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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民航医院杀医案在网上引发了众多关注,各种文章铺天盖地,在我所读过的所有文章中,《中国新闻周刊》对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心研所所长,著名心血管病专家胡大一教授的采访讲得最为到位,如果我们整个医疗系统、所有的医生都能按胡教授所说的去做,何来医患纠纷?何来伤医杀医?

  胡教授讲的以下十八个方面的问题非常值得我们去深刻反思:

  第一,在工作的早期,医疗设备是最简陋、最落后的,药品是非常匮乏的,但是医疗体制的模式是最先进的。现在千方百计地搞分级医疗,那时候就拥有最好的分级医疗。整个医疗服务体系,从人员到设备,分级医疗合理。设备配置清晰,人员分配也清晰。回忆起当时,觉得很有幸福感和成就感。那时候的这套制度太先进了!现在这些反而成了我们对未来的追求。那个时候确实没有什么药,但是医患之间非常和谐。病人感激都感激不过来,哪儿会有医患矛盾啊!

  第二,现在把医疗的基本属性搞错了。医疗“三个基本不能变”的东西都变掉了:一是医疗的价值体系不能变,工作上患者健康至上,这是价值观的问题,我们已经扭曲了;第二,医学的目的不能变,必须要预防为主;第三,医学的社会责任不能变。医疗服务不是办大医院,为了让干部、富人能看好病;医疗是让人人能看得起病,实现公平可及。而我们恰恰在根本上变了。所以不仅是医疗体系的问题。

  第三,医患冲突的根源来自近三十年来将医院的发展推向市场,导致许多巨无霸医院对医疗资源垄断。医院是靠从患者身上赚钱来增加经营收入、买设备、盖房子、发奖金的,这是公开的秘密。希望将来医生可以获得有尊严的收入。灰色收入肯定是没有尊严,靠无序的扩大规模来获得奖金也是没有尊严的,靠发SCI文章获得地位也是没有尊严的,医生的本职就是看病,应该让越会看病的医生收入越高。

  第四,把医疗服务变成完全的商业模式后,医患双方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烈。从我们整个医疗体制来看,只有技术,没有服务。这种技术模式最终推动了少数医院对医疗资源的高度垄断。

  第五,大医院绑架了其他医院,所有的医院不得不在这种体制上狂奔,所有的医生都是一个受害者或者牺牲品。医生应该站出来,不是指责社会,而是反思体制的弊端,是这种体制的绑架把医生妖魔化了。现在医院天天想赚钱,医院和患者不是医患关系而是商业关系,这从根本上改变了医疗的三个属性,医疗服务被异化了。

  第六,在这种大的情势下,产生了过度医疗的问题,将整个医疗服务推向市场之后,除了过度医疗,医生不可能再去帮助病人做行为的改变——去告诉别人怎么戒烟、怎么运动,这个是没有费用的。甚至有的院长说:“胡教授,你让病人前面预防,后面康复,我们还怎么能够赚到钱呢?”

  第七,过度医疗最后形成了生物医学模式的弊病。我们只注重生物技术的干预,不重视疾病的发生、发展和心理社会因素,必然走向对生物技术的过度迷信、崇拜。技术崇拜、科学主义成为现代医学的弊病,医学本身的先天不足就成为过度医疗的一个巨大推手。

  第八,患者普遍的抱怨是什么呢?每个病人就诊时间只有三到五分钟,从门诊到手术台,整个过程就像生产机器的流水线,人完全是生产线上的一个东西,没有情感,和医生也没有时间进行交流,这个体制如果不改变的话,你看得越多,矛盾越激烈。

  第九,会使用先进技术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技能会越来越高超。但医生会忘了三个回归:回归人文、回归临床、回归基本功。医学看的是人,是有病痛的人,而不是病变。医学的人文没有了,他医疗当一个技术活来做。大家也不再重视临床。要在病人床前度过足够的不眠之夜,足够的时间才能学会看病。医生的基本功有很多方面,首先就是问诊,问诊是看病的基础,不仅是询问病情,更是情感的交流,让患者觉得你这个人可信、可靠。

  第十,我们一直强调医生对患者的帮助和救治,但是反过来,患者也是医生的衣食父母。你是怎么学会医术的?每个患者都是你的学习对象。你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误诊呢?有的治疗会产生并发症,如果双方不抱着感恩的想法,怎么处理好呢?我母亲对我说,你看病,不是对病人的恩赐。

  第十一,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医疗本身就是服务业,而我们恰恰是把服务给丢了。做医生就是要热爱医疗,我觉得医生也不需要叫苦叫累,当你回归到服务者的角色的时候,你再苦再累都不算什么,与此同时,得到的报偿也是理所应当的。在这个大环境下,我至少可以通过自己的服务,使我的患者不被过度医疗,这是非常大的幸福感。做医生,不替患者说话和考虑,你当医生干啥?

  第十二,大家一定要坚信,绝大多数患者是忍耐、理性的。杀医这样的严重事件毕竟是有偶然性的。其发生某种程度上也取决于某些患者的社会地位、性格,他们可能有暴力倾向,或者走投无路,豁出去了。这不能不说,这是医患双方的无奈和悲哀。

  第十三,医患这两个群体本是同根生,面临的是同一个问题的不同侧面,如果两方越来越对立,杀了医生整个社会不同情,一调查,很多人还赞同,医生的情绪就更激烈了。我非常不同意“医闹”这个词的出现,这本身就是一个激化对立情绪的词汇,而且非常不严谨。这样的词被频频使用以后,不是在和解,而是在激化医患矛盾。

  第十四,不能将个别人当作患者和公众的群体来理解。如果把极端案件发展成为两个群体对立,只能使医患冲突越来越激烈。医患双方的关系向来没有根本的冲突。患者要求解决疾苦,要寻找医生、相信医生,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

  第十五,动不动就严打“医闹”,警察也进了医院,不但没有看到事情平息,而且越演越烈。这是医疗体制异化的过程中出现的,不管经历多久的过程,最终是要解决的,也是医疗卫生改革从顶层设计上需要解决的。

  第十六,在头三十年我经历了非常美好的当医生的经历,那个时候的很多东西依然经典。医改要强调继承,不论你去培养多少全科医生,如果你不改体制,他们永远不会下去,这些年的医疗体制已经改变了人们的观点和心态。

  第十七,胡教授母亲认为,患者是衣食父母,医生所有的价值感都体现在为病人的服务中,你的学习也是在患者身上进行的。她开处方,永远不开那些没有用的检查,她的原则是有效,在有效的前提下要便宜,她不想愧对自己良心。看病的时候,首先会想他不需要啥,不会将不需要的东西开给病人。

  第十八,胡教授母亲特别强调随访患者,患者随访必须要成为医生的职业习惯,没有一个医生能够一次看好病,这样才能有好的医患关系。看病是一个过程,必须要随诊。不成熟的医生知道干什么,成熟的医生才知道不干什么。我敢跟患者说“你不用做支架”,因为这是我随访的结果。

  以上是胡教授采访谈话的提炼摘要,从中给我们许多启发,我想最主要的启发无非是三点,一是医疗市场化给整个医疗体制和医疗行业带来的异化,二是医疗是一个服务行业,我们不能丢了服务这个根本。三是医患是同根的两个群体一个是寻找医生救疾,一个是为病人救死扶伤。解决以上三个根本问题,回归医患关系的本质,医生以服务者的心态去救死扶伤,患者因为获得救治而对医生感恩,这才是根本,至于医疗市场化的问题既是体制问题,也是我们对待普通老百姓的态度问题,是医疗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如果不解决医疗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不要说医患关系会越来越激化,而且整个社会矛盾也会越来越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