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吴常的速记本
我第一次见到吴常是在离高考还有三百天的时候。那是一节自习课，班主任领着他进了班里。他的身形瘦瘦小小的，不过看起来特别开心地给大家做了个自我介绍。当时我正好是一个人坐的，他便被安排到了我的旁边。
其实我当时挺好奇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加入了一个新班级，不过由于不太熟，而且我正在计时做着数学卷子，便也没有问他。下课后，他很自然地和我打了招呼，我便也向他介绍了我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自来熟的家伙，应该还好相处。
后来的几天，我发现每次一下课他就会带着笔和速记本跑出教室，直到快上课时才回来，这与大部分人一下课就趴在课桌上睡觉格格不入。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便偷偷跟着他出了教室，果然他既不是去打水也不是去上厕所，而是上了一层楼梯。
我们这栋楼一共有五层，而我们的教室在第四层，而再上一层我从来没有去过，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应该没有学生在第五层上课了。跟着他我才发现第五层也是有教师的，不过全部都是空教室，里面杂乱地放着桌椅。
我跟着他进了一间教室，里面桌椅同样杂乱，不过黑板上却画着看起来很清晰的结构图。“嘿，你在干嘛呢！”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了。他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好似吓了一跳，看清我的样貌后好像才松了一口气。
“额，其实我最近在构思一部小说……”
“哦，那这块黑板上面画的就是你的想法喽？”我看着黑板上那些指来指去的箭头，还有诸如“时间循环”之类的词汇，“难不成你是在想一部科幻小说？”
“哎呀，这些你别看啊，好尴尬的，”他见到我的目光迅速拿起黑板擦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你至少等我中稿后再看吧！”
“中稿？这么说你还打算投稿喽？”
“咋了，不准我投吗？”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你高三怎么还有闲情雅致干这种事。”
他用眼睛瞪了下我，这时预备铃响了，我便和他一起跑回教室了。
后来他告诉我他是想投《科幻世界》的“校园之星”栏目，“高三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想着最简单的栏目总得投进一次吧。”
“但是你不怕耽搁你高三学习吗？”
“你有想过你以后要干什么吗？”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换了个话题直接问我。
“额，这个倒真没有想过，不过先尽量考个好大学再说吧，这种事情以后再考虑也不迟嘛！”
“真的，不迟吗……”他眼神呆呆地望着前方，“反正我一定要中稿！”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
不过经过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们倒是很快熟络起来了，每次下课后我们都会一起跑到他五楼的“秘密基地”。他会向我分享他最新的想法，让我帮忙检查有没有什么剧情或者逻辑上的 bug，而我权当学习外消遣。虽然每次下课只有几分钟，但这样的分享确实能让我在枯燥的做题外找到一点乐趣。
高三的日子看似过得慢，却也算快。第一次月考结束了，我考得不咋地，心情不太好。他估计也看出来了，下了晚自习后便拉着我去了“秘密基地”散心。“你高中有干过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吗？”
“有意思？”我回想了以下两年多的学校生活，发现自己校内的生活大都被听课和做题占领了。我曾经参加过社团，不过高中社团真没啥好玩的活动，而且大多数时候也没有时间。“感觉我高中生活就像是一滩平静的死水，掀不起一点波澜。”我苦笑着叹道。
“唉，我其实也差不多，每天就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的机械生活，所以要不一起来找点乐子玩？”说着，他拿出他的速记本，翻到某一页，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接过来，上面赫然写着“高中要干的事情列表”，下面陈列着好几条内容：
- 翘一次课。
- FQ去学校外面买点吃的再翻回来。
- 写一部短篇小说投稿《科幻世界》并且中。
- 在一次语文考试中作文写一篇小说。
- 写一个讽刺应试教育的剧本并且在元旦晚会上面演。
- 谈一次恋爱。
- 拍一次电影。
“额，你真打算翘课？而且拍电影什么的也太不可能了吧！”
“诶呀，翘一次课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高三了，校领导总不至于把我们开除吧。而且作为学生，翘课你不觉得很酷吗？拍电影什么的暂时都写上去吧，主要是我怕以后没机会。另外前几天我已经把我写的内容发到《科幻世界》去了，三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有回复了！”
“那祝贺你中稿喽！”想着也算是在自己眼底下成熟起来的故事投了过去，其实我也有点小激动。
日子继续按部就班地走着，第二次月考前的某一天午休，他偷偷把我叫出教室，“我们一起翻出去吧，我找到一个绝佳的可以出去的地点，刚好也有点饿了。”
“啊？这么突然？”不过我还是跟着他走了。
午休时间老师一般也都在午休，而且外面太阳也算毒，所以一般走廊上和校内都没有啥人。他带着我越过高三教学楼前坪，然后穿过学校运动场，一直走到了运动场的一个小角落。这个小角落被不知名的奇怪植物覆盖着，他直接用手把植物拨开，果然露出了围墙的一个豁口，顺着豁口望过去看起来应该就是某个老小区的巷子。他双手撑着豁口用力，一只脚够上去，一蹬腿就直接翻了过去。我学着他的样子，也有惊无险地落了地。整个翻越过程有点过于顺利，没有被任何人看到。他从外面把植物拉起来遮住了豁口，然后就带着我去了校外的商店了。
哦对了忘记说了，其实校内也有小卖部可以买吃的，不过由于垄断所以校内小卖部有点过于贵了，翻出去到外面买可以省下好多钱呢！
之后我们并没有通过翻围墙回来，而是直接走进来的，学校只管出不管进，只要穿了校服的就都可以进来。这么折腾了一下也算是完成他列表里的一项了。
第三次月考前的某一天，他在五楼“秘密基地”激动地跟我说他的稿件中了。“这说明我还是有写科幻小说的天赋的！”
“嗯，恭喜恭喜啊！说不定你就是未来的刘慈欣呢！”
“欸，话说你有尝试过写小说吗？”
怎么突然问我这个，我记得我之前初中的时候尝试写过恐怖小说。当时我是受一个同学影响的，他好像通过在一个网站上面写恐怖小说赚了好些钱！不过我那个恐怖小说也只是写着玩的，没写一点字就弃了，而且恐怖氛围什么的完全塑造不起来啊。纠结了好久，最后我只好回答，“从来没有过。”
“这样吗？话说我写小说最初是受到《查理九世》的影响，感觉他们的冒险就很酷啊！后来又看了很多科幻便对科幻感兴趣了。其实我曾经也尝试过好几次都失败了，感觉自己人物塑造啊，情节设计啊完全写不出来那种感觉，都只剩下了一些残篇。不过后来终于下定决心写了一个完整的故事，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一直写到现在了。”
“唔，这样啊。”
“多写总会有提升的，你看我现在不就中稿了吗？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尝试写点东西，我觉得文字是人类寄托感情最好的方式。生活中的痛苦或者不愉快，写出来就都会感觉好些。”
“嗯，可能你说得很有道理，我等上了大学再尝试吧。”
“哦对了，这次月考的语文作文我打算再完成列表中的一项哦。提前跟你说一下，这样到时候我就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了。”
“那就期待你作文里的好故事哦！”
第三次月考结束后，他果然语文作文写的是一篇小说，语文老师还给他打了五十分的高分，不过看起来还是叫他去办公室谈了许久。我们这次语文作文的主题是“过程与结果哪个更重要”，他写的故事是一个科幻小说作家不断地写科幻小说却不被当代人认可，最后含冤早早死去，好几十年后他的小说价值才被发掘出来。故事很简单但是描绘得很出众传神，而且真的很能带动读者感情，所以最后语文老师还是忍不住给了高分。
他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忍不住开玩笑他，“你这小说的原型该不会是你自己吧，那你也太咒自己了！”
“有一部分吧，不过我还是希望我的作品能够现在就出名啊，而且我才不想早死呢！”
时间继续流动着，转眼间第四次月考又过去了。已经进入了十二月份，再过一个月就是元旦节了，而马上要到来的便是班级的元旦晚会了。
吴常邀请我一起去参与创作他那讽刺应试教育的剧本，我自然也不好意思拒绝。于是这一个月每次下课我们便一起去五楼“秘密基地”讨论剧本，因为我们对应试教育确实有一大堆苦水要倒，所以想法倒是源源不断。最后我们不得不有选择性地保留那些最具有节目效果的故事，来避免剧本过长。等剧本正式完工之后拉演员都是很积极的，毕竟可以直接读，而且大家除了唱歌普遍没有什么其他类型节目能够报给班委，所以我们的节目是一路绿灯通过了。
元旦晚会当天我们的节目确实在班级里面大放异彩，甚至隔壁班都有来观摩的。我们的班主任也很通情达理，对这个节目也是赞赏有加。一切都是如此顺利，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编排一个这样的节目会受到重重阻力呢。这样一趟下来他也又完成了一项任务。
第五次月考过去了，这次月考我的成绩不太理想，之前都是缓步上升的，这次却比上次的要差上很多。所以整个一月份我几乎完全扑到学习上去了，下课也不去“秘密基地”了。他应该是猜到了我的情况，所以这一个月也没有打搅我。我发现成天枯燥的学习真的容易让人焦虑过度，我这些日子晚上经常睡不着觉，白天听课也都很困，感觉越学效率越低了。
第六次月考并没有等我把状态调整好，所以结果仍然是预期的不理想。此时已经进入了二月份，马上就要春节了，到时候应该会放一两天假吧。除夕的前两天，没有课，全天自习。结果这天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雪，我在这个南方城市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雪了。望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我做题的心思完全被打乱了。
本来我望着雪景发呆，突然吴常用笔戳了戳我：“要不翘了这课一起去看雪吧，记得带上手套！”
我看了眼讲台，只有班长坐在上面，正认真地在卷子上写着。我纠结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我两偷偷地从教室后面溜了出去，希望发现我们的也以为我们只是去上个厕所吧。
他领着我到了操场，“好大的雪啊！”我惊呼着。只见草坪和跑道上面都盖着一层白色的棉被，而空中还漫天飞舞着银色的雪花，周围的树上也裹着雪块。每一步踩在雪上甚至还能够听到细微的声音，而踩过的脚印没过几秒又会铺上一层细细的雪膜。而放眼回望过去，三栋教学楼的头顶也盖上了一层白色，高一高二应该早早回家了，只有高三教学楼还可以透过雪看到一些教室亮起的灯光。我感觉这个场景只能够在梦里出现，而我好像很久都没有做过什么美梦了……
“我们来堆雪人吧，难得的机会！”说着他戴上手套，从跑道一处垒起雪来，等垒成一个小球时便开始推这个小球。小球在跑道上越滚越大，而他看起来推得甚至吃力起来。我也拿出放在兜里的手套戴上，快步跑过去和他一起推。我们沿着长长的跑道从一端推到另一端，得到了一个我一生都没有见过的大雪球。然后我们又去另一条跑道上面推了一个小雪球出来，把它搬到了大雪球上面。“看我带了什么！”他叫着，居然从裤兜里拿出了一个胡萝卜！他把胡萝卜插在了小雪球上面作为鼻子，而我从操场旁边找到两块小石头塞上去作为眼睛，我们居然还真的堆出了一个像样的雪人！
“嘿，看招！”我望向声音来的方向，一团雪块正朝我飞过来！不过那个雪块在空中就直接散去了，甚至没有一点落到我身上。
“看起来你之前也不太会打雪仗啊，这雪应该要捏紧一点才能打吧。”说话的功夫我已经从地上收集好了雪块，捏好了扔了过去。雪块飞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准准地落在了他的羽绒服上。
“别小看我！”一个雪球也很快地砸到了我手上……
后来我们又一起玩了好久，我们还去摇了树，虽然这看起来不太道德。等到我们回过神来时，下课铃已经响起了，我们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操场，一身雪地跑回了教室。不过当我们往回跑的时候，一大堆学生正在往外面跑，希望他们不会发现我们两翘了课堆了个雪人。这样的话翘课项目也算完成了。
除夕当天按理来说已经放假了，不过学生们还是可以在学校待着，等着家长来接之类的。我完全没有搞学的心思，所以便和吴常一起去了“秘密基地”等着，他在给我聊他新构思的一部科幻小说。等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问了问他，“话说马上就要新年了，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打算实现？”
“愿望吗？大概就都列在那个速记本里了，你应该都看过了。”
“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剩下的还没完成的应该是谈一场恋爱和拍一部电影，这两个怎么想也不可能在高中结束前实现了吧。”
“哦你说这两个啊，谈恋爱我倒是没这个打算了。至于拍电影，以后我一定会干的！对，以后等我进了大学，加些什么电影协会，一定是有机会的吧！”
“那你这不是没说有啥愿望！”
“那我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考个好大学！”
“怎么有不希望自己考个好大学的人，那我的新年愿望就是你考好大学！”
“嗯，好，好，我一定会的！”
过年后回到教室，离高考只剩一百多天了。时间越来越紧张了，甚至我都能看出我同桌吴常也变得紧张起来了，他下课后都已经不出教室了，而像大多数人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座位上。他甚至也不和我谈他新小说的事了，不过我想也合理，毕竟真的时间所剩无几了。
第七次月考，第八次月考，一模，二模。随着三模的结束，这标志着高考前的最后一场考试也走到了它的结局。终于，我们迎来了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课，上完这节课紧接着就是大扫除，后面就是看考场然后高考了。好消息是我们就是在本校考的。
这节生物课上老师事实上也没有讲什么，大抵就是一些往届考生故事和注意事项吧。生物课结束后，我和吴常便相互祝对方考出一个满意结果，同时约定看考场的时候再碰一次面，然而我当时还没有意识到这恐怕是我和他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看考场的时候我在约定的地点没有等到他，而想着他可能在“秘密基地”却发现四楼到五楼的楼梯门早已经被锁住了，我也无法联系到他，最后无奈只好走了。而后高考过程对我来说倒是很顺利，感觉应该是发挥出了我的最好水平。后来的毕业典礼我没有找到他，填志愿各高校来宣传的时候我也没有碰到他，问其他同学也不知道，仿佛他就直接人间蒸发了。而更加糟糕的是，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他诸如 QQ 或者电话一类的联系方式，他也没有加入班级群。
后来又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联系到他，最后我还是放弃了。不过我最后高考成绩确实很好，这说明他当时的新年愿望应该实现了，那我的愿望应该也实现了吧，一定。
后来呢？后来我用超常发挥的高考成绩进入了一个中流 985 学校的计算机专业，然后一路正常地读书，考研，研究生毕业拿到文凭后去了一个互联网公司应聘，然后就是很正常准时地工作，在工作中遇到了我恩爱的妻子，结婚生子直到如今。这都是些无聊到不能再无聊的普通人生活，没有什么值得讲的。
我突然想起吴常其实是因为有一天我在公司加班摸鱼的时候刷 B 站看到了一条热门视频，它的标题是“普通人话多少钱能拍一部科幻片”。我一看到这个标题就想到了我在高三时遇到的那位脑中总是有着新奇想法的同桌。我立马打开了视频，可惜听到的并不是我熟悉的声音，我甚至有一瞬间希望是他开了变声器录得视频所以声音不一样，但是后来对比后我的希望完全破灭了——这不是他。
唉，不过想起他还是让我怀念起那段高三生活了，虽然大多时间都是无趣的刷题与考试，但是还是有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情发生的。我回忆着，突然想起了那个速记本，好像新年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课桌里的速记本了。我记得之前他特别喜欢带着他那个速记本，并且每次回来时一定会放在课桌里面，而从我那个角度看过去总能够一眼看到那个显眼的、摆在桌子里面的本子。
他的速记本到哪里去了呢？突然间，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心头，我突然就很想去我们之前的“秘密基地”看看，虽然那里几乎不可能找到什么关于他的线索。好在我的公司和我高中在同一座城市，开车过去应该很快。
十一点下班后我开着车直接去到了学校，可是我该怎么进去呢？突然间我想起了操场旁围墙的那个豁口，对啊，我可以翻进去！我按照记忆走到了那条老巷口，好在豁口没有被补齐，我轻松翻越了过去，时隔数年再一次踏上了我的高中校园。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不过高三教室还是有一些透出些许灯光。我顺着操场走到高三前坪——没有人发现我——然后进入教学楼，径直上了五楼。
好在五楼还是没有学生，我打开了手机电筒，里面和之前几乎不差，还是那些杂乱摆放的桌椅。我走进了那间教室，接着手机电筒的灯光晃了晃黑板，上面空空如也。想起之前自己还和吴常在那块黑板上面讨论过很多东西，我不禁有些许感概。这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特别的东西，除了灰尘和乱七八糟的布置，尽管我检查了几乎每个角落，还是没能发现任何能够勾起我回忆的东西。
“是啊，怎么可能找得到任何东西呢？”我拍了拍我天真的脑袋，“都已经过去了。”正当我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突然什么东西好似从空中掉了下来，而我一眼认出了那东西的封面——这确实是吴常的速记本！
我赶快弯腰捡起来，扫了扫上面的灰尘，打开了这个记录着时间的速记本。
第一页，就是之前他给我看的那一页，列着七条项目，而其中前五条都打上了勾，第六、七条被涂掉了。
第二页，没想到居然是前一页的续，上面还列着其他项目：
- 参加一次高考。
- 加入大学电影协会，并成为会长。
- 在协会里拍一部电影。
- ……
后面就是一些进大学的规划，但是参加一次高考居然单独列成了一项，这很奇怪。我翻着翻着突然看到里面夹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上面写着“高考后打开”，我打开来，上面写着“给苏皓的一封信”。
给苏皓的一封信
吴常
你好，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看考场的时候已经不能来了，我只好通过这封信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
你应该很好奇我怎么会突然在高三加入一个新班级，其实是因为我之前已经休学过一年了。当时我得了比较严重的病，好在现代医疗给我拖了一段时间控制住了，一切都在好转。可惜医生的说法是这病不能根治，随时都有可能复发，而复发意味着死亡马上就会到来。得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是悲痛的，医生建议是我就一直呆在医院直到死去，可我才不想一直躺在这个病房里面当个废人度过余生，所以最后我还是回到了学校，加入了你们班级。
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体验生活，无论是痛苦还是愉悦，因为这能够让我感受到我还活着，而不是一具随时等待着死亡的尸体。我一开始列出的那些项目有如此宏大的目标是因为我的人生可能只剩度过一个高中的时间了，可是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确切来说，你让我体会到了希望。是你让我感受到未来的到来是如此令人激动的，未来的生活是更美好的，所以我要感谢你，感谢你这一年以来的陪伴。
不过你既然读到这封信了，那其实说明我的未来已经没有机会到来了，我的生命将在这无比美丽的年华终止。听起来很残忍对吗？怀揣着希冀而不得不提前离开，但是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希望也算是人类仅有的几种美好情感之一，能够体会到希望何尝不算是一种幸运。我们每个人本来就是在这世上走一遭，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结局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能体会到这些美好的过程我已经很开心了。
唉算了不说那么多了，我还记得之前你问我写那篇作文是不是有什么隐喻，其实我觉得我就是那个科幻作家，早死的命运已经确定了，好在我的作品有你欣赏，这就足够了。
好了，聊点开心的吧。你看到这封信已经是高考后了吧，你应该能考个好成绩吧，毕竟你和我一起又努力了那么久。我曾经建议你上大学后写点东西，现在我仍然想这么建议，毕竟我肯定是当不了刘慈欣了，不过你还有那么长的路可以走，你可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待哦，我的科幻点子可全都跟你说了！
差不多了吧，那就祝好了！不想想念我，我希望你能像你带给我那样的，一直向前看！
看完了这封信，我突然有点想哭。他应该觉得自己看考场时候没来我可以去“秘密基地”发现这封信，可是他没有算到楼梯间被锁住了，唉，真是个傻瓜。不过这个“要写点东西”的建议，我上大学后就已经完全忘掉了，我忽然感觉有点对不起他。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我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对啊，虽然我人生已经走过了这么久，但是我不应该让他那么多科幻点子全部被埋没，我也应该写点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