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的戒指

    工作后第一次出远门，看着陌生的街道，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小的时候，就特别向往进城，后来去了县城读书，后来去了遥远的大西北深造，最后来到全国最大的城市工作，如今想想就像是一场梦。然而梦里最甜蜜的时刻、是来到她所在的城市，仿佛这个陌生城市的空气，都散着淡淡她的香气。

    “小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朋友，要不要晚上去看看他们？”同行的上司客气的问道。

    “没有，没有，都是普通来往，晚上我们一起跟这边的同事吃饭，大家认识认识。”我忙随声回答道。但是我的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措辞，想着怎么约她出来，哪怕只是看上一眼。

    晚餐很喧哗，大家推杯置盏，却少有推心置腹。我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同行的同事早已经习惯，但我肚子里的话，却一直没有停过。我和云姗分开有五年了，每天我会问一个问题，猜一个答案，于是汇成了这三千六百五十句话，而这些全积压在我的心上。

    北京的夜很静，外面也看不到那么多的霓虹，完全和上海不同的秉性。大概人也一样，只有抛弃自身的浮躁，忘记斑驳的过去，才能拥有一份看似和谐的现在。我总想着问她那些问题，想的太多，居然连打一个电话的勇气都丧失了。只有不断的和不同的人喝着相同的酒，渐渐才放下了心上的包袱。

    “珊儿，我来北京了，我想见你。”隔着话筒，我想她都能闻到我的酒气。酒桌很吵闹，我起身，然后半倚着旁边的沙发，突然意识到话筒的那边、她正在听我说话，我开始有些紧张，开始有一点清醒。

    “好啊，你少喝点酒。你在哪？”

    “我……短信发给你。”我哆嗦着嘴唇，迅速的挂了电话，然后呆呆的望着手机。以前，每次她给我打电话，我都不耐烦，都是我先挂，她应该习惯了吧。但这次我不是不耐烦，我是有一点害怕，我害怕我会说错什么话，万一她生气了、明天不来怎么办？

    同事说我那晚喝醉了，因为后来我用筷子敲着酒瓶给大家唱歌，那首苏打绿的《无与伦比的美丽》。如果说喝酒能醉的话，那是笑话；只有心醉了，才是真的醉了。

    早上我早早的起了床，我约了她一起吃早餐，就在不远处的一条小街上。我从宾馆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在等我。和我在一起时的长发，已经变成了齐肩短发，穿着蓝色长裙，白色的上衣，外搭黄色小坎肩，一件单肩小包，还有熟悉的酒窝和微笑。

    我们相视而笑，我本想要不要行握手礼表示友好，但是想了又想，觉得不大好。她手背在身后，我手揣在衣兜，我跟着她向某个方向走去。路上说出差的缘由，说城市与城市的不同，不一会，就走到一家早点小店。

    坐定之后，我发现她的右手无名指已经戴上了戒指。我咬了咬牙，问道：“结婚了都不通知我？”她稍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收起了手，回头招呼老板点吃的。我要了一碗豆浆，她点了一份蒸饺。她说这边的驴肉火烧很有名，点了两份。然后我们接着说城市的话题，我很识趣的闭口不提她个人的事情；她也半字不提我个人的事。多年来，这是少有的一份默契。

    除了半口豆浆，那天上午，我什么都没能吃下，我感觉真的好饱，甚至想要呕吐。

 

    离开前的那个周末，我约了她午餐，挑了一家不错的餐厅。刚落座，她开口说：“你看，我们做朋友挺好的。”她微微的笑。她变得调皮开朗了，我则无言以对，只能跟着傻笑。

    “你是一个好人，只不过还不大会照顾身边人的感受”，她越发大胆的数落我。

    “今天是告别餐，不是批斗会，只说伤感的话，不说攻击的话”，我按下点单按钮，随手拿起菜谱开始翻看。

    “你妹妹该大学毕业了吧？”

    “是啊，已经工作一年半了，大四下半年就找到单位了，实习、转正”，我端详着眼前各色肉食的照片。

    “等她嫁人了，你就懂得关心别人了。”

    我放下菜谱，盯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短裙、黑色短袖、一头黑发的女人看，她端起茶杯、把脸转向了旁边。一直以来，我对妹妹疼爱有加，甚至于为了供她念大学，我大学毕业后放弃了考研，即便我和云姗曾约定，一起考研、出国、留学。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云姗开始和我关系变得冷淡，直到一天收到她的分手信。在一起时，我再多的傲气，她都能忍受，唯独我放弃了学业，她无法接受。后来我知道她和同校的一个师弟走到了一起，后来我再没主动和她联系。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怨恨我不信守承诺，没想到她却还在暗暗的恨一个女孩子。

    “她书念的不大好，但是恋爱谈过不少。嫁人的事，还早吧，还小呢”，我打起了圆场。妹妹在学业上不够努力，大学里挂过不少课，这个话题一般不愿提起；找工作的事情，还是我委托了不少关系，这才有点着落。小丫头一心谈情说爱，心思不在学习上，我也没办法，每次说她，她只会嘟嘴跟我赌气。

    我想在妹妹的事情上，云姗应该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想着就要分别了，难得有一点过去的事，大家还愿意翻出来共享，我顺着她的抱怨，也倒出了很多心里话。我和她点了一只烤全鸡，一份牛扒，两份砂锅盖饭，几杯饮料。我切了几片鸡肉放到她的盘子里，她切了一片牛扒送到我嘴里。往事就像回放的电影，拉近着两个人的距离。

    “其实，我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你，但是知道你过得挺好，我就没再联系你。”我嚼着三分熟的牛肉，心里打翻五味的瓶子，眼里闪动着七种颜色。

    她用右手递过来一张纸巾，幽幽的灯光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格外刺眼。我的泪水难以抑制的掉了下来。

    她轻声的说：“待会，我请你看电影吧？”

    我长吁了一口气，“不了”，我用力撑大盈泪的眼眶，“下午我还要见几个同事，走之前还要感谢他们的关照。”

    其实，整个下午我都闲在宿舍里，有些事情我无法面对。四点的时候，我按例给妹妹打了一个电话，问问她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听她抱怨完一圈诸多的不如意，我习惯性的安慰她，教育她学会适应，学着坚强面对困难，成熟一点。说着、说着，我仿佛感觉这些话是在安慰自己。其实，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子，就是电话那头一直折磨我、却又让我没办法生气的冤家对头，那么只要让她过的幸福，我自己有什么遗憾的？何况我还年轻，我还有那么多的机会！

    我想，是我又成熟了一点吧。

(水木年华 - 再见了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