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11)《围城》

序言

钱钟书先生最经典的作品,也是仅有的一部长篇小说,堪称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风格独特的讽刺经典,被誉为“新儒林外史”,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一直横贯常销、畅销小说之首。小说塑造了抗战初期以方鸿渐为主的一类知识分子群像,记叙了他们所面临的教育、婚姻和事业困境。虽然有具体的历史背景,但这部小说揭示的人群的弱点,在今天依然能引起人们的共鸣。著名文学评论家夏志清先生在《中国现代小说史》中认为,“《围城》比任何中国古典讽刺小说优秀”,称之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写得最有趣、最细腻的小说,或许是最伟大的小说。”

我们常把自己的写作冲动误认为自己的写作才能,自以为要写就意味着会写。

假如《百合心》写得成,它会比《围城》好一点。事情没有做成的人老有这类根据不充分的信念;我们对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想象它酸,也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地甜。

这本书整整写了两年。两年里忧世伤生,屡想中止。

民国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

他们天涯相遇,一见如故,谈起外患内乱的祖国,都恨不得立刻就回去为它服务。

忠厚老实人的恶毒,像饭里的砂砾或者出骨鱼片里未净的刺,会给人一种不期待的伤痛

方鸿渐正抽着烟,鲍小姐向他伸手,他掏出香烟匣来给她一支,鲍小姐衔在嘴里,他手指在打火匣上作势要为她点烟,她忽然嘴迎上去,把衔的烟头凑在他抽的烟头上一吸,那支烟点着了,鲍小姐得意地吐口烟出来。

汝睹色起意,见异思迁;汝托词悲秋,吾知汝实为怀春,难逃老夫洞鉴也。

方鸿渐从此死心不敢妄想,开始读叔本华,常聪明地对同学们说:​“世间哪有恋爱?压根儿是生殖冲动。

他是个无用之人,学不了土木工程,在大学里从社会学系转哲学系,最后转入中国文学系毕业。学国文的人出洋“深造”​,听来有些滑稽。事实上,惟有学中国文学的人非到外国留学不可。因为一切其他科目像数学、物理、哲学、心理、经济、法律等等都是从外国灌输进来的,早已洋气扑鼻;只有国文是国货土产,还需要外国招牌,方可维持地位,正好像中国官吏、商人在本国剥削来的钱要换外汇,才能保持国币的原来价值。

随便听几门功课,兴趣颇广,心得全无,生活尤其懒散。

方鸿渐受到两面夹攻,才知道留学文凭的重要。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方鸿渐进过哲学系的——撒谎欺骗有时并非不道德。柏拉图《理想国》里就说兵士对敌人,医生对病人,官吏对民众都应该哄骗。圣如孔子,还假装生病,哄走了儒悲,孟子甚至对齐宣王也撒谎装病。父亲和丈人希望自己是个博士,做儿子女婿的人好意思叫他们失望么?买张文凭去哄他们,好比前清时代花钱捐个官,或英国殖民地商人向帝国府库报效几万镑换个爵士头衔,光耀门楣,也是孝子贤婿应有的承欢养志。反正自己将来找事时,履历上决不开这个学位。

那时候苏小姐把自己的爱情看得太名贵了,不肯随便施与。现在呢,宛如做了好衣服,舍不得穿,锁在箱里,过一两年忽然发现这衣服的样子和花色都不时髦了,有些自怅自悔。从前她一心要留学,嫌那几个追求自己的人没有前程,大不了是大学毕业生。而今她身为女博士,反觉得崇高的孤独,没有人敢攀上来。

她对方鸿渐的家世略有所知,见他人不讨厌,似乎钱也充足,颇有意利用这航行期间,给他一个亲近的机会。没提防她同舱的鲍小姐抢了个先去。

苏小姐理想的自己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让方鸿渐卑逊地仰慕而后屈伏地求爱。谁知道气候虽然每天华氏一百度左右,这种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风全行不通。鲍小姐只轻松一句话就把方鸿渐钩住了。鸿渐搬到三等的那天,上甲板散步,无意中碰见鲍小姐一个人背靠着船栏杆在吹风,便招呼攀谈起来。讲不到几句话,鲍小姐笑说:​“方先生,你教我想起我的fiancé,你相貌和他像极了!”方鸿渐听了,又害羞,又得意。一个可爱的女人说你像她的未婚夫,等于表示假使她没订婚,你有资格得她的爱。刻薄鬼也许要这样解释,她已经另有未婚夫了,你可以享受她未婚夫的权利而不必履行跟她结婚的义务。无论如何,从此他们俩的交情像热带植物那样飞快地生长。其他中国男学生都跟方鸿渐开玩笑,逼他请大家喝了一次冰咖啡和啤酒。

“你嘴凑上来,我对你嘴说,这话就一直钻到你心里,省得走远路,拐了弯从耳朵里进去。​”

天空早起了黑云,漏出疏疏几颗星,风浪像饕餮吞吃的声音,白天的汪洋大海,这时候全消化在更广大的昏夜里。衬了这背景,一个人身心的搅动也缩小以至于无,只心里一团明天的希望,还未落入渺茫,在广漠澎湃的黑暗深处,一点萤火似的自照着。

船又过了锡兰和新加坡,不日到西贡,这是法国船一路走来第一个可夸傲的本国殖民地。船上的法国人像狗望见了家,气势顿长,举动和声音也高亢好些。

方鸿渐洗了澡,回到舱里,躺下又坐起来,打消已起的念头仿佛跟女人怀孕要打胎一样的难受。

忽听得轻快的脚步声,像从鲍小姐卧舱那面来的。鸿渐心直跳起来,又给那脚步捺下去,仿佛一步步都踏在心上,那脚步半路停止,心也给它踏住不敢动,好一会心被压得不能更忍了,幸而那脚步继续加快的走近来。鸿渐不再疑惑,心也按束不住了,快活得要大叫,跳下铺,没套好拖鞋,就打开门帘,先闻到一阵鲍小姐惯用的爽身粉的香味。

鲍小姐谈不上心和灵魂。她不是变心,因为她没有心;只能算日子久了,肉会变味。反正自己并没吃亏,也许还占了便宜,没得什么可怨。方鸿渐把这种巧妙的词句和精密的计算来抚慰自己,可是失望、遭欺骗的情欲、被损伤的骄傲,都不肯平伏,像不倒翁,捺下去又竖起来,反而摇摆得厉害

孙太太眼睛红肿,眼眶似乎饱和着眼泪,像夏天早晨花瓣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一碰就会掉下来。

好容易,扶梯靠岸,进港手续完毕,接客的冲上船来。鲍小姐扑向一个半秃顶,戴大眼镜的黑胖子怀里。这就是她所说跟自己相像的未婚夫!

方鸿渐陪苏小姐在香港玩了两天,才明白女朋友跟情人事实上绝然不同。苏小姐是最理想的女朋友,有头脑,有身份,态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闺秀,和她同上饭馆戏院并不失自己的面子。他们俩虽然十分亲密,方鸿渐自信对她的情谊到此而止,好比两条平行的直线,无论彼此距离怎么近,拉得怎么长,终合不拢来成为一体。只有九龙上岸前看她害羞脸红的一刹那,心忽然软得没力量跳跃,以后便没有这个感觉。

苏小姐做人极大方;船到上海前那五六天里,一个字没提到鲍小姐。她待人接物也温和了许多。方鸿渐并未向她谈情说爱,除掉上船下船走跳板时扶她一把,也没拉过她手。可是苏小姐偶然的举动,好像和他有比求婚、订婚、新婚更深远悠久的关系。她的平淡,更使鸿渐疑惧,觉得这是爱情超热烈的安稳,仿佛飓风后的海洋波平浪静,而底下随时潜伏着汹涌翻腾的力量。

他抗议无用,苏小姐说什么就要什么,他只好服从她善意的独裁。

假使订婚戒指是落入圈套的象征,钮扣也是扣留不放的预兆。

他知道苏小姐的效劳是不好随便领情的;她每钉一个钮扣或补一个洞,自己良心上就增一分向她求婚的责任。

梳妆桌子上并放两张照相:一张是淑英的遗容,一张是自己的博士照。方鸿渐看着发呆,觉得也陪淑英双双死了,萧条黯淡,不胜身后魂归之感。

许多人谈婚姻,语气仿佛是同性恋爱,不是看中女孩子本人,是羡慕她的老子或她的哥哥。

父亲道:​“人家不但留学,而且是博士呢。所以我怕鸿渐吃不消她。​”——好像苏小姐是砖石一类的硬东西,非鸵鸟或者火鸡的胃消化不掉的。母亲不服气道:​“咱们鸿渐也是个博士,不输给她,为什么配不过她?​”父亲捻着胡子笑道:​“鸿渐,这道理你娘不会懂了——女人念了几句书最难驾驭。男人非比她高一层,不能和她平等匹配。所以大学毕业生才娶中学女生,留学生娶大学女生。女人留洋得了博士,只有洋人才敢娶她,否则男人至少是双料博士。鸿渐,我这话没说错罢?这跟‘嫁女必须胜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一个道理。​”

鸿渐忽然觉得,在这种家庭空气里,战争是不可相信的事,好比光天化日之下没人想到有鬼。父亲母亲的计划和希望,丝毫没为意外事故留个余地。看他们这样稳定地支配着未来,自己也胆壮起来,想上海的局势也许会和缓,战事不会发生,真发生了也可以置之不理。

在整个中国社会里长存不灭。一件是鸦片,一件是梅毒,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听众大多数笑,少数都张了嘴惊骇;有几个教师皱着眉头,那记录的女生涨红脸停笔不写,仿佛听了鸿渐最后的一句,处女的耳朵已经当众丧失贞操;吕校长在鸿渐背后含有警告意义的咳嗽。方鸿渐那时候宛如隆冬早晨起床的人,好容易用最大努力跳出被窝,只有熬着冷穿衣下床,断无缩回去的道理。​

方鸿渐住家一个星期,感觉出国这四年光阴,对家乡好像荷叶上泻过的水,留不下一点痕迹。回来所碰见的还是四年前那些人,那些人还是做四年前所做的事,说四年前所说的话。甚至认识的人里一个也没死掉;

开战后第六天日本飞机第一次来投弹,炸坍了火车站,大家才认识战争真打上门来了,就有搬家到乡下避难的人。以后飞机接连光顾,大有绝世佳人一顾倾城、再顾倾国的风度。

以后这四个月里的事,从上海撤退到南京陷落,历史该如洛高(Fr.von Logau)所说,把刺刀磨尖当笔,蘸鲜血当墨水,写在敌人的皮肤上当纸。

也许因为战事中死人太多了,枉死者没消磨掉的生命力都迸作春天的生意。那年春天,气候特别好。这春气鼓动得人心像婴孩出齿时的牙龈肉,受到一种生机透芽的痛痒。

这几天来,方鸿渐白天昏昏想睡,晚上倒又清醒。早晨方醒,听见窗外树上鸟叫,无理由地高兴,无目的地期待,心似乎减轻重量,直升上去。可是这欢喜是空的,像小孩子放的气球,上去不到几尺,便爆裂归于乌有,只留下忽忽若失的无名怅惘。他坐立不安地要活动,却颓唐使不出劲来,好比杨花在春风里飘荡,而身轻无力,终飞不远。

但是苏小姐呢?她就难说了;她像是多愁善感的古美人模型。船上一别,不知她近来怎样。自己答应过去看她,何妨去一次呢?明知也许从此多事,可是实在生活太无聊,现成的女朋友太缺乏了!好比睡不着的人,顾不得安眠药片的害处,先要图眼前的舒服。

你在大地方已经玩世不恭,倒向小节上认真,矛盾得太可笑了。

苏小姐领了个二十左右的娇小女孩子出来,介绍道:​“这是我表妹唐晓芙。

她头发没烫,眉毛不镊,口红也没有擦,似乎安心遵守天生的限止,不要弥补造化的缺陷。

方鸿渐看唐小姐不笑的时候,脸上还依恋着笑意,像音乐停止后袅袅空中的余音。

这时候进来一个近三十岁,身材高大、神气轩昂的人。唐小姐叫他“赵先生”​,苏小姐说:​“好,你来了,我跟你们介绍:方鸿渐,赵辛楣。​

他身大而心不大,像个空心大萝卜。在小学里,他是同学们玩笑的目标,因为这样庞大的箭垛子,放冷箭没有不中的道理。

她跟辛楣的长期认识并不会日积月累地成为恋爱,好比冬季每天的气候罢,你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好等明天积成个和暖的春日。

 

苏小姐道:​“好东西不用你去记,它自会留下很深的印象。​

方鸿渐目的已达,不愿逗留,要乘人多,跟苏小姐告别容易些。苏小姐因为鸿渐今天没跟自己亲近,特送他到走廊里,心理好比冷天出门,临走还要向火炉前烤烤手。

他把带到银行里偷空看的书翻开,每个字都认识,没一句有意义。

唐小姐看他不作声,笑道:​“为什么不说话了?​”他也笑道:​“咦,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唐小姐告诉他,本乡老家天井里有两株上百年的老桂树,她小时候常发现树上成群聒噪的麻雀忽然会一声不响,稍停又忽然一齐叫起来,人谈话时也有这景象。

见面有瘾的;最初,约着见一面就能使见面的前后几天都沾着光,变成好日子。渐渐地恨不能天天见面了;到后来,恨不能刻刻见面了。写好信发出,他总担心这信像支火箭,到落地时,火已熄了,对方收到的只是一段枯炭。

慎明道:​“关于Bertie结婚离婚的事,我也和他谈过。他引一句英国古话,说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

苏小姐知道他在看自己,回脸对他微笑,鸿渐要抵抗这媚力的决心,像出水的鱼,头尾在地上拍动,可是挣扎不起。他站起来道:​“文纨,我要走了。​”

他不知道女人在恋爱胜利快乐的时候,全想不到那些事的,要有了疑惧,才会要求男人赶快订婚结婚,爱情好有保障。

觉得剩余的今夜只像海水浴的跳板,自己站在板的极端,会一跳冲进明天的快乐里,又兴奋,又战栗。

苏小姐声音很柔软:​“鸿渐么?我刚收到你的信,还没有拆呢。信里讲些什么?是好话我就看,不是好话我就不看;留着当了你面拆开来羞你。​”

蛟龙非池中之物

“方先生人聪明,一切逢场作戏,可是我们这种笨蛋,把你开的玩笑都得认真——”唐小姐听方鸿渐嗓子哽了,心软下来,可是她这时候愈心疼,愈心恨,愈要责罚他个痛快——“方先生的过去太丰富了!我爱的人,我要能够占领他整个生命,他在碰见我以前,没有过去,留着空白等待我——”鸿渐还低头不响——“我只希望方先生前途无量。​”

这一晚,方鸿渐想着白天的事,一阵阵的发烧,几乎不相信是真的,给唐小姐一条条说破了,觉得自己可鄙可贱得不成为人。明天,他刚起床,唐家包车夫送来一个纸包,说小姐吩咐要回件。他看这纸包,昨天见过的,上面没写字,猜准是自己写给她的信。他明知唐小姐不会,然而还希望她会写几句话,借决绝的一刹那让交情多延一口气,忙拆开纸包,只有自己的旧信。他垂头丧气,原纸包了唐小姐的来信,交给车夫走了。唐小姐收到那纸包的匣子,好奇拆开,就是自己送给鸿渐吃的夹心朱古力糖金纸匣子。她知道匣子里是自己的信,不愿意打开,似乎匣子不打开,自己跟他还没有完全破裂,一打开便证据确凿地跟他断了。这样痴坐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开了匣盖,看见自己给他的七封信,信封都破了,用玻璃纸衬补的,想得出他急于看信,撕破了信封又手指笨拙地补好。唐小姐心里一阵难受。更发现盒子底衬一张纸,上面是家里的住址跟电话号数,记起这是跟他第一次吃饭时自己写在他书后空页上的,他剪下来当宝贝似的收藏着。她对了发怔,忽然想昨天他电话里的话,也许并非对自己说的;一月前第一次打电话,周家的人误会为苏小姐,昨天两次电话,那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是找鸿渐的,毫不问姓名。彼此决裂到这个田地,这猜想还值得证实么?把方鸿渐忘了就算了。可是心里忘不了他,好比牙齿钳去了,齿腔空着作痛,更好比花盆里种的小树,要连根拔它,这花盆就得迸碎。唐小姐脾气高傲,宁可忍痛至于生病。病中几天,苏小姐天天来望她陪她,还告诉她已跟曹元朗订婚,兴头上偷偷地把曹元朗求婚的事告诉她。据说曹元朗在十五岁时早下决心不结婚,一见了苏小姐,十五年来的人生观像大地震时的日本房屋。

他个人的天地忽然从世人公共生活的天地里分出来,宛如与活人幽明隔绝的孤鬼,瞧着阳世的乐事,自己插不进,瞧着阳世的太阳,自己晒不到。人家的天地里,他进不去,而他的天地里,谁都可以进来,第一个拦不住的就是周太太。一切做长辈的都不愿意小辈瞒着自己有秘密;把这秘密哄出来,逼出来,是长辈应尽的责任。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家里粗茶淡饭的苦生活,你也应该过过;年轻人就贪舒服,骨头松了,一世没有出息。

鸿渐更局促了。不错,自己是“失恋”——这两个字在父亲嘴里,生涩拗口得很——可是,并非为了苏文纨。父母的同情施错了地方,仿佛身上受伤有创口,而同情者偏向皮肉完好处去敷药包布。

快乐像沸水似的洋溢满桌。

辛楣道:​“办报是开发民智,教书也是开发民智,两者都是‘精神动员’,无分彼此。论影响的范围,是办报来得广;不过,论影响的程度,是教育来得深。我这次去也是添一个人生经验。​”

鸿渐道:​“这不是大教授干政治,这是小政客办教育。从前yumin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yumin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像你们的报纸宣传品、训练干部讲义之类。​”

我觉得不必让恋爱在人生里占据那么重要的地位。许多人没有恋爱,也一样的生活。​

“那最好!不要提起我,不要提起我。​”鸿渐嘴里机械地说着,心里仿佛黑牢里的禁锢者摸索着一根火柴,刚划亮,火柴就熄了,眼前没看清的一片又滑回黑暗里。譬如黑夜里两条船相迎擦过,一个在这条船上,瞥见对面船舱的灯光里正是自己梦寐不忘的脸,没来得及叫唤,彼此早距离远了。这一刹那的接近,反见得暌隔的渺茫。鸿渐这时候只暗恨辛楣糊涂。

鸿渐这时候,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拦阻这痛的追赶,所以讲了一大堆出洋船上的光景。

“不是这么说。女人不肯花钱买书,大家都知道的。男人肯买糖、衣料、化妆品,送给女人,而对于书只肯借给她,不买了送她,女人也不要他送。这是什么道理?借了要还的,一借一还,一本书可以做两次接触的借口,而且不着痕迹。这是男女恋爱必然的初步,一借书,问题就大了。​”

在旅行的时候,人生的地平线移近;坐汽车只几个钟点,而乘客仿佛下半世全在车里消磨的,只要坐定了,身心像得到归宿,一劳永逸地看书、看报、抽烟、吃东西、瞌睡,路程以外的事暂时等于身后身外的事。

今天的苦算吃完了,明天的苦还远得很,这一夜的身心安适是向不属今明两天的中立时间里的躲避。

孙小姐满以为“贵人”指的自己,早低着头,一阵红的消息在脸上透漏,后来听见这话全不相干,这红像暖天向玻璃上呵的气,没成晕就散了。

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除非他是坏人,你要惩罚他。​

这就是生离死别比百年团聚好的地方,它能使人不老。不但鬼不会长大,不见了好久的朋友,在我们心目里,还是当年的风采,尽管我们自己已经老了。

方鸿渐在轿子里想,今天到学校了,不知是什么样子。反正自己不存奢望。适才火铺屋后那个破门倒是好象征。好像个进口,背后藏着深宫大厦,引得人进去了,原来什么没有,一无可进的进口、一无可去的去处。​“撇下一切希望罢,你们这些进来的人!”虽然这么说,按捺不下的好奇心和希冀像火炉上烧滚的水,勃勃地掀动壶盖。

辛楣道:​“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作朋友——且慢,你听我说——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来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你不讨厌,可是全无用处。​”

 

书友想法

 书中:年轻的时候把爱情看的太重要了,不愿意随便施与。年岁大了可能发现已经过了最好的谈爱情的时候,又没有人可以去谈爱情。 思考:爱情是什么?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情吗?婚姻又是什么呢?如果如书中所说,过一两年发现自己不在如年轻的时候可以有很多的选择机会,那会不会后悔呢? 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到底应该选择一个喜欢的人在一起呢,还是要选择一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一起发展下去呢?可是什么又是喜欢呢?这个世界有长久的喜欢吗?什么又是合适呢?如何来界定合适呢?现在的所认为的合适真的就是合适吗?婚姻是起点而不是目标的终点,所以所说的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并不是以终为始。 这条思考到此为终止,以重读围城为起点,希望再读过众多关于婚姻关于感情的书后可以找到答案,但是书中的答案永远只是书中的,哈哈哈,所以也并不是真的可信呀~ 不思考啦,与其思考一件没有结果和结论的事情,不如走一步看一步~先这样吧~再写下去就结束不了啦~ 

上船不思岸上人,下船不提船上事;旧人不知我近况,新人不知我过往;逢人不说人间事,便是人间无事人;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逢人只说三句话 未可全抛一片心

人是个复杂万分的情感复合体,也并不是非黑即白。想到以前的自己,也有太多的缺点,也做过不少不忍直视的傻事,但我亦在一直向前走,越来越好。所以看向别人的时候,我比较容易宽容和理解作为一个世俗之人的灰暗部分,更愿意看到这人可爱之处和优点。 一路看来,方鸿渐是有不少缺点,之前在感情上与鲍小姐的随意、和苏小姐之间的优柔。但相比方小姐身边大多数人的装模作样和虚浮可笑,方鸿渐每次在别人卖弄时的自嘲、并不绞尽脑汁附会,倒是显得真诚和难得,他有“随她什么时候结婚”和“守节”的想法,也确感受到他对唐小姐的认真和用心。只不过如果他已经和唐晓芙确定恋爱关系却又吻了苏小姐,那也实渣。

离人越远的地方,离生活越近

吊桥效应是一个经典的心理学实验,用于研究人们在危险或刺激性情境下对情绪的体验和认知。实验中,参与者需要走过一座摇晃的吊桥,这种情境会引起人们的生理反应,如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等。当参与者走过吊桥后,他们会被安排与另一个人见面,并进行一系列简单的互动。 实验发现,当参与者走过吊桥后,他们更有可能对另一个人产生浪漫或亲密的感觉。这是因为在危险或刺激性的情境下,人们的生理反应会被错误地归因于他们正在与另一个人互动。换句话说,参与者会将他们的心跳加速和紧张感归因于他们对另一个人的吸引力,从而产生一种浪漫的情感体验。 吊桥效应的应用启示: 1. 增加情感吸引力:在约会或社交场合中,通过参与一些刺激性或危险的活动,如过山车、攀岩、跳伞等,可以增加情感吸引力和亲密感。 2. 改变环境:在办公室或家居环境中增加一些刺激性或挑战性的元素,如增加难度系数较高的任务或增加工作压力,可以增加员工之间的情感联系和团队合作精神。 3. 增强学习效果:在学习或教育环境中增加一些刺激性或挑战性的元素,如增加难度系数较高的考试或项目,可以增强学生的学习效果和记忆能力。 需要注意的是,吊桥效应只是一种短暂的情感体验,并不能长期维持关系或感情。在长期的关系中,建立稳定的情感联系需要更多的因素,如共同的价值观、兴趣爱好、信任

 

 

人物

方鸿渐、鲍小姐、苏文纨、赵辛楣、唐小姐、沈先生、沈太太、曹元朗、褚慎明、高松年、李梅亭、顾尔谦、孙柔嘉

 

资料

https://weread.qq.com/web/reader/54c32520715e229954c8b8ak98f3284021498f137082c2e

posted @ 2024-09-05 14:13  ~沐风  阅读(3)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