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XJB写之2025故事接龙
去年接龙由于咕咕一年没人续写了,堂堂完结。今年又由@Sunny in D 牵头,@ax @mia @希米 @Mr.F(黎明牧者) @UssEnterprise(延宝突击)积极相应,在2025年新春佳节再次启动,目前还未完结抽时间放到博客上供大家伙看个乐呵,想起来了会不定期更新我们写的进度。
upd 2025.2.17 更新至最新进度
引子:
昏暗的走廊两侧堆叠着塞满看不出原状的腐烂物的各色垃圾袋,构成一道肮脏的彩虹,头顶仅剩的灯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像垂死的老人在咳痰,一亮,一暗,终于一使劲吐出残破的身躯中最后一口人气儿,停了,灭了,归于黑暗,刚刚还围绕着献殷勤的苍蝇瞬间一哄而散,隐入黑暗中窥伺着。周常明一脚踢开自己家门口的垃圾袋,暗骂一句,摸黑开了门。
他瘫坐在这个狭小屋子里唯一的大件——一张烂木床上,举着一小块破碎的酒瓶端详着里面扭曲的人脸,凸出的颧骨,深陷的眼窝,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和这栋楼里的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他感到了失望,将碎片扔在地上,随手抓过旁边的台灯,死死盯住。那是一个由楼道里“取”来的灯泡组装的简易照明装置,约莫过了五分钟,突然,他将台灯狠狠砸向隔壁此起彼伏混杂着男人女人嬉戏声的墙上,随着台灯的碎裂,一切都安静了,他听到自己放了一串响屁,咧嘴笑了笑,随即将手边、床上能够到的一切东西砸向四面八方,高叫着“烂人!烂人!都去死!去死!我诅咒你们去塔里被撕碎!”这帮无耻的下等人,他们在街上将你推来挤去,从不会说道歉,用肥硕的身躯挤倒你,连招呼都不会打一声,堆满所有角落的垃圾,抑制不住的兽性,无尽的丑陋的欲望,周常明在心里憎恨这帮人,憎恨这个世界,憎恨自己,他发泄完了,打累了,瘫在床上,闻着被子中腐朽的味道,蜷缩着蒙住了自己,不想再看这个“窝”里的亮橙色旧墙漆和满地狼藉。
在被子构成的狭小安全地里,他哆哆嗦嗦的从外兜里掏出一个镜子,真正的镜子,周常明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如此清晰的自己,他摆出各种表情,哭了,笑了,撇嘴,皱眉…他用手将镜子捂住,然后换上一副自以为凶狠的表情,对着镜子里的人说,“我杀人了你知道吗,我杀人了哈哈哈哈哈,我,周常明,一个杀人犯哈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发出巨大的笑声,“真的,真的,我没骗你,是我,就是我干的哈哈哈哈哈”。笑了一阵,他又爆发出猛烈的哭声,比他父母和弟弟的祭塔仪式上哭的更真情实意,撕心裂肺。
突然,走廊上传来一阵骚动,他猛地站了起来,警惕地盯着门口。骚动越来越近,直到房门口传来两声巨响,门不堪重负地掉了,掀起一阵烟尘,一群红色衣服看不清脸的人闯进来,“监察者依塔律对你…”周常明还未听完,便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小圆镜落在硬板床上,滚了一圈又一圈,细碎的光滑过屋里的角角落落,最终在天花板上留下了一个微弱的小亮斑。
随着喧嚣渐渐远去,一个又一个黑影从角落里溜进来,在这个房间里的残骸中翻找、争夺、撕扯、洗劫一空,出门时还要在门口啐一口,“晦气!还惹来了监察者。”隔壁又响起了男人女人的嬉笑怒骂,一两只臭虫成双结对从床上爬过。明天太阳升起,这间屋子又该有新主人了。
橙色,红色,蓝色,黑色,一个个斑驳的色块在他眼前划过,构成一朵朵诡异的大花在他梦境里盛开,他拼命想爬起来,却被大花的叶子和藤蔓死死缠住,拖入深处…
“喂!醒醒!醒醒!”周常明猛地被人叫醒,从诡异的梦境中脱离出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窄小的床上,眼睛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大口呼吸着,发出驴子嚎叫一样的声音。“做个梦就吓成这样啊”“听说他被抓的时候直接晕倒了呢”“这种怂蛋我们要他干嘛,纯属累赘”“哟哟哟,不会一会儿听说自己被送去扫塔要吓的尿裤子了吧”旁边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直灌入周常明的耳朵,像针一样扎入他的心里,“谁怕了,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吗?我可杀了人!”周常明努力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瞪着周围模糊的人群。
寂静之后是哄堂大笑,一个瘦高的人走上前来,拍拍周常明的脸,大拇指在他脸上摩挲了一下,带着一丝挑逗的意味,周常明感到了反胃,疯一样的想扯开男人的手,“滚!”周常明嘶吼道,话未说完便被男人的巴掌抽断了音,他尝到了口腔中逐渐弥漫上来的铁锈味,男人笑着,掐住他的脖子,“记好了,蠢驴”,他看着周常明憋的通红的脸,外突的眼球和暴起的青筋,毫不费力的按住了他挣扎的胳膊和腿,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让抓来扫塔的可没有一个简单人,而你,小可怜”,男人看着他身下颜色变深的裤子,挂着微笑,“真是个窝囊废!收起你那副嘴脸,免得脏了大家的眼睛。”说完,男人放开周常明,在一阵阵的干呕声和喘气声中,他舒展开双臂,以一种近乎痴迷的神情,跳起舞来,随着舞步,吟唱到:
魂兮归来!灾乱不可以止些。
雕栏画栋,取骨血以祀,以精魂为珥些。
惝鵩众枉,佩以猼釶些。
一夫四首,以观四方,吞人以益其岁些。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归来兮!不可久淫些。
拗口的词,诡异的节律,肃穆而悲凉的气势,勾勒出重压之下摇摇欲坠的世界。周常明想起了父母和弟弟的祭塔仪式,听说在旧世界,那叫做葬礼,但葬礼是什么样的呢?也是这样漫天的血色,红黑的土地吗?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肉身都是塔的祭品,几百个,几千个,几万个,赤裸的尸体整整齐齐呈放射状摆在塔周,脖颈裂开一个大口,暗红的血缓缓流入下面黑色的土壤,他们在死前喝下的药剂使这些人即便凉透,血液也依旧在流动,永不凝固。监察者在外围守着,像贪婪、令人作呕的秃鹫,死死盯着每一个尸体,在血水不在滴落时将口子开的更大,直到,最后一具尸体的最后一滴红色落下,然后,这片土地下起燃料的雨,火光满天,照亮周围所有人扭曲的脸,家属此时大声哭了起来,但是,这泪水究竟是为死者的惋惜还是对解脱的羡慕?火熄灭之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大笑、狂笑、疯笑,为了这片土地的延续,为了新生,为了明天,为了毫无意义的所谓繁衍。但是这一切,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需要做该做的事就好了,想,又有什么用?风扬起红色的烟尘,刮到他嘴里,是苦的…
舞蹈还在继续,周常明的视线还是有些模糊的,但这并不妨碍他透过人群看着男人一个人在屋子中间癫狂地舞着,这似乎已经脱离了舞蹈的范畴,他大力挥动着自己的胳膊,叫着,跳着,旋转着。一会儿像蛇,一会儿像鸟,一会儿像某种走兽。男人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变成一道残影,一道飓风,风越来越大,渐渐席卷了整个空间。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周常明周围的人群开始向他包围过来。人,不,不,根本不是人,是黑沙组成的人形物体,周常明惨叫一声,抱住自己的头,蹲在地上颤抖,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都在颤抖,好像和刚刚一样被人掐住脖子而难以呼吸,尿意又出现了,“求求你们,别,别过来…”
突然,一切停住了,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摇晃,“这是…快醒醒!”又是那个声音嚷到。
一阵亮光刺耀了周常明的眼,全身有些僵硬麻木,想用手遮挡住光结果发现手根本抬不起来,身体毫无力气,就这样僵瘫着,他斜过眼去躲避白光,顺便观察一下所处的环境,发现自己似乎位于一个手术台上,周围是暗绿的墙壁,此时,进来一个穿白大褂的人,透过光看过去模糊不清,感受到一阵冰凉,似乎是有什么被注入到体内,“求求,求求你,放过我”,却是无声地呐喊。恍惚间,他似乎又听到了那个声音,“快醒醒!不要睡!”他的眼睛被刺得睁不开,又陷入了昏暗之中。
清晨,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窗户影子映在周常明身上,似是一堵重墙压在身上。
“我是天使,你想进天堂吗?”,一位锦衣少年柔声问道。
“我愿意,我愿意,求求天使大人让我进天堂吧!!我非常善良,乐于助人,求求你放我进去吧!!让我在天堂当牛做马我都愿意!”,周常明急切地央求着,跪在天使面前,试图拉住天使的衣袖,却又怕弄脏天使的衣服,只能匍匐跪在脚前。
“像你这样的杀人凶手,也配进天堂?跟我进地狱吧!“转眼间,少年就变成一条恶龙,卷着周常明跳进无尽的黑暗之中,“啊!”一阵尖叫过后,周常明睁开了眼,还好是一场梦,虚惊一场,他坐了起来,听来地板传来一阵滴答声,一摸裤裆,“害,又尿了,真是没出息啊“,周常明心想着。
环顾四周,是一间朴素简单的房间,身上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藏蓝色的衣服,似乎是工作服。房间里有两张床,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干瘦老头,似乎还在睡着,门口是一扇铁门,旮旯里放着两把扫帚,一把灰扑扑的,扫把柄被磨得发亮;一把还是崭新的,亮闪的金黄色似乎是这房间里最鲜艳的颜色了,不出意外估计是给自己准备的了。
不一会儿一阵钟声从门外传来,六声钟声过后,铁门自动开启,此时老头终于醒了,伸了伸懒腰,见着周常明,并没有很惊讶,“哟,又进来一个小伙子啊,恭喜你啊,吃上了‘铁饭碗’啊“,老头打趣道,“赶紧起床干活吧,小心被关‘地狱’。”
“哟,有新扫把啦,嘿嘿,归我啦“,老头拿起新扫帚就要往门外去,周常明,赶忙跟上去,“这新扫把明明就是我的!你的不是这把旧的吗!死老头,拿过来!”周常明上前就要抢过来,死老头竟敢动我的东西,没想到这老头力大如牛,周常明用尽力气都没能夺回扫把一点,自己倒是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着,最好老实点,不然有你好果子吃!”,老头转头恶狠狠地盯了周常明一眼,把那把破旧的扫帚扔到他脸上,周常明悻悻地拿起扫帚跟着老头出门。
“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周常明。”
“我姓王,以后你叫我老王就可以了,这扫塔也不难,这里一共有十八层,我们现在是在顶层,越往下走,越难扫,我们必须要赶在天黑之前把塔扫干净,回到顶层的房间,记住,在这个房间之外,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声声说话或者尖叫。”老头沉声道。
周常明拿着扫帚和老头开始扫起了楼。
塔内的光线充足明亮,空间奇异的宽阔,身侧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墙壁远远地延伸着,消失在视觉范围的极远处,肉眼几乎看不出任何弧度。那场祭塔仪式的回忆又在周常明的脑海里蒸腾上来,他抬头望向面前红色天空下高耸入云的塔尖,虽无意但仍记住了塔身的大概尺寸,远比现在在塔内看起来的要小很多。
排列相对紧密的一扇扇铁门与墙壁一起向远处延伸着,指示着诸多的房间,但它们无一例外地紧闭着。
周常明看向老王的动作,他已经到了一定距离的远处,熟练地低头扫着地面,但从不试图打开那些铁门。
光滑的金属地面上明明没有丝毫灰尘,他清扫的动作似乎也只是为了让扫帚沾到每一块地面上,所以扫楼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越是思考,越是感觉气血上涌烦躁至极,周常明一把将扫帚摔在地上,决定回到刚才的房间里躺着。金属地面被砸的声音格外响,他回头,只见之前出门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空无一物的金属墙壁。
他一惊,转头想去喊老王,却发现视野范围内已经没有了他的身影。
那一瞬间他的头发快要因为恐慌而立起,他不顾一切竭力地向另一个方向奔跑着,心脏震耳欲聋地震动。视线内一扇扇近乎相同的铁门不断掠过他的视线,他只想远离那个缺口,那个异常的地方。
跑了许久,只见不断重复相同画面的视觉内突然有了异常,是扇敞开着一条缝的铁门。
只想着逃离的周常明脑子一片空白,直接拉开门冲了进去…
“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面前的女人坐在单人沙发上,黑色的直发快要到达腰际,略微惊讶地看着他,随后又恢复了微笑。
“我叫林跃,你刚才看到空间扭曲吓到了吧?不要担心,只是我来到这里不可避免地留下的痕迹…监察者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现的…”
惊魂未定的周常明被这些话又砸得一时失语,大脑飞速旋转着。
“四十分钟后,你会被监察者带去下一层,在这之前,你现在是唯一的变数了…请你与我合作,拜托了。”
“你叫......林跃?” 周常明强压着颤抖说到“老王呢?他...他去哪儿了?”
“老王?你是说那个扫地的老头吗?他不在我们现在的空间里”林跃看着眼前惊讶的表情“忘了跟你解释了,这里是空间的间隙,也就是通常说的 边境之地(limbo)”
周常明慢慢地恢复过来,他望着眼前的女人,身材高挑,留着一头黑色秀发。女人的衣服其奇怪,样式并不像他在塔里见过的任意一种。与其说是奇怪,倒不如说是十分古老,像是传说中21世纪的人们会穿的样式。
“你......不是塔里的人吧?你是......旅行者?你不会不知道旅行者来这里有什么后果吧”
“可能用你们的话来说,我是旅行者。我来自另一个时空,一个濒临崩坏的时空,我们需要你与我们合作”
“我们?这么说,这里还有别人?你要知道向监察者告发来自外界的旅行者可是塔内一等功,告发旅行者团伙可是特等功。依照塔律,特等功者永久免除劳役,可以去塔顶生活。”
周常明说完得意洋洋,他脑海里充满了对方哑口无言的表情,内心涌现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愉悦感。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对方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微笑 。
“如果你要举报我,那你就不会进来了不是吗?据我所知,依照塔律,与旅行者擅自交谈而不上报着,与旅行者同罪。”林跃左右看了一下“没时间了,如果你想好了就来这扇门来找我。”周常明望着眼前的人,那表情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又是一片空白,周常明发现自己站在了走廊上,不远处是老王扫地的背影,旁边的铁门开了一个狭缝,狭缝内透露出一股温暖。
“老王!”周常明刚想叫住眼前的背影,突然想起老王的话。他迅速压低声音,快步走上前去,叫住了眼前的人。
“哎呦,怎么啦?”老王小声问道。
周常明指了指身后那个门,发现从这个角度看去,那扇门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知道旅行者——”周常明问道
“嘘!这种话不能让监察者听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老王打断了周常明,然后放下手里的扫帚,原地一跪,双手合十,向四周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
周常明不理会老王,转身向那扇门走去。
双手拉开铁门,映入眼帘的仍然是刚刚那个坐在单人沙发上的女人,但她的面孔已然模糊,不只是马赛克还是油彩一样的色块填充了原本应该是五官的位置。
整个房间都好似掉帧一样的在不断频闪,让周常明只觉得一阵眩晕。
“看……你……通了”林跃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但周常明依然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毫不掩饰的喜悦。
“先说好,我其实并不关心你是谁,也不关心你来自哪。但现在一个旅行者与我交谈过,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不敢赌你不会告发我。所以,长话短说,你需要我做什么。”周常明说完一长串话后,好似被抽干了力气,大口喘着粗气。
“我……你……毁了……,你……这样……自由,别……那些监察者,……伤害你,只要你……认知……”她的话语更加跳跃了,最后甚至戛然而止,整个房间重回那种寻常的普通模样。
“靠,信号不好还搞这种,狗日的真不靠谱。呸!”他恶狠狠的骂了一句。
身后的铁门吱嘎一声,老王探头进来“臭小子,怎么在这偷懒,真不怕监察者判你个不敬塔灵?快来,前面我基本扫完了,快到时间去下一层了。”
周常明扶着铁门,默默的回头看了一眼这在寻常不过得房间,咬了咬牙,关上了房门。
走廊之中,周常明和老王拿着扫帚静默的站着,两人面无表情的看着毫无装饰的金属走廊。
不一会,两人面前凭空闪现出一朵幽蓝色的玫瑰,玫瑰缓慢的飘落在地。落地的瞬间,那看上去萎蔫的叶片和茎干开始扭曲膨大,血色的汁液不断渗出又凝固成新的肢体,很快变作人型。而幽蓝的花瓣,也扩大并下垂,包裹住下方是人型,最后化作了一件幽蓝色的斗篷。
斗篷人看不清面孔,低沉的声音似乎从他全身发出“随我前往第十七页吧……下次手底下麻利些。”
说着他抬起右手,从那蓝斗篷下伸出无数荆棘枝条,袭向周常明和老王。周常明只觉得被荆棘的刺扎的浑身剧痛无比,视野也逐渐被枝条完全遮蔽。剧烈的疼痛让周常明无法感受到身边的任何事物。
但过了不到5秒,所有疼痛一齐瞬间消失。周常明费劲的睁开双眼,发现这里像是一条旧世界的宾馆走廊,两边墙壁和地毯都是血红色,唯一的光源是墙上昏暗的蜡烛,微弱的火光让墙上挂着的油画看不真切。两侧走廊上零星分布着古铜色的木门,整个空间遍布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你们,开始工作吧……还是40分钟。”斗篷人的声音在整个空间回荡,但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形。
老王揉了揉大臂,皱着眉头道“啧,臭小子,还扛得住不,蓝衣监察者负责送我们这些扫塔的去往下一层,他们的这种传送方式一般人可顶不住啊,嘿嘿。”
周常明瞟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默提起了扫帚。
“嘁,无趣。”老王嘟囔了一句,便也开始扫地了。
第十七层,或者说第十七页的走廊相比上一层幽暗许多,蜡烛的火光甚至照不清油画的上部,而只能看清血红色墙纸上的大块深色斑点。扫塔的工作机械重复且无聊,十几分钟过去,周常明已经不记得他们一共经过了多少扇完全相同的木门,看过多少块血红色的墙纸,陈腐的气味快要麻痹他的鼻腔,让时间的意识逐渐模糊,可墙上的蜡烛却完全没有融化的迹象,火苗跳动着,照亮了油画下方一处翘起的墙纸边缘。
就在手指即将接触到墙纸时,周常明小腿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他反射性地缩手回来,老王则是反握着扫帚站在他旁边,刚刚他就是用这柄扫帚杆抽了周常明的小腿。
“小子,专心点,别随便乱摸。”他转过身去继续着毫无意义的清扫,“虽说是铁饭碗,但如果不谨慎一点,不说最下面那些楼层,就算在最顶上也不好受哇…”
周常明轻嗯一声表示答应,低下头想继续清扫,余光却仍然向那里瞟了两眼,但只凭借余光有限且模糊的视野,他却看清了那张画作的全貌。
刺鼻的血腥味刹那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墙壁和地面的血红色流动着,沸腾着,像是化作空气一样想要钻透他的皮肤。周常明的双手剧烈地打颤,扫帚从手心滑落在地,手掌捂住面部,只留下一双因惊恐和杀意而圆睁的眼球,血丝像是密林中疯长的树木一般攀向虹膜,瞳孔中倒映出一个满身鲜血和匕首刺伤,却还是一脸癫狂笑容的身影。那是另一个他自己。
猩红色散去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周常明抬头,环顾四周,扫帚,老王,十七页中重复的木门和那副诡异的油画,一瞬间全部消失殆尽,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荒漠之中,灰暗的天,荒芜的土地,和各式各样奇诡造型的岩石,周围是一群看不清的人影,在慢慢向前移动,他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和穿着,但是可以隐隐约约看出每个人都背着行囊一样的巨大东西。
周常明不敢轻举妄动,“刚刚的油画里应该不是这样的场景”,他仔细思索着,“虽然扫塔之人从未有一个成功从塔里出来,但是总有传出的只言片语,没听过有人提及被画吞入,而且,这里也不像是边境之地”,他低着头,无意识的用脚在沙子上踹出一个又一个小坑,“我只是看了眼画就进来了,还多了一个匕首…”,周常明想着,突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一下开始狂跳起来,咚咚,咚咚,他慢慢抬头,发现刚刚在前进的人影不知何时全部都停了下来,包围着他,越来越近。
他陡然一惊,想冲出人群,但是感觉腿跟灌了铅一样沉重,拔不出,迈不动,眼见靠的最近的人影大长着手臂马上要挨住他,周常明大叫一声,闭着眼睛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匕首,“走开啊!走开啊!”他大喊着,一直到胳膊肌肉酸痛无力到匕首脱手,都没敢睁开眼睛,只是慢慢抱着身子蹲下,等待着自己的死期。
他蹲了一会儿,感觉走马灯都过了三四遍,周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的可怕,没有风,没有声音,只是他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又等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好像是水声,但是比水更粘稠一点,从高一点的地方坠落,碰撞到沙子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周常明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偷偷看向周围,发现黑影消失了才敢站起来,抬眼向前看,不远处的岩石上,一个女人正紧紧靠着石壁在休息,逆着光,他有些看不清,但是看到人总好过刚刚的黑影。他提高了声音对女人喊着“别动手,我没有恶意”一边慢慢挪过去,见女人一直没有反应,他三步并作两步急忙绕到正面一看,女人哪里是靠着休息,而是有一部分身体已经牢牢嵌入了石头里,露在外面的部分一张惨白的满是血污的脸正挂在黑发中间,暴凸的眼珠死死盯着他的方向,胸口插着的匕首正是他脱手的那个,血正从上面一滴一滴落在沙地上,陷入沙子里,周常明甚至觉得,这地下的沙子像是活了一样在贪婪的吸取这血液。
“林…林跃”周常明只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冲上了他的头,他猛的辨认出了这恐怖的面孔竟是他刚刚才见过的旅行者。他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紧着向后挪了几米远,大口喘着气,只想马上离开这种吃人的地方。
就连旅行者都…,出去,一定要出去,他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跑远,岩石,荒漠,除此之外还是什么都没有,就连刚刚的黑影也消失的一干二净。周常明甚至开始挖他脚下的沙子,企图挖出一条出去的路。林跃血滴在沙地上的声音始终环绕在他耳边,不管他跑出去多远,都听着只离他几米远。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周常明跪在地上,崩溃的用手挖着,可惜,除了沙子,就是沙子。终于,他放弃了,将脸埋在满是沙子的手里,痛哭起来。
“嘻嘻,私联的代价”他感觉有东西趴在他的背上,在他耳边开心的说到,他猛的抬头,只看到一道白光吞没了他。等他的视力慢慢恢复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还是在刚刚进来的位置,周围是和刚刚一样在默默行走的背着东西的黑影人。周常明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低头,手里还拿着刚刚插着林跃胸前的匕首。
他大叫一声,连忙甩掉匕首,手里仿佛沾着血迹一样湿漉漉的,他疯了一样的冲出黑影,这次没等他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在他刚冲出去那一刻,眼前又是一道白光,睁眼,他又回到了原点。
这次,他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学着旁边黑影的样子,低下头,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走了约莫有三十分钟,在他感觉脚已经疼痛难忍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一齐抬起头向前望着,他也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前面,竟是一大片绿洲。荒芜褪色的沙漠中,一片带着生命的绿洲,周常明情不自禁的上前,想要触摸这一片美景,却摸了一空。手上突然传来一下剧痛,“告诉你别乱摸呢?”老王不耐烦的走过来,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木棍狠狠抽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干活,磨什么磨!”走开了。周常明这才反应过来,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十七页,手里的匕首也换成了扫帚。
“这画,我…,出来…”,他一下语无伦次,想要问老王,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算了算了,你看吧,现在监管者不在,老头我也就奇了怪了,一副画就非要看不行?”老王骂骂咧咧地打断了他的话茬,不知道从哪掏出来半截蜡烛,在墙上借了火之后,递给他,“看吧看吧,就当老头子我心善,给自己积点德”。
周常明心有余悸本来想拒绝,但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接过蜡烛,小心的向画中瞟去,什么也没发生,没有血色,没有白光,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上面画着一个脸上被涂花了的男人举着法杖领着一群人在黑暗中向前走。他扫视一圈,没有一点异常,画旁挂着的金属牌写了这幅画的名字,
Through the darkness——For Eon
Lucius
没有找到任何异常,周常明叹了一口气,看来在塔里是解释不了一切诡异现象了,好歹今天保住了小命,得过且过吧。他吹灭了蜡烛,继续小心翼翼地扫着地板。
前面,老王看他又平静地开始干活,心情似乎变得很愉悦,颇为高兴地跟他说“年轻人啊,命里没有的拼了命也得不到,命里该有的再躲也会找上门来,我见过太多挣扎反抗的啦,你猜怎么着,努力半天,屁用没有,还没我这老头子活的久嘞。”他朝地上啐了一口,“还天天说老头子我安于现状,什么鸡窝之下,没有完蛋什么的,我呸,都是狗屁,活得还没有老头子久呢。这天下有的是能人,轮不到我这个老头子和你这怂蛋救,扫咱们的塔就行。”老王呲着牙冲他一笑,半张脸在黑暗中,半张脸在烛光下,说完,老头扭过去,慢慢走进了黑暗深处。
周常明想着刚刚的事,惊魂未定,也没心思听老头炫耀什么经验,林跃,画,匕首,他到底干了什么才被吸进去,林跃也是被吸进去的吗,还是说,最后那句话证明他偷偷去见林跃被发现了?林跃被杀了,那为什么他被完好无损的放出来?说话的又是谁?这一切都没法解答,只能等,等所有事,所有人,再一次找上门来。现在能做的,就是在不到四十分钟监管者来之前,完成工作。
不一会儿,他们扫到了一扇陈旧乌黑的木门面前,这扇门不同于其他的古铜色的门,似有两个周常明这么高,站在门前身体打了一个寒颤,周常明感觉有很强的压迫感袭来,推着他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蹿,手中的扫帚都来不及握住,一瞬间他的整个人就贴在了木门上动弹不得,下一秒,扫帚也飞过来重重的拍在背上,跟被人用皮鞭狠狠抽了一鞭一样,“不是,哥们,这SM也不是这么玩的呀”周常明暗想,痛得人想大叫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只能缓缓喘气。突然,他似乎听到里边传来一阵阵水拍打的声音,时不时传来一阵深邃的呼鸣声,似乎是从很长的管道里传出来的。对于一直住在一片干涸土地上的周常明来说,这一切都未曾在他之前的平淡的生命里出现过,他不由得沉浸在这阵声音里,因不停挥舞扫帚而酸痛的胳膊此时似乎也得到了放松,真惬意啊,“嘎吱”,沉重的木门此时缓缓开启,一眼望去,是无尽的黑暗,深不见底,外面的光似乎照不进这个门内,周常明感觉到似乎有一一双手把他推进了门内,不等他反应过来木门又砰的一声关上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黑暗中的五官都变得分外敏锐,水拍打的声音越来越近,甚至闻到一点点咸腥味,明明自己没有动,却感觉晃天动地,一阵眩晕袭来。一段时间后这房间里似乎亮着点点星光,周遭映着暗夜般的蓝,这个房间不似普通房间那般四方四正,而是看不到边际,周常明感觉墙壁离自己很近似又很远,墙上像是水浪,感觉自己踩在一片水上,神奇的是鞋却没有湿,看见墙上写着三个字母,“Sea”,绞尽脑汁,用那少得可怜的记忆回忆学过的词,却对这个简单的词没有一点印象,忽然,又响起一阵呼鸣声,感觉要穿透自己的耳膜,亮起一阵微弱黄光,一个庞然大物向自己撞来,那上面似乎有一些人穿着和旅行者一样式样的衣服,周常明下意识想跑开,却还是躲不过,“感觉要交代在这里了”,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感觉有一阵水不停地拍打在自己脸上,扎得人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周常明感觉已经感受不到水的“攻击”,睁眼已经是在木门前,手中还是那把扫帚,但脸上的水珠又在告诉着他这一切不像是梦,周常明拂去脸上的水,尝了一口,咸咸的,还有点腥味,又吐了出来,“啥玩意儿,这水咋这么咸。“
不知何时,老头出现在他身后。
“小伙子,你又走神啦,跟你这种摸鱼发呆的人我啥时候才能干完活啊,这些地方的东西不要碰不要看,你没看到这门旁边写着禁止进入吗?”老王用扫帚柄戳了戳周常明,正好戳到之前被扫帚打到的地方。
“嘶”周常明不由得吸了一口气,揉了揉腰,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咋啦,才扫一层楼你就腰酸背痛啦,多加锻炼啊,小伙子。”老王,拍了拍周常明的肩,“咱得快点扫啦,快到结束的时间啦。“老王又向前走了。
周常明跟上老王的步伐,“老王,你认识“S-E-A组成的单词吗“,我刚在木门里面看到了这个单词,在里面还有很多很多水,还有一个庞然大物。”
“我不是说这门不能开吗?你小子尽会惹事。”老王厉声道。
“诶...!诶...!不是我打开的,我是被推进去的,我发誓,我真没打开门,就我这怂样,我能推开这大门也怪了。”周常明解释道。
“这里面就咱俩,鬼才信,不过谅你小身板也推不开这门,你怕是做梦了吧。”“S-E-A,Sea啊,好久都没听过这词啦,好像还是我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好像是‘海’的意思吧。说是很大很宽,里面有很多水,比城市大得多,你见到的应该是‘船’,能在水上开的东西,像是在水里的车?我以前听我爷爷说过,我也没见过。你这梦真有点老哈,比我爷爷都老,怕不是你太太爷爷托梦吧。”老王打趣道。
扫帚不停地画圈,虽然不用力,平时不运动,现在已经要累瘫了。老王催促道:“快点,咱快扫完了,不要超时啊,监察者会惩罚你的,第一天都这样,坚持住。”
幽蓝色玫瑰又来了,周常明知道监察者来赶他们去下一层了,这次的监察者的斗篷上似乎纹着波纹,一阵水浪涌向他们,周常明下意识想逃,却还是被水浪吞噬了,呛了几口水,在水浪里颠簸起伏,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但过了不到5秒,又到了一条走廊上,窒息感也随之消失,落下一滴水滴到了周常明的口中,是咸的,“是海水吗?监察者是以前旧世纪的吗?”周常明费劲地睁开双眼,发现这里像是一个荒废的电影院,一共有四个影厅。
“开始工作吧,40分钟。”斗篷人重复着命令。
“这次咱分开扫吧,这里四个影厅,我扫1,3影厅,你扫2,4影厅,不用理会荧幕上播放的内容,小心惹上麻烦。”老王吩咐道。说完,老王推开一扇写着“1”的大门,走了进去,留下周常明在走廊里。
周常明盯着周围的墙纸看了一会儿,发现墙上隐隐约约出现了“16”的字样。他揉揉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个昏暗的走廊。走廊里有四扇大门,墙上贴着的全是旧世纪风格的图画,据周常明所知,这玩意儿应该叫“海报”。他看到画里站着好多衣着奇怪的人,有把自己套在铁壳子里的,有穿着紧身衣拿着盾牌的,还有全身是绿色的浑身是肌肉的人。
“谁会只拿盾牌当武器啊。”周常明小声嘟囔到。他走向写着"3"的大门,发现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周常明想起老王的警告,但是好奇心使他认真聆听着影厅中回荡着的台词:
“坐下。”
“你被判终身监禁,在此已服刑了二十年了是吗?”
“是的,长官。”
“你认为自己改过自新了吗?"
“是的,长官。毫无疑问,长官。我是说,我吸取了教训。真的,我已经洗心革面了。我不会再危害社会了,上帝可以作证。”
......
周常明想起来这好像是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好像和旧世纪“监管者”们惩罚那些犯罪者的机构有关。他不理解为什么那时的“监管者”仅仅是把人们关起来,而不是“无害化”。依照塔律,犯罪者依照罪行不同,要进行不同的无害化程序。例如私联旅行者,依塔律应被送入砖厂,然后送往塔底,为塔的生长作出贡献。
“我不得不安慰自己,有些鸟不该关在笼子里。”
“它们的羽毛太过丰满、耀眼。”
“它们飞走后,尽管你的心里清楚,把它们关起来是一种罪恶,但你仍然会觉得,他们的离开让你生活的地方变得空空荡荡的。”
......
周常明把自己沉浸在清扫中,电影的声音似乎消解了无聊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着一些片段。万里晴空中一两只飞鸟掠过,天空下面是一望无垠碧蓝的海面。他似乎坐在海边的堤坝上,旁边有一名金发白衣的少女。他突然呆住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哎呦喂,小子,别发呆了,你干完活了吗?时间快到了!”
“哦......”周常明回过神来,拿起扫帚冲向了四号影厅。
“那片海洋,蔚蓝一片,直到远方”
“那条小路,笔直延续,没有尽头”
“那日我们一同嬉戏,看何时有人绽放笑容”
“那日我们相约永远,度过平凡而又欢乐的每一天”
“就算我旅行至天涯海角,她也一定会在这里对我微笑”
“只要我轻轻闭上眼睛,便会感受到那个夏日的气息”
靠近四号影厅的门,能隐隐听到里面传来人群窸窸窣窣的声音,周常明停下了马上要打开门的动作。
这里面怎么会有人?
是很多人杂乱的低语声,裹挟在一起暗暗涌动,像他在上一层中听到的“海”的声音,但他完全分辨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轻轻将门打开一个缝隙看过去,4号影厅的荧幕中是一部黑白画面的电影,昏暗的光线堪堪照映出座位上攒动的人头,整个影厅都坐满了人,不,也许不能称之为“人”。
身后传来老王远远地喊他的声音,催他快一点,时间要到了。
周常明一咬牙,走进了影厅中。
这个影厅怎么这么大…在这里再待久一点,周常明简直要精神失常了…
那些黑色人影从他进入影厅开始,全都齐刷刷地回过头死死地盯着他,并且无论他走到哪,那些视线就跟随着他到哪里。
周常明低着头,加快着手上的动作,完全不敢抬头观察这些“人”影。
从最后一排扫到第一排,他硬着头皮扫着第一排的过道,身后就是大荧幕了。
就在此时,原本投向观众席的苍白的灯光突然变成了鲜血一样的红,将视野范围内的所有都映上了红色。
周常明看着自己手中被映得血红的扫帚,毛骨悚然,缓缓转过头。
荧幕中似乎仍在放映电影的画面,但原本黑白的画面已经被红色占据,站在第一排的视角,仿佛要被吞噬。
一列冒着蒸汽的火车缓缓驶离站台,穿着不知哪个时代的衣服的年轻男女们在列车上挥手与站台上的人们分别,鸣笛声震耳欲聋。全然变成红色的画面诡异到了极致。
周常明转过身向影厅门口奔跑着,两旁看不清脸的红色人影视线仍然紧紧地跟随着他。
冲出门的一瞬间,他转身将四号影厅的门死死关上,手里攥着扫帚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老王又在喊他,他看到了在他身边的监察者,这次他的斗篷上纹着像圆盘一样的东西,和影厅后面用于放映的机器中的东西很像,他当时瞄了一眼,好像是叫电影胶片?
幽蓝色玫瑰再次出现,周常明感觉到似乎被影厅中的雾气包围,雾气褪去,他站在了一片绿色之中。
周常明看了看脚下的草甸,面积不大,草甸外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漆黑如墨的沼泽。草甸的一角有一条陈旧的木制栈道,延伸向沼泽深处。
“这层小心点,掉水里了老汉我可救不了你”老王踩上栈道,腐朽的木头发出嘎吱一声,似乎在哀嚎。
寂静,编织在四周浓浓的灰雾之中,就如脚下这片深泽,想要吞噬一切。
老王的身影渐渐隐于雾中,周常明急忙想要跟上,刚跨没两步,顿时内心一惊。
自己竟然已经站在了栈道最外沿,马上便要跌进水中。这雾难道还能让人迷失方向?
周常明立刻长出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前行。
“这真的是塔内吗?一点房间结构都没看见。”周常明嘴里念叨着。下意识左右张望,想找到类似房间入口的地方。
但就在这时,他似乎看到那沼泽的黑水里,一个硕大影子缓缓游过。周常明赶紧揉了揉眼睛,确认是不是自己眼花。再看一眼水里,哪有什么影子,水面黑的像一坛墨汁,毫无波动。
“吁,真是自己吓自己……”周常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帮我个忙吧”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周常明身后传来。
周常明吓得一激灵,颤抖的回头看去。一个带着眼镜的小男孩,拉住了周常明的衣角,脸上还挂着微笑。
“啊!你是谁?”周常明尖叫出声,身体好像被石化了一样动弹不得。
“嘘,别把它引过来,不然你会死翘翘的哦”小男孩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你……你先说,你先说你是谁,需要我怎么帮你。”周常明赶紧放低了音量。
“我?你叫我小茂就行,你能帮我找找我送给妈妈的礼物吗,明天就是她生日了,可我准备好的礼物却找不到了……”小男孩越说越悲伤。
“礼物?妈妈?”周常明脑子里飞快的回忆了一下,想起旧世界的人们似乎确实会在自己出生的那天庆祝一下,跟那个人关系好的都会赠送一些东西表达善意,那种东西就叫做礼物。
“你丢的礼物是个什么呀,长什么样子?”
小茂一愣,似乎陷入了回忆,但表情越来越狰狞“礼物是……什么?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啊啊啊啊”他变得越来越歇斯底里,周围沼泽的水面也如沸腾一般拍打着栈道边缘。
“好了好了,先别想先别想……那哥哥带你慢慢找好吗?”周常明见势不妙,赶紧出言安慰到。
周常明的话还是有些作用的,小茂慢慢的平静下来了。
“那哥哥先打扫卫生,如果路上如果遇到了你到了礼物,再给你说好不好?”边说,周常明边一步步后退,试图远离这个恐怖的小男孩。慢慢的浓雾隔开了两人,小茂的身形隐于雾后。
“你是想逃跑嘛……”小茂冰冷的声音再出出现在周常明身后。他赶忙回头,看见小茂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他身后。
“不逃不逃,哥哥怎么会逃跑呢,这不是已经答应了你的请求了吗?”周常明抖着说道。
“哦,我跟着你一起走,这样我见到我的礼物说不定能想起来。”小茂面无表情的回答着。
“额这个,你跟着我会被监察者发现的,到时候咱俩都没好下场啊。”
小男孩脑袋一歪然后咧嘴一笑,整个身体逐渐塌陷变黑,宛如一坨黑色的液体包裹住了周常明。液体从周常明的口鼻不断灌入,直至全部钻了进去。
“咳咳咳”周常明不断的咳嗽着,拍打着胸腔。这时,他的脑海传来了小茂的声音“现在,他们看不出来我跟着你了……带着我!”
“找到礼物了,就带着它来门后看我妈妈吧。”小茂的声音刚从心底消失,周常明就发现两侧的水面上,浮现了两排排列整齐的长满霉点的木门。“妈妈就在其中一扇里,但我忘了。”
周常明喘了半天,边喘边问到“你的礼物,是在这层吗?”
“我不知道”脑海中的小茂斩钉截铁的说到。
这都什么情况……周常明摇了摇头,身体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口鼻和胸腔被异物侵入带来的不适已经完全消失,刚才包裹住他的黑色液体和脑海中的声音仿佛都是灰雾带来的幻觉。
“小茂?”他试图在脑海中呼唤小男孩的名字。然而几个念头过去,脑海里男孩的声音也没有再出现。
看来我的想法并不会直接传递给他……周常明稍微松了口气,要是所有想法都能被他听见,估计扫塔过程还会再多出不少麻烦事。小男孩,奇怪的影厅,会把人吸进去的画,再加上在画中离奇死亡的旅行者林跃……算下来,这已经是他扫塔中发生的第六七件怪事了。或许是他经验不足违反了塔的某些规则,可如果真有这些规则,老王为什么一句都没提过,而只是做一些简单的提醒?而且看老王的态度,他扫塔这么多年,似乎从没有遇见过这些怪事。如果这一切并非巧合,那么问题只会出在自己身上。是什么呢?
要说异常,按他过往的经历和记忆,确实有很多值得怀疑的地方,然而目前有效的线索太少,很难指向精确的某段经历或某件事情。
这下只能慢慢验证了吗……周常明划拉着扫帚,将栈道上不存在的灰尘统统划拉到一边的沼泽里。
四周没有风,雾气不知被什么拨动,轻柔地掠过水面,泛起一些波纹。周遭的雾气慢慢地流淌着,在周身构造出一片安静的小小空间,潮湿的气味充满鼻腔,像是带他回到了记忆中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安心和舒适感将他包围,仿佛一场孤独而闲适的梦境。
就在他即将沉浸在这舒适的梦里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脑海。
“Eon……你还记得吗?”、
好像睡梦中的人突然被吵醒,周常明顿时吓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谁?!谁在和我说话?”
没有回音。周常明环视四周,草甸、沼泽和灰雾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和上次的画中相同的绿洲,一群人影围在他身旁,或休息或走动着。
草甸中央的栈道上,老王正望着周常明陷入梦境。他直起背,抬头看向空中,视线聚焦于灰雾中一道一闪而过的白光,声音冷静得好像换了个人:“监管者王蚺,观测到目标进入2号决策点。目标当前状态为异想体附身,是否需要干预?”
“无须干预,保持监视即可。需要注意目标的神智水平,如有异常请及时汇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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