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学的慰藉》笔记
《哲学的慰藉(译文经典)》
作者 阿兰·德波顿
哲学不只是慰藉(推荐序)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我把她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它们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快乐更多地依赖于精神而非物质。这个道理一点也不深奥,任何一个品尝过两种快乐的人都可以凭自身的体验予以证明,沉湎于物质快乐而不知精神快乐为何物的人也可以凭自己的空虚予以证明
译序
我一向认为,一种臻于上乘的文字首先是本土的,不是洋腔洋调的
在作者看来,哲学最大的功能就是以智慧来慰藉人生的痛苦。这痛苦有主观自找的,例如名缰利锁,欲壑难填;有外界强加的,例如天灾人祸,种种不公平的遭遇。但是在哲学家那里都可以找到解脱之道:苏格拉底以通过理性思辨掌握真理的自信直面压倒优势的世俗偏见,虽百死而不悔。塞内加参透人事无常,对命运作最坏的设想,因而对任何飞来横祸都能处变不惊。伊壁鸠鲁认为人生以追求快乐为目的,但是他对快乐有自己的理解:摈弃世俗的奢华,远离发号施令的上级,布衣简食,良朋为伴,林下泉边,悠哉游哉!蒙田(姑从德波顿,把他也列入哲学家)自己大半生在藏书楼中度过,却贬低书本知识,因厌恶上流社会的矫揉造作,而走向了另一极端——让饮食男女的原始本能登大雅之堂;他痛恨当时学界言必称希腊的引经据典之风,提倡用百姓自己的话代替“亚里士多德如是说”,这样,因能力、知识不足而自卑者可以从中得到慰藉。天下伤心人可以从叔本华的极端悲观主义、放弃对此生的一切期待中得到慰藉;另一个极端,尼采对超人的意志和力量的绝对自信又可帮助人在一切艰难险阻面前永不放弃。
些哲学家的思想虽然相距甚远,甚至相对立,却有一个一以贯之的共同点,那就是哲学一词希腊文的原义:“爱智慧”,而且用这种智慧来慰藉人生的种种悲苦。
不论哲学家的主张如何,他们共同的特点是不随俗、不从众、不畏权势,通过独立的深思熟虑而得出自成体系的对宇宙、对人生的看法。一旦形成,就身体力行,以大无畏的精神捍卫、宣扬之。
这位哲学家宁愿失欢于众,获罪于邦,而决不折腰。他决不因别人指责而收回自己的思想。而且,他的自信不仅是出于一时冲动或者匹夫之勇,而是来自更深层次的、根植于哲学的源泉。哲学给苏格拉底以坚定的信仰,使他面对千夫所指能够保持合乎理性的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自信。
这种思想的独立性给我以启迪和激励。它向我展示了一种力量,可以抗衡在行动和思想上曲意迎俗的习性。在苏格拉底的生死之间包含着一种召唤,唤起人聪慧的怀疑精神
如“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论语》),“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子》),都是指的只要自信真理在我,就坚持到底,无所畏惧。压力可能来自掌握生杀予夺之权的统治者,也可能来自世俗的无知和成见,还可能来自自己本身对名利的欲望,这些同样都是压制理性探索的死敌。中国春秋时代的先哲主张各异,同时也都拥有那份自信,那种依靠自己的智慧独立思考的精神,因此才有光耀千秋的“百家争鸣”的局面。而从伊壁鸠鲁对待权势财富的态度来看,也能找到中国读书人的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归隐田园,崇尚淡泊宁静、归真返璞的影子,还有魏晋名士特立独行的风骨。书中所描绘的尼采对人生必须经过苦难的看法,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味道。从这个意义上讲,哲学作为一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在各民族的智者那里是相通的。
他思接千载,驰骋跳跃于古今之间,把古人的思维展示在现代人物和时髦的生活方式之中,不由人不得出结论:人性在某些方面是永恒的,因而有些哲理也是永恒的。
第一章 对与世不合的慰藉
只要我一息尚存,官能健全,我决不会停止哲学实践,不会停止对你们进行劝导,不会停止向我遇到的每一个人阐明真理……所以,诸位,不论你们是否释放我,你们知道我是不会改变我的行为的,虽百死而不悔。
但是这位哲学家宁愿失欢于众,获罪于邦,而决不折腰。他决不因别人指责而收回自己的思想。而且,他的自信不仅是出于一时冲动或者匹夫之勇,而是来自更深层次的、根植于哲学的源泉。哲学给苏格拉底以坚定的信仰,使他面对千夫所指能够保持合乎理性的而不是歇斯底里的自信。
这种思想的独立性给我以启迪和激励。它向我展示了一种力量,可以抗衡在行动和思想上曲意迎俗的习性。在苏格拉底的生死之间包含着一种召唤,唤起人聪慧的怀疑精神。
人以群分,把这一小群人归在一起的共同爱好在于就人生最大的痛苦的根源向我们说一些宽慰而切合实际的话。我愿从斯人游!
(二)
每个社会都有一套观念,应该相信什么,如何待人接物,否则就会遭到怀疑,不容于众。这些社会规范有的是用法律条文明文规定的;更多的则是在一个庞大的伦理和实践的判断体系中本能地遵循的,这个体系叫做“常识”,它命令我们穿什么衣服,采用什么理财标准,尊重什么样的人,遵守什么礼节,以及过什么样的家庭生活。如果对这些规范提出疑问,就会被视为怪异,甚至故意挑衅。常识之所以被悬置起来而不容置疑,是因为人们把它的判断都视为天经地义,不必加以审视。
但是阻止我们对现状怀疑的不仅是他人的敌意。我们自己内心的想法可能同样强有力地扼杀我们怀疑的意志,那就是认为既然社会传统规范已经为大多数人遵循了这么长时间,那一定是有道理的,尽管我们不知道那道理到底是什么。我们社会竟然有严重错误,而注意到这一事实的又只有我们自己,那简直不可思议。于是我们抑制自己的怀疑而随大流,因为我们不能想象自己竟然是发现至今不为人知的、艰难的真理的先驱。
(三)
他的妻子桑娣帕以凶悍著称(有人问他为什么娶她,他说驯马人需要在最烈性的马身上练习)。
活着而不作系统思考就好比制作陶器或制鞋而不遵循技术程序,或者根本不知道有技术程序。谁也不能想象单凭直觉就能做出好的陶器或鞋子来;那为什么认为过一种比这要复杂得多的生活,就不需要对其前提和目标进行持续的思考呢?
也许这是因为我们实际上不认为生活有那么复杂。某些困难的活动从外表就看得出很困难;而有些同样困难的事物却看起来很容易。对如何生活有一个健全的观点属于第二类;制作陶器或制鞋属于第一类。
传统的成见往往不是从无懈可击的推理中得出来的,而是从几世纪的混沌头脑中涌现出来的。现存的不一定就是合理的。
一项论断是否正确,不取决于它是否是大多数人的主张,或长期为重要人物所信仰。只有不能被合乎理性地驳倒的论断才是正确的。不能证伪的论断才是真理。如果能够被合乎理性地驳倒,能够被证伪,那么不论有多少人相信,不论相信它的人多伟大,这种论断也是错的,我们应该怀疑它。
(四)
我们应该关心的不是反对我们的人数,而是他们反对的理由有多充分。所以我们的注意力应该由不受世人喜爱转向解释其所以然。社会上占很大比例的人认为我们是错的,听起来怪吓人的。但是在放弃我们的立场之前先要审视一下他们得出这一结论所用的方法。我们对他们的反对意见给予多少重视,应取决于他们论证方法是否健全。
一种坏思想以权威的方式提出来,往往可以在一段时期内具备好思想的分量,尽管并没有证据说明它是如何产生的。而我们只注意结论,就会养成尊重错了人的习惯。所以苏格拉底敦促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他们得出结论的逻辑上。即使我们逃避不了遭遇反对的后果,我们至少可以免去自以为非的那种软弱感。
真正的尊严不是来自多数人的意志,而是来自正当的说理。
他强调,理性是人人都能获得的功能。
批评的价值取决于批评者的思想程序,而不是人数的多少或是他们所在的阶层。
他观察到他们倾向于凭心血来潮决定立场,接受世俗的定论而不加质疑。他在最高权威的反对面前坚持己见并不是出于狂妄。他具有一个理性的人的自信,因为他了解,对手的思维方法常常不正确,尽管他远不是自以为一贯正确。对手的反对就足以置他于死地;不一定需要证明他是错的。
我们不能从苏格拉底那里学到如何逃避死刑,但是如何在不合逻辑的反对面前维持信心和清醒的立场,他应该是我们至高无上的榜样。
(五)
社会生活充满了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和我们的实情之间的差距。我们谨慎会被指责为愚蠢,我们腼腆会被认为骄傲,我们愿与人同,却被认为谄媚。我们竭力要澄清误解,但是我们口干舌燥,词不达意。我们的死敌占据了有权摆布我们的位置,他们向别人谴责我们。
但是苏格拉底之死也可能使我们有被误导的危险。它可能使我们形成一种自我欣赏的信念,在被多数人憎恨与正确之间建立必然的联系。好像天才和圣人的命运就是先受误解,然后由利西波斯给他们塑铜像。我们可能既非天才又非圣人。我们也可能利用这一范例挑战理性,幼稚地相信,当别人指出我们错了时,我们最正确不过了。
认为与世不合就是真理的同义词与认为与世不合是错误的同义词一样幼稚。一种思想或行动是否有价值不取决于它广受赞同或广受攻击,而取决于它是否合乎逻辑规则。一个论点不能因为多数人谴责就是错的,但也不能以英雄的姿态总是对抗多数,以为这样就一定正确。
哲学家向我们指出一条路,可以摆脱两种强有力的错觉:应该永远听从舆论,或是决不听从舆论。如果我们追随他的榜样,努力做到永远听从理性的律令,就会得到最大回报。
(三)
医学存在的前提,就是外行人对于身体不适的糊涂观念与讲道理的医生所能获得的比较准确的知识之间的差距。医生的作用就是弥补病人对自己身体的无知,有时这种无知可能是致命的。
正如药不能治病就无用,不能解脱精神的苦难的哲学也是无用的。
(四)
凡智慧所能够提供的、助人终身幸福的事物之中,友谊远超过一切。
很少有比思想更好的医治焦虑的良药了。把我们的焦虑写下来,或者在谈话中说出来,其主要内容就显露出来了。了解其实质之后,我们即便不能消除那问题本身,也可以退而求其次,消除它的一些特点:迷茫、错位、惊愕。
如果能合乎理性地思考生命有限的问题,就会意识到人一死,物我两忘,复归于无,“要到来时自然到来,为此而预先担忧是庸人自扰”。事先对永远不会经历的境界妄自惊扰是没有意义的
对于真正懂得不活着没有什么可怕的人来说,生命中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了
当然财富总不至于使人愁苦。但是伊壁鸠鲁立论的关键在于,如果我们只有钱而没有朋友、自由以及经过剖析的生活,就决不可能真正快乐。而如果我们有了这些,只缺财富,就决不会不快乐。
人都有欲望,其中有些是自然而必要的,有些是自然但不必要,有些既不自然又不必要。
在消除了匮乏的痛苦之后,清茶淡饭与丰盛筵席带来的快感是相同的。
吃肉的贡献不在于维持生命,而在于提供多样化的快感,犹如喝味道独特的酒。按我们的本性,没有这一切是完全可以的。
必须把下列诘问法用于一切欲望:如果我们所渴望的得以实现,对我会怎样?如果实现不了,又会怎样?
(五)
无聊的意见占上风决非偶然,它符合商业界的利益——歪曲我们所需的轻重缓急以宣扬一种崇尚物质的观念,而贬低那些不能买卖的事物。
他们把多余的物品与我们已经遗忘的需求巧妙地联系起来,从而把我们拴住。
卢克莱修哀叹:人们是凭道听途说,而不是凭自己的见证产生需求的。
伊壁鸠鲁式的社会,提供基本的物质需要,但决不会使生活水平超过维持生存的起码标准。在伊壁鸠鲁的世界里不会有辉煌的纪念碑,不会有技术进步,也极少与远方进行交易的动力。一个需求有限的社会,也将是资源稀缺的社会。但是——如果相信这位哲学家——这样的社会不会不快乐。卢克莱修已经道出了他的选择:在一个缺少伊壁鸠鲁价值观的世界里: 人类将永远是无意义的牺牲品,一生都在无谓的烦恼中度过,因为他们永不满足,不知所止,而不知真正的快乐的增长是有限度的。 而与此同时, 正是这种永不满足驱使生活不断向上,远航海外……
(六)
快乐可能得之不易。不过障碍不在金钱方面。
第三章 对受挫折的慰藉
他问他们的哲学哪里去了,多少年来他们互相激励的那种处变不惊的精神哪里去了?
提起“哲学的”一词就联想到对待灾难镇静自若的态度。他首先把哲学视为一种纪律,帮助人克服主观愿望和客观现实之间的冲突。
塞内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克服焦虑不安: 是“哲学”给了我生命,而这是我对它最起码的回报。
他的经历是一系列挫折的综合词典,而他的智慧就是对挫折的一系列回应。长年哲学的积累使他做好准备,能泰然面对尼禄皇帝的百人队队长扣响别墅之门时带来的灾难。
我们能够达到的智慧,就是要学习如何避免用我们对挫折的反应来加剧这个世界的顽固性,这种反应包括盛怒、自怜、焦虑、怨恨、自以为是和偏执狂。
我们对有准备的、理解了的挫折承受力最强,而准备最少、不能预测的挫折对我们伤害最严重。哲学教给我们顺应全方位的现实,从而使我们纵使不能免遭挫折,也至少能免于因情绪激动而遭受挫折带来的全部毒害。
哲学的任务是教会我们在愿望碰到现实的顽固之壁时,以最软的方式着陆。
我们并不是每当想要的东西得不到就怒不可遏,只有我们认为有权得到时才这样。我们的盛怒来自那些侵犯了我们认为是生存的基本规则的事物。
如果我们相信世界上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可以免于灾难,那我们就错了……造物从来没有创造过一成不变的东西。
我们之间对问题有不同看法,就是悲痛是否应该这样深而无止境。
我们从不在恶事真正出现之前就已预料……多少葬礼从我们门前经过,但我们从不认真思考死亡。多少夭折发生过,但我们仍为自己的婴儿作长远打算
把对未来的期望建立在或然率的基础上是危险的天真。只要是人类曾经遭遇过的意外,不论多么罕见,间隔的时间多么长,都是一种可能性,我们应该有所准备。
吾等生存其中,而周围事物皆必有一死。汝生而终有一死,汝所生者亦终有一死。一切都应在考虑之内,一切都应在预料之中。
主体的能动作用只是其生命过程中决定事物的因素之一
每当有人在你身旁或身后倒下时,你要大声喊道:“命运之神,你欺骗不了我,你要乘我不备扑到我身上。我知道你的计划。诚然,你打击了别人,但我知道你的目标是我。”
他认为论点如鳗鱼:不论多么合乎逻辑,除非用形象和恰当的文风固定在人的思想中,它还是能从抓得不紧的头脑中溜走。我们需要用隐喻来引申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意思,否则我们就会把它丢在脑后。
命运之神的根源尽管非哲学而是宗教,她却是最完美的形象,可以使我们总是心存遭遇意外事故的可能,把一系列对我们安全的威胁合成为一个可怕的拟人化的仇敌。
对不公正抱怨的本身就暗含着一种信念:坚持认为这个世界基本上是公正的。
我们的命运并不总能用我们的道德价值来解释;我们可能受诅咒,或受祝福,其后面并没有什么公正。并非我们所有的遭遇都与我们的为人有关。
这两种情绪都是基于一幅道德宇宙的图景,在那里,外部环境反映内部品质。
我不允许命运之神对我作出判决。
失败不必解释为对自己罪孽的报应,这并非洞察一切的上帝坐在天庭上审查所有证据后发布的理性的惩罚。
但是这种宽慰可能是对焦虑最残酷的解药。我们所描绘的美好图景有双重作用:既让焦虑的人对最坏的情况毫无准备,又无意间暗示果真最坏的情况出现,将是大祸临头。塞内加的做法比较明智,他要我们想到坏事大概是会发生的,但又说其实这些坏事也未必像我们担心的那么坏。
你可能期待我劝你想象一个喜人的结局,安心在希望中等待。但是我要领着你通过另一条道达到心灵的平安。”——以下就是他的劝告: 如果你想消除一切担心,那么请设想你所害怕的一切都会发生。
塞内加担保,一旦我们理性地看待事与愿违的情况,我们一定会发现它实际包含的问题比所引起的焦虑要轻得多。卢西琉有理由难受,但用不着为之发狂:
不要阻止哲学家致富;没有人判定智慧必然贫穷。
我鄙视财富领域中的一切,但是让我选择的话,我将选择其中比较好的那一半。
斯多葛主义并不提倡贫穷;它提倡的是我们既不害怕也不鄙视贫穷。它认为财富——用技术名词来说——是一种优先产品,既不是必不可少的,也不是罪恶。
而确定他们的智慧的只有一点:如何应付突如其来的贫穷。他们会泰然离开他们的华屋和奴仆,没有愤怒,没有绝望。
智者不会因为自己身材矮小而妄自菲薄,但是他还是宁愿长得高大。智者可以没有朋友而生活下去,在这个意义上他是自足的,但这不等于他愿意没有朋友。
我从来没有信任过命运女神,即使在她似乎愿意和平相处之时也没有。我把她所赐予我的一切——金钱、官位、权势——都搁置在一个地方,可以让她随时拿回去而不干扰我。我同那些东西之间保持很宽的距离,这样,她只是把它们取走,而不是从我身上强行剥走。
当我们受到伤害时,很容易认为这种伤害是故意造成的。我们很容易把两个本来是以连接词“并且”联起来的短语变成用目的词“为了”联起来。本来是“铅笔从桌上落地,并且我很恼火”,变成了认为“铅笔从桌上落地是为了要使我恼火”。
塞内加对此类错误判断有一种解释;那是由于像居鲁士和皮索这样的人的精神中存在着某种卑下的品质。他们总是预料要受辱,其背后实际是担心自己有理由受到嘲弄。当我们怀疑自己是伤害的恰当的目标时,那就很容易相信确实有人或有东西在设法伤害我们。
(智者)不把错误的解释强加于一切事物。
你问我有哪些进步?我开始成为我自己的朋友。
但求室内安然无扰,任凭室外疯狂世界。
(三)
当然,如果我们对一切挫折逆来顺受的话,人类伟大的成就就不多了。我们的聪明的动力在于经常提问:“现存的是否必然如此?”
塞内加的智慧就在于正确地区分何处能够凭己意重塑现状,何处是不可改变的现实,必须泰然接受。
当一条狗拴在一辆车上时,如果它愿意跟着走,它就被拉着,同时跟着走,这样它自发的行动与“必然”巧合。但是如果它不想跟着走,反正它也得被迫跟着走。人也是一样:即使他们不愿意,他们也得被迫跟着命定的道路走。
为减少我们对违背我们意愿的事物反抗的激烈程度,我们应该想想,我们的脖子上也从来是套着绳索的。智者知道什么是必然,立即顺从它,而不徒耗精力去抗议。
把并非必然的事当做必然接受下来同对必然的事进行反抗一样不合理。我们可能误把非必然当做必然而拒绝可能之事,我们也可能拒绝承认必然而妄想不可能之事。对二者作正确的区分,就需要理性。
理性使我们能够决定,什么时候我们的愿望与现实的冲突是无法调和的,于是命令我们甘心情愿地,而不是怨恨满怀地接受必然。我们可能无力改变某些事态,但还是有自由决定对待它们的态度。正是从自发地接受必然之中,我们找到了明白无误的自由。
在人类世界,我们相信总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从而有希望,有忧虑。而海涛兀自拍岸,彗星兀自划过夜空,显然说明存在着完全漠视我们愿望的力量。这种漠视非独自然界为然,人也能向他的同类施以同样盲目的力量,不过自然界能够以最优雅的方式教训我们必须服从必然。
凡是你不能改变的,最好忍受下来。
正如他在马尔恰痛失爱子时劝过她的:何必为部分生活而哭泣?君不见全部人生都催人泪下。
第四章 对缺陷的慰藉
它在我退隐中慰我良多,令我摆脱百无聊赖之苦,随时助我从烦人的应酬中脱身。它能磨钝痛苦的刀锋——只要不是那无法抵御的剧痛。无以解忧,唯有读书。
思想是否给了我们任何值得感谢的东西,是大可质疑的。
我们获得了反复无常、犹疑不决、怀疑、痛苦、迷信、焦虑(为可能发生的事,即使是死后)、野心、贪婪、妒忌、艳羡、桀骜不驯、疯狂、食欲难填、战争、谎言、不忠、背后中伤和猎奇。我们以公平、善于推理的理性以及判断和认知的能力而自豪,但是我们为此付出的代价之过分也异乎寻常。
我们的生活部分是疯狂,部分是智慧。但是凡描写生活的人总是恭敬地对其中一大部分讳莫如深。
如果我们承认自己的弱点,不再以自己并不掌握的本事自诩,那么——根据蒙田慷慨的救赎哲学——我们以自己特有的半是聪明、半是笨蛋的方式,终究还能达到差强人意的程度。
(三)文化的缺陷
每一个民族都有许多风俗习惯,不但不为另一民族所知,而且被认为野蛮、怪异。
任何社会自己确定的关于正常的定义似乎都只有部分的合理性,总是不公平地排斥大片实践的领域,视之为异端。
人们问苏格拉底为何方人士,他不说“雅典”,而说“世界”。
人人都把他们不习惯的事物称作野蛮;除了本国的舆论和风俗,我们没有其他标准来衡量真理和正确的理性。我们总是认为本国的宗教和政治制度十全十美;一切行事处世的方式都是既深刻又完美!
我们国家可能有许多美德,但是其依据不是由于它是我国的。一个域外国家可能有许多缺点,但不能简单以它的风俗不寻常来认定缺点。以国籍和熟悉与否作为区别好坏的标准是荒谬的。
问彼何所知,答曰所知惟一事,即我无所知,是为古往今来上上智。
也许我们应该记住,对于不正常的指责在很大程度上是有历史的和地域的基础的。要摆脱它的束缚,只需多了解超越时间空间的风俗习惯。在特定的时间为某一群人认为不正常的事物不一定永远如此。我们可以在自己的思想中超越边界。
第五章 对伤心的慰藉
一个天才是很难合群的,因为除了他的独白之外还有什么对话能如此智慧而有趣呢
(三)
艺术与哲学以其不同的方式把痛苦转化为知识。
诗人从生活中撷取特定的个体,准确地描述其个性,然而由此却启示了普遍的人性……他表面上只关注这一个,但事实上他所关注的是古往今来普天之下都存在的。
世上故事比人少,同样的情节不断地重复,只是人名和背景有所变化。此即叔本华所谓:“艺术的真谛就是以一概千千万。”反过来,意识到我们的境遇只不过是千千万之一,就足以感到慰藉。
我们在黑暗中掘地洞之余,一定要努力化眼泪为知识。
(四)
审慎的人只争取摆脱痛苦而不争取欢乐。
对所有谋求心满意足的人来说,首先必须承认达到完美是不可能的,这样就可以避免我们在追求完美的过程中最常遇到的麻烦和焦虑
(六)
人的自我完成不是通过避免痛苦,而是通过承认痛苦是通向任何善的自然的、必经的步骤而达到的。
(八)
人的计划最圆满的完成看来是与某种程度的磨难分不开的,我们最大乐趣的源泉是与我们最大的痛苦别扭地联系在一起的
(九)
一名小说家必备要素的配方是很容易提供的,但是要付诸实施,就需要某些品质,而这正是人们惯常说“我天赋不够”时所忽视的。只需写上百部小说的大纲,每部不超过两页,但是必须十分清晰,没有任何浮言虚字;每天都要写一段佚事,直到学会如何以内涵最丰富、最动人的形式来表达;必须不懈地收集、刻画各种人物典型;最重要的是要向别人讲述,并听别人讲述,注意观察和倾听对在场者产生的效果;应该像风景画家或服装设计师那样旅行……最后,应该思考人的行为的动机,不放过任何对此有所启发的标志,日夜不懈地收集这些材料。以上多方面的努力应该持续十多年;然后,书斋里创作出来的才有资格面世。
(十)
“一个人如果不是每天至少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怀着激情与人和书共度的,他怎么能成为思想家?”
(十二)
一切人生都是艰难的;而其中有些得以实现完美,是对痛苦的态度使然。每一次痛苦都是一个本能的信号,说明有些事不对头,而其孕育的结果是好是坏全赖承受者的智慧和力量。
我们一定要学会忍受无法避免的苦难。一如世界的和声,我们的生活是由不和谐的和弦以及不同的音调组成的:柔和的、粗犷的、尖利的、平缓的、轻的和响的。如果一个音乐家只喜欢其中一部分,那他能唱什么呢?他必须掌握所有这些,然后糅合在一起。同样的,我们也必须把善与恶糅合在一起,因为在我们的生活中二者本是同一物。
(十三)
不要讲什么天赋,生而知之!可以列举出各式各样的伟人并没有多少天赋。他们的伟大是后天获得的,是通过一些人们不大愿意谈论的品质而成为我们所说的“天才”的:他们都是勤奋、认真的工匠,都是先把各部分做得合格了,才敢于从事整体的创作。他们不怕多花时间,因为他们从制作细小的次要部件中获得更多的乐趣,超过从辉煌的整体效果中得到的。
(十四)
使我们感到窘迫的不应是困难本身,而是我们无能让困难结出美丽的果实。
(二十三)
使我们感觉好些的不一定对我们好。使我们感到痛的不一定对我们不好。
点评
还不错,有对哲学家们生平事迹和思想的介绍,也有作者的人生感悟。有些章节非常精彩,时常有引人深思的佳句,有些章节则较为普通。可以参考周国平所写的序有所侧重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