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中国古代主题性思想的渊源

近代思想在古代的萌芽

何谓近代思想？近代思想的核心，就是主体性原则的树立。

哲学和宗教乃至艺术，这是三个人类精神活动的最高领域，它们的主题是同一个，就是达到人的自我认识。在人的自我认识的这样一个进展的过程中，有一个非常关键的阶段，就是人能认识到自己是主体。

主体是什么？

主体相对于客体来说，人可以把自己看成诸存在者中的一种，因此他可以成为客体，但人作为人的存在，在根本上就是领会到存在的存在者。

简单的说法就是：人活着的同时还知道自己活着，人就这与把自己跟动物区分开了。动物也活着，但动物并不同时知道自己还活着。换句话来说，人是以领会存在的方式存在者。在这里边就隐藏着人最根本的主体性。

西方人在思想上进入近代的一个标志，就是笛卡尔提出了他的命题，叫“我思故我在”。所以笛卡尔被称为西方近代哲学之父，他是西方近代哲学的真正的开创者。

那么中国近代思想的标志是什么？是禅宗的兴起。禅宗是佛学中国化的最高成果，当然，禅宗是中国人的智慧，虽然是受释迦牟尼启发的。

释迦牟尼有一次在法会上不言说，而是拈花一笑，底下有个迦叶尊者，会心一笑。这是释迦牟尼第一次传心法，这堂法会就是灵山法会。

灵山法会是禅宗在古代印度的起源，但禅宗的真正的发展和发挥是在中国。第一个把禅宗传入中国的，是印度人达摩，达摩之后直到六祖惠能，都是中国人，到了六祖惠能，禅宗才真正奠定了它的基础。

禅宗在修行中强调的就是主体性原则——我们修行是要成佛，而成佛不是靠别人，世界上没有救世主。

惠能跟他的弟子这样讲，不是我能度你们，你们自性自度，我只是启发你，我们每个人的自本性就是佛性，只是我们没有看到它，我们一旦看到了自己的本性，也就是佛性，我们当下就是佛了。

禅宗的修行有十六字大纲：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这就很明了了，这是以佛家的语言说出了主体性原则。

孟子

中国近代思想在古代的萌芽，是孟子的学说。而西方近代思想的古代萌芽在苏格拉底那里。近代思想的中西比较先要追溯到古代，就要讲这两个人物。

孟子和荀子有过关于人性是善还是恶的争论。

荀子主张人性本恶，孟子主张人性本善。很多人以为这是个永远解决不了的古老的哲学问题。因为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既可以看到许多人性本恶的例子，同样可以找到很多人性本善的例子，那究竟人性是善还是恶呢？

荀子怎么论证人性本恶呢？他的论证逻辑是很明了的：首先人是生物，生物有自保的本能——肚子饿了就要吃饭。假如在粮食有限的情况下，你吃饱了饭，我还饿着。我还饿着，我会怎么样？会很高兴吗？你吃饱了，我很高兴，我就不吃了？这不可能，因为我肚子还饿着。在食物有限的情况下，出于生物自保的本能，一定会发生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争斗，这就是人性的恶的一面来了。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尤其是在我们搞市场经济的时代。每个人都在市场的舞台上逐利、竞争，有时候甚至是物欲横流。看来荀子是对的，每个人都是逐利的，利己主义乃是人的天性。

但孟子偏说人性本善，孟子的根据在哪里？

他说人性的善在于人心，孟子继续发挥孔子的学说，要问人为什么会有“仁”？根源在于人心。

孟子的原话是这样的：“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辞让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

他又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仁义礼智，这四个方面在人心中有根据，这是说人心有四个方面的善端，“端”就是根源的意思。人的道德在人心中有根源，因此人性是善的。

孟子对人性本善的论证是说出那个“心”来。

荀子也是孔子学说的继承者，他是这样说明道德的起源的：

荀子认为道德来自人的聪明。人与人之间的利益争斗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人性本恶，但是人比动物聪明。因为他会预先直到争斗的一种可能的结果是斗争双方同归于尽，这样整个社会就解体了。

为了把利益斗争限制在一个合适的范围里面，不产生社会解体的结果，于是人们发明了一整套规则，这一整套规则就是道德，他把它称之为礼。

我们已经看到，孟子的性善论和荀子的性恶论之间的争论，他们所说的人性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荀子讲的人性是自然性，若用英语翻译的话那就是human nature。而孟子讲得人性不是自然性，它超越于生物性之上，他说的是“心”，心灵的心。

这样的心存在吗？全部问题的关键在此。

若我们用英语翻译孟子讲的“心”。heart？不对，heart是心脏，是生物性层面上的。mind？也不行，mind讲的是意识状态，心智状态，它是心理学的对象；英语中找不到相应的词来翻译，但是德语中有，叫Gemut，是超生物、超心理之上的，但它仍然是情感，但这种情感是超越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