达纽威斯特德星系，然后航向福图纳·西塔德——最大的宜居星球的首都。
他们与其他6间房的人共用一个厨房、小型健身房和淋浴室。有人已经挂起了他们新家城市的旗帜：红绿两色，中间是一个黑白图案的圆圈，看上去让人不由地想起足球。他们的正对门是一对来自布瑞彻·坎迪的兄弟，他们离开自己母亲的旧打捞公司，签订了一份位于纽威斯特德的合同。他们放弃了从事分解旧的土地改造设备的家族买卖，去往陌生的新世界建立可控的生态环境。基特担心巴卡里的哭闹会影响到两兄弟的休息，但是就算如此，他们也没有抱怨。
稍远的房间里，住着一个女人和她尚未到青春期的女儿，为了更深入地了解那个孩子，罗伊把它当作一件旅途任务来做。基特的印象里，那个女人是为了远离一段不幸的婚姻，她的女儿正在接受心理治疗，那个治疗师也在同一趟航班，住在下面，与他们相隔4层。
基特知道这些后感到不快，他厌恶听到他人的家庭史，随即意识到这是出于感同身受。他一生中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避免谈论自己的父亲，所以听到关于别人父亲的事情，感觉有点儿不舒服。
基特让自己在镜头中居中，然后挪了挪巴卡里，于是怀中包裹里正在打盹的巴卡里也出现了。他开始录制。
“嗨，爸爸。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收到，不过我想让你看看。这个小家伙也在这里。”
基特挪动身子，让镜头里巴卡里的脸更清楚——头顶是一撮紧紧卷曲的细黑头发；饱满且柔软的双唇在梦中撅起；眼睑漆黑，好似戴了眼影。基特给父亲——不管他在那里，何时能看到——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孙子，然后转过身来。
“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在漂浮状态下飞行了5天，他比我更容易接受。飞船上的医务室有一个可供他使用的阻力凝胶室，但是需要使用的人比较多，所以必须预定。罗伊很看重这点，她是正确的。虽说如此，他不喜欢，不过之后他睡眠好多了。所以，一切还好，我做的不错。罗伊也做得很好。如果等到了纽威斯特德我们还能容忍对方，我想这意味着我们注定要永远继续这段婚姻。我从来没离某个人这么近过。”
他停顿了片刻，想着是否应该退回去重新录制。和父亲说离婚和航行生活的事情似乎有点儿尖锐，他也不想让事情显得很重要的样子。巴卡里稍微动了动。打盹不会持续太长时间，等他醒来时，录制一条信息就更难了。
他心底涌起一股强烈的感情——一方面要保护他的父亲，另一方面要保护他的儿子。基特总是落入中间地带：母亲和父亲之间，母亲和罗伊之间，工作合同和家庭之间。母亲说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了和事佬的天性。也许那是真的，但他的经历和亚历克斯·卡玛尔不同。
他意识到自己沉默了很久，随即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算是道歉。
“不管怎样，”他说，“医生说孩子没事，我们不需要做适应性锻炼。他们说，他的年纪太小，做的话弊大于利。只要他利用好活动时间，同时我们确保他得到足够的休息，等到了星球上，他会比我们适应得更快。
“这里看起来一切安好，都在按计划进行。很快我们就将通过星环门，这实在是整个旅途中唯一骇人的部分。不过，巴卡里要在纽威斯特德迈出他的第一步了，甚至都不会记得火星。我希望有机会你能过来看他。我不知道这对他有多大意义，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你会喜欢罗伊的，你也会喜欢这个小家伙。我希望，无论在哪里你都能没事，事情也不再怪诞而可怕。
“爷爷，你自己多保重。”
他结束录制，看了回放。那段陷入沉思的间隙并没有担心的那么明显，于是他把信息保存下来，进行加密，然后放入发送队列，地址是之前亚历克斯留给他的地下组织通信地址。他不知道信息去向哪里。除非家庭性质上的需要，否则他不会掺和政治事件。
这么做有风险，但风险很小。亚历克斯明白，如果拉科尼亚安全部队呼叫，基特会与他们合作，以拯救自己和家人。除了一年前母亲的一次会面外，迄今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基特似乎没有受到他们的注意，为了远离拉科尼亚的监视，他希望离开火星前往殖民地。这是他想要接受这份合同的另一个原因，一个他没有和罗伊说过的原因。
巴卡里打了个哈欠，眼睛仍旧闭着，靠着基特的胸口动了动。不久他就会醒来，依照惯例，然后就是喂奶和换尿布。基特给罗伊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尚未醒来，但是快了。”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混合配方奶粉，不过罗伊还是相信母乳喂养。尽管基特能够做很多照看儿子的工作，他依然乐意由罗伊全权负责这些事情。此外，他可以去小健身房，完成每天的锻炼。
巴卡里皱了皱鼻子，他皱鼻的样子和之前在超声波检查中看到的一样。然后，他睁开了明亮的黑眼睛。他的注意力游离了一会儿，然后看到基特正看着他。巴卡里发出轻微的咝咝声，而不是喃喃的咿哑声。如果看到父亲后似乎没有特别高兴，那可能是因为基特几乎总在那里。被他当作如此理所当然，基特感到一种莫名的自豪。
房间门滑开时，他正在权衡是再次给罗伊发消息，还是准备一份奶粉。他一看到她的脸，就意识到出事了。
“宝贝儿？”他说。
“我在这里。”她向巴卡里做了个手势，基特将儿子从包裹中解开。巴卡里缓缓地转动着他的胳膊和双腿，动作一点儿都不凝滞，仿佛在空中失重飞行一样自然。罗伊伸手抱住他，让他靠近自己。小家伙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已经在拉扯她胸前的飞行服。罗伊像一个梦游者，拉开衣服，将他导向自己的奶头。
“宝贝儿，”基特又道。“发生了什么？”
罗伊深吸一口气，像潜水员低头看着远处的水。“又一次意识丧失事件。发生在圣埃斯特本星系。”
基特哆嗦了一下，不过十分轻微。星环内部外星力量中断人的意识，他已经经历过6轮。太阳系的每个人都经历过。
“这次有多糟糕？”他问。
“他们死了。”罗伊说。“星系中的所有人，不久前都死了。”
by 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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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22.4.11
校：22.10.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