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全集 第4卷 :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 书摘
总 序
尼采不同于西方传统哲学思想家的地方在于，他挑战了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海德格尔通过对尼采长期深入的研究而认识到这种挑战的价值。
正如李泽厚先生所说：“所有这些就并不是为了争个人的‘天赋权利’——纯然个体主义的自由、独立、平等。
语言对于文化演变的意义在于，在语言中，人类在另一个世界旁建立起了一个自己的世界，一个人类认为如此固定不变的地方，立足于此，就可以彻底改造其余的世界，使自己成为世界的主人。人类长期以来把事物的概念和名称作为永远真实的东西来相信，同样也养成了他们借以居于动物之上的那种骄傲：他们真的认为在语言中掌握了关于世界的知识。语言的创造者没有谦虚到了如此地步，乃至于相信他给予事物的只是一些符号，他宁愿认为，他是在用言语表达关于事物的最高知识
然而，尼采在这里所说的关键，是知识的真实性问题，也是我们是否能用概念和名称一成不变地把握认识对象的问题。按照尼采的看法，用相对固定或稳定的概念和名称去把握在动态中瞬息万变的认识对象，是不可能具有恒定真实性的，这由人本身的局限性所决定。
而中国学界一般都将这样的真实性(德文中的Wahrheit或英文中的truth)翻译成“真理”，从而倾向于把真实性理解为“真实的道理”。这实际上又使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局限性在中国文化中成为必须隐讳的东西。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文化差异对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影响，而且进一步说明尼采对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挑战在当代中国具有更为深刻的意义。
人通过文化而掩盖了人自己的局限性，将弱点美化为优点。
由于在封闭环境下形成的文化心态，人们往往会把自己的一孔之见当成对整体事物的全面看法，从而养成从单一视角以偏概全地看问题的习惯，最终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尺度，无限拔高了自己。
最可怕的是把对世界、对事物的肤浅、片面、有限、不求甚解的认识当成了“真理”，以不可质疑的权威强加于人。
为了避免人性的弱点，尼采用“超人”理念，用“视角论”(Perspektivismus)和系谱学的方法，来弥补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在真实性方面的不足。
我们常常会问，我们现在如此重视教育，为什么没有培养出大师级的人才呢？因为我国目前的应试教育体制不可能培养出具有独立思考精神和批判性思维能力的人才，当然更谈不上大师级人才了。
他认为：“在当今为最广泛的大众设置的教育机构中，恰恰是那些使成立教育机构有意义的出类拔萃的学生感到得到的促进最小。”
还认为：“人们肯定也可以从大量教师中看到精神上的危急状态的一个主要原因：由于教师的原因，人们学的东西这么少，这么糟糕。”
因为人是一条不洁的河，只有成为大海，才能不遭污染，也就是摆脱人性的弱点。在孔子看来，诚意和正心都是和修身紧密关联的。
尼采对虚伪道德的抨击是击中道德问题的要害的。当道德成为特权阶层和拥有话语权的人用来约束别人、对付别人的专用武器时，便必然显示出它的虚伪性。基督教文化受到尼采的抨击，是因为它的博爱精神与社会中的残酷现实反差太大。孔孟在中国的新文化运动中遭到猛烈冲击，也是因为他们被专制主义者用来作为掩盖他们巧取豪夺丑陋行为的美好面具。
同福柯后现代主义地对道德与权力，对犯罪、惩戒、性变态等进行系谱分析的出发点是一致的，这就是试图避免那种一味追求起源、目的和本质，只注重简单的因果关系，忽视事物中、人的自我中多元共生的复杂关系的形而上学倾向。
第一卷
查拉图斯特拉30岁注8的时候离开他的家乡，以及家乡的湖泊，来到山里。
你这伟大的天体！假如你没有你所照耀的，你的幸福何在！
瞧！这杯子将再次变空，查拉图斯特拉将再次变人。”
——于是，查拉图斯特拉开始下山。
现在我爱上帝：我不爱人类。在我看来，人类是一种太不完美的东西。对人类的爱会要了我的命。
“我不给施舍。要这样做我还不够贫穷。”
不要去人类那里，留在森林里吧！宁可到动物那里去！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一样呢？——一只熊中之熊，鸟中之鸟。
——于是他们互相分手，这老人和这男人，笑着，笑得和两个男孩子一样。
“难道这会可能吗？这位老圣人在他的森林里还没有听说，上帝死了！”
我教你们超人。人是应该被超越的东西。你们做了什么来超越他呢？
对人类来说，猿猴是什么东西？一个笑柄或是一个痛苦的耻辱。对超人来说，人也一样：一个笑柄或是一个痛苦的耻辱。
灵魂曾经轻蔑地看待躯体：当时这种轻蔑是最高的轻蔑：——它要它消瘦，要它令人厌恶，要它饥饿。灵魂想要因此而逃避了身体和大地。
哦，这灵魂自己还很消瘦、令人厌恶、饥饿：而残忍便是这灵魂的淫欲！
但是我的弟兄们，请对我说：你们的躯体证明你们的灵魂为何物？你们的灵魂不是贫乏、污秽与可鄙的舒适吗？
真的，人是一条污水河。你必须是大海，才能接受一条污水河而不致自污。
查拉图斯特拉这样说罢时，人群中一个人喊道：“关于那走钢丝演员，我们已经听得够多；现在让我们也看一看他！”所有人都朝查拉图斯特拉笑。可那个走钢丝演员，他相信那话是对他而发，便开始他的表演。
人是一根绳索，系在动物与超人之间，——一根悬于深渊之上的绳索。
一个危险的前瞻，一个危险的中途，一个危险的后顾，一个危险的战栗和停留。
我爱那不想要有太多德性的人。一种德性比两种德性更是德性，因为它更是连接厄运的纽带。
我爱这样的人：当骰子落下，给他带来幸运时，他倒感到羞愧，然后他自问，我竟是一个作弊的赌徒吗？——因为他愿意毁灭。
我爱那灵魂即使在受伤害时仍然深沉，而且在一个很平凡的经历中就能毁灭的人：所以他愿意越过桥梁。
难道非得先撕去他们的耳朵，让他们学会用眼睛来听话？难道非得像敲鼓和听忏悔的牧师那样叮叮咚咚、絮絮叨叨吗？还是他们只相信口吃者呢？
偶尔来一点毒品：这能使人做美梦。最后是许多毒品：在舒服中死去。
他们变得不再贫穷和富有：两者都很辛苦。谁还想要统治呢？谁还想要服从呢？两者都太辛苦。
“他们不理解我：我无法让他们听我的话。
他像一个由胳膊和腿构成的旋涡一般往下面坠。
“你把危险作为你的职业，这没有什么好轻蔑的。现在你为了你的职业而毁灭：为此我要亲手将你埋葬。”
但是我仍然远离他们，我的意识不能诉诸他们的意识。在那些人看来我不过是介于疯子与尸体之间。
来吧，你这冰冷僵硬的伙伴！我扛上你，到我亲手埋葬你的地方去。”
“饥饿袭击我，”查拉图斯特拉说，“就像一个强盗。在森林和沼泽地里，我的饥饿袭击我，在深深的夜里。我的饥饿有着怪脾气。经常在我吃过饭后它才来，今天它整天不来：它究竟曾滞留在什么地方？”
他马上就睡着了，疲倦的躯体，但是却有着一颗平静的灵魂。
然后他像一个突然看到陆地的航海家一样，迅速站起身，欢呼起来：因为他看见一个新的真理。
我明白了：我需要同伴，活的同伴——不是死的同伴和我想去哪里都随身背上的尸体。我需要的是活的同伴，他们跟随我，因为他们要跟随自己——前往我要去的地方。我明白了：查拉图斯特拉不应该对众人说话，而应该对同伴说话！查拉图斯特拉不应该成为一群羊群的牧羊人和牧犬！
创造者寻找的是同伴而不是尸体，也不是羊群和信徒。创造者寻找的是共同创造者，他们把新的价值写在新的版上。
在曙光和曙光之间，我得到了一个新的真理。
如果有一天我的智慧离开了我：——啊，它喜欢离我而去！——那么就让我的高傲同我的愚蠢一起飞行！
查拉图斯特拉的沉沦就此开始
查拉图斯特拉的言论
那条巨龙叫做“你应该”。然而狮子的精神说“我要”。
关于美德的讲坛
你不得不一再地自我宽恕十次；因为克制便是痛苦，不宽恕便睡不好觉。
在我看来，将自己的羊领到最郁郁葱葱的河谷草地去的，始终是最好的牧羊人：这才和好的睡眠相协调。
十次宽恕、十条真理、十次心安理得的笑是哪一些？
现在我很清楚地懂得了，以前人们寻求美德的教师时尤其是在寻求着什么。人们在寻求安睡与促进安睡的罂粟花！
关于背后世界的人
那自我，它总是学着越来越正直地谈论：而越学习，它便越有更多的话语来谈论身体和大地，越是尊敬身体和大地。
在从事虚构和寻求上帝的人中间，总是有许多病人；他们极其仇恨认知者，仇恨最新的美德，这美德就是：正直。
关于身体的蔑视者
你说“我”，并为这个词感到骄傲。可是，你不想要相信，还有更伟大的东西是，——你的身体和你的大理性：它不言“我”，而行“我”。
可是，感官和精神想要说服你，它们是万物的终端：它们如此虚荣。
关于欢乐与激情
每一个美德都妒忌另一个美德，妒忌是一件可怕的事情。甚至美德也能死于妒忌。
为妒忌之火围绕的人，最终会像蝎子一样，将毒刺蜇向自己。
人类是某种必然要被超越的东西：所以你应该爱你的美德，——因为你将因这些美德而死去。——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关于苍白的罪犯
你们应该说“敌人”，而不是说“恶棍”；你们应该说“病人”，而不是说“无赖”；你们应该说“傻瓜”，而不是说“罪人”。
可是思想是一回事，行为是一回事，行为的映像又是一回事。因果之轮不在它们之间转动。
怀疑曾经是恶，“自己”意志曾经也是恶。当时病人变成了异教徒，变成了女巫：他作为异教徒和女巫而受苦，也要让人受苦。
我是大河边的栏杆：谁能抓住我，就请抓住我吧！不过我不是你们的拐杖。——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关于读写
了解读者的人不为读者做更多的事情。读者再过一个世纪——而精神本身却将腐烂发臭。
每个人都可以学习读书，这在长期中不仅败坏了书写，而且损害了思想。
关于山上的树
“如果我想要用我的双手摇撼这棵树的话，我该是做不到的。
但是，我们看不见的风却折磨它，随心所欲地把它刮得歪歪扭扭。我们最糟糕地受到无形双手的扭曲与折磨。”
这撕碎了我的心。你的眼神比你的言辞更好地告诉了我你所有的危险。
关于死亡说教者
有那么些灵魂的痨病鬼：他们刚一生下来就已经开始死亡，渴望着学会倦怠与放弃。
他们喜欢死去，我们应该成全他们的意愿！让我们不要去唤醒这些死者，不要损坏了这些活棺材！
他们的生活格言是：“一个仍然活着的傻瓜，可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都是傻瓜！这实在是最愚蠢的活物！”——
关于战争和斗士
假如你们不能当知识的圣人，那我就请你们至少当它的斗士吧。这是这种圣人的伙伴和先驱。
关于市场之蝇
演员有灵魂，但没有灵魂的良知。他始终相信他借以让人最强烈地相信的东西，——让人相信他自己。
关于贞操
落入一个凶手之手不比落入一个情欲强烈的女人之梦更好吗？
不是在真理很肮脏的时候，而是在真理很浅薄的时候，认知者才不愿意跨入它的水中。
关于朋友
女性身上太长久地隐藏着一个奴隶和一个暴君。因此女性尚无法论友谊：她们只懂爱情。
关于创造者之路
你是个可以摆脱一个枷锁的人吗？有一些人，当他们扔掉他们被奴役者身份的时候，也扔掉了他们最终的价值。
你可以把你的善恶给予自己，把你的意志像一种法律一样高悬于自己头顶吗？你可以当你自己的法官和有你自己法律的复仇者吗？
不是不得不恰恰蔑视自己所爱之物的人，关于爱知道些什么呀！
关于老老少少的小女人
男人应该受参战的教育，女人应该受教育来使战士恢复健康：一切别的都是愚蠢。
太甜的水果——战士不喜欢。所以，战士喜欢女人；最甜的女人也是苦的。
比起一个男人来，女人更懂得孩子，可是男人比女人更孩子气。
在纯粹的男人身上藏着一个孩子：孩子要玩。来，你们这些女人们，给我去发现男人身上的孩子吧！
让女人成为一件玩具，像宝石一样纯洁、精致，为一个尚未来到的世界之美德所照耀。
女人最恨谁？——铁对磁石如是说：“我最恨你，因为你有吸引力，却不够强大，不足以把别人吸引到你这里。”
男人的幸福叫做：我要。女人的幸福叫做：他要。
关于毒蛇咬的伤口
一位隐士就像一口深井。扔进一块石头很容易；可是告诉我，如果它沉到井底，那么谁想要把它重新取出来呢？
避免伤害隐士吧！可是如果你们现在已经伤害了，那就干脆杀了他吧！
关于孩子与婚姻
许多短暂的愚昧——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爱。而你们的婚姻作为一种长期的愚笨，结束了许多愚昧。
你们对女人的爱和女人对男人的爱：啊，但愿它是对受苦受难的、被遮蔽的诸神的同情！可是两只动物多半是互相猜透的。
然而即使是你们最佳的爱情，也不过是一种如痴如醉的比喻和一种痛苦的火焰。它是一个火炬，会照亮你们更高的历程。
关于自由的死神
许多人死得太晚，有些人死得太早。“恰逢其时地死去”，这样的准则听起来仍很陌生。
然而，从来生不逢时的人，如何会恰逢其时地死去呢？但愿他从来没有出生！——我如是劝说那些多余人。
关于馈赠者美德
真的，我劝你们：离开我，提防查拉图斯特拉吧！为他而感到羞愧就更好了！也许他骗了你们。
有知识的人必然不仅能爱他的仇敌，而且能恨他的朋友。注23
如果你始终是弟子，那么你就不会报答老师。为什么你们不想要揪下我的花冠呢？
持镜子的孩子
我渴望得太久，太久地眺望远方。我太久地从属于孤独：于是我忘记了沉默。
关于怜恤者
伟大的义务不让人感激，而是让人充满复仇心；如果小恩小惠不被忘记，由此产生的不过是慢慢蚕食的小虫子。
恶行就像一个脓疮：痒痒，搔痒，溃烂——，它说话很诚实。
“瞧，我是疾病”——恶行如是说；这便是他的诚实。
和人一起生活很难，因为沉默如此之难。
如果一个朋友对你做了坏事，那你就说：“我原谅你对我做的事情；可是如果你对你自己做了这事，——我如何可以原谅！”
最近我听见他说了这些话：“上帝死了，上帝死于他对人类的同情。”
关于教士
除了把人钉上十字架，他们不知道其他爱其上帝的方法！
如果一个人为了他的信条而赴汤蹈火，——这证明了什么！更真实的是从自己的火焰中产生出自己的信条！
抑郁的心和冷静的头脑：两者碰到一起，就产生出泡腾效应，产生出“救世主”。
关于有德者
你们这些有德者，我的美今天笑话你们了。它的声音如是传到我这里：“他们还要求——给钱呢！”
你们还要求给钱，你们这些有德者！你们为美德要求酬劳，为地要求天，为你们的今日要求永恒？
你们爱你们的美德，就像母亲爱她的孩子：可是你什么时候听说过一个母亲要求给钱来偿付她的爱呢？
还有这样的人，他们认为，说“美德是必要的”就是美德；可是他们实际上只相信警察是必要的。
关于恶棍
像一个变得又聋又瞎又哑的残废人：就这样我活得很久，可以不必和权力恶棍、文人恶棍、淫乐恶棍同流合污。
关于毒蜘蛛
可是，我如是劝说你们，我的朋友们：不要相信所有惩罚欲望强烈之人！
关于诗人
我属于今天和以前，这时候他说；可是我心中有某种属于明天、后天和以后的东西。
关于解脱
可是，查拉图斯特拉如是反驳刚才说话的那位：“如果你拿走了驼背人的驼背，你也就拿走了他的精神——大众如是教导说。而如果你给了盲人眼睛，他就看到了地球上太多的糟糕事：也就是说，他诅咒治愈他的人。而使瘸子奔跑的人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伤害：因为他刚能跑，就无法控制他的恶习——大众关于残疾人如是教导。如果大众向查拉图斯特拉学习，为什么查拉图斯特拉就不该也向大众学习？
“和人在一起生活很难，因为沉默如此之难。对于一个好讲话的人来说尤其如此。”
关于人类的精明
我自己也要伪装起来坐在你们中间，——以便我认不清你们和我自己：当然，这是我最后的人类精明。
最安静的时刻
我像一个小孩一样哭着、颤抖着，说：“啊，我本来是愿意的，可是我怎么能做得到呢！免了我这个吧！我力所不能及！”
第三卷
谁登上最高的山，谁就嘲笑所有游戏的悲哀和认真的悲哀。
关于幻觉与谜
“一切笔直的东西都在说谎，”侏儒轻蔑地喃喃道，“所有真理都是弯曲的，时间本身就是一个圆圈。”
——我们不是必然回来，在我们前面那另一条道路上奔走，在这条漫长而恐怖的道上——我们不是必然永恒复至注40吗？——”
关于让人渺小的美德
查拉图斯特拉登上可靠的陆地以后，并没有直接去他的山里和洞穴里，而是走了许多路，问了许多问题，打听这，打听那，乃至于他挖苦自己说：“看一条河吧，它曲曲弯弯地绕过来绕过去，又流回到源头上！”因为他要了解在这期间人类发生了什么：人类是变得更伟大了，还是更渺小了？
关于背叛者
或者他们整天拿着钓竿，坐在沼泽地旁边，因此就认为自己深入了；可是谁在没有鱼的地方钓鱼，我看连肤浅都算不上！
回家
哦，孤独！你就是我的家！我太长久地、狂热地生活在狂热的陌生人中间，因而不可能不带着眼泪回到你这里！
凄凉是一回事，孤独是另一回事：这个——你现在知道了！
在这里，你也骑着每个比喻奔向每个真理。
——当时你说：愿我的动物引导我吧！我发现在人类中间比在动物中间更危险：这就是寂寞！
关于三件恶事
教人祝福的人，也教人诅咒：世界上最受诅咒的三件事是什么？这是我要放到天平上去称的。肉欲、权力癖、自私：这三件事至今最受诅咒，名声最糟糕、最具欺骗性，——这三件事我要从人类角度
宣告“我”为健全者、神圣者，宣告自私受神恩保佑的人，真的，他作为先知，也说了他所知道的：“瞧，它来了，它走近了，这伟大的晌午！”
关于重力之神
这样的四处流浪给自己起教名为“博爱”：至今为止，这样的话尤其被那些让所有人感到沉重的人用来撒了最大的谎言，做了最好的伪装。
人是难以被发现的，而且最难以发现自己；精神经常说灵魂的谎话。
关于新旧牌匾
也正是在那里，我从路上拾得了“超人”一词，知道了人类是某种必然要被超越的东西，——知道了人类是一座桥梁，不是目的：他沾沾自喜于他的晌午、晚间，自诩为去往新朝霞之路：
——乃至于最贫穷的渔夫都用金桨划船！因为我曾见过这样的事情，我不厌其烦地在观望中流泪。
哦，我的兄弟们，头生子总是要被牺牲掉的。可是现在，我们就是头生子。
有一种古老的妄想，叫做善恶。这种妄想之轮至今都围绕先知和占星家旋转。
痊愈中的人
每一个灵魂都有另一个世界；对于每一个灵魂来说，另外的任何一个灵魂都是一个背后的世界。
在最相似的事物之间，恰恰是光在说着最美丽的谎言：因为最小的缝隙之间是最难架起桥梁的。
把名字和声音给予事物，不是人类好靠这些事物来提神吗？说话，这是一种美丽的愚蠢：人类借此在万物之上跳舞。所有的说话，所有声音的谎言，多么可爱！
如今，观看悲剧、斗牛，看把人钉上十字架，变成了人间的最大乐事；而当人类给自己发明了地狱的时候，瞧啊，这却是人类的人间天堂。
关于大渴望
哦，我的灵魂，我洗去你的小小的羞耻心和小角落里的美德，说服你赤裸裸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
第四卷
啊，世界上哪儿有比在同情者那里产生过更大的愚蠢？世界上有什么比同情者的愚蠢酿成更多的痛苦？
蜜糖祭品
——我把我的幸福本身抛出去，抛向所有地方，在日出、晌午、日落之间，看是否有人鱼学会拽着我的幸福，在上面活蹦乱跳。
“不！不！三倍的不！”
和国王们的谈话
“你的老毛病犯了，”这时候左边的国王说，“你感到恶心了，我的可怜的兄弟。可是你是知道的，有一个人正在听我们说话。”
水蛭
查拉图斯特拉沉思着继续往前、往下走，穿过森林，经过沼泽地；但是，就像任何一个沉思困难问题的人那样，他无意中踩到了一个人身上。
“你不仅用你的脚，也用你的比喻，跟我套近乎！可是，瞧，我竟是一条狗吗？”
我的精神良心要求我知一，要不然就一无所知：所有精神上的半桶子水，所有雾气蒙蒙、飘忽不定、耽于幻想的东西都让我恶心。
巫师
可是，当查拉图斯特拉绕过一块岩石头的时候，他看见在自己下面不远的地方，在同一条道路上，有一个人挥舞着四肢，如同癫狂者一般，最终脸朝下往地上扑倒。
住手啦，”那个老人说，从地上跳起来，“不要再打了，哦，查拉图斯特拉！我如是做只为表演一下而已！这样的事情属于我的艺术领域；当我这样排演的时候，我也是要考验你！真的，你完全看透了我！可是，你的表演也不赖呀：你很无情，你这聪明的查拉图斯特拉！你用你的‘真理’无情地朝我打来，你的棍子强迫我说出——这一条真理！”
你这孔雀中的孔雀注56，你这虚荣的海洋，你在我面前表演了什么，你这恶劣的巫师！
你这个恶劣的伪币制造者，你怎么可能是别的样子！当你赤身裸体地把身子亮给医生看的时候，你还会美化你的疾病咧！
所以当你说‘我如是做只为表演一下而已！’时，你就是在我面前美化你的谎言。倒也有严肃性在其中：你在某些方面就是一个精神的忏悔者！
好吧！这条路通往上面查拉图斯特拉的洞穴所在之处。在洞穴中你可以寻找你愿意找到的人。向我的动物们，我的老鹰和我的蛇，寻求指点吧：它们会帮助你寻求。可是我的洞穴很大。当然，我自己——我还没有看见过伟人。对于伟大的东西，今天最精细者的目光也是粗糙的。这是群氓的王国。
膨胀得太久了的青蛙最终肚子爆裂：气从里面跑了出来。给一个膨胀者肚子上扎一针，我称此为真正的消遣。听到了吗，你们这些男孩子！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心中得到了安慰，笑着继续走他的路。
退职者
可是，在查拉图斯特拉离开巫师后不久，他再次在他走的路上看见坐着某个人，也就是说，一个脸色苍白、面孔瘦长、黑不溜秋的高个子男人：这个人格外令他恼火。
查拉图斯特拉心中不耐烦地如是诅咒，考虑如何把目光避开，悄悄从那黑不溜秋的男人身边溜过去：可是，瞧啊，事与愿违。因为那个坐着的人马上就看见他了；就像是一个意外地被好运撞上的人那样，他跳起来，直奔查拉图斯特拉而去。
最丑之人
可是，当道路又绕过一处岩石时，地形一下子改变了，查拉图斯特拉走入了死亡王国。在这里，黑色、红色的危岩高耸：没有草木，没有鸟鸣声。因为这是一个所有动物甚至连猛兽都避开的峡谷；只有一种丑陋粗大的绿色蟒蛇，在年老之后，来这里赴死。所以牧羊人称这个峡谷为：蟒蛇之死。
“查拉图斯特拉！查拉图斯特拉！猜一下我的谜吧！你说，你说！对目击者的报复是什么？我引诱你回来，这里是光滑的冰！留神，留神，不要让你的高傲在这里摔断腿！你以为你很聪明，你这个高傲的查拉图斯特拉！那么你就猜一下这个谜，你这坚硬的胡桃夹子，——我就是这个谜！那么你就说吧：我是谁！”
可是，那种东西，即同情，今天在所有小市民那里就叫做美德本身：——这些小市民不敬畏大不幸、大丑陋、大失败。
“人类多么贫乏！”他心中暗想，“多么丑陋，多么可怕地发出垂死之声，多么充满隐藏的羞耻！有人对我说，人类自爱：啊，这种自爱究竟会有多大呀！它对自己有多少的蔑视！甚至人类自爱如同其自蔑，——在我看来，人类是伟大的施爱者，也是伟大的轻蔑者。我还没有发现有更低下的自我轻蔑者：连这一点也是高高在上。哎呀，我听见其呼喊的那个人也许就是更高之人吧？我热爱伟大的轻蔑者。可是人类是某种必然要被超越的东西。”
自愿的乞丐
你也应该见一见我的动物们，见一见我的老鹰和我的蛇，——和它们一样的动物今天在大地上已经没有了。
瞧啊，那条路向上通往我的洞穴：今夜你就当我洞穴的客人吧。和我的动物们谈一谈动物的幸福，——直到我自己回家来的时候。因为现在有一个呼救声呼唤我马上离开你。你在我家里还可以找到新鲜蜂蜜，冰爽的、金灿灿的蜂房里的蜂蜜：你就吃吧！
自愿的乞丐回答，“你自己很不错，比一头奶牛还好，哦，查拉图斯特拉！”
“你为什么用这样的赞美之词和蜂蜜般的马屁来毁我？”
影子
可是，自愿的乞丐刚刚跑走，查拉图斯特拉又一人独处时，他听见自己身后又有一个新的声音喊道：“站住！查拉图斯特拉！等一下！是我呀，哦，查拉图斯特拉，是我，你的影子！”
“你是谁？”查拉图斯特拉激动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你自称为我的影子？我不喜欢你。”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好吧，哦，查拉图斯特拉！在这件事情上我赞美你，赞美你的好品味。
和你在一起，我忘却了对于道、价值和伟大名分的信仰。魔鬼蜕皮时，不是他的名分也下降吗？因为名分也是皮。也许魔鬼自己也是——皮。
你曾经见过被囚禁的罪犯是怎样睡觉的吗？他们睡得很宁静，他们享受着他们新的安全。
晌午
这时候，突然很想稍稍解渴，为自己摘一串葡萄；可是，正当他伸出胳膊去摘时，突然又很想做另一件事了：在正午时分，躺在树旁睡上一觉。
关于更高之人
“没有更高之人，我们大家都一样，在上帝面前，人就是人——我们大家都一样！”
今天最谨慎的人问道：“人类如何延续香火？”可是，查拉图斯特拉是唯一的一个，也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人类如何被超越？”
因为今天小人当道：他们全都宣扬屈服、谦卑、明智、勤勉、体贴，以及一长串其他的小德行。属于女性的东西，出自奴性的东西，尤其是一大帮群氓：它们现在要主宰整个人类的命运——哦，恶心！恶心！恶心！它们问了又问，孜孜不倦：“人类如何最好、最长久、最舒服地延续香火？”因此——他们是今日之主宰。给我超越这些今日之主宰，哦，我的兄弟们，——这些小人：他们是超人最大的危害！
不！不！三倍的不！
忧郁之歌
“哦，我周围极乐世界的宁静！可是，我的动物在哪里？过来，过来，我的鹰和蛇！
关于知识
巫师如是唱道，所有在场者都像鸟儿一样在不经意中进入了他的狡猾而又忧郁的淫欲之网。只有精神上的认真者没有被装进网里：他迅速从巫师手里夺过竖琴，喊道：“空气！让新鲜空气进来！让查拉图斯特拉进来！你让这洞里闷热恶浊，你这下流的老巫师！
顿悟
即使他们向我学习笑，他们学的也不是我的笑。
驴子的庆典
人们不是通过怒火，而是通过笑来杀人’你曾经如是说。
征兆
“同情！对更高之人的同情！”他喊叫起来，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行了！那同情——它的时代过去了！我的痛苦、我的同情——那有何相干！难道我追求幸福吗？我追求我的工作！行了！狮子来了，我的孩子们很亲近，查拉图斯特拉成熟了，我的时刻到了：——这是我的早晨，我的白昼开始了：现在来吧，来吧，你伟大的晌午！”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离开了他的洞穴，容光焕发，浑身是劲，有如一轮刚从黑暗群山中喷薄而出的朝阳。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之终结。
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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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始
刚开始读这本书,完全是因为尼采的一句名言 :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缘培
读了前几十页,就感觉完全读不懂,当时觉得可能铺垫的比较长,后面的就能读懂了,读了一半后,搁置了半年没有再读这本书.
但是我毕竟是是一个有始有终的人,完全硬着头皮把后面半本书翻完的.
我相信只要能读完一本自己不感兴趣的书,以后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书,就会有更大的动力去阅读.
#缘终
哪有什么缘终,只不过一个大冤种(自己读不懂也不能怪作者啊.完全自嘲 :)的絮絮念...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半善半恶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