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学术境界”
转载自:
这学期给导师的一门课做助教。这些学生的表现出乎我意料的好,比起上次给外国学生做助教拼命学会用英文表达中国历史基本情况的锻炼,这次学到的更多是对自己学术历程的思考和理解,他们直接向我展示了学术历程中的不同阶段和层次,尽管他们绝大部分是本科生,却反映了整个学术界的情况。
班上40位学生,分为两组,要对4个主题做一共8场讨论。这次给同学们的任务是:每三~四讲设立一个讨论主题,比如“财货流动的制度化过程”,其下都有教授选的关键阅读篇目,大家自己下去选择一至两篇研读,导修课上来报告和讨论。
同学们在学期初纷纷报上自己想要研读的篇目,看到一些同组的同学扎堆地要读同一篇文章,我担心他们意见也扎堆,曾劝过他们重新选择,可他们大多都保持原来的选择,跟我说没关系。没想到,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能在“不能重复前面同学观点”的要求下,说出不一样的见解。
到现在6场导修过去了,他们的表现令人惊艳,从中,我真真看到了一个学者成熟的历程,也是现今学术界里各种学人表现出的对学术史的理解和评价:
段位1: 文章读不懂。陷入一些具体的字句和段落中,看不到文章的主题。(只有1、2个同学是这样)
段位2:文章读个大概。基本上只读了一头一尾,没有理解论证过程,报告时利用小聪明把一头一尾加上一些逻辑和想象连起来。(有5、6位同学如此,有的更糟糕:还会导向层级3.2.中的胡乱批评)
段位3: 文章读懂了。包含作者的论证过程是如何一步步推进的。
段位3.1:却看到什么就相信什么,作者说的话直接理解过后,不去探求观点的来源,不作自己的思考。沉溺在这个迷信中的学生,往往以“知道得更多”为目标,只要有机会,就会显摆ta的“知识”。(大概有6、7位同学如此,他们没有明显的意识或能力去提出创见)
段位3.2:另一种是看到什么都不信什么,见人就批,基本上没有自己可以同意和学习的对象,以批评别人为表示自己高明的方式。喜欢这种路线的学生,往往是聪明的,也可能是博闻强记的,却总充满自傲的戾气,读过的东西几乎不会吸收和消化,更不用说抓到精髓。(有3、4位同学如此,批评起别人来眉飞色舞,问ta“学到了什么”却概括不出,课上有给一些敲打,但短时间内改不过来)
段位4:读懂文章,明白“同情之理解”的道理。这种学生开始明白每个研究都有其写作的背景,作者的身份、立场、经历等都影响了ta的研究,因此这些学生会很注意从作者研究的情境中去理解他们的研究,不随便批评,也不盲目相信,注意表述的完整性。这样的学生稳打稳扎,却缺少更多可能性。(这样的学生有5、6个,给人很“合适”、“很舒服”的感觉,可是缺少一点灵性。)
段位5:读过的文章在放回学术脉络之余,结合其他相关研究甚至史料,有一个自己的认识。前提是,ta对牵涉到的各种研究,都已经有了段位4的功夫和态度。而高于层级4的部分,是ta很容易发现可以进一步改善和探索的地方。这样的报告会让你看到这个学生无限的可能性,你能感受到ta的知识和智慧已经漫溢出你给的这15分钟课堂报告时间。就像一棵处处长着新芽的树,你随意对准ta的局部按下快门,都是新旧绿色皆有的美丽,而其实ta的生命早已延伸到你的镜头之外。(班上有3、4名这样的学生,都是本科生,非常让我吃惊)
段位5的学生,通常会有两种,一种相对张扬,一种相对内敛,通常能做到“适中”又“收放自如”的那位,就可以称得上学术之星了。
上面这些“段位”,多是从能力和功夫层面出发。另外有一种很难捉摸的东西——“灵性”,决定了这个学生/学者未来是成为“豪门”的一部分,还是自己就是一座“豪门”。灵性是一种管不住的天才,在史学来讲,这种灵性可以表现在对太史公“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这句话的理解程度上。“天人”之间那种微妙的际会,“通…变”而非“察”/“观”/“识”…“变”的那种认识层面的巨大差别,及所谓“一家之言”中的自觉和谦虚,都是很具体的历史哲学问题。至今仍然是很多人在孜孜探索的。
也许我们还处在某个“段位”或几个“段位”混杂的阶段,但应该看到前面的路。不要觉得自己到了什么“境界”,只能说“还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