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的流水帐(无厘头式的搞笑)【
我写这个流水帐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在睡觉,军师也在睡觉。
赤兔马站在我窗外,也在睡觉。
小时侯我就研究马为什么会站着睡觉,研究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我发现没有答案。而苦恼的是我的童年唯一能记起的事就是这个了。
长大以后有段时间我开始研究大哥和二哥为什么要睡在一张床上,同样也没有答案。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事是没有答案的,军师对我说过。
在我睁大眼睛思考问题的时候,我养成了睁眼睡觉的习惯,不知道以后有没有人研究我这个问题。
很多人都说我长的黑,魏延说我掉进煤堆里绝对找不着,其实我觉得他长的跟只绿头蝇一样,有什么资格来说我。
我最好的朋友是子龙(大哥和二哥是我的亲人),他说我长的很男人,这让我从此改变了小白脸没好心眼的观点。
我喜欢喝酒,因为喝酒会让我忘掉很多事。我最喜欢和二哥一起喝酒,虽然他不能喝。二哥喝酒有个特点,怎么喝都面不改色,因为他的脸一直是那么红。
二哥其实是个很腼腆的人,有次他喝多了,和我唠唠叨叨地说了好多,他说他小时侯和女生说话会脸红,而偏偏坐在他前后左右的都是女生,于是他的脸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二哥不能喝酒,二两的小杯只喝一杯就可以睡在马棚里了。因此在温酒斩华雄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会喝曹操那杯酒,否则我又要到处去找他了。
我的酒量还可以,是二哥的两倍。
我喝多的时候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胡子都极力地向外张着,再多一点的时候,我会想明白很多事情,虽然酒醒以后我会全忘掉,但我还是喜欢那种感觉,军师说酒精可以刺激我的神经,让它们变得非常的敏锐。军师的话一向是正确的。
大哥不喜欢我喝酒,他说酒会乱性。我很听大哥的话,但这件事我没有听。我说不清楚我对大哥的感受,但这世界上有些事情是没的选择的,你选对了专业,可能会跟错了导师,选对了行业,可能又选错了BOSS,没有任何事是十全十美的。况且有些事情并非是机缘巧合,比如大哥之所以是我大哥,绝非因为我是他三弟这么简单。
大哥有两个女人,死了一个,后来又找了一个。二哥也有个女人。不过在有了阿斗后,大哥更喜欢和二哥睡在一起。不知道他们在一起聊的是什么。
军师的女人很特别,很丑,不过军师好象很怕她。他们在一起不吵架的时候很少。怕她是因为爱她,军师说。
我也曾有过一个女人,有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很开心。可是过了没几年,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我们开始没有话说,我曾经以为这就是传说中的默契,然而,后来我知道这不是。有一天她说她无法再忍受我的呼噜声了,过了没几天,她就收拾东西走了,除了她的首饰,还带走了我的马夫。其实有句话我从没有告诉她,我一直觉得她的脚有点大。
后来他们又给我找了个女人,但过了两天就被我休了。
举个例子,就好象我喜欢吃煎饼卷大葱,我今天吃的是煎饼卷大葱,明天吃的是煎饼卷大葱,第三天我说我吃腻了,于是你给我上了份大葱卷煎饼。外表看起来是有区别的,但吃起来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我的女人离开我的时候,子龙正在谈恋爱。那个女孩胖乎乎的,鼻子上有很多雀斑。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子龙,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子龙偷偷地告诉我,你有没有发现她的胸部很大?我想了想说,是挺大。那就够了,子龙眯成缝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天晚上我喝多了,轻飘飘的我觉得很舒服。我知道大哥和二哥在隔壁的房间,我看到子龙和那个女孩的影子印在窗棱上,我听到军师夫人尖锐的喊叫声。突然间我明白了两件事情,鸡蛋永远也不知道狗的乐趣;袜子破没破只有自己的脚知道。
很多年前,当时我还在杀猪,一天有个算命先生说要给我算一卦,开始我不同意,后来他说只要一挂大肠就可以了,于是我就同意了。他让我随便写个字,我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就写了个“翼”字,那人沉思片刻,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张飞,他又问我中午吃的什么,我说吃了三大碗米饭。于是他摇了摇头,把“翼”字上面的“羽”划掉,加了个“米”上去,嘴里说道,酒囊饭袋,酒囊饭袋。然后转身走了,连大肠都没拿。
这个人后来我又见过他,他叫杨修,被曹操杀了。据说是因为他太聪明了。
原来太聪明也是一种错,这让我想起了阿斗。
阿斗是个很奇怪的孩子,9岁时才能用双手加双脚数到18,平日里总是呆呆地看着一个地方发笑,很少说话。他们都说这孩子脑子有问题,比如你给他一块点心,他总是拿到屁股上蹭两下再吃,为此大哥打过他好多次也没用,于是大家总趁大哥不在的时候用点心逗他。有段时间我一度以为他是让子龙在长坂坡那次给蒙在怀里憋坏的,觉得他怪可怜的。
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应该可怜的人是你我和那些给他点心的人,军师说,你有没有发现阿斗几乎每天都有点心吃?我恍然大悟,从此不再用点心逗他,而阿斗从此看军师的眼神也变得沉沉的。
我不知道阿斗是不是个聪明人,但有一点我敢肯定,至少他不是个傻子。
一个人装聪明不容易,装傻则更难,而一辈子装傻则更是难上加难。
一个真正聪明的人往往不怕他的对手装聪明,而害怕他的对手装傻。这使像我这种低智商的人也钻了不少空子。比如那次在长坂坡。
那次的情况真的很危急,子龙一个人冲进曹营里救阿斗,大哥和军师脱了鞋狂奔了60多里地,醒过神来后让我回去接应子龙。我单枪匹马的杀了回去,在桥头看见子龙,他已经累的口吐白沫了,见到我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倒霉孩子真他妈的重!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子龙说脏话,我说兄弟你先闪吧我挡着。
子龙走后不久曹军就追上来了,黑压压的好几万人,为首的那个白胖子我不认识,不过我猜他就是曹操,果然那人问道,来者何人?我想反正今天是没戏了,索性大喊一声,俺是燕人张翼德,俺就一个人,来吧,拿钱砸死俺吧!曹操愣了一下,与左右嘀咕了半天,然后下马在地上画了好几个美女图,再然后竟然一声呼啸撤了。
到现在我仍然不知道曹操画那几个美女图的意思,但有一点我知道,以后我在更多场合会变得更傻。
那一年夏天,我还在涿郡,一日遇见一个道士,尖下巴,三角眼,手持拂尘,看起来有点猥琐。他拦住我上下打量着,我正因为赌钱输了窝了一肚子火呢,上去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骂道,臭牛鼻子,你看大爷做甚?那老道端的好涵养,眼瞅着五根手指印从他的脸上慢慢地凸现出来,他竟然咧嘴朝我笑了一下,说道,果然好力气。
他这么一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张飞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俗话说,恶狗不咬笑脸人,于是我便将底下踢出的一腿生生地收了回来。伸手摸了摸衣兜,一文钱都没有了,于是把昨天卖剩的一个猪腰子掏出来给了老道,对他说,回去补补身子吧,看你瘦的。
老道接了腰子,对我又笑了一下,然后噗噗从嘴里吐出两颗牙,说道,我这两颗牙折磨我一年了,始终没有勇气拔下来,今蒙义士相助,又赠腰子一个,贫道感激涕泠,这里有三个锦囊,请义士收好。
说罢递给我三个绣花锦囊,我正疑惑中,却听老道继续说道,切记,不到万分危急时不要开启。说罢扬长而去。
我拿着锦囊愣了半天,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锦囊妙计?
回家后,我蹲在厕所里大便,心里想着刚才的事,越发觉得蹊跷,拿出锦囊来左右看着,一狠心,便拆开了一个,却见一张纸条,上写:用此纸擦屁股吧。落款:左慈。
我靠,摆明了在耍老子嘛!我大怒,又拆了第二个锦囊,又是一张纸条,上写:一张不够?那这张也接着擦屁股吧,笨蛋。落款依然是左慈。
人在盛怒之下脑子往往会比平时清醒一些,我当时就突然平静了,突然觉得这个锦囊真的很灵验啊,于是后悔自己莽撞地拆开了那两个锦囊,但过了一会我就开心了,因为我庆幸自己没有打开第三个锦囊。其实有些时候开心很简单,只要你换一个角度来看问题。
自从有了这个锦囊,我觉得做什么事都信心百倍,怕什么?我有锦囊妙计,大不了到了危机时刻我把它拆开,肯定万事大吉的。于是我自此勇往直前,行军打仗,莫不身先士卒,敌人因此也闻风丧胆。我也格外地珍惜那个仅存的锦囊,有几次算是危急的时刻我都没舍得用,比如徐州曹豹告密那次,比如芒砀山与大哥二哥失散那次,比如长坂坡。而每次也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锦囊不见了。而且是早已不见。又似乎那个锦囊从来就没存在过。
我平生有两个爱好:喝酒、赌钱。
喝酒我前面已经说过了,它让我可以得到暂时的清醒。而赌,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我说不太清楚为什么会喜欢它。
大哥不喜欢赌钱,他更多的时候在想一些事情。二哥也不喜欢赌,通常没事时他会看书
。军师就不用说了,假如有一天他老婆没有和他吵架的话,他可能会搬个梯子到屋顶看星星,不过这种时候一般很少见。
而我喜欢赌钱,我喜欢那种屏神静气的气氛,也喜欢那种眼红脖子粗的场面,在那个青瓷大碗被揭开的一瞬间,血脉赍张的那种感觉真好。
其实更多的时候我觉得赌博和打仗一样,一个是赌钱,一个是赌命。在赌场,如果你遇到一个高手,那么你的赢面会小很多,同样,在战场上,如果你遇见吕布,那你活着回来的机会也很小。不同的是,我在赌场上是输的多赢的少,而战场上却相反。这证明了你的武功和智商成反比,魏延说。这我得承认。
说起吕布来,我不得不伸出我的大拇指喊一声好汉子。在虎牢关那次,我、大哥、二哥三人都没从他身上讨到便宜,实在是让我佩服得很。当天晚上回来,大哥在那里紧锁眉头长吁短叹,我以为他牙疼,就掏出块狗皮膏药来要给他贴上,谁知大哥把手一挥,叹道,此人不除,我焉能得天下!我才明白原来大哥说的是吕布。于是我自告奋勇要去提他的人头回来,虽然我知道他提我的人头的可能性要大一些,但大哥的心病就是我的心病,大哥的天下也是我的天下,当然最重要的是大哥肯定不会让我去的。
虽然那次我没去,但我明白了大哥的意思。于是在接下来的很多场合我和大哥都在唱戏,他唱白脸,我唱黑脸,都不用化妆。直到吕布在白门楼被曹操所擒,曹操让大哥来决定吕布的生死,我知道吕布死定了,虽然他口口声声提起辕门射戟,但其实他不知道,那只戟原本就在底下系了透明的细线,他的弓一响,埋伏的士兵便将戟拉倒,否则就算他的射术再精,又怎么可能将我们哥仨的性命压在他的稳定发挥上呢?
吕布死了,大哥那天破例请我和二哥喝酒,两杯酒下肚,我又感到了那种飘的感觉,我突然觉得其实我这一生也在赌博,我把宝押在了大哥身上,他赢我才能赢,而大哥呢,他把宝押在谁身上呢?是我?是二哥?还是阿斗?亦或是他根本就没有参与?酒劲上涌,我又糊涂了。
这几天阴雨绵绵的,没什么心情,看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这几个人,觉得有必要把他们记下来,因为不知道哪一天可能就见不到他们了。
那个坐在那里仰面看天的人叫魏延。当年魏延在长沙杀了韩玄救了黄忠,前来投奔大哥,大哥大喜,军师却大怒,命人把他拖下去给砍了,我和二哥当时都很纳闷。当年大哥三顾茅庐请军师的时候,我当时倒是想把这个大冷天摇把鸟毛扇子的家伙给砍了。
大哥问军师为何要杀魏延,军师解释说魏延的后脑长了块反骨,日后必反。其实军师的这句话我根本不信,魏延当时带着头盔,军师又没有过去摸一把,他怎么知道魏延脑后有反骨呢?按说军师跟魏延以前也不认识,没理由一上来就要杀他呀?
后来子龙悄悄地告诉我,当时魏延跟黄忠一起投奔大哥的,当军师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魏延没有跟军师打招呼?我摇头说没注意,子龙说,这就是军师要杀他的原因。那天晚上我喝了两碗酒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也经常不跟军师打招呼呀,军师为什么不杀我?子龙看着我笑,你没杀他就不错了。
其实魏延来了以后我挺开心的,虽然他经常地取笑我,说我黑,说我笨,但我也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绿头蝇。
魏延其实也不是个聪明人,估计比我高明不到哪去,但他却经常有意无意地装深沉。比如我俩一起去攻打一座城池,我说冲过去厮杀一场吧,他偏要看过来看过去的说不行,咱要智取,他还在那里研究的时候,我已经拎着敌将的首级回来了。当然也有反过来的时候,比如那次在葭萌关,我还在考察地形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等我追过去的时候,他已经被马岱射了一箭坐在地上骂娘呢。
魏延经常喜欢跟我开玩笑,虽然他的玩笑并不怎么可笑,比如我俩一起骑着马走路,他会对我说,你那只驴是吃草还是吃面呀?我说我骑的是马不是驴,他会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我知道,我就是在跟你的马说话呢。
军师一直不喜欢魏延,大哥对魏延还可以,其实大哥对谁都不错。二哥子龙他们对魏延总是爱搭不理的,其实魏延做事很努力的,我没有看出他有一丝想造反的意思,不过军师既然说他有反骨,那自然比我说一千一万句都要有用。
有很多事情都是先入为主,也有很多事情是无中生有弄假成真。
但最主要的是有很多事情的起因往往是如此可笑。
子龙这个人从严格意义上讲,是一个完美的人。
这世界上应该是没有任何完美的东西的,但如果说非要我找出一个无限接近于完美的人来,那我就会想到子龙。
子龙长的文质彬彬,谈吐风雅,满腹经纶,平日里抚琴执棋,舞文弄墨,乍一看,似一书生,但眉宇间掩不住一股英气,一瞥之下双目中隐隐显出一种霸气。我最初见到子龙时,完全没有把他当回事,虽然他那时已经胜了文丑,但我总觉得这样一个文弱书生,既便胜了也是巧合,也许是文丑那天正巧拉肚子或者长了痔疮。而军师最早见到子龙时说过一句话:子龙,深藏不露者也!
直到长坂坡一战,我才真正认识了子龙。那次我得知大嫂与幼主掉队了,于是马上回去寻找,在桥头遇到子龙,我一肚子的怒气都朝他发了过去,我骂他投靠了曹操,是个卑鄙小人,在那一刻我看到子龙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竟然突然觉得有一丝恐惧。子龙没有反驳我,而是掉转马头杀了回去,那可是千军万马呀,我只道我从此再也见不到子龙了呢,正懊悔时,却见子龙又杀了回来,血染征袍,怒目圆睁,他对我说没有找到大嫂,说罢又转身杀了进去。如此七进七出,最后一次我几乎都没认出他来。这一战,子龙名扬四海,两军阵前但凡提起常山赵子龙来,无不胆战心惊。我亦自此对子龙刮目相看。
子龙平时话不是很多,但却经常给我讲一些道理。我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也最喜欢去找他。比如我不知道我们整天打来打去的是为了什么,子龙就会对我说,你看这天下百姓就好象是在一只沸腾的鼎里翻滚的肉,有好多人都在争来争去的想独吞这锅肉,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把这些人都打败,然后把火弄灭。
有时我忍不住想,上天为何对子龙如此眷顾?他身上几乎集中了所有男人的优点,世上又有哪个女子没有想过嫁给子龙这样的人?
然而子龙并不快乐,我知道。
当年在桂阳的时候,子龙曾与一个叫赵范的人结拜为兄弟,后来二人饮酒时,赵范命其亡兄之嫂樊氏出来倒酒,子龙一见之下,惊为天人,赵范见二人眉来眼去之间似有万条情丝,于是便要成全他们俩,子龙当时是大怒而起,痛斥赵范。再后来大哥为其做媒,子龙亦不肯答应,说为了一个女子而败坏了名声,好男儿何患无妻!于是世人皆称子龙为真丈夫也。
但只有我知道子龙这么多年来一直郁郁不乐,他表面上很潇洒快乐,身边也一直不乏女人,但他对我说过他一直在想念那个女人。有的时候你没有选择,真的没有,子龙喝多酒时红着眼睛说。
其实要是换作我的话,我要是喜欢一个人,天塌下来老子也要把她抢回来。但我不是子龙,所以我无福领略他的完美,同样也无法体会他的痛苦。
老天爷其实还是比较公平的,不信你去做几天老天爷试试。
今天来说说二哥。
二哥在世人眼中一直是神一样的人物。丹凤眼,卧蚕眉,飘三绺美髯;杀颜良,诛文丑,温酒斩华雄;过五关,斩六将,千里走单骑;挂候印,封赏金,忠义冲宇宙。世上倘若当真有神,见到二哥也应该拜服。
其实论起武艺来,二哥未必胜得过子龙,论起力气来,他又稍逊我一筹。但真正跨上战马,两军对垒时,我和子龙却远不如二哥杀伤力强。其原因之一是二哥面生神相,不怒自威,往那里一站端的威风八面,如天神降世。原因之二是二哥刀重马快,一柄青龙偃月刀重约八十二斤,跨下赤兔马追风逐电,所以二哥杀敌往往是一打照面,敌将还没等看清楚的时候就已经身首异处了。子龙当年与文丑战了五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但文丑至死都没看清二哥的长相。
二哥生性寡言,平日里总喜欢捧本历史书研究,你问他十句话,他或许能回答一句,但一般不超过三个字。由此很多人都说二哥孤傲,但没有人责怪他,因为如果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有资格孤傲的话,那么这个人非二哥莫属。
其实我知道二哥绝非孤傲。二哥幼时家境尚可,父母老来得子,对其溺爱有加。然二哥打小就性格羞涩如处女,见到陌生人就脸红,经常被同龄顽童欺侮。后来家中突遭变故,父母双亡,二哥当时只觉得日月无光,真想就此随二老而去。后有亲戚收留,但亲情冷淡,受尽白眼,幸好二哥日渐长大,且性格亦变得十分的孤僻。在二哥二十多岁时,一日在集市遭一混混戏弄,二哥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待那人言语侮辱其父母时,二哥怒目圆睁,随手抄起一把杀猪刀来,只一刀,便结果了那混混的性命。自此二哥在外逃亡了五六年,后来遇到了大哥。
大哥和二哥之间的感情非常的微妙。不仅仅我弄不明白,甚至军师子龙也弄不明白。被我问的烦了,军师会用一句话来敷衍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有时候我看着二哥看大哥的那种眼神,突然觉得二哥好可怜。强极则辱,一个人外表看越是强大,软弱起来越是如此的不可思议。而有的时候我看着子龙,又觉得其实二哥远比子龙幸福,虽说相见不如怀念,但又有几个人知道真正的刻骨铭心的怀念的滋味?
一个过于自傲的人实际上是极端的自卑。而一个自卑过了头的人你最好不要去惹他。
那天在荆州,恰是八月十五,大哥邀我们到后花园赏月饮酒,军师突然把一杯酒倒
在地上,长叹一声道:此杯薄酒聊敬许子远也。我们皆默然无语,大哥半晌突然长笑一
声说:曹贼心胸狭窄,杀了许攸,实乃他的不幸。军师嘿然曰:可惜呀,子远之才不在
吾之下也。
许攸这个人我听说过,但是没有见过。他怎么死的我都不知道,于是回去后我就央
求子龙讲给我听,子龙最近新泡了个小妞,心情不错,便一五一十地给我讲了一遍。
许攸早先在袁绍那里做谋士,当时袁绍兵强马壮,中原各路诸侯无人能敌。许攸虽
然足智多谋,但是袁绍手下人才济济,也不太重视他。后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袁绍
遂起兵讨伐曹操。两军对垒了数日,在官渡展开生死决战,曹军日久粮草已绝,遂令人
火速赶往许昌催粮,不料使者竟被许攸截获,许攸上报袁绍,反被怀疑,因为许攸乃是
曹操少时的好友。于是许攸一气之下索性降了曹操。后来正因为许攸的计谋,曹操才大
败袁绍,占领了翼州。
却说当日曹操听说许攸前来投降,正在洗澡,来不及穿衣服,围着块布光着脚就跑
出来了,后来曹操跣足迎许攸的典故被世人盛传。
但许攸被曹操如此重用,死的却很冤,是被曹操手下的许楮给杀的。当日攻下翼州
后,许攸遇见许楮后吹捧了一下自己,却被许楮一刀砍死,后来曹操深责许楮,厚葬了
许攸。
许楮是个火暴脾气,跟我差不多,估计他当时也是一时恼怒才杀了许攸。子龙摇摇
头说:非也,倘若不是曹操想杀许攸,便是借给许楮十个火暴脾气,他也不敢杀死许攸
的。
曹操对许攸如此厚待,况且破袁绍许攸立了大功,又为何要杀他呢?我想不明白。
子龙告诉我,原因有三:一是许攸当日投靠曹操时第一句话就是问曹操粮草如何,
曹操连着三次虚报,皆被识破,许攸当时说了一句话:世人皆言孟德奸雄,今果然也。
二是破了翼州后,许攸进了城后用鞭子指着城门直呼曹操的小名:阿瞒,你若不得我,
安得入此门?三是袁绍已经被打败了。
前两个原因我明白,曹操生性心胸狭窄,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内心却极为谨慎,
一点小事他能记一辈子,城府颇深。但第三个原因我就不懂了,袁绍败了跟许攸有何关
系?
子龙笑了笑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子龙走了后,我呆呆地想了很久,鸟都死光了,要弓做什么呢?可是如此说来,如
果大哥得了天下,那我呢?
今天出门看见一个乞丐,长相甚是奇特,圆圆的身子上举着一个小脑袋,如同一个
鼓槌插在一个西瓜上,让我忍不住想起了祢衡。
祢衡长的比这个乞丐有过之而无不及,细长的身子上顶着个大脑袋,如同一个牙签
上挑着一个八两的馒头,说话时还喜欢摇头晃脑,让人看得胆战心惊,生怕他那个细脖
子承受不住,万一那斗大的脑袋掉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年我偶尔见到祢衡,吓了我一跳,这种人怎么不去死?居然还满大街溜达来吓唬
人,我真想上前暴打他一顿,二哥制止了我,对我说,有奇相必有奇能,此人有经天纬
地之才,是出了名的大才子,孔融曾用四个字形容此人:不可多得。
原来这个人还挺厉害的,怪不得那么大的脑袋呢,可我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个闲汉,
怎么没人起用他呢?二哥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后来我们在徐州的时候,曹操已经是汉丞相了,孔融终于向曹操推荐了祢衡,曹操
也是久闻其名,于是就召见了祢衡。至于后来发生的事,都是二哥对我讲的,我觉得非
常的有趣。
祢衡见了曹操后,一上来就把曹操手底下的一群人给骂了一顿,骂夏侯惇的那一句
最有意思:夏侯惇可以称得上是完体将军。夏侯惇的眼睛瞎了一只,最忌讳别人提到自
己的残疾,听祢衡这么一说,差点没背过气去。然而曹操却没有生气,他反而让祢衡为
之击鼓贺宴,命他做一个小鼓吏。祢衡欣然答应。
第二天,祢衡穿着一身破衣服来到厅上击鼓唱歌,歌声悲壮莫名,旁边的宾客哭倒
了一大片。曹操的手下喝令祢衡更衣,于是祢衡竟然当众脱光了衣服,一丝不挂,歌声
不停。奇怪的是祢衡如此无礼而曹操居然没有杀他。只是派祢衡去劝降刘表。
祢衡到了刘表那里,仍然是一顿讽刺挖苦,刘表的手下都要杀他,但刘表却也没有
杀他,反而把他派到黄祖那里。
到了黄祖那儿,没说上几句话,黄祖就把祢衡给杀了。
听到这里我觉得很奇怪,按说曹操心胸狭窄,祢衡三番两次地羞辱他,早就应该把
他给杀了,为什么反而派他到刘表那里呢?二哥笑着说,这就是曹操狡猾之处了,祢衡
是天下名士,曹操如果杀了他,必将遭天下人所不齿。同样刘表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把
他转派到了黄祖那里,而黄祖是个粗人,一句话不合便杀了他,平白无故地惹了千古骂
名。
哦,原来如此,于是我明白了为什么黄祖杀了祢衡后,把祢衡的脑袋又送回到刘表
那里,而刘表则连夜又送还给了曹操的原因。
祢衡就好比一个烫山芋,谁捧在手里都觉得烫,但扔掉却又被人指责为浪费粮食,
于是聪明的曹操转给了刘表,刘表则转给了更傻的黄祖。
但还有一点我弄不明白,祢衡为什么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讨厌,每个人都想杀他呢?
在一天夜里我突然想明白了:是不是因为祢衡的脑袋太大了,他的脖子已经支持不
住脑袋的重量了,而他自己又下不了手,所以他假手曹操,曹操假手刘表,最终黄祖完
成了使命。
想通了以后我觉得祢衡真是个聪明人,而我自己其实也不笨。
今天无事,我吃了饭后出门晒太阳,正碰到大哥,他正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见到我
,他忍不住对我说,三弟,你看那云。我抬头一看,顿时欢呼道:好大的一团棉花糖呀
!大哥白了我一眼,兴趣索然地说,什么东西都能让你想到吃的,倒也难得。
其实也不能怪我,我小时侯家里很穷,每当饿的时候,他们总是随手抓块东西给我
,我吃不下去的时候,他们就会在我旁边描绘,比如给我根玉米棒子,他们就会说那是
一根鸡腿,黄黄的,泛着油光,于是我就在想象中把玉米连同棒子一起嚼进肚中。再后来
也不用他们说了,我自己也学会了想象,凡是看到的东西,我一律能想象成吃的。
我吃的其实也不能算多,最多一次也就吃了3斤包子2斤牛肉外加8张大饼,饭后又喝
了点面汤,吃了两个10斤左右的西瓜而已,每次跟他们说起来的时候,他们总是用很惊
讶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总用一种动物来比喻我,后来我忍不住对他们说,其实猪一顿也
吃不了这么多的。但是猪能连着三天不吃饭吗?我能。打起仗来,未必全能取胜,有时
候是边打边逃,几天不吃饭很正常,士兵们往往连腰带都煮了,但我不用,我滴米不进
仍然勇往直前,请问猪能吗?于是通常第二次再叫我猪的人都会受点教训。
年轻的时候我经常做梦娶媳妇,每次醒来的时候总是流着哈喇子。现在我也偶尔做
梦娶媳妇,但每次醒来的时候总是一身冷汗。我不象二哥那样喜欢读书,也不象军师那
样喜欢思考,更不象大哥那样喜欢做皇帝,除了打仗和赌,我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了。
我吃东西不太讲究,逮着什么吃什么。而且喜欢一样东西总要想方设法吃个够。比
如我去兖州出公差的那次,军师临行前封了三道锦囊,说里面写着我一天三顿所吃的食
物,我自然一百个不信。去了兖州后,我见街上卖的全是煎饼卷大葱,于是忍不住买了
几个尝了尝,果然味道香甜,待到中午时,又忍不住买了几张,刚想吃,忽然想到军师
那狡黠的笑,于是我心生一计,我把葱从大饼里抽出来,包在饼的外面,然后开始吃了
起来,真香呀,晚上我忍不住又买了几张,揣在怀里,骑马开始往回赶,等回到城里,
天已经全黑了。我进门就让军师打开锦囊,军师微微一笑,把锦囊递给我,我打开后见
上面写着:早晨饼卷葱,中午葱卷饼,晚上将军没吃饭,饿着肚子回城来。我顿时惊叹
不已,军师果然如神一样,厉害呀厉害!我一边伸着大拇指,一边从怀里掏出大饼大吃
了起来。
有一天半夜我突然觉得饥饿难耐,于是爬起来到厨房找吃的,摸着黑我找到了一晚
黑米粥,咕嘟咕嘟喝下去后意犹未尽,咋叭了两下嘴,觉得有点苦,于是又摸了两个生
土豆吃了。第二天早上听到军师在窗外大呼小叫:谁把我夫人的安胎药给喝了?
子龙有一天来找我,坐在那里东张西望的好象有什么事,我故意不去问,年轻人的
肚子里是存不住东西的,果然他忍不住对我说,三哥,我刚听了几个笑话,非常好笑,
你要不要听?
我知道子龙前几天跟那个姑娘闹别扭了,他肯定想求我帮忙,于是便说,你想讲就
讲,不想讲也罢。其实我并非故意与他为难,我向来并不喜欢听什么笑话.子龙本来兴致
勃勃的,听我一说,登时索然无味,而话又说出来了,只好讲了一个:说有这么一个人
家,家里很穷,有一天父亲出门买了两条咸鱼,回来后悬挂于饭厅的梁上,从此每日里
全家人吃饭时饭桌上便只有饭没有菜,每吃一口饭,便抬头看一眼咸鱼,权当吃了一口
鱼。这一日吃饭时,儿子吃了一口饭,实难下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咸鱼,父亲大怒,
拍桌子骂道:小畜生,也不怕咸死你!
讲到最后一句子龙已经开始哈哈大笑了,而我则面无表情,直直地盯着他,子龙笑
了一阵觉得无趣,于是又讲了一个:说有一个贼,半夜潜入一户人家里偷米,主人恰巧
醒来如厕,见到贼后也没有声张,贼径直前往米缸处,脱下外衣铺在地上,然后从缸中
往衣服上捧米,主人跟在其后,悄悄地把衣服抽走,那贼捧了数把,正想用衣服包好后
离开,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却不见了衣服,于是大声呼叫:有贼!主人答曰:无贼。贼大
怒曰:无贼?无贼我的衣服哪里去了?
子龙这次讲完后没有笑,他直直地盯着我看,我反而忍不住哈哈大笑,子龙大喜,
也随着我大笑起来。其实我在听第二个笑话时,心里一直在想着第一个笑话,开始我觉
得没什么好笑,因为我小时侯家里也很穷,但后来想着想着我突然领悟到:是不是我们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条咸鱼挂在哪里?大哥、曹操、孙权的咸鱼是那皇帝的位子,而我和
二哥、子龙的咸鱼便是大哥坐在那个位子上的样子。那咸鱼挂在那里纵使每天看上千眼
万眼也不解谗,但倘若真的拿下来吃上数口的话,会不会真的咸死呢?想到这里我便忍
不住大笑。
而第二个笑话,我没怎么听,隐隐约约感觉好象是个贼喊捉贼的故事,那个贼有点
笨,而我在别人眼里也是个笨人,所以我不觉得可笑,反而有点同情他,偷米是贼,偷
衣服为何不是贼呢?
二哥镇守荆州的时候,我正跟着大哥打成都,占了成都以后,我与子龙便请了个假
去看二哥。进了二哥的府上,却见一人如木鸡般立在客厅门口一动不动,仔细一看,原
来是周仓。
周仓长的跟我是一个类型的,都属于掉到煤堆里找不到的那种。当年我们桃园三结
义的时候,虽说是散兵游勇,但好歹打着正规军的旗号。而周仓那时却在跟着黄巾军打
游击战争,后来黄巾军被灭了,他便拉大旗扯虎皮的做了山贼,按说这应该是个很有前
途的职业,可这小子心气挺高,一直不满意,后来终于碰到了二哥,恰巧二哥当时正护
送两个嫂子去找大哥,见他块头挺大,便收他做了跟班。这家伙倒也卖力,平日里二哥
走到哪,他便扛着大刀跟到哪,弄得有段时间我也想收个跟班。
周仓有个毛病,就是嘴有点碎。甭管什么场合,甭管什么话题,他总要插上几嘴才
过瘾。军师曾经当着周仓的面说:你呀,就是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坏就坏在那张嘴上。
二哥也曾无数次训斥过他,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小子依然死性不改。
当日我见他立在客厅门口,心里也猜了个大概,故意走上前去问:周仓,大热天的
你杵这儿干什么啊?周仓挤了挤眼,努了努嘴,面色很尴尬,可就是不说一个字,我忍
不住哈哈大笑。
二哥听到声音后出来,把我们让到客厅,落座以后,我便问二哥是怎么回事。二哥
长叹一声,道:我早晚要死在这小子的嘴上。
原来前日鲁肃邀二哥到陆口临江厅赴宴,当时情况复杂,敌我不明了,很显然这顿
饭不是那么好吃的,但二哥久在荆州,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于是横下心便去了。酒过
三巡时,便开始谈到正事了,鲁肃拐着弯的想把荆州要回去,二哥也兜着圈子的就是不
给,正在双方打着哈哈较劲的时候,周仓在旁边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天下土地,惟有德
者居之。岂独是汝东吴当有耶!这句话一出,双方都是一惊,气氛马上变得不融洽了。
鲁肃挥了挥手,侍应把刚上的那盘大闸蟹给撤了,二哥气的脸都绿了,回来后罚周仓站6
个时辰,并且警告他,倘若再多嘴就把他扔到江里喂王八。
二哥说完后咂了咂嘴,唉,可惜那盘大闸蟹啊,我连条腿都没吃着。子龙笑了,说
到,二哥,当日那情况很凶险啊,你能完整地回来就已经不错了。二哥不以为然地说,
比这凶险的事我经历的多了。于是我们三个便开始讨论天下最险的事。子龙说天下最险
的事莫过于火上了房,我知道他又想起赤壁之战了。但我想起小时侯家乡发大水的场景
,一望无际的大水,遍地都是浮肿的尸体,于是认为水上了墙才是最险。二哥沉吟了半
天,说道:小孩趴在井沿旁。我和子龙想了一下,齐声赞叹二哥有创意,这个果然是险
中之险,真不亏是读书人啊!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周仓大声喊道:喂王八就喂王八,天下最险之事就是流氓骑在
媳妇身上!
今天阳光明媚,我站在门口对着太阳剔牙。其实早上就喝了一碗稀得能数出米粒的
稀粥,真没什么东西可以塞牙缝的。但剔牙是一种姿态,如果你大清早看见一个人眯着
眼睛很悠闲地剔着牙,你一定会觉得他生活得很有质量。
最近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加上连日作战,我们这些将领每天也只能领到一小把大
米,底下的兵士们就更不消说了,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站岗的拄着枪,巡逻的爬着走
,真正的惨不忍睹。而我自己其实也饿得两眼发花,但我必须要挺住,这样子才能稳定
军心。
魏延弯着腰从旁边走过来,见到我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而且这小子不仅是看,还把大鼻子凑过来不停地嗅,我猛然醒悟了,我靠,不会吧?
这小子不会饿到如此地步吧?看着他白森森的牙齿我有些KB,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魏延诡秘地一笑,又凑了上来,我大叫道:你,你离我远点!魏延依旧保持着笑容
低声说:三哥,有什么好吃的啊?别自个独吞啊,也让兄弟打打牙祭呀。我低头看了看
手里的牙签,又想了想,突然开心起来,于是笑着对他说:嘿嘿,小点声,别让别人知
道哦,晚上来找我吧。
看着魏延屁颠屁颠的背影我在心里狂笑,可不大一会儿,子龙来了。子龙依旧保持
着潇洒的身姿,虽然他的眼眶有点深陷,但笑容依旧优雅迷人。他就那么笑着对我说:
三哥,不够意思了吧?我愣了一下,疑惑地说:什么呀?子龙的脸一下拉的比驴还长,
转身便走,边走边说:得,以后甭说认识我,咱哥俩到此为止。
我用了一柱香的时间才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想到魏延也是个大嘴巴啊,正懊
恼间,见一副将扶着墙进来了,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将军,老大找你。
一进大哥屋里就发现气氛不对劲,人很多,军师,二哥,子龙,还有魏延,都在。
个个虽说站的不是那么笔直,但表情绝对严肃。我看了看大哥,说道:大哥,找我来什
么事啊?大哥咳嗽了两声说:咳咳,这个……军师在一边接了茬:翼德啊,是这样的,
今天军士发现主公的卢马少了一只耳朵,不知道是被谁割掉了。我大怒:是谁这么大的
胆子?说完后忽然发现众人眼神有异,忍不住张口:你……你们……难道是怀疑我?
大哥挥了挥手:三弟,别胡思乱想,大哥是绝对不怀疑你的,别说区区一个马耳朵
,便是整座城池你也不会要的。大哥虽是这么说,可别人看我的眼神依旧没有变,当时
把我气得须发皆张,刚想发作,忽然门外进来一人,扑通一声双膝跪到在地:主公,臣
罪该万死,是臣偷割了马耳朵。大家定睛一看,原来是马超。
一时间都面面相觑,很多时候当事情出现了你意想不到的转折时,大多数人通常都
保持沉默。当然事情的结果还是不了了之的,毕竟只是一只马耳朵嘛,况且大哥又是如
此仁爱之人,但我总隐隐觉得过程中有点不对头,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直到很多天以后的一次酒宴上,马超举着杯朝我走过来,当时我已经喝得看着他的
头有两个大的程度了,他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还记得马耳朵的事吗?我愕然,他微微一
笑:那天早上我偶然看到主公在后山不知道埋什么东西。
在喝醉的时候我脑子总是特别灵光,于是我一下子全明白了。
背黑锅是谁都不愿意的,但关键要看背黑锅的场合,当然更关键的是你给谁背的黑
锅。
后来马超与我们一起被封为五虎将的时候,虽然二哥老大的不高兴,但我却一点意
见也没有。
我的女人离开我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子出生的时候我正在
吃包子,于是便取名为包子,后来军师给改为张苞。女儿就叫丫头,叫着倒也朗朗上口
。(至于张绍是我手下一个偏将的儿子,偏将战死以后,我见他可怜,便收为义子。)
当时大哥已经有了阿斗,二哥已经有了关兴。自从我知道阿斗这孩子深藏不露以后
,便天天叫包子跟着阿斗混,俗话说,近朱者赤嘛,我也想让包子多跟着阿斗学点心计
。可还有句俗话叫做: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包子虽然长的比我白一些
,但那笨劲儿比我还略胜一筹。跟着阿斗不但没变聪明,反而越来越笨,后来我才知道
,人家阿斗是装傻,我儿子那是真傻。
有一天傍晚,包子从外面回来,坐在门槛上双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发呆,我见状很
奇怪,就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看日出。我吓了一跳,就听他继续说,你不是让我跟阿
斗哥学习嘛,我早上去找阿斗哥,见他就是这个样子看日出的。
还有一次,军师来我家,我对包子说,去给军师沏杯茶。过了良久,包子端着一个
大茶盘出来了,上面放了七杯茶。我大怒,包子却得意洋洋地说,你不是让我给军师七
杯茶嘛,你看,一、二、三、四、五、六、七,正好七杯,我数了好几遍呢。军师摇着
鸟毛扇子抿着嘴说,翼德啊,照我看来,阿斗这孩子是大智若愚型的,而你这包子却是
典型的大愚若智啊。谁知第二天我去包子卧室发现墙上贴了一副字,上面歪歪扭扭地写
了四个大字:大愚若智,落款:张苞手黑。 看着那个“苞”字我突然明白了军师的意思
,“苞”不就是草包嘛。
眼瞅着儿子是完了,我便把心思放在了女儿身上。别看我长成这样,可我那丫头却
一点都不象我,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如花似玉,越来越水灵,而且这孩子比她哥哥
强一万倍,除了针织女红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见着谁夸,魏延那次跟我说,看不
出你这黑炭头生儿子不行,生女儿倒挺拿手。
有段时间包子每天回来都兴高采烈的,还经常带回些小东西,比如水果啊点心啊小
扇子啊等等,说是阿斗哥给的。再后来我发现阿斗来我家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俩人关
上门一聊就是一上午,我心想这小子行啊,几天没留神,居然跟阿斗走的这么近了。可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觉有点不对头,有一天丫头从我身边低头走过,我突然发现有点
异样,她的腰怎么那么粗?天那!我恍然大悟!
晚上我很郁闷,于是找子龙来喝酒,越喝越窝囊,唉,儿子不成器倒也罢了,那么
好的女儿却也被人搞大了肚子,我活得真失败。想着想着眼圈便红了。子龙劝我说:三
哥,你别那么想,包子虽然不怎么聪明,可也不是没有优点啊,前阵子我看他耍了一会
枪,有模有样的。至于丫头,早晚都是人家的,退一万步来说,你想让你女儿一辈子待
在家里守着你啊?
晚上躺在床上,看着银子般的月光透过窗子落在地上,一格一格的,我忽然想通了
,人啊,怎么都是一辈子,健健康康的快快乐乐的就最好了,事情虽然没朝着最好的方
向发展,但至少也没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嘛。想到这里我特欣慰地睁大眼睛睡去。
我生命里有一个女人不得不提,说起来这事有些荒谬,但又有谁一生中没做过几件
荒谬的事呢?
这个女人叫孙尚香,她哥哥叫孙权。她本来是大哥的女人,也就是我的大嫂。
孙尚香其实长的不好看,五大三粗的,黄头发蓝眼睛,有人说她和她哥哥都不是汉
人, 是没开化的胡人的种,但这话只能背地里说说,因为他们的父亲孙坚是个地道的汉
人。
当初大哥的这桩婚事本是周瑜的一个计策,结果弄假成真,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句话
被当作童谣唱了好多年。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是一段佳话,但对孙尚香来说这是一个噩梦
。
最早的时候哥哥对她说:刘备一表人才,二十年前,率兵攻打黄巾军势如破竹,威
名显赫,才三十三岁。孙权把那个二十年前说得很快,可怜的孙尚香只听到了最后的三
十三岁,结果洞房之夜才发现是个老头子,由此可见说话的轻重缓急绝对是门学问。
而反过来说呢,大哥却也只把这门亲事当作霸占荆州的一个棋子而已,说实话,自
从有了阿斗以后,他似乎再没跟女人睡过觉。于是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便造就了一个寂
寞的女人。
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军师、子龙或者大哥的马夫?很长时间我一直弄不明白
这个问题。我不停地回忆那个晚上,可惜很多细节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晚上
月亮很圆,我喝了很多酒。月圆之夜会有很多怪异的事情发生的,军师曾经这么说过。
而大哥则不止一次地对我说,酒不是好东西。
当倘若仅仅是月圆和喝酒那次倒也罢了,可后来……我得承认,人是会很多次掉进
同一个坑里的,开始是偶然,后来就是习惯了。我得承认我迷恋她那空洞而痴迷的眼神
。
我努力地为自己找借口,事实上我们每个人做任何事情都在为自己找借口。但我发
现随着事态的发展我越来越无法自拔,我经常会在黑暗中大叫一声醒过来,浑身都是冷
汗。我曾经拐弯抹角地咨询过子龙,子龙给了我一句话:有些事情即便是如何的天经地
义也会让有些人寝食难安,而有些事即便是如何的罪大恶极也会令人心安理得,因为我
们看到的只是事情的表面。
子龙的话让我想了好多天,最终我做了个决定:从坑里跳出来。也许很多年后我会
为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我做了决定以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她一点也没有惊讶,其实女人真的很可怕,在好多地方她们都显得远比男人理性而
坚强。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块石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多年以后马超对我说
,永远也别企图知道一个女人在想什么。马超是个走一步踩一个脚印的人,他的话应该
有道理的。
没几天孙尚香就走了,走的时候还抱走了阿斗。大哥命我和子龙去追,我到了江边
发现她就立在船头,我跳上船问她,为什么抱走幼主?她表情恍惚地说,倘若我不这样
做你会来见我最后一面吗?我愕然,想了半天,摇头说,不会。于是我看见泪水顺着她
的脸庞汩汩地流,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心里好乱,这时候船舱里上来一个人探头探
脑的,我随手一剑把他劈成两截,抱着阿斗上岸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此我再也没见过她,也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在你的生命里,有一些人跟你的
关系象两条平行线,保持着固定的距离却永远也不可能相遇;还有一些人跟你的关系则
如同两条交叉线,在经过一个交叉点以后便愈来愈远
我以前是个杀猪的,大哥就差一些,他是个卖鞋的,而二哥更凄惨,是个逃犯。我说这些的意思是我们的出身都很低下。
当然我们当中也有出身好的,比如马超,世袭王侯,虽然比袁绍的四世三公要差很多,但在西凉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却相当于一个土皇帝。至于军师嘛,也不是个干体力活的人,虽然当年住了个破草房子,但他小小年纪便有书童伺候,想必家里条件也不差。说起来还有件有意思的事,军师有个哥哥叫诸葛瑾,在孙权那里做大将军。军师还有个族弟叫诸葛诞,在曹操手下做官。有一次大哥开玩笑地说,你们姓诸葛的一门三方为冠盖啊,真有一套。军师正色道:良鸟择木而栖,乱世之间,各为其主,虽天下荣之,然难免手足相残,实乃迫不得已之下策啊。
开始皇帝老儿还在的时候,打仗时都要互通一下姓名、官位和出身背景,大哥还好一些,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本破家谱,非说自己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跟皇帝老儿的老子的老子的老子是一个人,这样一来虽然说起来比较拗口,但也能唬人一跳。而我和二哥相比之下就悲惨了,我通常也只能大叫一声俺是燕人张翼德,而二哥在更多时候喜欢默不做声地上去就是一刀,颜良和文丑错就错在话太多了。
到后来打仗打的乱套了,各种封号也就多了,象二哥被人称为汉寿亭候,这个官还是当年曹操给封的呢,而我最大的官是大哥给的,叫什么西乡侯,其实管他什么东乡西乡的,也就是随便那么叫着而已,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当初跟大哥出来混的时候从没想过要做什么侯,大哥在安喜县做县官的时候,我和二哥一个打锣的一个叫堂的也做得很开心,如果不是那个督邮过于仗势欺人的话,也许我就做一辈子衙役了。
大哥能有今天他自己也没想到,我不知道他以前的目标是什么,但我知道他现在想做皇帝。这就跟爬山一样,上了一个山头,发现前面还有个更高的,于是便继续往前爬。我很奇怪为什么在我的前面就没有山头让我爬呢?子龙给我说了个故事,说有一只驴子,主人在它鼻子前面拴了根胡萝卜,于是它就不停地走下去,但他永远都吃不到那根胡萝卜。我想了半天,我是那只驴子,但胡萝卜呢?我的面前也没有胡萝卜啊。子龙笑着说,那你比驴子还蠢,没胡萝卜你都照样卖力地干活。虽然我不想承认我比驴子还蠢,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弄不清楚只得接受。
其实有时想一想,倘若当初不是黄巾做乱的话,我也许会成为一个出色的肉贩子,或许还能开好多个分店,没准今天你吃的肉上面就有我的商标呢。这么看起来,现在我骑着高头大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威风凛凛的样子也自豪不到哪去。
如果说人走每一步都是上天注定的话,那么在每一个交叉路口我们都没有必要停下来瞻前顾后的,没有哪条路是正确的,同样也没有哪条路是错误的。
军师今天又和夫人吵架了,和以往稍微不同的是这次吵的比较厉害,夫人甚至把他的鸟毛扇子也撕了,并把他关在门外,看着军师那无奈的背影我觉得他的脾气实在是好极了。
我的脾气不好,跟军师没法比,甚至连魏延都不如。我有时喜欢打士兵,在这件事上所有人都说过我。我知道这解释起来很困难,但我还是试图让你们明白。
比如一天早晨我起来去后山锻炼身体,突然发现漫山遍野绿油油的,哇,小草发芽了!
回来的路上遇到军师,他说:翼德,小草发芽了。我说:真的吗,小草发芽了?
遇到子龙,他说:三哥,小草发芽了。我说:哦,小草发芽了!
遇到大哥,他说:三弟,小草发芽了。我说:是,小草发芽了。
遇到一个手下,他说:将军,小草发芽了。我说:滚你妈的。于是我就把他吊起来用鞭子打了一顿。
也许我说的还是不够清楚,但很多时候除了打人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发泄自己的郁闷。也许那个士兵很倒霉,但你要知道,有些人生下来就是被人打的,反过来说,我们俩互换一下位置,挨打的那个肯定就是我了,社会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根本无法改变,或者不打仗了会好一些,可谁知道呢?
二哥跟我不一样,他虽然孤傲,但对手下人很好,他几乎能叫出他下面所有士兵的名字,这真让人难以置信。而我则连自己马夫的名字都不清楚。所以每次征兵的时候,倘若一个新兵被划到了二哥队里,他脸上的表情兴奋的如同中了大奖,相反分到我队里的,则垂头丧气的如同死了娘。
当然这不代表我的部队打起仗来就不行,虽说战乱时代当兵就是为了填饱肚子,但士兵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我平时虽然对他们不是太友善,但打仗的时候我身先士卒,这让他们敬畏,因此我的部队的军纪和士气要比二哥的还要好一些,这也从另一个方面稍稍补救了我有勇无谋的缺点。
军师说,行为决定习惯,习惯决定性格,性格决定命运。我的习惯已经养成了,因此我的命运也已经注定了。改变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尤其是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改变。
天天在马背上驰骋,耳边是战鼓声、喊杀声和惨叫声,眼前是成堆的尸体和鲜红的血河,这种生活足以让任何一个正常人变得不正常。死在我矛下的有名的无名的都数不过来了,我不是一个宿命的人,但我知道,有一天我也会死在别人的手上,这很公平,也符合我的性格。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好好活着,其他的都去他妈的。
今天早上大哥兴高采烈的样子,象吃了喜鹊屎似的。我们都有点纳闷,但却都憋着没问。后来还是魏延忍不住了,他凑过去低三下四地问道:主公,何事如此开心啊?大哥先仰天哈哈了两声,然后眉飞色舞地说:昨夜我做了个梦,梦到曹操死了。你们猜他是怎么死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还没等说话呢,大哥接着说:他是吃鸡蛋噎死的,哈哈哈……。我们都愣了,半天马超才发出雷鸣般的笑声,恰好是大哥笑声刚结束的时候,因此显得特别突兀,而且过于生硬,笑了两声他也觉得无趣,于是噶然而止。大哥见我们的样子有些奇怪,就转头问我:怎么?三弟,你不觉得好笑吗?我吱呜了半天说:这个,曹操被鸡蛋噎死,这个,也太荒谬了吧?这时就听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哈哈,如此说来当给鸡蛋记一大功,封个讨贼将军什么才好。于是大家一起哄堂大笑,原来是军师来了。
要不说这有学问的人说话办事就是不一样嘛,象军师这种人在任何场合都如鱼得水,天大的事到他那里都会应刃而解。所有接触过军师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会肃然起敬,当然除了一个人,军师的夫人。
军师的夫人似乎生下来就是跟军师作对的,所有人都不明白军师怎么会娶了她。军师的夫人小名叫阿丑,长的不能叫丑了,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一头黄发跟枯草似的,柿饼子脸,绿豆眼,鼻孔朝天,血盆大口,五短身材。平日里见了人总是昂着头,用俩鼻孔看人。军师见了她如同耗子见了猫,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让他打狗他不敢撵鸡。平日里万人景仰的军师居然怕老婆怕成这样,着实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我曾经私底下问过子龙,子龙说,动物里有种现象叫做天敌,两种动物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但生下来它们就是死对头,见面就掐,没有任何原因,比如猫和狗。我想了半天,哦,这样看起来军师和他夫人就是一对天敌了?子龙笑道:也不能完全这样说,人的感情很复杂的,不能跟动物相提并论。不过话说回来,军师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神一般的人物,放眼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也确实应该有个人管他的。这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子龙这么一解释,我虽然似懂非懂,但也明白了个大概。后来再看到军师那狼狈的样子觉得其实很有意思,那样子远比他坐在中军帐上镇定自若的样子可爱得多。
子龙中午郁郁不乐地来找我,进了门也不说话,端着茶杯一杯接一杯地喝。
这世界上倘若能有事情让子龙犯愁的话,那么这件事一定是和女人有关。于是我便问他:怎么了?被女朋友甩了?子龙仰天长叹一声道:甩了还好了呢,这次是甩不掉了。
子龙最近找的这个女人姓范,名字我不清楚,只知道子龙平日里叫她二姐。这个女人姿色平平,却非常的有心计,否则的话又怎么能让子龙在我这里长吁短叹呢。看起来这次子龙是遇到克星了。
我笑着对子龙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也该找一个合适的人管着你了。要不你这次就从了她吧。子龙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三哥,你什么意思?你这不明摆着坑兄弟吗?你的意思是让我跟结婚?怎么可能!
可是是个人都要结婚的呀。我觉得子龙的反应有点不对头。
子龙放下茶杯,面色沉重地对我说:三哥,今儿我得给你上一课。就结婚这件事我给你举个例子,就比方说你饿了好几天,然后有人把你领到一个饭店,最早给你上的是馒头,你吃不吃?
我毫不犹豫地说:吃呀,饿成那样了不吃还等什么。
子龙接着说:好,你咬了一口以后发现又上了包子,相对于馒头来说你更喜欢吃包子,但馒头你已经咬了,所以你必须要把它吃完。于是你努力地把馒头吃完,开始吃包子,可等你咬了包子以后,又上来了烧鸡,然后后面还有燕窝啊鱼翅啊等等,可惜你吃完了包子已经饱了,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好东西被别人一一吃掉,你说你后悔不?
我琢磨了半天,点头道:后悔,但也没法子,能吃饱已经不错了啊。
子龙哈哈大笑着说:三哥,这就是咱俩的不同之处啊。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人安于现状小富既安。另一种人则永不知足不断进取。你属于前者,而我则属于后者。不过两种人各有各的长处,前者不论生活环境的好坏都活得很开心,后者则活的累一些,但生活的更有质量。
听到这里我有些纳闷了:子龙,可我不明白你举的这个例子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啊?
子龙看着我象看见了一头怪兽:三哥,你还没明白呀?这个馒头啊包子啊燕窝啊鱼翅啊都指的是女人,你结婚了就表示你吃了它了,就无法再吃别的了,懂了吗?
我点了点头:哦,现在有点明白了。可是你自己知道你最喜欢吃什么吗?你知道你喜欢吃的那东西一定能上来吗?你这样一直等下去会不会饿死啊?
这下轮到子龙沉默了,他坐在那里托着腮想了半天,嘴里嘀咕着:有道理,问的好,问的好。一直到黄昏他还在那里叨叨唠唠的象发了癔症。
过了几天,子龙又来找我,这次他眉飞色舞精神抖擞的,进门就喊:三哥,我想通了,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一直等下去,直到我喜欢的那种食物出现!
我愣了半天,问:那范二姐呢?
子龙飞快地回答:甩了。
我又问:怎么甩的?
子龙道:我把我给你举的那个例子讲给她听,她问我她是馒头还是鱼翅,我说大概接近于熊掌那个级别,于是她很满意地走了。
人的一生中总有感到无奈感到恐慌的时候,即使是象我这样粗枝大叶的人。
现在我就陷入了这种境界,最近我得了一种病,一种很奇怪的病。开始的时候是腰部的皮肤有点麻木,我根本没当回事,后来慢慢地生出一些小红疙瘩,一簇一簇的,从腰两边慢慢向中间扩散,奇痛,如同好多针尖刺到肉中的感觉。晚上睡觉还好一些,白天顶盔贯甲,然后战马再那么一颠一颠的,简直就是在受刑。
到后来那一圈红疙瘩越来越多,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叫子龙来看是怎么回事,子龙当年学过两年的兽医,现在也算半个军医。子龙见了以后大惊失色,连声叫道:三哥,大事不好啊大事不好!
我当时双手提着裤子转着圈给他看本来就觉得很难堪,现在又听他大呼小叫的,心下有些慌乱,忙问:怎么回事?好治吗?
子龙的样子如同看到了外星人,惊讶中还有些猎奇的意思,连声说道:三哥,你真了不起,这种病很少有人能得,得也没你这么严重的。
我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快说是什么病!
子龙围着我又转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说:此病唤作腰带疮,长在腰间如同一条腰带,倘若首尾相连的话,也就是得病之人寿尽之日。你看,你这个已经快连起来了,估计用不了几天了,三哥,准备后事吧。
我低头看了看,的确快连成一个圈了,不过看子龙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半信半疑。我不怕死,但死我也要死在战场上啊,这样挂了算是那门子事啊。
正在这时,黄忠来了,一进门看到我的样子吓了他一跳,待他看到那些疙瘩时面色凝重起来,说道:翼德啊,这真是腰带疮啊,千万别让它们连起来呀!
黄忠这么一说,我顿时如同身陷冰窟,心想这回可错不了了,唉,可怜我那两个没娘的孩子啊。
正在我唉声叹气的时候,子龙却笑得象朵菊花似的凑过来说:三哥,你命大啊,幸亏遇到我了,你跟我来。说罢转身便走。
我半信半疑地跟着子龙出去,转了几个弯儿到了子龙的住处,一进门看见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弯腰驼背的,长相挺猥琐。只见子龙对那人恭恭敬敬地施了一个礼,对我说:三哥,快来见过华佗先生。
原来此人就是神医华佗?我不由得大惊失色。早就听说过华佗这个名字,据说此人的医术已经达到了起死回生神乎其技的地步,却没想到他竟然是子龙的朋友。我连忙过去施礼,华佗却也不回礼,面无表情地摆摆手。
子龙将我的腰带解开,华佗只看了一眼,回手拿出一个小药箱,从里面的瓶瓶罐罐中挑了两包药末,递给我说:黄色的外敷,白色的内服,一日三次。我大喜过望,连忙拜谢。却见华佗把药箱背在背上,朝子龙拱拱手说了一句:吾去也。转身便走了,子龙却也不留。
不大工夫门帘一掀他又回来了,似笑非笑地对我说道:张将军,切记一个月内不许饮酒,否则药效尽失。转身又走了。
从子龙那里回来后我就开始服药,不愧是神医,当天疙瘩便消了很多,并且不疼了。可还是有个问题,那就是不让我饮酒,这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头两天还能熬过去,
到第三天实在忍不住,死就死了,端着大碗我又喝了个酩酊大醉。早晨起来的时候发现疙瘩全没了,周身一点异状也没有,我的病居然完全好了!
我拍着脑袋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去找子龙。子龙听罢哈哈大笑,说道:其实你的病跟喝酒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在整蛊你呀。这老家伙是越老越顽皮了。
我听完以后是哭笑不得,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有一技之长却玩世不恭,读书人称之为‘狂傲不羁,恃才傲物’。
后来听说华佗要去给曹操看病,我隐隐有些担心,果然不出所料,华佗去了以后胡言乱语地吓唬曹操,让曹操一怒之下给杀了。一代神医连个徒弟都没留下,可惜啊!
开玩笑要分场合,更要分人。有些人可以任意开玩笑,有些人的玩笑却是万万开不得的。
有个人我一直没提,就是同样身为五虎将的黄忠黄老头,没提他不是因为没什么可提的,而是这老家伙值得说的事太多了,好比猴子吃螃蟹,不知从哪儿下口。
黄忠是跟魏延一起来的,别看年纪大了,却是一身的好武艺,一口大刀片子耍起来是虎虎生风,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他还射得一手好箭,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黄忠的饭量惊人,我算是能吃的了,老家伙能吃我一个半。早年家里穷,全家半年的口粮还不够他一个星期吃的。没办法,只好把他放出去自谋食物,四周也没别的,山上的动物不少,不过这也练就了他的神箭。自从他投奔大哥以后,很多军士都抱怨自己吃不饱。每到宴席的时候,就看他先把眼前的东西风卷残云一扫而光,然后开始咂着嘴寻觅临座的。后来大家不再叫他黄忠,而叫他蝗虫。
不过黄忠还有一手绝技,那就是烤野味。每次如果在树林里安营扎寨的话,那我们几个可都有口福了。他拎着弓出去转一圈后,腰里挂的肩上扛的,大的如狍子、鹿之类,小的如野兔、山鸡之类,也有叫不上名的,品种繁多,应有尽有。生一堆火,这时候我的丈八蛇矛便派上用场了。不知道为什么,用我的矛烤出来的东西跟用别人的枪烤出来的味道相差很远,连黄忠也觉得稀奇。他说他有机会一定找人照着我的矛再打一把,专门用来做烧烤用。不过军师告诉我不要答应他,我问为什么,军师说这样一来他每次烤东西你都有机会吃到了。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军师真是个聪明人。
黄忠虽然年纪比我们都大,但生性好胜,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服输,最怕别人说他老了不中用了。有一次我去他房间找他,发现他和魏延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不动,跟他们说话也没人搭理我,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觉得很有趣,在屋里转了一圈后发现桌子上有盘烤羊腿,于是拿起来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吃完以后觉得口渴就找水喝,魏延猛地站起身来说:妈的,不玩了不玩了,羊腿都被吃了!然后就听黄忠拍手哈哈大笑道:你输了你输了!原来两人在打赌看谁先说话,赌注就是那条烤羊腿。
有时候看着这老家伙跟一群年轻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觉得有些纳闷,按说我比他小好多岁,可是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老了很多。年轻时也喜欢事事争强,觉得做什么都有兴趣,很多事情想也不想就去做了。可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的变得沉默,变得优柔寡断。年轻时特别喜欢笑,随便听一个笑话便能开怀大笑好长时间,可现在除非是见别人骑马摔断腿才能笑出声来。大哥说:三弟,你成熟了很多。我不知道这成熟是不是好事,但我知道我丧失了很多做人的乐趣。
黄忠的出现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是否年轻不在于他的真实年龄有多大,而在于他的心态。一个八十岁的人如果保持二十岁的心态,那么他便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是要活得开心,而是否开心,与贫富无关,与贵贱无关,也与年龄无关。
现在这老家伙正坐在那里无所事事,我决定过去跟他打赌,看谁在一柱香内打死的苍蝇多,谁输了被罚用羽毛挠脚心。
今天兵士捉了一个人带到我面前,说此人在帐外鬼鬼祟祟地窥视了好半天,并且身上还藏有利器。
这个人是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就十六七岁,蓬头垢面的,穿的也很破,看起来是个流浪儿。我问他:小伙子,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呀?
他抬起头直盯着我,他的眼睛很黑,一刹那间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我从没见过一个孩子有如此的眼神,他一字一顿地说道:环-眼-贼,我-是-来-杀-你-的!
我气极反笑:哦?为什么要杀我呀?
那孩子双眼喷射着怒火说道:你杀了我的父亲!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我一愣,问道:我杀的人无记其数,你父亲是谁?
那孩子的脸扭曲着,尽力把身子往前探,恨恨地说道:我姓纪,我父亲叫纪灵,我叫纪同。你记住了,今天落在你手里,任杀任剐,但我就是做鬼也饶不了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日在徐州拦截袁术的时候,我是杀了一个叫纪灵的,好象是个先锋,印象不是很深,似乎也没什么本领。但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要为父报仇的孩子却有点意思,于是我起身笑道:我一生杀人无数,你却是第一个找我来报仇的。也罢,我便成全你,今日我不杀你,你回去练习本领吧,等你长大了再来找我,我项上
的人头就在这里,等你来拿。
说罢我挥手让军士把他松绑,他愣愣地站在那里,咬牙切齿地说:好,我这就走,我要天天拜佛保佑你活着,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你!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孩子走了以后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想了很久,人类的感情分好多种,仇恨是其中的一种,也是最奇怪的一种。比如这个叫纪同的孩子,他可能在很小的时候就埋下了仇恨的种子,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为了仇恨而活着,他无时无刻地想着要复仇,而可悲的是他想杀的人——我——居然毫不知情。
我知道他终有一天还会来找我的,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不过转念想一下,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他来了,并且杀了我,那么他会开心吗?他活下去的理由就是为了杀我,而一旦实现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来,无论是爱还是仇恨,一个人有某种信念支撑着总比什么也没有要好,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活得更单纯,走的路也更直一些。
我把这些想法告诉军师,军师沉吟了片刻说:仇恨是平息不了仇恨的,错误也永远纠正不了错误,只可惜我们永远也不能从其中解脱出来。
今天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蓝蓝的天,白白的云,我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忽然看见大哥二哥他们朝我走来,我大声地叫他们,他们却自顾自地走了,我一回头,猛地看到自己长着一条尾巴,再仔细一看,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匹马,我大惊失色,拼命的大叫,发出来的却是嘶鸣声,一急之下于是醒了。
正巧军师来了,我就把梦说给军师听,军师饶有兴趣地听着,然后说道:翼德啊,你这个梦在很多年前一个叫庄周的人也梦到过,不过他梦到的是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在花丛中飞来飞去,醒了以后,庄周提出了一个问题:究竟是刚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呢,还是现在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呢?用在你身上的话就是:究竟是刚才张飞梦见自己变成了马呢,还是现在马梦见自己变成了张飞呢?
军师这一番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呀?我只是做了个梦而已,怎么可能是马做梦变成张飞呢?这个叫庄周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
军师笑了:庄周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别的不说,就庄周梦蝶这个典故就够后人分析几千年的了。你自个再好好琢磨琢磨吧。
军师走了以后我越想越糊涂,你别说,这个姓庄的有点意思,我做梦梦到自己是马,说不定我本来就是一匹马而做了一个变成张飞的梦呢。照这样想下去,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人生就是一场梦?
整个儿一个下午我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嘴里念叨着:我是张飞还是马?忽然墙外传来一声厉喝:咄!你是张飞时自是张飞,是马时自是马,张飞既是马,马既是张飞,多想无益!
我如梦方醒,慌忙出门,转了一圈却没发现一个人,于是对空拜了一拜,说:燕人愚钝,谢高人指点!
饭也没吃径直去找军师,军师正在给夫人梳头,见我进门对我摆了摆手,我见夫人双目微闭,一脸陶醉的样子,于是屏住呼吸立在边上。
好容易等军师把夫人安顿躺下,把我拉到院子里问:翼德,找我有事?我把下午那人的话对军师讲了一遍。军师听罢长叹一声:果然是高人啊!翼德,这种问题纯属兜圈子的问题,你既然已经解脱出来就不要再陷进去了。
从军师家里出来后我很得意,因为临走时我问了他一句:你说刚才是你做梦梦到给夫人梳头呢还是夫人做梦梦到你在给她梳头?我看到军师的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隐隐地有奇异的歌声传来:一年老一年,一日没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辈催一辈,一聚一离别,一喜一伤悲。一榻一身卧,一生一梦里……
不由得痴了。
军师派我到剑阁出差,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还必须要去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当时二哥子龙他们都有别的任务,于是便让我去。
本来有一个向导兼随从,但出发前的晚上我恰好喝高了,而他又恰好在我身边唠唠叨叨的,于是第二天早上他满头绷带的去不成了,我只得单枪匹马的出发了。
走了不远我就发现问题不对了,因为我不认识路,只知道剑阁在成都的东北方向,但具体走哪条路却一无所知。回去再让军师给我找个向导?不行,他又该拉长脸问:不是已经给你派了一个吗?我可不想再跟他辩论喝酒的好处和坏处了。管他呢,鼻子下不是有张嘴嘛,我一路走一路问,不信还走不到剑阁!
顺着官道走了大概有半天的路,前面是小路了,而且是好多条,我便随便拣了一条
走下去,没多远看到路边有个小茅草屋,心中大喜,便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矮个儿,一脸麻子,见到我满脸堆笑地问:将军有何事?我开门见山地问他:知道往剑阁怎么走吗?
麻脸矮个儿愣了一下:这个嘛……我是不太清楚,不过我家那头驴是从剑阁贩运过来的,估计它认识路。
我心想,这叫什么事儿啊,人还不如一头驴知道得多。也罢,你的驴多少钱?我买下来让它带路。
麻脸一脸的苦大愁深:将军,这驴我多少钱也不能卖,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有苦衷的,我家里就指望这头驴拉磨做点豆腐。这方圆几十里又没有牲口可以买,你要买走了我一家老小可就没法活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奶奶个熊,不就一头驴嘛,老子又不是不给钱。可人家不卖又不能真的动粗,想了半天,嘿,有了。我对那麻脸说:小子,这样吧,我用我的马换你的驴,这样行了吧?
麻脸大喜: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出了茅屋,我便上了驴背,你别说这驴虽然身材矮小,但走起来还挺稳当,最重要的是它认识路,不用我指挥,自个儿顺着小道屁颠屁颠地走了下去。
眼瞅着天色变暗,我骑着小驴上了一个小山头,四下看了一下,发现山脚左边有一处炊烟,于是便一拍驴屁股朝那边走去。
走近了看见一户人家,开门的是一老头儿,我掏出一块碎银子说:我今晚在这儿打个尖,你去准备点饭菜。老头儿接过银子连声说:可以可以。老头儿手脚挺麻利,一会儿功夫就把饭菜弄好了。
吃饭的时候老头儿问我:将军这是往哪儿去啊?我说我去剑阁。老头儿奇怪地看着我说:去剑阁你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将军你走错路了。我说:不会吧?我可是跟着驴走的。老头儿一个劲地摆手说:错了,你这样走就是走一个月也到不了。你相信我,我年轻时没少去剑阁,前几年身子骨好的时候还去过一次呢。
我一听大怒,这死驴子,居然领我走错路,随手抄起跟棍子我就要出去打它,老头儿连忙拦住我说:你跟一个畜生计较什么呀。你别急,我倒有个法子能让你去剑阁。我大喜:快说。老头儿对着里屋喝了一声“阿黄”,一条大狗从里面蹿了出来,老头儿摸着狗头对我说:这条狗跟我相依为命十几年了,它肯定能领你去剑阁,不过条件是你得把驴留下,因为我有时要往山那边运点木炭什么的,以前都是阿黄帮我。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驴子既然不认识路要它也没用。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我便起身赶路,老头临走前搂着阿黄耳语了几句,那狗竟然跟听懂似的不住地点头。我把干粮行李什么的挂在矛上,扛着矛跟着狗一路走下去。
阿黄看起来还真是认识路,一溜小跑几乎没有停顿,幸亏我体力好,否则还真跟不上它。快到中午的时候,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阿黄走到一家门口,竟推开虚掩的门径直进去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进去,进门一看,一个妇人立在那里,阿黄竟然围着蹭来蹭去的显得很亲热。
妇人见到我居然也不奇怪,低头对那狗说:阿黄,这个人是你领来的吗?我更加纳闷,就问道:你认识这条狗?那妇人说:是呀,这是我公公的狗啊,它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我恍然大悟:哦,原来这是那老头儿的儿媳妇。于是便把经过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她听罢笑道:原来如此,此处离剑阁不远了,将军赶紧赶路吧。
可阿黄居然不肯走,我怎么撵它都没用,总是围着那妇人转圈,这下连那妇人也为难了,她说:平日里都是公公调教的,我也没办法指使它。
正在我束手无策的时候那妇人又开口了:将军莫慌,奴家保证能让将军顺利到达剑阁。说罢进了柴房,不大功夫抱出一只鸭子来,对我说:将军要是信得过奴家,就让这鸭子给你带路好了,慢是慢一些,但跟它走绝对没错。
鸭子居然也能带路?我长这么大没经历过这么荒谬的事,但眼下实在没招,心一横,也罢,总比我一个人摸黑走强。于是便赶着鸭子上路了。
那鸭子摇摇摆摆地前面走着,我满脸无奈地在后面跟着,越走越觉得窝囊,正懊恼呢,忽然从旁边树林里窜出一只红毛狐狸,叼起鸭子就跑,我愣了一下,大喝一声拎着矛就追。
那狐狸本来行动快捷,但叼着鸭子就跑不了那么快,时不时地还得放下鸭子歇会儿,一直跟我保持着一段距离。也不知追出去多远,前面有个小树林,狐狸噌的钻进去了,我跟进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别提多上火了,鸭子没了我怎么去剑阁啊?
从树林里出来,我眼前一亮,前面居然是一条官道,路边还有个界石,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剑阁。当时我那个心花怒放啊,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在剑阁办完事,他们派人把我送回来。回来后我跟军师他们说起这一路上的经历,
把他们笑得前仰后合,魏延捂着肚子说:马换驴,驴换狗,狗换鸭子,你个笨蛋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我摸着脑袋想了半天说:不管怎么样,我最后还是到了剑阁啊。
军师晃着扇子说了一句:只要目的达到,手段就是正确的。
二哥最近在看《战国策》,而且是古装本,边上还要有个士兵替他捧着那厚厚的一摞竹简。二哥看得津津有味,不时的击节赞叹。我觉得纳闷,就过去问他有什么好看的。
二哥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就放下书给我讲荆柯刺秦王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以前大略也听过,但没二哥讲得这么生动详细,我也听得如痴如醉。当讲到风萧萧易水寒时我血脉赍张,当讲到荆柯掷剑不中时我们俩一起拍着大腿惋惜。
听完了以后我隐隐觉得某处不妥,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于是便问二哥:那秦武阳不是一个勇士吗?十二岁杀人于市,世人莫敢直视,为何却在殿前尿了裤子?
二哥摸着那一把视为珍宝的胡子,良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恰好魏延来了,于是我便问魏延,魏延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他是不是尿急啊?
我们三人一起去问子龙,子龙笑着说:三哥这问题问得好啊,一般人还真不会往那方面去想。要说这秦武阳也不应该是怕死啊,既然决定去了,自然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去的,无论成败都不免一死。但为何不学荆柯大义凛然留个千古侠名呢?实在是越想越想不通啊。
最后我们还是去了军师那里,军师沉吟了片刻,说了一句:武阳并非畏死,而是畏势。
这话一出口我们几个人都面面相觑,何为畏势?军师接着说下去:秦武阳只是一个小混混,浪迹于X L社会里,以勇力欺人,在那个阶层里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勇士。但到了秦王殿上,面对文武百官以及君临天下的始皇,在一种强大的“势”的压迫下,他的精神垮掉了。
我猛然想起了曹孟德,曹操当年曾怀宝刀去刺杀董卓,却迟迟未敢下手,终于还是跑掉了,是不是也是畏势呢?
军师长笑一声说道:曹孟德当年若真是下了手对咱来说却是好事,不过对他自己来说,却也只能落得个乱刃分尸,何来如今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风啊。
停了片刻,军师又说:当年孟子去见齐宣王,宣王说:“寡人有疾,寡人好勇”,孟子说:“王请无好小勇。夫抚剑疾视曰,‘彼恶敢当我哉’!此匹夫之勇,敌一人者也。王请大之!”,其实说起来,无论是荆柯刺秦王还是曹操刺董卓,都只是匹夫之勇而已。
听完军师的话后我们都默然无语,晚上喝了点酒后我忍不住想:二哥、我、子龙、魏延,我们几个整日驰骋于疆场,又何尝不是逞匹夫之勇呢?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天下众生又有几人不是被人摆布的棋子呢?
魏延在跟他的手下们喝酒聊天,我也过去凑热闹。酒过三旬,魏延出了个题目,答对的奖励一个鸡翅膀。题目是这样的:大象有几条腿?
由于在座的士兵大都是北方人,而且既然出来当兵也肯定不是富裕的主儿,因此他们的回答都很可笑,竟然异口同声地回答是两条腿,有一个士兵居然回答是三条腿,我差点没笑背过气去。可没想到魏延居然把鸡翅膀给了那个回答三条腿的士兵,在我疑惑的时候,魏延解释到:他的答案虽然也不正确,但却最接近于正确答案。
原来有些时候你的回答未必正确,只要比你的敌人更正确一点也就相当于正确,这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周公瑾。周瑜妙计火烧赤壁,让曹操八十三万人马片甲不留,天下闻名。后来军师曾专门点评过赤壁之战,他说周瑜此战一共用了三条计策,都不是上策,但却都成功了。
首先是蒋干盗书这一计,太多的破绽。试想周瑜如此谨慎小心之人焉能大意到将重要文件放在明处?江东大营把守森严蒋干盗书后又如何能来去自如?最不可思议的是曹操见书后居然连审问都没审问就将蔡张给斩了,按说蔡张二人乃是水军都督,掌握兵权之人,上来就杀也不符合曹操的性格。但这么多破绽居然也成功了,并非是周瑜计策高明,只能说蒋干和曹操配合得好,一个太愚蠢,一个太糊涂。
第二计是黄盖的苦肉计,两军对垒带兵反戈者古往今来有很多,但大都是或斩主将或献城池或作内应,如黄盖这种在月黑风高之时带兵投诚者摆明了是突袭嘛。
第三计最荒谬,是庞士元的连环计。把船首尾相连,拿大铁环拴上,稳是稳了,但那还叫做船吗?移动都不方便,如何打仗?曹操手下那么多名人智士,难道只徐庶一人看出来了吗?非也,曹操当时正是踌躇满志,有点得意忘形的意思,从错斩蔡张也看得出来。聪明人在这个时候都顺着他的意思来,象刘馥那种傻鸟也只能落得个被一槊刺死的结局。曹操本非心躁气浮之人,但或许是因为双方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又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军师到最后说了一句,周瑜这小子运气真好。子龙后来偷偷跟我说,这话里透着好浓的酸味啊。什么酸的甜的我却品不出来。
周瑜死了以后军师很开心,破例喝了点酒,给我们讲了一个笑话,跟开头魏延的那个有异曲同工之妙。说有两个人去打猎,不巧遇到一只老虎,其中一人便将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扔掉,把鞋子也脱掉了。另一人说:没用的兄弟,你就是光着膀子也跑不过老虎啊。前一人答道:我没想跑过老虎,只要跑得过你就可以了。
跑得过你就不会死,三条腿就有鸡翅膀吃,在特定的环境中,你不用做的很完美,只要比你周围的人好一点点就足够了。
身为一员武将,我可以算得上是身经百战了。要说这两军对垒,甭管谁的兵多谁的兵少,只说单挑的话我跨下马掌中枪还没服过谁,只除了一个人——吕布。
吕布外表上看起来跟子龙有些相像,略微比子龙高大一些,但绝不是我和许楮这种凶神恶煞型的。乍一看,相貌堂堂,仔细一瞅眉目之间的那股杀气却不由得让人吸一口凉气。
吕布自幼父母双亡,在很小的时候被一位世外高人收养,并传授了他一身武艺,再加上他天赋异秉,出道以后很快便名震天下。虎牢关那次,我们哥仨没占到便宜,回来以后二哥曾经紧锁眉头说了一句:今日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其实这又何尝不是我想说的呢。
但我佩服吕布的只是他的武艺,说到做人,他却是我这辈子最不服气的一个人。
在这乱世之中,只要你有能力想出人头地很容易。吕布最早找的一棵大树是丁原,做贴身保镖。丁原当时是荆州刺史,对吕布非常器重,认他为义子,二人以父子相称。谁知好景不长,董卓当权的时候,与丁原不合,于是用一匹赤兔马收买了吕布,后来吕布一刀砍下丁原的脑袋,反身投靠了董卓这棵更大的大树,好笑的是二人仍以父子相称。
董卓为人骄横傲慢,众诸侯暗藏反心,形式岌岌可危的时候,吕布又一次挺身而出,跟杀丁原一样,轻车熟路,依旧是一刀拿下。不同的是这次是为了一个女人而不是一匹马。
再后来,吕布四处乱窜,之后又投靠了袁绍,最终在白门楼被曹操给杀了。杀之前曹操曾经问过大哥的意见,大哥让他想想丁原和董卓,于是曹操便不再犹豫。
军师经常说,尊重天地君亲师是人和禽兽最基本的区别。我是个粗人,不懂得那么多礼节,但天地君倒也罢了,尊重亲和师却连我都丝毫不敢马虎。而吕布连杀两位义父,当真连禽兽也不如。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理解吕布的做法,因为我无法想象一个人竟然可以坏到如此地步。子龙对我说,其实人生下来跟其它动物一样,都是自私残暴的,这跟水往低处流是一个道理。但人之所以为人,主要是后天的教育和环境的影响,一般人做任何一件事潜意识里都有一个对和错的概念,人一般都朝着对的方向努力,但有一点,就是他认为是对的事情未必是世人所接受的。因此,这个世界上可以有很多奇怪的人,做一些奇怪的事。
子龙的话说得我呆呆的,我忍不住想我以前做过的事,似乎每一件我都认为是正确的,但事实上呢?有些问题想着想着会让人脊背发凉,还是去喝酒好了。
今天赌钱的时候,边上的两个士兵在讨论女人。男人在没事的时候总喜欢讨论女人,如同商人没事喜欢数钱一样。他俩说着说着就提到了貂禅,眼里放着光,嘴里嗬嗬地笑,猛然间让我也想起了这个女人。
貂禅不是她的名字,她以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貂禅只是一个称号,类似于巫师或者祭司。
一切都是一个偶然,从董卓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开始,貂禅这个名字为世人所津津乐道。军师说过,凡事有因就有果,有果就有因,一切的偶然都是必然,一切的必然也是偶然。
我见过这个女人,当年在白门楼的时候她坐在囚车上从我面前经过。那时候她已经名震天下,她的故事被演化成很多版本,不同的版本有着不同的观点,有人说她是个烈女,有人说她是个荡妇,但只有一点是共同的:她是个美女,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这点我得承认,我不是个会欣赏女人的人,但当时她虽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却依然掩盖不住她那绝世的容貌,体态婀娜,肌肤雪白,真乃天生尤物。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如一湾幽幽的潭水。跟身边其他女眷或慌乱或悲切的表情相比,她平静得有些可怕。很多年后一个女人在登船离去时我看到了同样的眼神。现在我或许懂了,但当时我却不明白。
白门楼上吕布向大哥求情,我清楚地看到二哥在拉大哥的衣角,忽然恍惚想起囚车经过的时候二哥的眼睛一眨也没眨过,于是吕布死了,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必然。
二哥向曹操索要貂禅,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二哥主动向别人要过东西。而曹操似乎很痛快地答应了,大哥则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古英雄配美女,二哥与貂禅似乎是天设地造的一对,我想除了地下的董卓和吕布,没有人会反对这个说法。但那天二哥是欣喜若狂地去迎接貂禅,却独自一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没有人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此二哥郁郁不乐不近女色,而貂禅则象是消失了一样,有人说她出家了,有人说她疯了,更有甚者说她死了。
我曾经借着酒劲问过二哥,为什么那天没有把貂禅接回来?二哥愣了一下,好一会他反问我一句:三弟,你说我跟董卓和吕布做何比较?我也愣了一下,说:那两个宵小之辈如何跟二哥你相提并论呢?二哥却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在她眼中我却跟他们没什么区别。良久,他又说了一句:自古红颜多祸水,知己有几人?
后来子龙曾经跟我讨论过这个话题,他那时正在和一个小女孩热恋之中,心情好得很,他笑着对我说:三哥,你养过猫没有?我摇摇头,他接着说:我小的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猫,在开始的时候我对它特别好,每次都是我喂它吃东西,它也特别依赖我,睡觉的时候总偎依在我身边。但后来我有事出远门,回来的时候它却象是不认识我一样,睡觉时也去找最近喂养它的老妈子了。到后来,我们家几乎所有人都喂过它,开始的时候它跟谁都很亲热的样子,最后它则对谁都爱搭不理。
我隐约听人说过这句话,不是所有的猫都象女人,但所有的女人都象猫。或许子龙的说法是对的,但我至今还记得貂禅在囚车上的眼神,联想到离我而去的那个女人的眼神,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但却又好像什么也不明白,而对于一些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最好的方法是忘记。
因此我准备把貂禅连同那个女人一起从我的记忆中删掉。
早上起来照镜子时猛的发现双鬓已有了些许白发,于是知道自己确实是老了。
军师说人变老的标志之一是开始唠唠叨叨,之二是开始怀旧。我虽然还没怎么唠唠叨叨,但有时无所事事的时候我却忍不住回忆一些以前的事,往事无论是喜是悲,想到最后总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我承认我一直是个笨笨的人,很多读书人的道理我都想不明白,而且我也没打算去弄明白。
我的前半生是在昏昏噩噩中度过的,能记起的事少得可怜,但我那时却很快乐。我的父亲是个酒鬼,他有时喝多了会把我抓过来饱揍一顿,在很多人眼中或许他不算是个好父亲,但在他死后的很多年里我竟然经常会怀念他的拳头。我的母亲和其他所有母亲一样都是那么善良伟大,我现在经常会想起她,但却记不清她的模样。有时在路边偶然看到一个老妇便会把她的面容安到母亲身上。他们说记不住母亲的长相是件很可耻的事情,或许他们说的对,但我想我的母亲会原谅她的儿子,因为这世界上倘若只有一个人了解我的话,那就是她。
我说过我童年能记起的事很少,除了父亲的拳头之外,就是母亲的话了。母亲虽然没读过书,但她总能用一些浅显的话让我明白很多道理。比如有次她买了十只蛋放在炕上孵小鸡,我非常兴奋,经常翻开棉被的一角偷偷的看,希望能看到小鸡破壳而出的样
子。我对母亲说,过几天我们就会有十只小鸡了。母亲却淡淡地回了我一句:在没有孵出之前,不要计算小鸡的数量。
事实上最后我们一共只孵出了六只小鸡,于是母亲的这句话让我记了一辈子。在后来带兵打仗的时候,或者我们兵少将寡占尽劣势,或者我们兵精将广处于绝对优势,但我都丝毫不敢气馁或者骄傲,因为我知道不是每只蛋在二十一天后都会孵出小鸡来,有很多事情光看开头是猜不到结尾的。
母亲还有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她说:拳头大不一定有理,但拳头小一定没理。我小时侯由于脑袋不灵活,经常被人取笑,气极了我便冲过去狂打一顿,有时候是我打赢了,但更多时候是他们一拥而上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母亲对此一直视而不见,在我被打得最惨的一次的时候她说了这句话。从那天起我象牛一样的锻炼身体,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身体也象牛一样的强壮,而那些以前欺负我的人却好象突然消失了,反而我身后经常跟着一群半大小子,整日里飞哥长飞哥短的叫着,比叫他爹都亲。
后来我慢慢的长大,经历过很多事,接触过很多人,我越来越发现,其实有很多道理并非只有圣人才说得出来,每个人对于生存都有他自己的哲理,只是他们或者不说,或者说了你也没在意而已。或者可以这样说,对于某个或某些个人来说,其实每个人都是圣人。
魏延新得了一匹马,样子很雄伟,他很得意的牵来向我显摆。我一直对马这种动物有好感,于是便借来溜溜。
这马的脚力的确可以,我骑得起劲,不知不觉已经出了成都城,沿着官道跑了一会我顺势插到了一条小路上,往前跑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我勒住了缰绳,翻鞍下马,见那马呼吸均匀神态自若,不由得暗暗赞叹。
牵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忽见前面树林之间露出一个屋角,于是便朝那儿走了过去。走近时发现是一个小道观。
推门进去,真的是一间小道观,里面除了一张供桌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东西,甚至连个神像都没有,只一个牌位,上书“太上老君混元上德皇帝”几个大字,牌位前有个小香炉,里面连点香灰都没有,更别说香了。墙角到处都挂满了蜘蛛网,如果不是地上蹲着一个道士的话我还以为这是一座废弃了的道观呢。
说到这个道士,着实有点奇怪,我自进门来他始终背对着我竟然没有回头,我忍不住走过去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走到他正面,发现他面前摆着一个小火炉,里面有几块红红的木炭,道士双手各持一串东西在火上面烤着,你猜他在烤什么东西?反正当时是吓了我一跳,他居然在烤大蒜!我见过烤羊的,烤鸡翅膀的,烤馒头片的,却从未见过烤大蒜的,今儿是开了眼界了。
眼瞅着两串大蒜已经变成金黄色,除了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蒜头味以外,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让我的食指蠢蠢欲动。就在这时,那道士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
道士长得很普通,瘦,个儿不高,站起来不会超过五尺,稍微有些驼背,年龄应该在六十左右,长得其貌不扬,很多人喜欢把这种人的相貌比喻成风干的核桃,而他看起来更象个被砸了一锤子,不,是砸了两锤子的核桃,因为他的两颊深深地陷了进去。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浑浊,几乎分不清黑眼球和白眼球,然而他看我那一眼却精光暴露,让我浑身一震。
道士的脚边有个罐子,里面有把小刷子,他拿起来往蒜上抹了点什么东西,随后递了一串给我,我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清香扑鼻,真没想到大蒜居然也能烤出如此味道!我连声赞叹好吃好吃!
道士眯着眼吃另外一串,突然冒出一句话:将军,你的眼睛很大。
我又愣了一下,不明白他到底要说什么。
道士又接了一句:眼睛大只有一个好处。
我含着一口大蒜没咽下去,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他却住口不说了,自顾自的收拾火炉。
我又等了一会,见他依然没有说的意思,于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道长,你刚才说的眼睛大只有一个好处,到底是什么好处?
道士似乎盼望这句话很久了,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继续卖着关子: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的火噌的一下就上来了,过去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喝道:你他妈的要说就快说,少在这儿给老子卖弄!
道士显然对我的举动没有预料,吓得脸色苍白语无伦次:我说我说,您先把我放下来……是这样的,眼睛大的好处呢,是我经过几十年的观察得出来的,藏在我心中很久了,我从没对任何人说过,今天在这里与壮士幸会,乃是莫大的缘分,因此我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可是……您不会告诉别人吧?
我真想朝他那张核桃脸上打两拳让他变成杏仁脸,瞪了他一眼骂道:少啰嗦,快点说!
道士环顾了一下左右,把嘴凑上来,在一股浓郁的蒜臭味中我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记住,眼睛大只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眼皮也大。
二哥的右手曾经受过伤,在很长时间里他都用左手吃饭。后来他的右手好了,他笑称从此可以左右开弓了。过了很久,我偶尔跟一个手下吹嘘过,说我二哥可以同时用左右手吃饭,手下将信将疑,我一来劲就拖着他去找二哥,让二哥当场表演一个给他看,谁知二哥举着筷子面有难色,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自从右手好了以后便不再用左手吃饭,时间一长左手便又恢复到以前那样子了。
我大叫郁闷,却忍不住想起了小时侯的一件事。
我小时侯,邻居有个小孩子,他的左眼是瞎的。外表看起来跟右眼一模一样,但捂住右眼的话他便什么都看不到。后来有一天,来了个游方道士,号称能医百病,于是邻居请他给小孩子看眼睛,他看过以后大惊失色,说你儿子的左眼一点毛病也没有啊,怎么可能看不到呢?他这么一说,大家也很奇怪,他确确实实是看不到啊。道士想了好久也没想通,摇着头走了。后来又来了一个和尚,说是道士介绍来的,专门来给小孩看眼睛,他也研究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跟道士一样,就是说,小孩的左眼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但小孩的左眼看不到东西却也是事实,和尚挠着光头问了一句,这孩子小时侯眼睛没受过伤吧?他母亲猛然想了起来,说在孩子出生的第二天,左眼的眼角曾经有点红肿,于是就擦了点药油,包了几天。和尚一拍大腿连声说是了是了,众人忙问是怎么回事,和尚解释道:由于孩子当初正处于发育期,你把这只眼睛给包起来了,他就误认为这只眼睛是没用的,而所有应该为这只眼睛服务的器官都退化消失了,因此他就瞎了,成了一个摆设。
说实话,以前我对和尚的话依然是半信半疑,眼睛就包上那么几天就瞎了?但今天听二哥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相信了。为了证实,我跑去找军师。
军师听完了我的故事,也连声说稀奇,之后他说,眼睛不用便会瞎掉我没听说过,不过却知道脑子不用会荒废掉。于是军师便给我也讲了一个故事:
小时侯,我有幸曾经跟着水镜先生读书,一同读书的有好几个孩子,有庞统、徐庶等。其中有一个叫张正的孩子,聪慧过人,水镜先生曾私下跟我说过,就资质而言,你和庞士元都是人中龙凤,但你二人加起来却也比不过张正。这句话让我一度很沮丧,但过了没多久,张正家中突然出事,家道败落,他母亲带他去投靠他乡下的舅舅,从此杳无音讯。很多年以后,徐庶曾经去探望过他,回来以后跟我们说,他已经是个非常普通的乡下人,问起他以前学过的东西,早就忘得烟消云散,甚至连一本普通的诗集也读得期期艾艾,更别说什么治国带兵的雄韬大略了。水镜先生知道后也很遗憾,他对我们说了四个字:用进废退。也就是说,任何器官,你用得多了便会进步,反之,则会退化乃至荒废掉。
军师最后说,这四个字同样可以用来说明关羽的左手和那个小孩的眼睛。
用进废退,从军师家里出来我很高兴,因为我又学到了一个词,这证明我又朝聪明人的方向靠拢了一点。
最近军中突然流行一种说话方式,就是把任何事情都分为两种:好消息和坏消息。
起初是探子在汇报军情的时候经常用到,比如:报!好消息,黄忠在雒城大败敌军!再比如:报!坏消息,庞军师死于落凤坡!后来一些兵士没事便在平日里也常用这种方式说话聊天。比如俩人一块吃饭,甲说:好消息,我刚在菜里吃到了一块肉。隔了一会乙说:坏消息,我在饭里吃出了一粒沙子。
要说一种东西流行起来可真是城墙都挡不住,在很短的时间内,全军上下几乎开口便是好消息坏消息,一时间弄得如果有了不好不坏的消息都没法开口的地步。甚至连一向沉稳严谨的军师都跟上了潮流。那天演练阵法的时候,军师总结发言如下:
好消息,我们今天这套阵法大家演练得不错!坏消息,有个别军士的动作不够整齐。好消息,今天主公说他要亲自来观阵。坏消息,由于主公身体不适改为卧床休息。好消息,明天我们将继续演练第四套阵法。坏消息,昨夜我夜观天象发现今天可能有暴雨……好消息,我带了伞。坏消息,怎么……下的是冰雹?
要说这流行的东西未必是好的,反正我是越来越不适应这种说话方式了,累不累啊。
有一天,魏延愁眉苦脸的来找我,进门就开始长吁短叹。我挺纳闷,魏延最近经子龙介绍认识了一个女人,好象叫如月,俩人情投意合如胶似漆,把魏延给美的,那张蔫巴脸经常笑得跟菊花似的,今儿这是咋的了?
魏延叹了一口气说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先来好的吧。
好消息,如月怀孕了!
哇,我叫了一声:恭喜啊!
却听魏延继续说道:坏消息,孩子他妈的不是我的!
隔了几天,子龙兴冲冲的来找我,他最近泡的马子叫如霜,我还跟他们吃过两次饭呢,俩人在一起也有三个月了,按子龙以往的记录来看,差不多也是到分手的时候了。不过按子龙的个性来说,一般都是泡上容易分手难,不晓得他来找我是不是想告诉我这个。
谁知子龙一进门就喊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我犹豫了一下,有了魏延的那次,我还是先听坏消息吧。
坏消息,如霜怀孕了!
啊?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这算坏消息啊?那好消息呢?
好消息,孩子不是我的!
我靠,我差点没背过气去,同样的事在子龙和魏延身上发生,他俩的反应却有天壤之别,你说同样是生活在一起的俩兄弟,做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涅!
送走了子龙,我心里又开始嘀咕一件事,这俩野孩子到底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