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六经皆史”：中国人的人文底蕴

中国哲学与中国历史研究的统一性——中国思想中的“论道”的智慧

论道是如何论的呢？圣人求道，道无可见——你见不到，道没写在天空上让你看见，那么，从哪里去领会体认天道？——从人民生活中。

清朝有个史学家，叫章学诚，他说：“人分几种？小人、君子、贤人、圣人。”

他说：“学于贤人，思为君子。学于圣人，斯为贤人。学于众人，斯为圣人。”圣人从哪里去体认天道呢？——从人民的生命实践中去体认。

章学诚又有一句话：“众人之行乃一阴一阳之迹也”。“一阴一阳谓之道”——阴阳讲的就是天道。

天道在哪里留下痕迹，在民众的生活实践中留下了痕迹。

“众人执行乃一阴一阳之迹也”，圣人是最善于从民众的生命实践中体认天道的人。民众的生活实践，是对立冲突，也是和谐统一——就是在这对立冲突与和谐统一中发现天道。一阴一阳既是冲突的，也是可以互补的，即对立而统一。

毛主席说过这样一句话：“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这完全符合中国思想。

章学诚还说过：“六经皆史”。

中国的哲学没有专门的哲学著述，在先秦的时候，论道总是以历史来论道的。

《诗经》是中国最大的一部诗歌总结；《周易》是最早的一部卜筮的书，它演算、预测出了64卦，这64卦是什么？是中国人对世界的领会，最基本的领会，《易经》是中国哲学思想最初的源头。用冯友兰先生的话来讲，《周易》是一部最早的精神现象学。

《春秋》当然是一部史书了；至于《尚书》完全可以看成是夏商周三代中央文件汇编。

所以“六经皆史”。中国哲学论道，不脱离人民生活，不脱离历史。

章学诚还有一句话，“道备于六经”。中国人对道德领会其实在六经中都已经完备了，后面德任务是要把它阐发处理啊。

诸子百家都做这件事的，从六经中阐发什么呢？阐发我们对天道的领会，这个阐发的方法就是训诂，从文字当中领会。解释的第一步就是对他所用的文字的含义加以阐发。

人民生活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不断地展开、变迁，这些展开、变迁都是天道的体现。

我们不要相信一种所谓绝对的、固有的、不朽的真理，真理本身是历史性的。西方早就有专门的哲学著作，比如柏拉图的理想国；而中国人论道，无论是老子还是孔子，都不离开人事，不离开人民生活，总跟人民生活关联着论道。

所以我们自然就能理解，中国的人文学问，文史哲向来是贯通的。

司马迁说过，他写《史记》是为了什么？三句话：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所谓究天人之际，就是论道了。所以史学就是论道了。

现在我们的大学是按西方的体制建的：中文系，语言文学的一个系，哲学系另外一个系，历史系又是另一个系。最后终于老死不相往来。这叫“专业细分”。

这可能是现代人文专业研究的一个弊端。我们应该回过头来看，中国思想的优越性。

中国思想的优越性表现为中国人的历史意识非常早熟。

老子的出身就是史官，中国后来的传统都是这样，朝廷议政，皇帝说话，大臣怎么讲都要记下来的，对历史加倍重视。

因为借助历史我们能领会道，以史为镜、以史为鉴。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

就像鲁迅先生讲的那句话——“在历史上写着中国的灵魂，指示着将来的命运”。

大学有那么多不同的专业，有的还是应用学科、技术性的，但是大学作为一个高等教育来说，它重要的是什么？是人文修养，是人生精神的修养。

假定你是材料力学的本科生，你将来毕业以后却未必做材料力学的工作。但是借助材料力学这个专业，你获得了学者的修养，你探索过这个领域中的学术问题，后来还写了一篇学士论文。

尽管你毕业了不做材料力学了，但你在学材料力学的过程当中，获得了学者的气质，学者的思维——批判性思维、系统性思维，以及追求真理的热情。

特别是在今天这样一个时代，中西文化、价值冲突的时代，我们每一个年轻人要如何确立他的人生的意义和目标，这始终是需要中国哲学的修养，中国人文精神的培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