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IBM HR规划经理张榕 探求IBM招聘经

张榕：人力资源管理专家，现任IBM（中国）有限公司大中华区人力资源规划经理。自1996年加入IBM，至今已近九年。在人力资源管理领域，尤其是招聘方面，具有深厚的造诣。

IBM招聘越做越深

问：IBM公司已经经营了一百多年，她有许多东西经得起历史的考验，张榕女士在IBM做了近九年的招聘工作，请问您最深的感受是什么？
张榕：我感觉招聘工作有一个不断演变的过程，最初加入公司的时候，从事具体的招聘工作，公司有一些现成的招聘流程和方法，我们按照流程和方法做就行了。随着公司业务的不断发展，我们认识到人力资源部只这样做事是不行的。在业务部门做自己的人力资源规划时，需要我们提供详细、专业的人才市场数据，需要听取我们的意见。比如招聘，有多少比例应该来自校园，多少比例应该来自社会，又有多少可以来自内部的职位轮换？根据这些因素，分析他们需要储备哪种人才，这些人才如何进一步发展等等。因此，在前端就需要我们与业务部门多次沟通，然后根据共同制定的人才战略，确定有效的人才发掘方法。

IBM招聘观念

人岗适配要靠科学和艺术

问：不论是HR还是业务部门，选对人都是企业招聘工作的一个根本目标。实现这一目标需要两个步骤，首先要明确岗位对人的具体要求，其次，通过合适的途径与方法找到并选出合适的人。在这两个方面，IBM是如何做的呢？
张榕：IBM能够做到这两点，基本上是靠科学加艺术。所谓科学，是说要讲究方法论和流程。在设计这些流程或者方法时，都是由具有深厚专业素养的研发团队在后台支持的，绝对不像有些人想象的是由部门经理或者人力资源团队随便编出来的。比如，做某项工作需要多少人，应该设置多少岗位，其具体工作描述是什么，技能要求是什么？都会有强大的专业研发小组进行科学研究，并就此建立素质模型。再比如人力资源部用的笔试题，都是通过美国总部的专业研究团队，经过大量研究和严格论证开发出来的。

　　当然科学是一个方面，要想把科学的东西很好地执行下去，还需要依赖领导者的管理艺术。IBM对于带人的经理和不带人的经理分得很清楚，只有带人的经理才有权利去招聘人、评估人。带人的经理首先需要接受非常严格的培训，这种培训不是只教授相对固定的科学知识与工具，而是和更有经验的领导在一起分享如何招聘人、评价人、管理人。在IBM，曾经有一位很资深的人士说过，管理人要讲究“法、理、情”，而什么是法理情，这三个层面的分寸怎样把握，很难在书上找到答案，这完全需要从经验的角度做一个艺术的分享。

“因人设岗”终究还是“因岗设人”

问：刚才说的是人与岗位要协调搭配，但对招聘中遇到的不适合目前招聘岗位要求的优秀人才，是一概不予考虑，还是先将他吸纳进来，等有合适的位置再让他去做呢？
张榕：对于真正优秀的人才，IBM是不会轻易错过的，即便目前没有非常适合他的岗位。之所以IBM能够做到这一点，一方面在于它希望广泛网罗优秀人才的用人理念；另一方面，IBM广泛的业务面与招聘需求也为调剂安排这种优秀人才提供了可能。公司吸引人才不是为吸引而吸引，不会吸引完全没有需要的优秀人才，吸引来的人才其实都是符合公司长远战略发展需求的。对这样的人才我们会尽力给他们安排真正具有吸引力的工作岗位，否则不仅留不住他们，而且对他们也不负责任。

学历、能力、经验要恰当搭配

问：在招聘中，学历与能力、经验与创新存在两个悖论。从理论上，很多人都会说自己招聘时不看学历看能力。但是，实际招聘中学历又变成第一重要的。而且，清华、北大等名校的学生又成了香饽饽，这是第一个悖论；第二个悖论，嘴上说是不看经验看潜力，而真正招聘时，经验丰富的人仍然是大家的抢手货。究竟如何看待学历和能力、经验与创新的关系呢？
张榕：这要看招什么人。对于需要管理团队的领导人才，他的能力及经验就非常重要，而对于作为储备的应届毕业生，我们主要看他的学历及表现出来的潜质。学历不是一个绝对的标准，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参考标准，因为一个人在学习方面达到的水平，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够反映他的基本素质。一般情况下，受过大学教育是IBM进人的一个基本要求。学历虽是一个考量人才的门槛，但我们也不会盲目追求高学历，对于本科生就可以做的事情，我们决不会让硕士生去做。所以，我认为学历、能力、经验不是分别独立的三个方面，而是在不同需求层面的适当搭配，这也是一个艺术问题。比如，我虽然想要一个有五年经验的人，但是发现某位应聘人的潜质、教育背景都非常好，即便在经验方面降低要求也会接受。所以，每一个经理人在招聘中会综合考虑三个因素，在一定范围内各自的权重可以适当调整。

问：IBM校园招聘和社会招聘的比例大概各占多少？
张榕：30％是应届毕业生，70％是从社会上招的有经验的人。

问：一般中层以上的管理人员都是在内部培养的吗？
张榕： IBM在中国，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有经验、有素质的团队，而且还有大量可资培养的后备人才，所以社会招聘的中层以上管理人才比例已经不大。另外， IBM愿意用自己优秀的管理方法、资金与时间的投入，培养出自己最优秀的领导者。这不仅是它的一个传统，而且也是他的优势所在，IBM 在领导力培训方面的资源与实力在全球都是非常领先的。还有，从价值观和企业文化的角度来看，内部培养的机制更容易形成一种更强的文化认同感和团队协作氛围。

举贤不用避亲

问：在某些公司，比如万科、华为等，担心公司内如果有很多的裙带关系工作起来不方便，所以都不允许亲戚朋友在一个公司工作。但据说IBM却鼓励员工推荐自己的亲朋好友来IBM工作，这是IBM的一个用人理念吗？
张榕：在IBM，员工推荐的情况很普遍，我们从来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因为IBM是一个有将近一百年历史的公司，文化上注重以人为本，重视员工个人的生活，也希望员工在公司工作开心。IBM认为，工作跟生活是相辅相成的，而不是对立的。具备同样价值观、理念和能力的亲朋好友在公司里一同共事，从来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因为IBM 的管理更多的是法治而不是人治。

问：面试的时候，作为推荐人的亲戚朋友是否一定要回避呢？
张榕：我们并不强调亲属回避。因为，对经理人的评估标准是看他的业绩。如果他的团队里有志同道合，且很有能力的亲戚朋友，就可帮助他一起做好业绩。同时，大家合作也更愉快、顺畅，为什么不呢？但是，如果只看关系不看能力，亲属进来以后就没有办法帮着经理做好业绩，经理本人的工作就会有问题了。所以，他在挑选人的时候，肯定不会只重关系不看能力。

问：在IBM，有没有经理和太太在一个部门工作的极端例子？
张榕：夫妻俩人都在IBM的例子是有的，但是我们要求他们不能有直接的上下级关系。

选人不搞歧视

问：跨国公司在招聘过程中一般比较注重避免就业歧视问题，比如性别、年龄等等，IBM在招聘中有没有非常明确的年龄、性别限制？
张榕：没有这种限制。不仅没有这样的条文，而且心里也没有这样的标准。IBM在用人方面一直坚持机会平等的原则，比如我们每年有女性的妇女大会，特别强调女性在公司中和男性一样具有平等的工作和发展机会。

IBM招聘程序与方法

招聘流程简捷有效

问：在整个招聘过程中，人力资源部都遵循哪些流程呢？
张榕：首先，我们要向业务部门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具体需求；其次，根据需求再去了解市场上哪里有这样的人才，这些人在选择工作时关心哪些因素，并针对他关心的这些因素选择合适的渠道、运用合适的方法，发布合适的招聘信息；最后，我们对应聘人进行前期筛选，将合适的人选送交业务部门考核确定。同时，我们会对现有招聘方法、流程的有效性、合理性进行评估，如果有问题就会及时调整。人力资源部虽然是业务部门的合作伙伴，但是我们确实也扮演着一个管理者的角色，如果发现管理团队在挑选人员时，不论从流程上，或是从质量上有问题的话，我们都会去观察、分析并解决这些问题。

问：一般的员工到IBM应聘大概需要经过多少次面试，每次面试会有多少人参加？
张榕：一般情况下，一个应聘者至少会经过两轮面试，面试官一般会安排两个人。随着职位以及技能复杂度的提高，我们还会根据情况适当增加面试的次数与参加面试的人员。

面试官要有资格

问：在IBM，最终的面试人是谁？必须是部门经理还是其他人员也可以被指定为面试官？他们需要达到什么标准才能主持面试？
张榕：我们遵循“谁用人、谁做招聘、谁面试”的原则，最终面试人一般都是业务经理。

问：如果主持面试的业务经理没有面试能力怎么办？
张榕：在IBM，带人的经理必须要具备识人、用人能力，这是他能够胜任这个职位的前提条件。对于一线带人的经理，一方面是要选人、带人，另外还要参与到自己的业务当中。所以对他们来讲，管理能力和技术水平两样都要强调。但是对于更高层的经理，更需要具备的还是战略规划能力和宏观思维。他们需要能制定清晰的中短期目标和长期愿景，并能够有效激励基层主管，使整个团队有超强的向心力。IBM很多高级管理人员，实际上也都是做专业业务出身的。当他在业务能力方面具有了较高素养时，就能赢得团队对他的尊重。如果同时他又具有人员管理的素质，走上领导岗位也就水到渠成了。

背景调查—— 诚信一票否决制
问：招聘过程中经常要面对诚信的问题，比如说现在假学历较多，简历中虚假成分也较多，IBM在初选过程中怎么把他们挑出来,有什么机制、方法或诀窍吗？
张榕：假学历现象是这几年慢慢突出的一个问题，以前我们都是不验学历证书的，但是现在也开始关注。其实也没有什么诀窍，用国家公布的辨别假学历的方法就可以，但是我们在面试中会特别关注这个问题，会更多探索有关他专业学习方面的情况，辨别其学习过程的真实性，尽最大可能地避免学历虚假问题。

问：对求职人的背景调查你们现在是怎么做的？
张榕：对于背景调查，我们是有选择地做，但对于高级职位我们会百分之百做。另外，对某些相对重要的职位，我们感觉简历有问题或疑点时，也会去做背景调查。当然，百密一疏，可能也会有一些能力比较强，但在简历上弄虚作假的人侥幸进了IBM。但是IBM对不诚信的现象是绝对不容许的，“诚信负责”是IBM非常重要的一条原则，任何员工若被查出有诚信问题，肯定立刻解除劳动合同，即便他很有能力，即便他曾给公司做出巨大贡献。

问：IBM招聘的不仅仅是应届毕业生，更多的还是有经验的人才。这些有经验的人才，往往都已经带有不同企业的文化特色，在招聘中IBM如何判断他的文化适应性？
张榕：在招聘有经验的人时，我们不仅会考察他的专业技能和经验，更重要的是考察他的价值取向，看他是不是能够和公司文化契合。人的价值观不像技能那样，通过培养就能提高或改变，所以我们在选人时非常看重这个标准，特别是在选择领导人的时候。

所谓价值观就是当一个人面临抉择的时候，他做出选择的标准是什么。所以在考察价值观时，我们往往会问他在做出某种选择时的出发点是什么，并通过对多个事件的考察来综合判断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也就是价值观是否与IBM契合。一般也不需要设计很复杂的问题，比如我们会问他，“为什么离开原来的公司？”又“为什么选择我们公司？”他会有很多的原因，也可能会有假象，但是随着深入的追问，他深层的价值观也就会显现出来。

问：公司内一个部门或者分公司也有自己小的价值观，而且部门领导者本身也有他自己的价值观，在招聘中如何保证这种小的价值观与公司价值观相吻合呢？
张榕：首先公司要把自己的价值观讲得很清楚，让所有员工对此都能很好地理解和认同，这样在这些最基本的点上大家就会取得一致。比如，IBM有三个价值理念。第一是“成就客户”。对于业务部门来说，他们面对的是IBM外面的客户，只要客户需要，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加班加点给予满足；对于人力资源部来说，用人部门就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思考，看我们做的事是否能够帮助他创造价值，而不能以人力资源部的所谓“权利”对业务部门发号施令。针对应聘人，我们就会重点考察他是否具有客户服务意识，能否为了客户牺牲自己的利益。第二个价值观是“创新为要”。IT行业变化更新太快，不创新就会落后。所以不管是业务部门，还是人力资源部门，我们的技术、流程、方法，都必须跟随客户需求随时革新。在选人时，应聘者是不是能够很快适应变化，并不断地针对这些变化进行创新，就是我们重点关注的一点。第三就是前面已经说过的“诚信负责”。

　　公司大的价值理念，会通过培训以及各级领导的言传身教等方式贯穿到管理的各个角落，潜移默化成为各级经理人的价值观。他们要想在这种体制下生存、发展、提高，就会在组建自己的团队时，自然而然地对下属提出这种要求。所以，我们并不担心那种包容在公司大文化下的所谓小文化。

问：选人的原则一般是“求大同、存小异”。但是如果引导不够，“小异”有时也会导致对文化的不适应，IBM是如何帮助他们尽快融入到自己的文化中去的呢？
张榕：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沟通，我们会把企业的价值观是什么、体现在哪些方面、是怎样体现的等问题非常清晰地解释给他们。另外，价值观充分落实到工作的点点滴滴中。比如，我们这三个价值理念在各个部门都会落实到他们当年的行为准则上，高层经理在评估基层经理，基层经理在评价员工时都会用这三个标准来衡量，看各项工作是否真的成就了客户，是否真的有创新，是否诚信负责。当大家都用这种标准衡量的时候，新来的员工就能够从日常的工作中体会到这些，从而对IBM价值观的认识也就得到强化与加深。

五项指标衡量招聘质量

问：IBM在衡量人力资源部招聘的质量和有效性方面是从哪几个角度考虑的？有什么标准吗？
张榕：第一，看HR提供的简历被业务部门选中的比例，也就是看他们从多少份简历里面能选中一个，现在这个比例差不多是3-5个选1 个；第二，看新人的业绩表现；第三，看新人的离职率。不管是主动离职还是被动离职，离职率的高低都从某种意义上体现了招聘质量的好坏。另外，我们也会随机做用人部门对HR提供人才满意度的调查。

问：在IBM，从部门提出用人申请到人力资源部提供合适的人到岗，这个周期一般会有多长？招聘周期是否也作为一项评价招聘工作的指标？
张榕：招聘周期确实也是我们衡量招聘工作的一个方面，这个周期我们希望能够达到4-6周（高级职位还要长一些）。因为这还涉及到求职人与上一家公司的离职交接时间。业务部门的招聘需求是根据业务发展需要制定的，年初给人力资源部报送年度需求计划，然后每个季度再根据业务情况进行调整。招聘需求的前瞻性使人力资源部在搜寻相关人才的时候，也具有前瞻性。当收到具体招聘需求的时候，我们简历库里就已经有筛选过的人了，很快就可以提供给业务部门。这样，基本上他们前期的面试和录用决定在一周之内就能够结束。

问：需求由业务经理提出，那人力资源部门怎样审核需求的准确性呢？
张榕：首先，业务发展需要的岗位和人员数量一般都有相对合理的编制。其次，我们也会将招聘计划和最后实际招聘情况进行对照。如果上一个季度招聘计划的准确度超出合理的范围，我们就会及时了解情况，找出原因，修正计划，以免造成资源的浪费或不足。

问：其实你们是根据公司业务发展对人才的需求规律，并结合离职率的历史参数，事先设立了一个人才储备库，一旦有人才需求，执行起来就可以比较快。
张榕：是的，我们有一套简历管理系统，可以从系统报告里很清楚地看到共有多少应聘简历、简历的状态（分为未审阅、已审阅、已笔试、已面试等状态）是什么情况、每一个空缺职位的候选人是多少等等。如果简历量不够，我们会加大广告投放以增加简历数量，一直要保持这样一个动态的简历流量。对于已经电话联系过、甚至面试过的人，在一、两个月内都没有合适的位置，一般来说就是近期不能用的人了，但我们还可能要重新查看、核实。IBM现在努力做到4～６周人才到位。

后记：
　　一万多字的文章，似乎并不算少，但面对IBM浩如烟海的招聘真经，欲穷其精要，仍难上加难。对话中，我们深切地感受到IBM内部管理体系的完善与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