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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特蕾莎

新埃及是一个比较年轻的殖民星系,从第一个永久定居点出现,到现在才过了15年。新埃及有两颗行星,上面都有大面积宜居的区域。特蕾莎要去的学校——和其他大多数已建立的定居点一样——位于较小的那颗行星上。它是远离恒星的第四颗行星,名字叫“阿巴斯亚”,重力不到四分之三g,一天30个小时。阿巴斯亚的磁场非常强——原因尚未深入研究——考虑到恒星的耀斑非常活跃和频繁,这一点非常重要。也因此,即便在赤道附近,极光也会非常壮丽。

 

这两个行星的人口加起来还没有拉科尼亚首都的人口多,这些人分布在6座小城和几十个矿产开采点。阿巴斯亚只有三分之一被海洋覆盖,尽管北半球和南半球的高海拔地区都有广泛的云雾森林之类的植物,大部分的陆地地表依旧干旱。

 

索哈格长老会学院坐落于南部的河谷,距离努维尔高等学校几百公里,它与后者有学术上的合作。索哈格长老会有不到一千公顷的土地和农业种植地,建筑由阿尔瓦罗·皮奥在去世前不久设计,在全部的新世界中,它们被列入一千个“最重要的建筑群”,且位居前茅。

 

特蕾莎看过校园的图片,里面满是微笑的同龄人,或是稍大一点的年轻人。她试着想象自己处于他们中间,想象如果自己在图片中,哪个人会是自己。“现在,这里将是我的家了——除非发生意外。”

 

似乎真有可能发生意外。

 

全体人员聚集在操作台的显示屏前,上面显示着新埃及星系的战术地图。他们的注意力——包括特蕾莎的——聚焦在一艘飞船上,它刚刚穿过他们身后6个天文单位处的星环门,正朝着阿巴斯亚全速前进。

 

“地下组织提供的运输调度表上没有这艘飞船。”奈奥米说。“这正是问题所在:没有一套协调好的穿越计划,而且即使有,人们也不会遵守。”

 

“引擎标识上有什么信息?”吉姆问。

 

“记录中没有匹配的东西,”亚历克斯说。“不过即使有也没多大意义。它可能是在巴拉加恩或奥伯伦建造的,或许在那边更换了引擎标识。其他星系中有越来越多的这类船坞,情况和以前只有太阳系的时候不一样了。”

 

“我知道这一点。”吉姆说。

 

亚历克斯把图像放大,但是飞船仍然太小,无法辨认——只有一个黑点和它光亮的引擎焰。从近九亿公里的地方看,飞船像方圆几十米、有着碳硅酸盐花边的陶器,要想弄清楚它简直就是个奇迹。“它刚好现在穿越,很可能是巧合。”

 

“是么。”吉姆的声音显得不敢苟同。艾莫斯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胸前,微笑着。他的微笑不针对任何事。特蕾莎有时仍然觉得他是蒂莫西,蒂莫西总在微笑,哪怕躲在山洞里的时候。吉姆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如果它是拉科尼亚的飞船——”

 

“那仍然可能与我们无关,”奈奥米说。“我们一直让无线电保持静默,甚至都没有通过本地中继器网络传递数据。他们不可能知道我们在这里。”

 

“可能就是我们看到的样子,”艾莫斯说。“运输货物的飞船,或者海盗船。海盗船也不是坏消息。”

 

“困扰我的不是可能或不可能,”吉姆说。“这是赌博。我不希望被他们追踪到地面。”

 

“我可以让我们在行星的另一端着陆,”亚历克斯说。“进入着陆点,放下特蕾莎和狗狗,然后在他们看到我们起飞之前回到大气层之上。即使被看到,他们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甚至,他们也许都不知道我们着陆过。”

 

特蕾莎听着,心里堵得慌,像有一堵墙,或者一块石头。五味杂陈。她解开束带,从抗压座椅上走开,沿着升降梯下来。她不确定自己要去哪里,但是听着“罗西南多”号的船员谈论如何抛下自己的方案,待在那里很不好受。

 

她走过厨房,来到了船员宿舍,这里也有她自己的房间。穆史克拉特朝她询问似的吠叫,但是她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往下走。她来到机械间,感觉到了些安全和舒适。她拿出艾莫斯列出的事务清单,看到该去检查供水的化学传感器了。她之前没干过这件事,不过条目旁边有操作说明。她读完操作说明,收拾好工具,向给水箱走去。她的下巴有些疼,于是让自己放松下来,不再咬紧牙关。

 

星际之间的航程很漫长。“罗西南多”号的抗压座椅流体没有呼吸功能,不能进行长时间的高g航行。艾莫斯给她分配了一些事务,以填充原来伊里奇和其他教师的教学时间,现在她忙活这些事不是因为对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喜爱,而是其中的那份熟悉。还因为,这感觉上像是对某事宣示主权。

 

艾莫斯来到她身边时,她已经完成了将近一半,手臂上附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溢出水泡。他没有说话,只是拿了一个小型手持吸尘器,将溅出的水从她手臂上吸干净。他递给她需要的工具,用完再接过来收好。有他在,事情进行的更快了。最后,她发现60个传感器中,有2个出现了间歇性的故障——低压短路,但无伤大雅。哪怕一半的传感器出问题都不用担心水质。虽然如此,她还是把它们标记为“更换”。艾莫斯的处事哲学是未雨绸缪,她认为这是一个明智的准则。

 

“嗯,”他说,“我年纪比你小的时候,还待在地球上。那时,我认识这么一个人。他的父母在同一天晚上‘嗝屁’了。幸运的是,他是登记出生的,所以有人关照他;糟糕的是,他被送进了收容所。在那里他深受其害。”

 

“在激进的利己主义社会秩序中,收容所看护员虐待问题很常见。两年前我参与了一个关于政府职员制度改革的事情,我们研究过你说的情况。”

 

“没错,不过这不是唯一伤害他的事情。他是渴望有个归属的人,你明白吗?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找到并抓住某些东西。比如,只要在一座新城市待一个星期,他就能拥有一个自己喜爱的公园,诸如此类的事情。可是因为他是被收养的,所以每隔几个月他就再次一无所有。”

 

“这是一个关于他如何寻找到自己真正的家的正能量故事吗?”

 

艾莫斯像以前一样静止了一会儿,之后显得有些懊恼。“事实是,他沉迷于一堆自制的麻醉品,它们渐渐侵蚀了他的神经系统。所以,不,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想说的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艰难的时刻,然后继续过自己的生活。我不清楚,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换做你呢?”

 

“无论在哪里,我都随遇而安。”他说。“不过,那种境地确实让人心里不愉快。你不会想和我一样的。”

 

他们沉默了片刻。她的衣袖还是湿的,紧紧贴在手臂上。

 

“我有点生气。”她说。

 

“我知道。”

 

“我觉得,他要把我像累赘一样扔掉。”

 

“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存在和需求在他眼里好像一点儿都不重要。我知道这样想很傻,也许是我反应过度了。感觉像是肉里有根刺,又剔不出去,每次触到它,都会痛。”

 

“我了解。”

 

她静静地坐着,感受着太阳穴的脉搏跳动,心烦意乱。“我并没有生舰长的气,对吧?都是我爸爸的缘故。”

 

“特妮,对你来说那所学校可能真是个好去处。相比之下,这艘战舰已经老旧,而且这里也没有你的同龄人。”

 

“可是我喜欢这里。你也想让我留在这里,对吧?”

 

“不,”艾莫斯说。“我不想让你留下来。”

 

感觉像是一道晴天霹雳。“但是—”

 

“听着,特妮。我目睹过很多人死去,有些是我的朋友。现在我对此几乎释然了,但是我仍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去。如果你留在这里,死亡就如影随形。这是这艘飞船的宿命。”

 

“吉姆也是这么说的。”特蕾莎道。

 

“是吗?好吧,在很多事情上,我们两个的看法都不谋而合。”

 

“你很照顾我。”

 

“我们都是如此。”

 

“你将为人类的命运奋战,而我,却要担心自己的数学作业。”

 

“嗯,也许你会撞大运,我们战胜敌人后,数学的重要性就显出来了。20或者30年后,也许出现别的敌人想要消灭我们,到那时就看你的了。”

 

她不想哭泣,也不想难过。艾莫斯弯下身子,用一条粗壮的手臂搂住她。他的身体很奇怪,总是像发烧一样热烘烘的。最后,她靠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 ^_^==

降落后,特蕾莎向亚历克斯和奈奥米道别。为了不在地面留下痕迹,降落地点离学校有些远,因此从当前生活到新生活还有一小段路要走。她尽量不去想这些,而假装这不是最后一次在飞船上就更加容易了——假装自己不必重新来过。她只是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前面,好像这次特别的徒步没有任何独特的意义。

 

吉姆和艾莫斯陪着她一起去,确保不出什么乱子。但她可以看出,他俩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开过来的飞船上。和帝国大厦的卫兵一样,他们穿着轻薄的防弹衣,携带配锵。她只有一个粗呢行李袋,里面装着几套折叠起来的飞行服,还有几天的狗粮。穆史克拉特一路小跑跟着他们,她那棕色的眼睛透露出些许担忧,一会儿看看特蕾莎,一会儿转向艾莫斯。

 

天空辽阔,颜色湛蓝,地平线上飘着积云。山谷在眼前徐徐展开,大地显出平缓的曲线,带着岁月的侵蚀、风的塑形和植物的生生不息。当地的植物又高又尖,拔地而起3米来高,蓝色草叶像刀片一样。微风从他们中间掠过,听起来像静默的无线电声。远处,学校场地从周围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笔直的线条,规整的直角。空气散发着过热金属的味道。

 

学校里没有人。

 

“再过两周才开学,”吉姆说。“你可能是第一个到的。”

 

“不是说寄宿学校吗?”特蕾莎问道。

 

“寄宿学校学期之间也会放假。我是说,是这样的吧?”

 

艾莫斯耸耸肩。“我的认知范围里学校信息可不多。他们知道我们要来?”

 

“芬莉知道我们会来,不过,奈奥米对无线电静默的要求非常严格。你明白,以防万一。”

 

“当然。”艾莫斯道。

 

主路由碎石铺就,呈浅灰色,间杂粉红色、蓝色和金色,阳光照在上面闪闪发光。路旁闲置着一辆推土机,胎面宽阔,后面留下的痕迹有半米宽。翻出的泥土漆黑潮湿,尚未被太阳晒干。艾莫斯自顾自地笑着,像观光客一样环顾四周。吉姆显得更紧张了。

 

他们沿着路朝前走,来到一个中央庭院,三层高的玻璃窗楼,楼宇之间有遮篷。一个石制喷泉,上面的矿物沉积痕迹显示着水流过的方向。

 

特蕾莎读过学校手册,认出了这里的一切——从建筑学的角度说,与玻璃并置的浅色木头很是惹人注目,但她却觉得它看起来不伦不类。此外,校园里满脸笑容的孩子和严肃的教员,现在都不存在。穆史克拉特发出呜呜声,靠在特蕾莎的腿上。

 

“哎,狗狗,”艾莫斯说。“你把我的汗毛都勾起来了。”

 

前方10米是主楼,主楼宽大的两扇门缓缓打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她双臂伸向身体两侧,双手张开,空空如也。她身材高大,四肢修长,体型瘦削,有着高高的颧骨和黑色的眼睛。她的皮肤紧致而坚韧,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木头雕刻出来的。特蕾莎猜不出那个女人的年纪,但是看到她穿着拉科尼亚陆战队的制服。

 

吉姆喃喃自语地说了声“我艹”。

 

“我没有带武器,”那个女人说。特蕾莎认出了她的语调,是军官的口音——直接,绝对服从。她父亲的手下充满了这样的声音。“我对你没有威胁,你不必恐慌。”

 

“你在这里干什么?”特蕾莎问道,声音穿过庭院。“你知道我是谁吗?”

 

艾莫斯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把她往后拉了半步。吉姆眼睛睁得大大的,面无血色。要不是他的表情如此沉静,她会以为他是恐惧症发作了。

 

“是的,我知道你是谁,”那个女人说。“你是特蕾莎·杜阿尔特。我是拉科尼亚陆战队的艾莉安娜·田中上校。还有你,霍顿舰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真的是有点儿出人意外,我原以为你会把她放在一艘特殊的飞船上——蛋形的,篮子形的。你懂的。”

 

吉姆一言不发,呆若木鸡。“哎呀,”特蕾莎想。“他的恐惧症要发作。”

 

“我不是来伤害任何人的,”田中说。“我需要这个女孩的帮助。”

 

“我是自愿来到这里的,”特蕾莎说。“如果我爸爸——”

 

“说起这点,我比你更了解你爸爸的情况。”田中说。

 

艾莫斯把手伸进口袋,装作若无其事地抓挠自己的腿,同时抬头看着遮篷。特蕾莎听到一个微小又遥远的声音,亚历克斯说:“发生什么事了,大块头?”

 

“如果你带着善意而来,仅仅为了交谈的话,”艾莫斯说,声音响亮到可以被通信器接收,“为什么在屋顶布置了一队全副武装的人?”

 

特蕾莎抬头看看。虽然不确定,但遮篷上隐约有身影。她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好像要破胸而出。穆史克拉特呜呜叫着,她把一只手放在年迈狗狗的背上。

 

“他说的没错,”吉姆道,声音比特蕾莎想象的要镇定。“这似乎称不上友好。”

 

那个女人胸有成竹。“你说得对。不过如果我想通过暴力解决问题,那早就解决了。但是,我觉得大家都是经过锵林弹雨的,知道子弹不长眼。况且,我不希望这个女孩出现任何意外。”

 

“校长在哪里?”吉姆问。“那个和我们会面的人?”

 

“她很安全。实话说吧,我希望已经在这里找到特蕾莎了。”

 

“没想到给你带来了不便,早知如此,我们会安排其他事情。”吉姆说。尽管他说的话漫不经心,但是他的声音像挂满重物的丝线,岌岌可危。

 

“换做是我,我会优先考虑她的安全。你无法想象,发现自己没有白跑一趟,我是多么得欣慰。”

 

“你确定?”吉姆说。

 

“不要冒险,舰长。”艾莫斯轻声说,声音带有一种危机重重的语调,特蕾莎以前只听到过一次。“闭上眼睛,特妮。看了你会后悔的。”这是他被杀害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双方没必要动武,”田中说,向前缓缓迈了几步。她的手臂仍然在身体两侧,手指张开,以强调手上没有武器。“我不是来拘捕你的,霍顿舰长。你的船员,你的飞船,都不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你们可以自由离开。上峰给我的任务,涉及面非常窄。”

 

特蕾莎瞟了一眼吉姆,他也回看了她。趁着两人的目光还相对着,他喊道:“我如何知道,手上没有了她你不会开火?”

 

她没有理由相信吉姆是在虚张声势。此刻,特蕾莎确信,他会把自己留给田中,而欣慰使自己的恐惧更加复杂。他们不想看着自己死去,她更加明白了这点。她也不想看着他们死去。

 

“我向你保证。”田中说。

 

“我希望是更具说服力的东西。”

 

“我从不食言。这就足够了。”

 

吉姆把目光从特蕾莎身上移开,回到那个女人身上。艾莫斯开始杂乱无章的哼鸣。现在,遮篷上的身影更大了,形状也更清晰,更像是拉科尼亚的动力装甲。

 

“不确定是否足够,”吉姆说,“但是我愿意协商,使用其他方式进行交接。你让我们回到飞船上,等进了气闸,我们就让这个女孩自己走回来。”

 

田中的笑容很冷酷。“让我还下价:还是你照我说的做,保证没有人会死,怎么样?”

 

吉姆紧张起来。他害怕自己出于恐惧做些愚蠢的事出来,而田中正开始得寸进尺。特蕾莎接受过谈判策略培训,包括涉及人质的情况。吉姆要撑不住了,她必须控制住场面。“我厌倦了自己像行李一样被你们当作谈判筹码。这不是你和他之间的对话,是和我。我自己决定乘哪艘飞船离开这里,而不是他。”

 

穆史克拉特感觉到气氛的紧张,开始吠叫,并在她的前腿上跳跃。田中笑了笑,给人的感觉冷飕飕的。

 

“好吧,”田中说。“请跟我走。现在就走,作为回报,我不会杀死你的朋友们。”

 

“你不必这么做。”吉姆说,声音小到只让特蕾莎听到。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心里清楚,即使现在——为了摆脱自己而降落在这个星球上——他仍然愿意为保护自己而死。她的心结解开了,取而代之的是温暖和欣慰。足够了。

 

“我和你走。”特蕾莎说,但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她的声音突然被淹没了,原先树木般高大的长草发出的嘶嘶声,变成了震耳欲聋的隆隆声。霎那间,她想到了地震或牛群的惊逃。田中的脖子动了动,暗中向某人下命令。

 

“我数到三,”田中喊道。“一、”

 

艾莫斯说了句“我艹”,跨步到特蕾莎身前,拔出锵。

 

译注

①天文单位(Astronomical Unit,符号AU):指的是天文学上的长度单位,曾以地球与太阳的平均距离定义。2012年8月,在中国北京举行的国际天文学大会(IAU)第28届全体会议上,天文学家以无记名投票的方式,把天文单位固定为149,597,870,700米。一般用以计量太阳系中各天体间的距离。


by 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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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22.3.16,22.3.18,22.3.19
校:22.3.21,22.10.24

posted on 2022-03-21 08:32  yin'xiang  阅读(67)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