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序员眼中的中国传统文化-王阳明《传习录》
《传习录》是王守仁弟子在王去世后收录老师言词而成，类似于论语，共收录335条。基于对王守仁的好奇，爱屋及乌（可不是说传习录是乌鸦:)，想了解一下其思想，在读其言语的同时，将自己的思考也记录下来，不敢品评，只是如实记录所思所想，如有品评的成分，也请见谅海涵。可能是个较漫长的过程，暂时将本文置顶，也好不断添加和修改。采用的形式是列出原文（如原文太长，则进行缩略），后面跟读后感，有点像程序主体+注释。考虑到该文虽然记录的是当时的白话，现在看来略有古文的意味，因此在读后感的前半部分，稍做解释。共勉，共得。
【１】爱问：“‘在亲民’，朱子谓当作新民。后章‘作新民’之文似亦有据。先生以为宜从旧本‘作亲民’，亦有所据否”？先生曰：“‘作新民’之‘新’，是自新之民，与‘在新民’之‘新’不同。此岂足为据？‘作’字却与‘亲’字相对。然非‘亲’字义。下面治国平天下处，皆于‘新’字无发明。如云‘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如保赤子’。‘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之类’。皆是‘亲’字意。‘亲民’犹孟子‘亲亲仁民’之谓。亲之即仁之也。百姓不亲，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所以亲之也。尧典‘克明峻德’便是‘明明德’。‘以亲九族’，至‘平章协和’，便是‘亲民’，便是‘明明德于天下’。又如孔子言‘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便是‘明明德’。‘安百姓’便是‘亲民’。说亲民便是兼教养意。说新民便觉偏了”。
释：“爱”为王弟子徐爱；“朱子”为理学大师朱熹；尧舜为常说的“三皇五帝”中的二帝。“五教”指的是父子、君臣、夫妇、兄弟、朋友这五种之亲。明明德为知晓传播真正的德。此文为“亲”，“新”之争，也为心，理之争。
感：朱熹认为老百姓需要约束自己的欲望（革新之意），才能形成天下治理的气象；王认为需乐百姓所乐，苦百姓所苦，通过感召，获得百姓认同，从而形成天下共治。这两种治理思路，映射到团队管理，一个是通过纪律和道德教育，期望团队成员，好好工作，另一个是满足团队成员需求，激发自觉工作的本性。这两种方式在现在的软件公司中都有啊，给人印象较深的是GOOGLE的甜点，个性化工作间，按摩，弹性工作时间，效果自有评价。根本是感召能否成功，那是真功夫，做不得假。
【２】爱问：“‘知止而后有定’，朱子以为‘事事物物皆有定理’，似与先生之说相戾”。先生曰：“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至善是心之本体。只是明明德到至精至一处便是。然亦未尝离却事物。本注所谓‘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者，得之”
释：“知止而后有定”，内心豁明开悟的前提是停止纠缠于外部事物表面的道理；‘相戾’，背离；“于事事物物上求至善，却是义外也”，在每一项道德约束上，力求做到尽善尽美，这样做是追求形式，忘记了本原；“尽夫天理之极，而无一毫人欲之私”，从内心深处明了事物根本，而不迷恋于常人之欲望。
感：朱熹认为事物皆有道理，你不知道，我告诉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行了；王认为只有内心怀着本善，听从心灵召唤，不但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理论联系实际，才是正道。现在软件行业ISO9004，CMM认证搞得不少吧，软件企业其中获益的也有，多吗？是不是在形式上告知别人我有实力多一些。微软好像不搞CMM吧，能说微软管理能力不行？恐怕未必。也不是说ISO9000系列，CMM就不好，它们也是来源于实际，归纳总结出来的，重要的是要和实际情况结合。
【３】
愛問：「至善只求諸心，恐於天下事理有不能盡？」
先生曰：「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
愛曰：「如事父之孝，事君之忠，交友之信，治民之仁，其間有許多理在，恐亦不可不察。」
先生嘆曰：「此說之蔽久矣，豈一語所能悟？今姑就所問者言之。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箇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箇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箇信與仁的理；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此心無私欲之蔽，即是天理，不須外面添一分。以此純乎天理之心，發之事父，便是孝；發之事君，便是忠；發之交友、治民，便是信與仁。只在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用功便是。」
愛曰：「聞先生如此說，愛已覺有省悟處。但舊說纏於胸中，尚有未脫然者。如事父一事，其間溫凊定省之類，有許多節目，不知亦須講求否？」
先生曰：「如何不講求？只是有箇頭腦，只是就此心去人欲、存天理上講求。就如講求冬溫，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講求夏凊，也只是要盡此心之孝，恐怕有一毫人欲間雜；只是講求得此心。此心若無人欲，純是天理，是箇誠於孝親的心，冬時自然思量父母的寒，便自要去求箇溫的道理，夏時自然思量父母的熱，便自要去求箇凊的道理，這都是那誠孝的心發出來的條件。卻是須有這誠孝的心，然後有這條件發出來。譬之樹木，這誠孝的心便是根，許多條件便是枝葉。須先有根，然後有枝葉，不是先尋了枝葉，然後去種根。禮記言『孝子之有深愛者，必有和氣；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須是有箇深愛做根，便自然如此。」
释：“至善只求诸心，恐于天下事理有不能尽”，不考虑具体形式，只在反省内心上下功夫，只怕是不能穷尽所有的道理吧；“心即理也”，内心悟透了，道理也就清楚了；“以此纯乎天理之心，发之事父，便是孝；发之事君，便是忠；发之交友、治民，便是信与仁”，如果有一颗悟透道理的内心，则在与父相处时，体现出的是孝，在与领导相处时，体现出的是忠；在与朋友和群众相处时，体现出的就是信和仁了；此文讲外在世界那么多纷繁复杂的行为，表象，都由心起，心学是把练这颗心，理学是通过千条万律去约束外在的各种行为。
感：修行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从内心修去，应乎环境；一种是外在验证，检查各条各律是否符合。第一种培养的是真士；第二种培养的是外观、行为达到标杆规范的人。一个在乎内心感受，一个只关心外在结果。软件行业不同建筑行业，充满智慧和灵动，内心的抵触，一定会影响质量和效率。那么在软件行业，怎样让一个团队在尽量少的条框约束下，发挥出更大的能动性呢？
【４】郑朝朔问：“至善亦须有从事物上求者”，先生曰：“至善只是此心纯乎天理之极便是。更于事物上怎生求？且试说几件看”。朝朔曰：“且如事亲，如何而为温清之节，如何而为奉养之宜，须求个是当，方是至善。所以有学问思辨之功”。先生曰：“若只是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可一日二日讲之而尽。用得甚学问思辨？惟于温清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奉养时，也只要此心纯乎天理之极。此则非有学问思辨之功，将不免于毫厘千里之缪。所以虽在圣人，犹加精一之训。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爱于是日又有省。
释：“温清之节，奉养之宜”，嘘寒问暖的礼仪，侍奉供养的合适；“若只是那些仪节求得是当，便谓至善，即如今扮戏子扮得许多温清奉养得仪节是当，亦可谓之至善矣”，如果只是在表面的礼仪行为上做得好，就是最高境界的圣人，那么戏子演的礼仪行为更好更恰当，也能被称为圣人了。
感：此为形式和实质的对辩，一个是扮得圣人，一个是真圣人。软件企业是扮得很有能力的样子，还是炼就真筋实骨？
【５】爱因未会先生知行合一之训，与宗贤惟贤往复辩论，未能决。以问于先生。先生曰：“试举看”。爱曰：“如今人尽有知得父当孝，兄当弟者，却不能孝，不能弟。便是知与行分明是两件”。先生曰：“此已被私欲隔断，不是知行的本体了。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圣贤教人知行，正是要复那本体。不是着你只恁的便罢。故大学指个真知行与人看，说‘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见好色属知，好好色属行。只见那好色时，已自好了。不是见了后，又立个心去好。闻恶臭属知，恶恶臭属行。只闻那恶臭时，已自恶了。不是闻了后，别立个心去恶。如鼻塞人虽见恶臭在前，鼻中不曾闻得，便亦不甚恶。亦只是不曾知臭。就如称某人知孝，某人知弟。必是其人已曾行孝行弟，方可称他知孝知弟。不成只是晓得说些孝弟的话，便可称为知孝弟。又如知痛，必已自痛了，方知痛。知寒，必已自寒了。知饥，必已自饥了。知行如何分得开？此便是知行的本体，不曾有私意隔断的。圣人教人，必要是如此，方可谓之知。，不然，只是不曾知。此却是何等紧切着实的工夫。如今苦苦定要说知行做两个，是甚么意？。某要说做一个，是什么意？若不知立言宗旨。只管说一个两个，亦有甚用”？爱曰：“古人说知行做两个，亦是要人见个分晓一行做知的功夫，一行做行的功夫，即功夫始有下落”。先生曰“此却失了古人宗旨也。某尝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若会得时，只说一个知，已自有行在。只说一个行，已自有知在。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惟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摸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知得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的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得真了，方去做行的工夫。故遂终身不行，亦遂终身不知。此不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释：“知行合一”，知行本是一体；
感：此文虽多，只说了一义，即知行本是一体，知到亦必行到。理学的学而不用，学而不行，不是真知真行。现在上学是为了什么？考文凭；出国是为了什么？镀金；认证是为了什么？得资质；全是表面文章。后果也有了：大学生就业难了，海龟不值钱了，认证就是收钱了。
【６】爱问：“昨闻先生止至善之教，已觉功夫有用力处。但与朱子格物之训思之终不能合”。先生曰：“格物是止至善之功。既知至善，即知格物矣”。爱曰“昨以先生之教，推之格物之说，似亦见得大略。但朱子之训，其于书之‘精一’，论语之‘博约’，孟子之‘尽心知性’，皆有所证据。以是未能释然”。先生曰：“子夏笃信圣人。曾子反求诸己。笃信固亦是，然不如反求之切。今既不得于心，安可狃于旧闻，不求是当？就如朱子亦尊信程子。至其不得于心处，亦何尝茍从？精一博约尽心，本自与吾说吻合，朱子格物之训，未免牵合附会。非其本旨。精是一之功，博是约之功。曰仁既明知行合一之说，此可一言而喻。尽心知性知天，是生知安行事。存心养性事天，是学知利行事。‘夭寿不贰，修身以俟’，是困知勉行事。朱子错训格物。只为倒看了此意，以尽心知性为物格知至，要初学便去做生知安行事。如何做得”？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己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寿夭，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学立心之始，有个困勉的意在。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学者无下手处”。爱曰：“昨闻先生之教。亦影影见得功夫须是如此。今闻此说，益无可疑。爱昨晓思，格物的‘物’字，即是‘事’字。皆从心上说”。先生曰：“然。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体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即事亲便是一物。意在于事君，即事君便是一物。意在于仁民爱物，即仁民爱物便是一物。意在于视听言动，即视听言动便是一物。所以某说无心外之理，无心外之物。中庸言‘不诚无物’，大学‘明明德’之功，只是个诚意。诚意之功，只是个格物。
释：徐爱问：“上次听您解释‘知止而后有定，至善是心之本体’的说法，我觉得有理有据而且可以实行，但是这个说法与朱熹的‘格物致知’却不一样”。王回答：“看透每件事的道理是内心反观悟达的结果，既然都悟达了，那么看透每件事也就必然了”。徐爱问：“您说的，我能明白个大概，但是朱先生的提法，和‘精一’，‘博约’，‘尽心知性’的提法都相互印证。所以我还有疑惑”。王回答“子夏相信圣人的话。曾子从内心去思考。坚信圣人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但比不上自己思考明白来的高明。现在自己没考虑清楚，怎么能人言亦言，内心一片糊涂呢？就像朱先生也尊崇程颢等人，但到了他发现程的说法和实际不符时，什么时候放弃真意，顺从先贤了？‘精一博约尽心知性’之说，本来和我说的没有矛盾，而朱先生的提法明显是牵强附会，不是这些词的本义。精通事物道理是由于悟透的结果，能够看透世间万物的道理也是反观内心悟透的结果，‘曰仁知明’‘知行合一’说的就是一个事。心如纯明悟透本源，这样才能每件事都看得明白，每件事都做的妥当，返心自观，积蓄力量顺天行事，才能道理越来越明白，做事越来越顺畅，不论命运如何，修身待命，才能悟透道理，追求不懈。朱先生错了，他看反了，认为心如纯明是每件事都清楚的结果，要初学者就把事看得明白，事做得妥当，怎么可能呢？”徐爱问：“尽心知性，怎么能生知安行？”，王回答“性、心、天本是一体，尽心就是尽性。‘只有一颗至诚全明之心，能够知道世间万物的道理’，存心者，心内还有不明的地方。知天中的知就如知州和知县中的知一样，是自己份内的事，已经与天合为一体了。事天就像子事父，臣事君一样。必须恭敬奉承，才能没有失误。如果与天有隔，这就是圣人与贤人的区别。至于不论命运不能影响其追求，就是要学者一心为善。不要因为看透世间的道理，就把为善的心变了。只管去修身待命，悟通人生命运，虽然人生有命，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去动心思。事天虽与天还未合一，但已经看到了天。待命，则是尚未看到天，在此等候相似。这就是刚学时，有个困勉的意思。现在朱先生做反了，所以让人无从下手”。爱问“现在我明白了。我昨天早上思考，格物的‘物’，就是‘事’，都是从心上考虑”，王回答：”不错，身体的主宰是心，心里发的愿望，就是意，意就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如意在于事亲，那么事亲就是格物所要研究的物。意在于事君，那么事君也是一物，其他同理。所以说心外没有道理。中庸说‘不诚则看不透事物的道理’，大学‘明明德’的结果是‘诚意’。‘诚意’的结果，只是个格物。
感：此段文描述了修行的三个境界，一个‘天我如一’，一个‘尽心事天’，一个‘修身待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