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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组诗(一)


尸与食

一位富人打着嗝

领我这个饥饿着的人

进一间屋内。

他撤走覆盖在餐桌上,

在显而易见的食物上的

纱布,

不带骄傲地说:

你吃!你尽管吃!

我的口水流进高脚杯,

眼睛兵分两路,

驻扎在鱼肉和甜点那里,

待我下令。

我的肉体像指点江山的将军,

灵魂却如同门客,

低声下气:

可我如何开动呢?

我渴望抓起一只油腻的猪肘,

任它与我的精神结合在一起——

如此我是不能再品出甜品的美味了!

可甜品会使我胃口变***,

且又螳臂当车——

我应是如何呢?

我喝下高脚杯里的液体,

四面楚歌。

看着猪的眼珠里镶嵌的两枚樱桃

和奶油蛋糕上撒娇的蜡油,

我竟有了呕吐的冲动。


像我本无意的悲欢

你本无意路过住我的宅,

那平平凡凡的,砖瓦。

一阵风来,饰上你的美。

我窗之眼瞧见你,

门之鼻嗅住你,

伴着风,伴着遥远又在你身畔的阳。

你探望门内,兴兴缓缓踮脚走来,

可真是世外桃源!

我与你说话,你左顾右盼着欣喜;

你与我说话,聊着我

和你的身世,像多年未见的朋友

交换相同的,

烂熟于心的记忆。

我好久没有如此唠叨了,

于一个女孩,

一个不是宅子的,人。

你迁就我住下,住在我怀里,

我看着你,将时间握住,暂停。

你的发髻随我的呼吸一张一弛,

就像你我本是一体。

但你仍是要走的,离开这荒郊野岭,

我却无法像树般挪动自己的腿。

我要走了,你说,风之发,发之风。

走吧,我说,你曾经的属于过我。

你属于我,你笑了后说。

我一直在这。

但从此我要休息了:

窗之眼要合起,

门之鼻不再一张一弛。

我注视你背影之影,

嗅住最后一缕本无意路过

你身畔的风,

再无言以说。

2018.12.06


无题

我往山上走

倾斜着上落

一步一步对时间的拉扯中

走到了头

一亭

环绕四周破旧又苟新的绿枝

没有想象中辽远的一眼

可能偷藏在细缝里

清淡的黄昏

被低语的风

撩拨得干干净净


远山

令人惊异的沉默

我的话语在书中被诉说

窗外显示出空间的存在

一页纸里星星点点

它们驾着我驱向不属于我的年代

那里时间被击穿

动作成了唯一引领岁月的罗盘

四方灵魂排队进入我的身体

我终于获得片刻重生

那些千千百百孤独的人

驻足在字里行间

祈祷我的眼泪

一场修行与修行长久的共鸣


骑车归家

后脑勺你不要紧张

不过是秋夜,微妙的风

树叶与云是她的伴娘

这翩翩起舞的模样

你要爱这种感觉

不要逆着她前行

因为你一旦进了屋子——

便会像经历了爱人的死亡

火化后的纸灰与烟气

是跟随你一路的月影与桂花香


无题短诗组

人们都说时间易逝

甜蜜淡去

记忆淡去

离去时都是路人

我不信

为了证明这一点

我在你的墓前

一坐就是四十年



人在时间中流连

听闻莺鸾的婉转

转念金鱼的浮泡

有时偶尔邂逅野花的初绽

脑海里也有去年菊的枯叶

儿时伙伴青雉

老时同伴青雉

中年时人才忘记了时间

记得时间的人

生时已视死



人总爱寻找陌生

又努力刻下自己的印记

以重溯熟悉的生活轨迹

不安笼罩着他们

虚荣逼他们向死而生



台风骤起骤熄

如同手中面临潮雨的烟

一层一层的浪

铺天盖地

视线模糊

屋檐躲在身后

汽车一闪而逝

一层一层的浪

天边的彩虹

果然就在了眼前

我不抽烟



我在人群中站着

孤独着

像一片没有鸟鸣的森林


此诗永存

我们身边存在着各种不朽的生命,

纵向的,轮回的,永恒的。

人类在此意义上不构成意义——

比植物还要弱小。

数亿原子中的一个,

数亿生命体中的一种。

“我们拥有的,不属于我们自己。”

又何为拥有,在漫漫长夜里。

唯一永恒属于我们的,只有灵魂——

你还要提防精神疾病。

灵魂存在的方式在于接触的形式。

我们可以意识到柴米油盐,并不能意识到138亿年代表的沧桑。

我们可以意识到手植的亭亭如盖,并不能意识到它的根茎通向何方。

我们可以意识到自我的存在,并不能意识到非自我与自我间的流转。

然而,每一种物种都存在勇士——来突破极限和拓展极限。

他们的使命是从何处降临?问问他们自己。

而我们,作为构建生物种群的一部分,

我们有活下去的理由,还是有活下去的动力?

答案没有依据,也没有目的。

我们又要进食,又要破坏;

又要极乐,又要忏悔。

我们想成为每一种人。

这是意义,却不构成意义本身。

这被理所当然否认的罪过。

我们究竟为什么而活。

年轻的朋友啊,我为你们思考了很久才想到——

梦想,爱情,真理——

我们可以为此停留,乃至一生。

年长的朋友啊,我为你们思考了片刻——

荣耀,婚姻,意义。

(我们可以为它们所有活下去,亦可为其中任意一员活下去。)

我为变化无常的四季活下去。

我为父亲的笑活下去。

我为母亲的痛活下去。

我为短暂的永恒活下去。

我为早已或永不忘记的记忆活下去。

我为比我弱小却仍然活着的人活下去。

我为在死亡面前仍然站立之精神活下去。

我为信仰活下去。

……

答案永不止息,

而此诗永存。

始于2019.2.11

百日祭典前日


答案

《答案》

遥远的声音像极了我熟人,

打开窗,是父母。

他们面朝陌生人,热情得好像多年未见。

片刻后我看到他们脸上出现与我聊天时的神情。

他们在聊什么,这仍然是个谜。

路灯包裹住路人,车灯抵达。

非语言比语言清晰,像以上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片刻后我看到他们脸上出现与狗聊天时的神情。

如果灯光再亮一些,我试想,到白天,在太阳下——

宇宙的灯光下,

人类是否需要注视其实平等的动物的神情。

人看人已经够吃力了,还需要眼镜,有时候还不能到1.0 。

片刻后我看到他们脸上出现与他们自己聊天时的神情。

我想这时,他们应该挥手告别了。

“慢慢走哦,下次再见。”

因为他们从来不喜欢洗澡时有人窥探。

我凭着记忆想——他们回来,我问他们,他们回答。

始终是普普通通的答案。


惺忪的血

我眼里惺忪的

一串一串不往下坠的血。

成为某种意义上
无与伦比的装饰。

烟枪作为长度,

丈量黑洞——

生而有幸,再没使用。

我们身上的细菌,

感应到什么,

分分脱离,

进入小说无法构建的世界。

如果灵魂的右眼

能睁开,去看看左脑,

或者你身边——

我眼里惺忪的

一串一串不往下坠的血。

句号和逗号都不合适:

像冒号

像一排一排抽着烟的头骨。

怕刀

不怕牺牲

怕没人看到。

动笔还是动什么能纪念。

如果灵魂的左眼,

不能睁开,我是说如果不能。

我有相机——

我眼里惺忪的

一串一串不往下坠的血。

万物因此出现镜中。

我第一次听见

死亡。

它,他,她?

无法掷地有声。

婴儿般——哭不出,

与语言的初衷相悖。

如果灵魂有眼,

麋鹿的眼,

装着死去的一切——

我眼里惺忪的

一串一串不往下坠的血。

真理被推翻。

逆着引力

离开我。


朝圣殿

朝圣殿外下着暴雨,

来,来我这里躲躲,她说,

别把你手里的宝贝淋湿了——

这年复一年稀有着的,珍品。

在人间可不多得,

虽然我这里多的是。

朝圣殿外下着暴雨,

我设想她比翼,

俯身微笑注视她胸前的旅人们——

他们呢喃,像和尚,

却看上去不太愿意穿起袈裟。

食色尽空,她听完后

将他们抱得更紧了,

似乎要将饱涨的乳头

不由分说塞进他们嘴里。

朝圣殿外下着暴雨,

那敞开的衣襟——

却诱惑不动有母亲的人。

我这个失去记忆的,

祈祷着食物的乞丐,

笔直地刺进那片虚空,

以脱离骨骼的姿态,

伴着婴儿的哭声。

朝圣殿外下着暴雨。

说是暴雨,

却已有旅人听闻了故乡。

他们一个接一个散了,

像是住在同一个炕上。

她胸前没有男人的印记

便更加神圣。

我听见了什么?

它足够猥亵,在圣洁之下——

滴答,滴答,滴答。


善良

上帝接到通知,

下一刻,就是此刻,拆掉天堂。

这可是个大麻烦,

不消说已落户的子民要迁徙

到地狱暂住,

之后那些善良的人们

能否承受这突如其来的真实感。

此刻的善良不再是通行证,

能够自由出入一至五楼

而不需要确凿的证据。

它能否成为一种邪恶,

作为有地可住的筹码。

但需要杀人,是的,作为证据。

还需要摆出

从前打心里喜爱的,对和平

鄙夷的姿态。

上帝怕它未来的子民做不到,

于是关上了死亡之门。

此刻后,

人获得永生。


如果我痛苦,能让我爱的人幸福

如果我痛苦,能让我爱的人幸福

我愿听不到鸟鸣,眼里没有绿意

我愿记不住人情,句句扎到人心

我愿哭不出声音,身旁没有纸巾

我愿写不下文字,生活盲目低迷

你做事聊天,我断腿失眠

你发呆听乐,我守寡瞎眼

你有爱你的人陪伴

你有你爱的人告白

蛛网一步一步爬上我坟头

你送我鲜花,塑料,冥币

拨弄灰尘,想这想那

如果我痛苦,能换来我爱的人幸福

我们互换生命

我守坟墓

你来青春


你好,世界

上帝终究遗落了

藏于生与死之隙的

空间与时间

意义在每副阳具里,像

精液缓缓流出

颜色是我们的配饰

那被收进体内的

精美的瓷器

寒风里感觉寒冷的

仿佛是梅花冬夜里的洁白

平凡于梦境破碎

灵魂依回忆永生

要等待世界翻面

重回降临时

演奏存在的乐章

它终会来

2018-11-17 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感


咖啡,白酒与葡萄酒

你还是对我关闭吧!

将通向你的那条路像

卷红毯般收起。

我正忙。

忙着故作努力

在咖啡的漩涡里前进。

忙着处理现世的回忆,

好吧,这无处不在的前世。

我还要对付嘈杂,

对付各种各样的自满,

以及劳神的来自别人的

安慰。

我正忙。

几乎没有闲下来的空子,

尝一尝我妈妈第一次喝过的白酒。

我在梦里酿过葡萄酒,

还得了什么奖,

不过未给我分级。

你瞧,我哪有时间

住在你那里,

衣服都来不及脱,

来不及换。

你写信说,

咖啡使你无法入睡。

为什么要用“使”?

咖啡豆又不会跳舞,

除非你邀请它进榨汁机。

我说,

来尝尝我的葡萄酒。

不好,你说,不如白酒。

你还说,曾经有个像我的人

写道,举杯邀明月。

我仍想说,葡萄酒要横着放。

但你已入睡,连梦都没有酿出,

似乎是咖啡跳累了,

或者是你背着我

偷偷喝过了白酒。

posted @ 2020-10-30 23:53  一川九乃  阅读(112)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