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妹妹的信（破碎的家）

小芸：

    还在生哥哥的气吗？

    早上玲儿打来了电话，说她想爸爸了，我的眼睛瞬间湿润了，声音都变得颤抖。我怕我是挺不过去了，过去几周的事情我想还是告诉你，我不想连你也失去。

    上周我能抽出时间去你那小住，不是因为我休假，是因为我失业了。我也没想到高校改革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自认为做得不错的我，最终却落得这样的下场。那几天很艰难，随着我们搬出学校的宿舍，你嫂子的脸色也越发的难看。你嫂子和玲儿搬回老家后，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才想到去你那散散心。

    看到你和妹夫过得很好，我很为你们高兴，但是只是住了两天我就要走，不是因为我小心眼、看不上只是普通工人的小张。我承认我有些嫉妒你们过得很平淡却很恩爱，但更多是羡慕，不会因为他“抢”走了我的妹妹就会恨他等等。你骂得很对，我很做作，本来好好的兄妹关系搞得这么僵。或许我不该不辞而别，或许我应该把我心里的苦楚跟你说一说，但是我真的好犹豫，我真的好难。

    离开你家后，我回了老家。我没能坚持住，我把遇到的事情跟爸妈说了，爸爸的一顿奚落，妈妈的一味哭泣，让我心里真的好烦。我很后悔我把这些不快乐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因为他们不能帮助、安慰我，只是会加深我的痛苦感受。其实我能指望普通的农民做些什么呢？他们没有接受过教育，他们怎么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困难。我接受过高等教育，可我骨子里还是个农民，我除了知道瞒着我深爱且亏欠的妹妹外，我不也不知道该怎么走过去吗？

    我现在只是希望你嫂子不要带走玲儿。可是不带走玲儿我凭什么养活我的女儿呢？这两天我靠着写点无聊文章挣点零花钱，同时寄住在朋友的家里。过去两年存了的那点钱，我想全部留给玲儿，我想尽量的亏欠她少一点。

    我有时想去镜州找份工作，可是我又很胆怯。因为仿佛我到哪，哪儿就会不太平。我真的好怕我会影响你的生活，会影响你的家庭。我只是想我一定要离家远一点，越远越好，因为实在经受不了爸妈那边带来的心理负担。但是我又舍不得妈妈，舍不得你，舍不得玲儿，也舍不得你嫂子。到底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使得我现在这么努力，却过得如此不幸福？难道是老天的报应，我注定要今生还掉那些沉甸甸的感情债？

    我还要留在江门吗？如果不留在这里，我还能去哪？我无力在江门买房置业，我无心在老家苟且偷生。我对镜州又爱又怕。祖国那么大，却没有一个我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身边的朋友也只是看到我嘻嘻哈哈，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内心的苦，没有一个人愿意倾听我凄厉的心声。

    妈妈说，妹妹你是坚强的小草，像个男孩子，而哥哥我则是脆弱的花骨朵，像个女孩儿。小草穿破头顶的磐石后并能迎来阳光，而花骨朵绽放后就要面临凋谢。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命运就像那樱花一样，曾经幸福过、得意过，紧接着，我应该离开这个世界，去另一个世界找回我内心的天堂。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我牵挂的吗？

    玲儿她需要我，她还小，她还不知道人间会有贫与富，她还不知道人间会有痛与苦。每次她依偎在我的怀里睡着，我总觉得我应该坚强的活下去。可每次看到爸妈的无形压力，再想想你过得挺好，我觉得我可以放手了。我既想拥抱我深爱的人，又想逃避我所不屑的压力，我的内心好矛盾。

    将来玲儿找到姑姑的时候，妹妹，能不能替哥哥多疼疼她？两个都是我牵挂最多的人，我却不能留给你们什么，我这心里真的好惭愧。只是我再承受不了其他家人带来的压力，也开不了口向你们索要那一份温暖。这一封信大概是无法寄出了，我怕会让你平添几分烦恼。你现在身体很重要，等将来孩子出生了、你和你的丈夫过得更好了，你来看我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一封藏在抽屉里简短的书信。

    我对不起你嫂子，我很理解她的那一份心情。她应该不会主动张口要求离婚，但我会主动放手。前天因为我拒绝考公务员的事情吵架之后，她再没有联系过我。她并不了解我，所以不理解。我了解她，所以我理解。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有些溺爱玲儿，但是玲儿跟着她，我相信将来也会是一个善良的人。这些年跟着我在学校里做些杂活，现在她除了玲儿也什么都没有了。据说在老家正托人寻一份新工作，只是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我平生最怕求人，因为读书的时候受够了别人的眼色。我觉得我哪怕是去饿死，也不能在机关里看着别人的脸色过活。所以那么多看似我能做的工作我都没能应聘上。我一个没有什么关系网的人，怎么可能在讲究背景的单位里做得好呢？应该是我心高气傲吧，但是我至今还是不愿意放下我的这点身架。我知道我在朋友这里不能住得太长，所以我一直在考虑，在做最坏的打算。

    离上次给你写信，也不过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没想到，我们的境遇却相差这么大。哥哥不想让你同情可怜我，哥哥只是有这些未了的心愿和心里话，我要找一种适当的形式告诉你。小芸，原谅我，我之前让你牺牲那么多，现在没想到还要拖累你。如果下辈子做人无法还清这些债，我只好为你做牛做马了。可是你嫂子她很可怜，她嫁给了一个没用的男人，还带着一个可怜的孩子。小芸，看在哥哥爱过你的份上，记得平常多照顾照顾她们娘俩。

    让妈妈不要哭了，告诉她我会过得很好。或许你才是他们坚强的儿子，而我只是一个懦弱的女儿。告诉妈妈舅舅那欠的两万块钱已经还了。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不要过分计较这些小利，何况还是亲戚呢。下辈子不会再做他们的儿子了，实在太累了。妹妹，你不要怪哥哥我话说得太多，我想走之前，把话都说清了，省得我总带着怨气。

    妹妹，哥哥相信你的心还是跟我在一起的，就像玲儿一样。今天的天气挺阴沉的，不过冷热倒是正好。有一天你看见牡丹花开的时候，记得告诉玲儿那是爸爸还在的季节。

    好了，仿佛所有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了，将来有其他事情的时候，我还会写信给你。

    爱你的哥哥：

        王小帅

    2011年4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