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保住一个人一生的劳动果实
作者: 钟伟 2009-09-09 23:48:48
如何避免被泛滥的货币和隐蔽的通货膨胀所盘剥？最有效的财富管理方式，或许是对自身才智毅力、惜福臻善的不断投资。
就金融话题而言，大体可以分为以政府为研究对象的公共金融话题，像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和金融监管政策等等是典型内容；以企业为对象的公司金融话题也很重要，类似企业如何借贷、发债、上市和并购等是大致内容，以居民为对象的财富管理，则是和普罗大众切身利益相关的重要话题。在对政府、企业和居民三类话题中，我很少讨论财富管理，这和研究人员对自身的定位有密切关系：一些学者愿意把自己定位为为民请命的公共知识分子，另 一些以生平所学为企业发展殚精竭虑，我则除了写字没有什么很好的谋生技能——贸然介入居民的财富管理，怕的不是碰巧说对，而是说错了负担不了害人破财的责任。
公共金融是极其重要的，这涉及国民的福利。比如中国的国库现金管理，目前中央财政的库金多则上万亿元，少的月份也有四五千亿，地方财政大约有同等规 模的库金。这差不多2万亿的巨额资金，除了每年通过招标分出不足千亿转存到商业银行，另外就是财政部偶尔的买回国债操作，资金收益极其有限。假定能形成有 效的国库现金管理制度，哪怕年收益率只有2%，那也是为纳税人节约400亿呵！在政府管理的众多领域，同样存在着种种令人叹息的低效闲置资金。一边向企业急切课税，另一边却又视钱如无物。
财富管理也是重要的，这涉及某一个个体能否保住他一生的劳动果实，并赖以安度晚年。
据说人的投资行为，和松鼠在冬季降临之前埋藏松果差不多，草木凋零的冬季松鼠无法觅食，只能挖出秋季时自己埋下的松果度日，但松鼠的记忆力很差，因 此它必须赶在冬季前埋下许多堆松果，才能在冬日想起和挖出其中的几堆果实来享用。松鼠的行为基本折射了居民财富管理的一些要素，即投资于安全、自身能力， 以及必要的组合。
第一，财富管理应关注个人安全。生命、自由和财产安全对个人总是一生中必然追求的起点和终点。据说郭店竹简本的《道德经》原文是“使民重死而远 迁”，也就是说，如果国家统治残酷而令人没有安全感，那么民众至少可以用脚投票，逃离这个国度（历代儒生把道德经修改得有些离谱，变成了“使民重死而不远 迁”，要求人们“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在财富管理中，关注安全是至为重要的，新加波的发展，一定程度上和南洋华人虽在印尼等国创业发展，却出于 安全考虑，而把企业资金调度、个人财富甚至国籍放在了新加坡有关。
举凡一国的过度储蓄，往往和该国国民对安全、养老、教育等缺乏足够信心，而进行的过度防御性储蓄有关。在我看来，松鼠埋松果是为了熬过冬季，人不应 比松鼠愚笨，“富可敌国”的含义似乎就是：如果你足够富裕，那么你就是国家的敌人。因此，投资于自身的安全，是一切财富管理的起点和终点。
第二，最有效的财富管理是人力资源投资。人持续获得和积累财富的要诀，一曰天赋，二曰坚忍，三曰机缘，四曰善缘。人生往往不是我们选择命运，而是命 运决定我们。在财富管理中，对自身才智毅力、惜福臻善的不断投资，是自身能够不断应对复杂莫测的创富挑战的根本。或者说，人力资源越不足，他就只能从事从 业门槛越低、竞争越激烈、创富微薄和发展前景越渺茫的职业。对一个人而言，终其一生，始终不断对自身才智和品性进行投资，是回报最好和最可靠的投资。这种 投资的一个副产品是增加了对生命本身感悟和体验的深度，否则生命对一个人而言，始终是缺乏浓度的白开水。把人力资源投资当作财富管理的最有效手段时，容易犯下的弊病，就是花钱买文凭，财富被浪费的同时，才智无增虚荣膨胀，几乎是自欺并欺人的负收益投资。
第三，最增值的财富管理是对艺术品的持续投资。由于积淀着历史和不可复制的惟一性，艺术品不能像工业制品那样大规模生产。随着人们逐渐摆脱挣扎求 生，追求有尊严和有品位的生活，艺术品也许是引导我们从物欲到神界的较好阶梯。我相信，就个人财富管理而言，艺术品投资也许是中国未来十年能够增值十倍以 上的屈指可数的领域。
不仅如此，艺术品投资有许多不求而得的副产品。一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太快，如果没有广泛的藏品收集，我们的子孙将很难亲手触摸他们祖辈生活的历史片 段，他们就可能是无根浮萍。二是艺术品投资是财富的积累而非挥霍。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人用酗酒吸烟以及华而不实的奢侈品来挥霍财富，当财富被投资于艺术品， 那么在一个人死后，其所收藏的艺术品仍然留存于世。三是艺术品投资不仅是投资，也是对焦虑的社会、对讲究效率和竞争的市场经济的“解毒剂”。艺术品投资一 怕战争毁坏，二怕官府掠夺。当然投资本身所要求的专业素质和赝品泛滥，也让人望而却步。但是如果一桩投资没有复杂的技能和门槛，而是村妇挑夫都耳熟能详 的，那么这桩投资就不太可能超额收益。
尽管至今中国仍然没有艺术品投资指数，但这种投资于精神家园的财富前景光明，现在中国大多数城镇家庭都在斟酌如何进行财富管理，但很少有家庭点缀着字画、雕塑或古董，这不能不令人叹息。
第四，最理性的财富管理是简洁有效的长期组合。当你用足够多的财富投资于自身安全、自身的不断学习和艺术品之后，才回到通常意义上的理财。我们很难 对1-2年的短期投资进行精确而理性的预测，更遑论数个季度，过高的波动性往往能淹没了收益本身。如果一个人从30岁工作到60岁，退休后能获得的养老金 是之前薪酬的一半，那么他要维持退休前同样体面的生活并活到75岁，那么其净储蓄率有25%便已足够。
就投资组合而言，通常艺术品、私募股权投资、指数基金、对冲基金、不动产、土地、指数化国债等是风险收益从高到低的大致排列。但是很遗憾，股权投资 和对冲基金投资的门槛较高，中国也没有和物价指数挂钩的国债（TIPS），因此，就个人财富管理而言，指数基金和不动产就成为组合的主要内容。如同松鼠要 多处埋藏松果一样，财富管理也需要在艺术品、指数基金和不动产之间进行必要配置。
第五，以静制动的财富管理是波段性的指数基金投资。证券投资主要靠择时和择股获得超额收益，其中择时依赖宏观判断，择股依赖对行业和公司的研究。一 般而言，考虑经济周期的，被动的指数投资，在中长期之内，往往能战胜周期预判能力较弱的主动型投资。社保基金理事会熊平以其深厚研究显示，其实不选择私募 股权投资或者基金也无妨，如果选择低估值、小盘、行业排位靠前的上市公司股票并长期持有，也可获得丰厚回报。
第六，审时度势的财富管理是中期以上的不动产投资。中国的城市化、货币化和人口变迁三大因素决定了不动产价格的基本走势。而地段、品质和采光则是房 地产投资要优先考虑的三大要素。投资周期可能至少应考虑5-8年，并应投资前景明确的大都市。限于篇幅我们没有涉及黄金、外汇和衍生品投资。
如何保住一个人一生的劳动果实，避免其被泛滥的货币和隐蔽的通货膨胀所盘剥？我认真而不负责任的忠告是：首先，不要在你的资产方纳入大规模工业制 品、国债或银行储蓄，要在你的负债方纳入长期金融负债；其次，尽可能地对个人安全和人力资源提供充分和持续的投资；再者，余下的个人财富之五成投资不动 产，三成艺术品，二成指数基金；最后，你是财富的主人时你可能是幸福的，你是财富的仆人时必然是痛苦的。所谓幸福，似乎不在于你期待拥有，而在于你不介意 失去，包括最终失去生命本身。所谓幸福，是你能在忙碌中停下来，闻阳光听落叶看云烟，并安静地知道自己还活着。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金融研究中心教授、中国金融40人论坛学术委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