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粽香

“粽子香，香厨房。艾叶香，香满堂。”端午的歌谣又响起，是清晨的小燕子起的调，脆生，清亮。屋外，氤氲着端午特有的艾蒿香，屋内，弥漫着煮了一夜的端午香。
端午的香先是粽叶的清香，墨绿的叶子有可爱的形状和艾草气味的清爽。奶奶将两束叶子随意地铺在不锈钢的盆中，再浇一壶滚水，水汽挟裹着袅袅清香，如沸水冲茶，点染出叶中蕴含着的香气，于是清香便在姥姥的手中，徐徐生长。
而那泡了一整天的米，一粒粒透亮饱满，此时全都相互依着，慵懒地沉甸甸，做着甜蜜的美梦。因我只爱蜜枣粽，姥姥的粽子简单至极，只放蜜枣与糯米，青翠的叶裹红白的馅，不腻不甜，却有着独特的甘醇，令我深深迷恋。
最迷恋的还是姥姥包粽子的过程，三层粽叶错落搭好，轻轻展开、抹平，两手轻轻一弯，一个小小的圆锥出现了。挑一个大蜜枣藏在圆锥的底部，一大撮米将蜜枣盖好，上面再点两三个蜜枣，再一撮米盖在上面，于是蜜枣的汁液全都会浸在米里，不放糖，却更香更甜。姥姥的大手紧紧捏着盛满馅的粽叶，一根细心挑过的马莲草紧紧绕过，缠两圈，系住，一枚精巧的三个角的粽子出现了。我也试图包一个，铺好粽叶，弯成小圆锥，放米和枣，却总是捏不住粽叶，缠不紧线，兜不住米。或是终于捏住了粽叶，缠紧了线，兜住了米，心马上要飞上天了，仔细一看，原来是个三个角的平面。于是总惹来姥姥呵呵的笑声：“大外孙，别着急，姥姥给你包。”我只能在端午的阳光下，看着姥姥的粽子，一肚子的泄气，变成了满心的欢喜。
粽子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是端午的歌谣最贴切的唱腔，香气从厨房溢出，氤氲在整个房屋里。我不停地踮起脚，趴在桌子上张望，姥姥说，北北不急，越煮越香。于是，我在期待中睡熟……第二天早晨，房间的门轻轻地开了，粽香吹散了睡意，我满含长了一晚上的期待跑到厨房。姥姥早就把粽子凉在盘里。我捧起一只粽子，轻轻拉一下，马莲绳乖乖脱落，展开粽叶，精致的三角粽子煮的透亮，微微地染了青绿，第一口是叶的清香，第二口是米的甜糯，第三口……咬到蜜枣了！幸福与甜蜜充盈了口腔，穿过喉咙，滑进心田，连那被蜜枣浸的微红甜香的米，也被我一粒不剩地吃完。北北，吃多了会肚胀！姥姥粗粗硬硬的手轻轻揉着我吃得圆滚滚的肚子……
我在端午的歌谣里不知愁地成长，花园中和我同龄的石榴树隔年盈尺，姥姥的头发却被岁月毫不留情地慢慢染白，我却还以为可以一辈子吃姥姥的粽子也到白头……直到那个寒冷的冬夜，我再也没了机会吃到姥姥的粽子。后来每年端午，妈妈都会买来八宝粽、蛋黄粽、鲜肉粽，可我却觉得远远不及姥姥的蜜枣粽，有着最朴实，最纯粹的甜香。
端午的歌谣又响起，姥姥的粽子隔着永久的时空，与我相思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