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经典的10部爱情小说
作家卡尔维诺在《为什么读经典》一文中精辟地诠释了何谓“经典作品”——“对读过并喜爱它们的人构成一种宝贵的经验;但是对那些保留这个机会,等到享受 它们的最佳状态来临时才阅读它们的人,它们也仍然是一种丰富的经验”。那些在我们青葱岁月看过的小说都曾带给我们阅读的乐趣,岁月与阅历似乎已将其淡化, 然而事实是,当我们处在人生成熟的年龄,以自身扩展了的眼光和心智后再次阅读,仍能从中品出独特而丰富的滋味,并从当下的角度发现更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细 节与美。因为经典,是可以不断重温的。
1.《小妇人》:青春期道德指南
[美]露易莎·梅·奥尔科特著 1869年首次出版
情节简单而温馨感人的《小妇人》,最早可能是因为同名动画片为我们所熟知。看过的人,大都会被其亲切平实的故事风格、故事中包含的人间温情所打动。我们 读《小妇人》,会有一种甜蜜而温暖的感觉,书中描写的家庭琐事如此亲切真实,亲人间的感情又如此温柔细腻,整本书令人感觉明净而舒适。150年前美国小镇上一个充满温馨与欢笑的家庭,家中性情各异的四姐妹,展现了一个精彩的少女世界,很容易引起女性读者的共鸣。
虽然《小妇人》一直被定位为儿童文学,事实上它是从少女的角度,述说成人世界的道德标准,反映当时妇女的自立问题。马奇一家家境虽不富裕,却从未因此消 沉;生活中不乏困扰,却从未丧失精神世界的富足与美好。四姐妹由于性情各异、理想不同而时有摩擦、冲突,但她们依然在互助互勉中渐渐成长、成熟。父亲是战 地牧师,母亲既像保姆又像家庭教师,每每在女儿失误莽撞之后搬出圣经等道德训诫教育、感召,目的便是规范女儿的言行,使之成为受人欢迎的完美女性。 所以整部《小妇人》都流露出一种温婉与优雅的感觉,女孩们对任何事都保持着积极乐观的态度,在人生成长的道路上,始终以自我修养的完善为人生座标。小说既 强调她们的个性,又表现出她们的自我约束,旨在培养善良、无私、自尊、宽容、坚韧……这些永恒的美德。而这些行为规范,也成为日后美国中产阶级的道德基础 与价值取向。
2.《简·爱》:倔强爱情的胜利
[英]夏绿蒂·勃朗特 著 1847年首次出版
一如我们印象中的英伦天气,云层很低,阳光温暖不了风中的寒意,空气潮湿而清冷,《简·爱》给人强烈的冬天的感觉,“远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霭,眼前是湿 淋淋的草地和风雨中的灌木丛……绵绵不停的雨……刷刷地飘向远方”。《简·爱》给人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致于多年之后,提起这本书便让人想到阴霾灰湿的氛围 里,一位其貌不扬却很硬骨的家庭女教师的形象。
作为一个女人, 简似乎不占任何天生的优势:没有优越的家境,没有傲人的美貌,性格也谈不上人见人爱。然而她却凭着自己顽强的生命力、独立的灵魂,得到了属于自己的真爱, 一种超越地位、财富、世俗眼光的纯粹之爱。不愿意依附他人生活,不愿意出卖自己的灵魂去换取所谓的幸福,如此纯净、自尊、个性强烈的女人,即使她本人并不 怎么可爱,我们对她总存有一份敬意。
这本书既塑造了简·爱这样一个女性自立的典范,又描写了基于自立而生的真诚爱情。她对爱情热诚而专 一,从不因处境的变化而动摇;更可贵的是她在爱情中也始终保持清醒,绝不被爱冲昏头脑,执着追求两颗心的平等结合。与所有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一样,简身上 同样带有夏洛蒂·勃朗特的影子,也许是出于个人美好的意愿,夏洛蒂为简匹配了一个拥有对等灵魂的贵族爱人罗切斯特,让他懂得欣赏简的美丽,而这一安排也使 这部初读压抑的小说有了一个明亮而圆满的结尾。
3.《名利场》:浮华社会的两生花
[英]萨克雷 著 1848年首次出版
19世纪初的英国,追名逐利的时风与“先敬罗衫后敬人”的陋习同在。佩吉与艾米是出身天差地别的麻雀和凤凰,在学校的时候就一个是反叛的黑羊、一个是纯 洁的公主。进入社会后,佩吉抓住一切机会力争上游,却阴差阳错地嫁给了失去继承权的罗登;艾米对订婚对象乔治一往情深,对方却趋炎附势,对破产的艾米家冷 酷变脸,却对风情万种的佩吉大献殷勤。一场滑铁卢战役,乔治带着还没有被拆穿的真相死去,艾米穷困潦倒;罗登侥幸逃生,却不堪忍受佩吉野心勃勃周旋权贵的 做派,离婚远走,客死他乡。若干年间,两个女人的身份在麻雀与凤凰间频繁交换,佩吉机关算尽,一度获得了她幼时起就深深渴望的金钱权力,到头来也不过万事 皆空;艾米抱着对丈夫感情的幻想守贞多年,刻意忽略身边一直守护的都宾上校,直到都宾离开才知错。
毫无疑问,萨克雷笔下的名利场带着浓 厚的社会批判意味,任何经济起飞时期无一不伴随着社会价值观的重置。然而试想那个时代里,像佩吉那样聪慧而精悍的女子,除了婚姻,也找不到其他进阶之门。 对于佩吉来说,每一次成功与失败都是经验,她的目标,始终是爬向社会食物链的上端。
4.《看得见风景的房间》:爱与不爱间的犹疑
[英]爱·摩·福斯特著 1908年首次出版
这或许是最能当得起“神仙眷属”的一对情侣。乔治风姿倜傥,露西情窦初开。小说花大笔墨刻画了意大利佛罗伦萨腐败而野性的美,也从容讲述了故事的每个关 节。露西身上两种力量的拉锯明显,她一方面可以将贝多芬弹得激越澎湃,令毕比牧师不敢逼视;但离开钢琴,她又像是走下神坛的圣女,毕比说“发现她不过是一 个苍白、腼腆、寡言的姑娘罢了。”很明显,露西的两位追求者乔治的率性与西索的保守针锋相对并意味深长,它们不但体现在对露西的态度上,连他们的职业:一 位供职铁路(在20世纪初那还是一个不受尊重的异端工业),一位是殷实的贵族都表现了这一点。露西对于他们的选择,就如同直面内心力量的爆发,要么做一个 “苍白”的姑娘,过着田园牧歌般的生活,要么选择做一个新时期的职业女性。
这个选择发生了时间的 失误。她原本可以在佛罗伦萨时就选择乔治的;但在她来得及作出反应前就被表姐强迫离开了;之后她与西索订了婚却又必须面对与乔治的重逢。她原想就这么算了 吧。但乔治与自己的投契以及西索与自己的不合拍一再在关键时刻出现,使她不得不面对现实。表姐的失信反而让她驱除了心障,她下决心要与西索摊牌了。至此这 个时间失误解决了一半,却仍没能完全调整过来,在那个时代,喜新厌旧是名门淑女的大忌,露西惧怕她的行为被曲解,于是只能被迫一个也不选。
但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老艾默森、夏洛特和毕比牧师都乐见其成,才使露西与乔治得以完满。但露西自己的选择并不是最后的结局,她背离了西索,却也不愿再 争取乔治——任何事情经历了这么久的犹豫和权衡,已经被咂摸得索然无味,再想如当初那样不离不弃、莫失莫忘,义无返顾地争取一个全新的局面,人已经没有了 那种激情;患得患失的因子占了主流,行为不再纯粹。
5.《飘》:乱世中的野玫瑰
[美]玛格丽特·米歇尔 著 1936年首次出版
凡看过《飘》或电影《乱世佳人》的人,都会对那位猫一样的郝思嘉印象深刻。她迷人的绿眼睛,曼妙的身段,孩子气却坚定勇敢的个性……早已成为文学史及影史上的经典女性形象之一。
郝思嘉是这样一种女人,你可以恨她虚伪、自私、残忍,却不得不认可她对抗困境、顽强生存的能量,欣赏她极强的复原能力。我们更喜欢梅兰做我们的朋友,因为她带给我们温存与安全感。男人可 以在她面前哭泣而毫不难堪,女人可以对她说出内心的秘密而不必担心她反咬一口;柔弱的人依赖她,强势的人也欣赏她。而郝思嘉呢,太弱的男人,到她面前就缴 械了,只有白瑞德那样的熟男有心胸包容她、懂得如何去爱她;手段不够级数的女人,根本无力招架她的阴损招数,而像梅兰这样温柔而内心强大的女人,反倒能成 为郝思嘉的精神依靠。梅兰和郝思嘉也许可以代表我们自己矛盾的理想:希望自己是郝思嘉,活得执着痛快,又希望在生命中有一位梅兰作知己。如果形容梅兰是空 谷幽兰,清雅馨香,那么郝思嘉无疑是山野玫瑰,美而多刺,顽强而热辣。
梅兰到底完美得不像真人,倒是郝思嘉的真实鲜活让更多人从她身上 看见自己的影子。我们向往她又怜惜她,爱她的刚强、勇猛,又怜惜她在爱情上的一往情深、屡败屡战。她每每以婚姻为筹码换取爱情和面包时,都让人替她心疼, 多希望她早一点察觉对白瑞德的爱,而不是对一个幻想中的卫希礼念念不忘。即使现在看来,郝思嘉也是一个既务实又奢侈的女人,勇于追求自己的理想,敢于去 爱,不怨不悔,直至能量用罄。
6.《一位女士的画像》:自由选择的泥沼
[美]亨利·詹姆斯 著 1881年首次出版
亨利·詹姆斯这部1881年的《一位女士的画像》(The Portrait of a Lady)里,安贫乐道的美国姑娘伊莎贝尔到了欧洲,忽然因为沉疴在身的表哥的馈赠而成为富家女,从路边的狗尾巴草摇身变为玫瑰园里的公主,裙下之臣冲着 花花绿绿的美元纷至沓来。伊莎贝尔深受自由思想熏陶,排斥策略婚姻与门当户对,因此置表哥的真情于不顾,又拒绝了诚挚而有产的美国企业家戈德伍德和英国贵 族沃伯顿勋爵的求婚,钟情于一个拖着女儿、自命不凡、长期混迹欧洲的所谓收藏家,吉尔伯特·奥斯蒙德。从古到今的文艺男青年都一样令人失望,此君不但自我 膨胀,眼高手低,更早就与红娘梅尔夫人暗通款曲……
1881年,那时的中国女 性还在父母之命下盲婚哑嫁,会反抗包办婚姻的子君要在十多年后才出生,美国社会的妇女解放运动已经初露锋芒,追求婚姻自由成为风气。伊莎贝尔希望寻找自 由,于是她放弃了三个真爱她的男人,却投入了一个阴谋家的怀抱。弄不清自己真实的需要,被虚情假意所蒙蔽,却对真爱决绝地说不。
7.《包法利夫人》:幸福总在更远处
[法]福楼拜 著 1856年首次出版
《包法利夫人》是一部伟大的悲剧,而福楼拜的伟大,则在于他抛开世俗的道德批判,细腻剖析了女性的心理,冷静而深刻地分析了“包法利夫人”们的悲剧根 源。爱玛一生都在追求想象中的幸福,当她终于拥有片刻幸福之时,她又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幸福不大对头。她为爱情小说所惑,总想象有美满的爱情出现,因此在现 实中一次次将这种想象寄托在情人们身上,又一次次失望……
每个用心阅读的读者,应该都会对爱玛抱以同情。一个美貌而怀有浪漫情结的女 人,渴望爱情、拒绝平凡,本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一个受过教育、怀有梦想的人,渴望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爱玛身上有我们大多数人的影子。如 果说她有错,只能说她的幻想太过单纯美好,完全将现实的丑恶排除在外。她活在一个诗意的世界里,“她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 间”。
很多悲剧命运无所谓对错,而在于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否与他所处的情境协调。爱玛的“不协调”就在于她从来不曾直面现实,总在抗拒 当下拥有的一切。她渴望得到浪漫的爱情,企盼丈夫是一个英雄,她的眼界从来都高于现实能够给予她的。而在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之间,她没有看到自身的症 结,而是怪罪于不公的命运。永远不满已获得的一切,永远追求着自身以外的幸福,因而包法利夫人们的悲剧是必然的。
8.《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荒野中的伊甸园
[英]戴维·赫伯特·劳伦斯著 1928年首次出版
小说的开头呈现了一片浩劫之后的废墟,既是战后的社会实景,也是人们精神荒原的象征。劳伦斯在整部小说里都渗透着反工业文明的思想:那些所谓文明的产 物,灰沉沉的煤矿氛围,都是浮躁、不安、令人窒息的,克利福德男爵则是与此背景相对应的人物——丧失了自然天性、精神空洞而追求虚幻。他本值得同情,无奈 他在失去性能力的同时也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仅将那些虚幻的梦想作为自惭形秽的补偿。在此情境下,谁都不免为守活寡的康妮叫屈,而她与狩猎人梅乐士的相遇, 也格外具有“复得返自然”的勃勃生机,并且他们幽会的场景,也多是传统农业社会的环境里:树林、木屋。劳伦斯细腻地描绘一草一木,也是以草木精神作为自然 人性的象征。
我们喜欢康妮这样的女人,纯洁、真诚、生命力饱满,如同荒野上的一棵树。在压抑与孤独中,她渴望爱与身心的释放,丈夫无法 满足她,剧作家米克里斯也令她失望,直至遇见梅乐士。从她与梅乐士幽会的过程可以明显看到她的转变,起初她僵硬、被动、置身事外,为某种道德教条所缚,渐 渐地,她穿越了思想意识的障碍,得以尽情感受性爱的真正乐趣,与情人进行直接而自由的交流……
由于毫不隐晦的性爱描写,这本书很容易被误读为情色小说,而错解了作者劳伦斯的苦心:“我要世间的男人女人能够充分地、完备地、纯正地、无理地去思想性的事情。纵令我们不能如心所欲地作性的行动, 但至少让我们有完备无理的性的思想”,“要对于性爱有适当的尊敬,对于肉体的奇异的经验有相当的敬畏;这便要能够自由运用所谓猥亵的字眼,因为这些字眼是 精神对于肉体所有意识的自然的一部分。猥亵之所以来,是因为精神蔑视和惧怕肉体,而肉体憎恨和反抗精神。”承认并赞美肉体,尊重肉体的需要,这才是整本书 孜孜以求的主题,也是每一个用心领会的读者所能读到的,精神荒野中的抒情诗篇。
9.《玩偶之家》:玩偶生涯原是梦
[挪]易卜生 著 1879年首次出版
《玩偶之家》讲述的首先是婚姻关系中男女双方的平等问题。娜拉几乎是男人眼中完美的伴侣形象,妇容妇德妇功皆无可挑剔。长久以来,她也习惯扮演一个温柔 顺从的妻子,一个端庄贤淑的母亲,但当她为丈夫无私牺牲,却得不到对方的尊重时,看似稳定的婚姻中潜藏的矛盾便激化了:丈夫将妻子当成宠物,妻子依附于丈 夫生活,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生存目标,凡事都以丈夫为中心。就像娜拉所说,作为女儿,她是父亲的玩偶;作为妻子,她是丈夫的玩偶;正如孩子是她的玩偶一样。
当矛盾激化到一个点,原本对“玩偶”身份一无所知的娜拉突然醒悟,之前幸福的婚姻生活、丈夫的疼爱、她对丈夫所作的一切牺牲……都变成了一场幻梦。在戏 剧的末尾,丈夫海尔茂不断提及过去生活中的和谐、温馨,希望能挽留娜拉,却都被她一一驳回。对一个醒着的人而言,过去的梦已经不存在了,对于已有所觉悟的 娜拉而言,只要丈夫依然将自己视为玩偶、一件物品而非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就不存在真正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即使它看上去很美满。
虽 然在易卜生的时代,“娜拉”们基本上不可能摆脱身为男权依附品的命运,虽然她的觉醒并不彻底——从她与丈夫的对话中似乎可以看出,她离开丈夫其实是因为她 发现海尔茂并非她所期望的真正的男人——但在男女平等依然不断被提及的今天,娜拉的出走仍然具有“一言惊醒梦中人”之功。对不公平状况安之若素的人们正如 作为贤妻良母的娜拉,只有当她们意识到“自我”为何时,才有可能改变自身的遭遇,追求真正的自我价值。
10.《雪国》:冰点与沸点之间
[日]川端康成 著 1948年首次出版
《雪国》是一部如此清凉的作品,白茫茫的雪国,洁净、清寒,正像书中所描述的“这虽是一种冷冽的孤寂,但也给人以某种神奇的媚惑之感”。虽然时处战争 年代,雪国却犹如一处世外桃源,热情温暖的驹子和静穆庄重的叶子,在岛村眼里,都有一种虚无的美的意味。表面看起来,驹子奔放、坦诚,然而她“在根性上也 有某种内在的凉爽”,她为了生活而生活,为了爱而爱,明知一切都是“徒劳”仍倾心不已,内在透明纯洁得如同雪一样。而叶子,岛村心中永恒的爱的形象,看上 去凛然不可侵犯,像难以融化的坚冰,事实上她的个性却最为刚烈,就像最后的那把火,比雪更干净、更决绝。
如果驹子对生活的追求、对岛村 的迷恋是“热”的一面,那么现实生活、岛村对驹子的回应就是“冷”的一面;如果驹子对应了岛村现实的、官能的需要,那么叶子就代表了岛村理想的、精神中的 完美形象;如果驹子是明净的阳光、轻盈的风,那么叶子之于岛村就永远是一尊沉静、凝固的雕像。一热一冷,一明一暗,一轻一重,构成了岛村以及许多男人欲望 的两极,也如同我们后来在村上春树小说中读到的绿子和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