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的咖啡

转自：http://www.shimen.org/web/Forum/dispbbs.asp?boardID=60&ID=2821&page=1
旋转的咖啡

秦羽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些什麽好，就指了路旁的树叫欣然猜树名。欣然看了看那些叶子树干都覆了一层城市特有的尘灰的植物，摇摇头说不知道。秦羽便说那是相思 树，豆科。欣然有点愕然地顿住了脚步，说，师大的相思树可真多啊。那是，据说师大有多*相思树师大就有多*对情侣呢！秦羽来了兴致把话题扯开去，讲了一个 笑话。秦羽刚到师大时，得知那些是相思树後，便经常到树下溜达捣弄，一天天过去，终于忍不住问同学，都秋天了，怎麽还没有相思红豆掉下来，是不是春天就掉 光了？欣然插话说红豆不是长在田里吗？秦羽大笑说，怎麽可能呢，那也太不浪漫了！欣然想想也是，也浅浅地笑了。秦羽脱口而出，很久没见你笑了，欣然。欣然 轻轻地说是吗？

两人并肩走到长满相思树的後山花园里，找了一节干净的台阶坐下，彼此之间可以躺一个胖子。欣然打开那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没有说话，秦羽也看著前方发呆。 秦羽喜欢在没说话的时候看著一点发愣，现在他就看著对面那棵树上的一片黄色叶子，想著它什麽时候掉下来。秦羽穿了白色的羽绒服，所以不觉得冷意。他搓搓 手，说冬天了啊，欣然你冷吗？他夸张地哈哈气。

没想到吧，我一下子就猜出你要送我的就是这篇小说。欣然挥了挥笔记本，有些得意的笑笑。

秦羽盯著欣然说，欣然你瘦了。

欣然作势看看自己，没有啊，我觉得我胖了。

秦羽说欣然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很难受，我真的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你现在看起来不知道有多颓败。

不要你管。

只要你还把我当朋友我就要管。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但是你也没必要把自己一个人封闭起来啊？小猫和我讲起你，他说你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为什麽要这样？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很好受吗？

我们真的只能做朋友了吗？欣然轻轻地说。

欣然你听我说，我们还是好朋友。秦羽把手搭上欣然的肩。

欣然站起身，说，半年前，你这样说，没想到半年後我的生日你也还是一字不变。我饿了，不请我吃饭吗？

那家餐馆里人还不是很多，正放著班得瑞的《寂静山林》。欣然随秦羽走到一张干净的小桌面前，坐在秦羽的对面，把包解下来，搁在膝上。欣然双手平放在包上，笑笑说，你点吧。

你点吧，今天是你生日。秦羽把菜谱递过去。欣然没有接。秦羽只好对著谦恭地站在一旁的服务生说，花菜、糖醋排骨、清蒸鱼、西红柿蛋汤，谢谢。服务生说请稍等，马上来。

秦羽给欣然斟了杯茶，说，这几样菜是你以前最常吃的，不知道你现在--

江山易改，吃性难移。欣然笑，抿了口茶。

秦羽忽然拍拍脑袋，站起身，不好意思的说，我出去一下。欣然点点头。秦羽笑笑，把椅子扶正，走出店去。欣然目送他走出视线，良久把目光移回身前。她拉开包 的拉链，拿出那本笔记本，那本秦羽以她为原型的中篇小说。上面的字从头到尾都用黑色钢笔认真誊写好，字迹秀丽清新。欣然啜口茶，把序言看下去。

真的就这麽把所有曾经心爱的心痛的都留给凄凄的回忆吗？屏住了呼吸，像沉入深海，让泪肆意的流著，也许过了这一晚，连泪水也不能再为你而流。城市的灯光渐 渐模糊，我的心也飞了起来。亲爱的，在我还能感受得到你的气息的地方，再细细的想你一遍，从你的发梢到你的嘴角，从你的每一丝微笑到每一个眼神。最後一次 这麽恣意的想你，寂寞的夜行车一路洒下无声的叹息，满天的星光，你，在哪里?

以後的每一天，我都背著包，戴著耳机，骑著车穿梭在这城市的大街小巷。阳光烈日下，风雨交加里，我也许会在人潮涌动的街角，茫然驻足，不知去向何处；也许 会坐在并不熟悉的街沿边，傻傻地问自己，我们有没有可能回到从前？你给了我很多快乐，我想为你做些事，在深夜的时候和你在一起，分享一杯清水和一种声音。

我收获快乐，也收获折磨，我所做的一切，你都值得;要笑得灿烂，令世界黯然，就算忧伤也要无比鲜艳。原谅我，我依然爱你。

我不知道我要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不知道是否还会有记忆，不知道想你的时候可不以飞来你的窗前，在一旁偷偷的看你。我能看见你的笑容吗？我能将我不小心滴 落的泪珠轻轻拂去吗？也许我什麽也不记得了，转瞬间成了另外一个人，和你同在一片蓝天下，却不知道你就是那个让我感到时光匆匆的人。或者，我们成了两个世 界的人，同在宇宙间，却从不相连，想见的的时候，脚下总是有一跨不过的沟壑，眼前总是有一片迷雾，只能呆坐在我的世界里，看著你的世界，将从前一遍遍记起 ┅┅

秦羽，你想告诉我什麽？你总说我习惯了掩饰，可是你又何尝不是？以前我们有太多的默契，可是现在，你心里在想什麽，我真的不知道。

欣然擦擦眼角。桌上摆好了菜，丝丝地冒著白气。秦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连说不好意思，然後晃晃手中的一块生肖玉佩。

小猪猪，喜欢吗？

填报完志愿，天已经黑了。欣然拉了秦羽的手去江边的一家饰品店。店名叫“小水滴”。欣然很喜欢这个名字，便把自己的网名也改了。小猫有一次和秦羽讲到欣 然，很是郁闷的说，欣然上网是和他学的，可是当她学会QQ聊天後，却很*和他聊了。秦羽表面上很是大度地安慰他，心里则是无比自豪，因为他是欣然教会的 QQ聊天，而且几乎每次都是和她聊。有一次秦羽说，欣然你这个网名我不太喜欢呢。欣然说，真的呀，那我改了吧。于是“小水滴”换成了“月牙儿”。秦羽说欣 然你新月呢还是残月，欣然说那我做残月吧，大家都喜欢新月去了，它会很孤单的。

欣然在“小水滴”挑了块红色的玉石送给秦羽。老板一直夸欣然的眼光好，秦羽便随便拿了一块，套在脖子边，问，老板，我的眼光如何？老板说也好也好。秦羽笑 呵呵地和欣然牵手走出店，沿著江走。秦羽摆弄著那块玉石，叹气道，太贵了，太贵了，难怪会说我们的眼光好啊。欣然觉得很好笑，说又不是你花钱，我都不心 疼，你心疼干嘛？秦羽说我知道你不心疼所以我替你心疼。

心疼就还我！欣然叫。

不心疼不心疼。秦羽笑。

什麽？我送你的你还不心疼？欣然作势要打。

心疼啊心疼。秦羽护住了玉石逃开去。

秦羽你给我回来！

秦羽从几十米外跑回来，乖乖地把玉石捧到欣然面前。欣然哧哧笑，瞪了他一眼，把玉石的包装撕开，走到秦羽背後，帮他戴上。她故意用手指在秦羽的後颈上划了几下。

好冰啊！秦羽缩了所脖子。

冰？那我给你哈气。欣然提起他的衣领对著里面吹气。

秦羽呵呵笑，一把转过身，抓住欣然的手。欣然挣了挣，然後倚在他的肩上，仰望著天。是不是流星划过就真的代表一个生命的陨落呢？欣然喃喃。

如果我做一颗流星，你做什麽？欣然盯著秦羽的眼楮。

如果你是一颗流星，那我就是一生只为注视你划过的人，把你的光亮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然後化成一块岩石，以坚硬来护卫我们共有的记忆。

秦羽亲了亲欣然的额。

欣然抓住秦羽的手臂。欣然说你可记住了，从现在起，我享有这句话的版权，以後你可不准拿来对其他人说。不准。

欣然拉了秦羽去她家。在她二楼客厅里，欣然居然提出了几瓶酒。两人就一杯一杯地对饮起来，一边玩牌一边喝酒。酒尽牌歇，欣然便给秦羽削梨，一个接一个的削，仿佛要把全世界的梨都削光。秦羽笑著说，欣然你削梨的样子很好看。欣然的手就顿在那儿。

吃你的去，以後就怕没机会了。

孩子脾气，大风吹去。怎麽会没有机会呢？我们不是都报了福州的大学吗？老天会保佑我们的。秦羽把一个梨递给欣然，吃吧，都是我在吃，肚子都快撑破了。

欣然忽然呀的一声叫，把秦羽吓了一跳。欣然皱皱眉，然後又敲敲秦羽的腹部。秦羽莫名其妙。

梨和离同音，我怎麽没想到呢！欣然很後悔地说。秦羽你刚喝了酒，有没有想吐啊？吐了好啊！

秦羽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两人都没睡意，便开了电视，随便选了个频道，声音旋到最低。当电视屏幕上出现无数白点的时候，欣然站起身。她把她睡了的老爸赶 到了楼上，让秦羽睡她的房间，她和她妈妈睡。欣然老爸很和蔼又有点无奈地跑上楼，嘴里叨念著“年轻人啊”之类的。欣然咯咯直笑，打开房间门，秦羽正要推门 进去。她拍拍他的肩：

羽，你是第一个在我家留宿的男生。

秦羽的手从门框上轻轻滑落，轻轻地按在欣然的肩上，有话憋了很久，还是堵在喉里。

睡吧，夜深了，小心明天熊猫眼。

欣然接过玉佩，道了声谢，装进包里。秦羽眼神中有点失望，但还是很自然地坐下来，给欣然添好了汤。吃饭吧，别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秦羽说。秦羽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话有所指，心中就更加黯然。还好欣然没发现，于是便埋下头扒饭。

秦羽付了帐，见欣然安安地在门口等她，便有点发愣。

欣然看看表，已经傍晚五点多了。路灯也都亮了起来。我该回去了，欣然说。秦羽便和她一起走路。走了一段无言的路，一直低头看路面的秦羽抬起头来，看著欣然。

欣然，我给你唱唱生日快乐歌吧，这样会好受点。

好呀，欣然笑笑。没想到你也敢唱歌了。欣然记得在毕业聚会上，许多人怂恿秦羽和欣然合唱，欣然也暗地拉秦羽的手，但是在全班同学面前，秦羽就是没敢走上台去。他只是一个劲的喝酒，後来就醉了。

秦羽就低低地唱起来，唱完中文唱英文。秦羽很用心的唱，欣然也很用心的听。秦羽唱完舒了口气。欣然说就凭这一点，小猫也永远比不上你。

秦羽有点自嘲的说我总是想到从前，记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早知痛苦又何必当初，何况，何况事情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欣然咬著唇。

有些时候真的不是我想怎麽样就怎麽样的。有些东西插在心里，逼著你去做你不喜欢的事情，否则你会一辈子不安。但是你做了，心一样的会流血。秦羽勉强地笑笑，我们真的不能回到从前了。我只能默默的祝福你。

你有男朋友了吗？秦羽问。

欣然没有回答。

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资格问，只是这半年来，很*见你，觉得你真的变了。要不是你今天过来拿小说，还不知道什麽时候能见面。秦羽踢踢路上的小石快。

半年了，真的很久了。欣然想。

半年前，欣然、秦羽、小猫还有其他在福州读书的老同学相约去爬鼓山。小猫一直喜欢著欣然，即便知道她和秦羽的关系仍然不回头。高二文理分班的时候，他见欣 然报了文科，便从理科班转了过来，和秦羽成了同桌。那时，秦羽和欣然未确定关系，三人之间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後来欣然和秦羽渐渐走近，小猫也公开在班上 放言他心目中女生不是欣然，但是秦羽仍可感觉到他话中的酸意，便也不以为然。爬山的时候，欣然都和秦羽在一起，秦羽背著欣然的包，欣然在背後抓著包走路。 秦羽说这是新老牛拉破车。下山的时候，秦羽碰到了本校的一位老师，他便叫欣然先走，自己和老师边走边谈。小猫适时的在欣然旁边插上。秦羽看见欣然似乎脚受 伤了，小猫伸手去扶，欣然向秦羽这边望了望，也没有反对。她是你女朋友吗？老师问。啊？是，哦，不是。秦羽有点茫然的说。老师就和蔼地笑了，都大学生了， 有女朋友还害羞什麽，何况你那个女孩确实很不错啊。秦羽也傻傻愣愣的笑。

後来，在QQ聊天上，秦羽对欣然说，欣然我们分手吧。

欣然整个人都蒙了，大骂秦羽神经病。秦羽也没有反驳，半天不回话。欣然又发了一长通的解释过去，回应她的是对方已下线的提示。

在这半年里，秦羽再没有去找过欣然。欣然起先想挽救，但看到秦羽那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渐渐的也心寒了。有谁有比她了解他呢？他表面上是一个非常 随意的人，但是一旦做出了决定，便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老同学都为欣然鸣不平，说秦羽也未免太小气了，欣然脚磨破了，小猫扶一下有什麽大不了的呢！秦羽每次 总是一声不吭。後来便再也不参加同学的聚会了。後来他正式宣布荃为他的女朋友，又在老同学中掀起了一层浪。荃是欣然的同桌和最好的朋友，高考後也考来了福 州，和秦羽同在师大。欣然怎麽也没有想到荃会是他们分手的缘由，她去找荃，荃只是哭著不说一字，说对不起她。後来，秦羽就打电话给欣然，警告她别再去找 荃，否则不再认她为朋友。不是朋友又怎麽样了呢，都这样了，欣然的泪簌簌的流下来。而小猫的心情明显的好转，来找欣然的次数是以前的好几倍。小猫说欣然 呀，我和秦羽同桌两年，早就知道他是个花心大萝卜，你想想诗人哪个不花心呢！欣然没等他说完就赶他走。後来小猫不说秦羽坏处了，说秦羽肯定有什麽难言之 隐，为了欣然你好才和你分手的，他那麽善良肯定不希望看到欣然你悲伤，所以欣然你为了秦羽要快乐起来。小猫来的次数多了，欣然的舍友便传言欣然有了新的男 朋友，小猫也乐呵呵地暗地分糖给她舍友吃，舍友吃人嘴软，当然要帮小猫说好话，说虽然小猫这人长得不像*德华，但是和***比就有点像了，所以欣然你要好 好珍惜。欣然听的多了，就打了一个电话给秦羽说秦羽我有男朋友了，是小猫。秦羽语气没有预料中的抖动，他说是麽？那祝贺你了。欣然说著又骂起来，秦羽你这 王八蛋，你不是人，你的良心给狗吃了，然後啪的一声把电话盖了。欣然没想到秦羽居然在她生日之前告诉他要送她一个礼物，叫她猜。欣然想到秦羽以前说过有一 天他要把他们的故事写下来，变成永恒的记忆，便脱口而出说是你要送小说吧？秦羽说欣然你真的很聪明。于是，欣然没有理会小猫给张罗的生日PARTY，特地 跑来师大。半年没见了，三十分钟大巴的距离像是一道天堑，她也很想见他。

他们走到校门口，秦羽说我送你过去坐车吧。两人沉默地走在斑马线上，因为没有红绿灯，他们可以说是在车流中穿梭。秦羽走在车来的一边。欣然突然拉起秦羽的手，秦羽想也没想，就和欣然一起跑起来。跑到站牌下，欣然很艺术的把手松开，朝秦羽笑笑。

荃要我代她向你问好，生日快乐。秦羽说。

欣然笑笑，说我知道。

有硬币吗？秦羽问。

欣然顺从地接过秦羽的一元硬币，这是他们以前在一起时的习惯。有一次秦羽给她讲了一个故事。他说有一个女孩，同时有两个都很优秀的男生追她。他们各在这城 市的南北两端，女孩来往于两个男孩之间，难以取舍。男孩都很关心照顾他，所不同的是，南边的男孩在女孩坐车回去前总会微笑著递出一元硬币，说，有零钱吗？ 女孩每次都微笑著拒绝，因为她身上带著呢。一天天过去了，终于有一天，女孩接受了南边男孩的那一元硬币，也把芳心献给了他。北边的男孩追问女孩原因，女孩 说连这麽细微的事情都会为我想到的男孩将来也肯定会是一个很好的丈夫。北边男孩只能顿足而去。欣然听了这个故事之後恍然对秦羽的每次给她一元硬币有了感 悟，便很高兴地接受了。长此以往，便成了习惯。只是这习惯，已经留在记忆中半年了。半年了，习惯还是习惯。欣然抿嘴笑笑。

车来了。欣然说声拜拜，转身准备上车。

欣然！

欣然回过头，微笑著问，有什麽事吗？

那篇小说，那篇小说是属于我们的┅┅还有，我觉得你还是穿粉红色的衣服好看，灰色的太没生气了。秦羽傻傻地笑，搓搓手。

知道了。谢谢你的小说，还有，谢谢你陪我过十九岁生日。欣然说完跳上公交车，透过车窗，她看见秦羽在挥手，手上戴著那条蓝色的手链。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时，校园里忽然兴起了一股手工编制纤维丝手链热。店里都垂挂著五颜六色的纤维丝，成为一个季节的风景。秦羽也买了几根，全是蓝色的，深 蓝，浅蓝，咖啡蓝。蓝色代表忧郁，秦羽是一个天生多愁善感的才子，非常亲睐这种颜色。他挑了深蓝和咖啡蓝两根，走到欣然面前，央她帮忙编一下。欣然当时手 酸得要命，上节课一直在编。欣然笑笑说我累了，而且编得不好。秦羽便笑笑说那就不用了。荃向秦羽要，他也很随意的给了她。

秦羽曾经说过一句话：有的人脸上有著太多太多的微笑，是因为他流过太多太多的泪。秦羽说我们都是以微笑掩饰伤感的人。欣然知道秦羽心中此时的想法，于是便 把荃手中的纤维丝要了回来，忍著酸痛，开始编了起来。欣然心中说，傻瓜，那麽生气干吗？我是怕自己编不好，给你以後的纪念不完美，所以先练习了一下，也好 准备给你编一条最好看的。

下课後，欣然那著编好的手链向秦羽示意。秦羽先是愕然，继而粲然。跑到她身边，有点发呆。

伸手。

秦羽伸出右手。

欣然帮他戴上，小心地剪去多余的。

是不是要永远戴呀？荃打趣说。

那当然。秦羽挥挥左手。

不要明天就扔了。欣然一边帮他整理一边说。

车已经过了S大桥了，欣然收回思绪。把玉佩拿出来，自己戴上。她抚摸著那块略带冰凉的玉佩。对自己说欣然生日快乐。她把小说也取了出来。秦羽告诉她里面有 六万字，透过那一行行秀丽的钢笔字欣然就仿佛看到了秦羽半年来每夜奋笔疾书的样子。秦羽说，这半年来，他学会了喝咖啡抑制睡眠。

欣然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划动。欣然在心里说，秦羽你也变了，更成熟了，也更忧郁了。

欣然，除了你和我姐之外，我一无所有。毕业聚会上秦羽醉醺醺的对她说。

秦羽，你可知道，我这半年里，有多*次想来师大，只为想见你一面。但每次想到你冷酷的表情，我就只能在电话中骂你。其实，我哪里是想骂你啊，我只是想让你 知道我真的很在乎你。一开始我很生你的气，後来，我静下心想，你绝对不会因为小猫扶我这个理由而离开我。我知道你心中有秘密，只是我没能和你分担。欣然掏 出笔，在笔记本的扉页上认真地写下“欣然”两个字。合上小说，推开窗，欣然深深地吸了口气。同时，也感觉到巨大的震动，然後是自己飘了起来，重重地砸在地 板上，再是翻滚。公交车冲出了护栏，摔进了三米深的路沟里。

挤压得不成形状的车厢里呻吟一片，血流如注。欣然感觉到意识正一步步脱离自己的躯体。她使劲地伸手一抓，把小说拥在怀里。血一点点地把纸染红了。那是秦羽插在小说里地一首诗：

《爱是生命的舞蹈》

如果可以拥有你这颗星星

我愿意放弃 整个天空

站在黑色的背景下

有只海鸟准备 穿越

漫长的视线

多*水藻在深蓝的忧郁里

快乐的舞蹈

而今夜

海鸟注定了告别

礁石的依靠

它划过天空

像是一颗白色的流星

秦羽失魂落魄地冲到医院时，欣然已经被洁白的布单盖实了。欣然的爸妈悲伤得说不出话。秦羽倚在门框上，木讷地看著那再也不属于自己的女孩。看了半天，没说 一句话，愣愣地往回走。一路上，他把那路车的站牌用拳砸了一气。“掉进昨天的那枚/叶子 把青春的谎言击得粉碎/吹笛的*年/眸子里埋著/ 一个冬天的寒冷”。

“那天的太阳/黯然失色/所有的鸽子/带血飞翔”。

“爆米花咧，爆米花咧！”秦羽坐在一个陌生的小巷里，茫然地看著前面叫卖爆米花的人。

秦羽，请客哦！

可是稿费才六块钱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你请。

那好，我请你吃爆米花。

秦羽和欣然躺在操场的草地上吃著一块钱一包的爆米花。欣然说稿费真低啊。秦羽就给他讲了个笑话。曾经有人问诗人，为什麽写小说的叫小说家，写散文的叫散文家，写戏剧的叫剧作家，写诗的就偏偏叫诗人呢？

为什麽？欣然偏著头问。

因为诗人稿费太低，成不了家呵呵。

欣然说不过六块钱也是稿费呢，我就赚不来，所以你要好好读书，我们一起考到福州去。不要因为这次考试退了两百名就泄气，我相信你。

秦羽说冲你这句话我也要拼了命的读书。

拉勾？

拉勾。

“爆米花咧，爆米花咧！”卖爆米花的人猛然停住了吆喝，眼前这位一声不吭眼楮红红的男孩让几十岁的他觉得有点可怕。

“多*钱一包？”秦羽沙哑的问。

“两块。”

“不是一块吗？！”

“如果你想买，一块也可以给你。”卖爆米花的人显得中气不足。

“不买！”

秦羽又迷迷糊糊地向前走。前面商场正在做促销，音乐震天地响。放的是任贤齐的《天涯》。

“昏天又暗地 忍不住的流星 烫不伤被冷藏一颗死心 苦苦的追寻 茫茫然失去 可爱的 可恨的 多可惜┅┅”

秦羽，你的字漂亮，帮我抄一首歌词吧。欣然说。

什麽歌？

任贤齐的《天涯》。

“梦中的梦中 梦中人的梦中 梦不到被吹散往事如风 空空的天空 容不下笑容┅┅”

秦羽终于掉出了泪。

两年後。

秦羽已经凭著他那独特感伤意味的诗文在师大声名鹊起。谦逊随和的他受到许多人的喜爱。许多低年级的学弟学妹满怀兴致地打听这位忧郁王子的故事。但是，除了他诗文中所展现的冰山一角外，很*人知晓他的过去。荃是个例外。

荃让许多女孩羡慕，因为她曾经做过秦羽的女朋友，而且到现在为止也还是秦羽最关心的人。

两年前的那个冬天，荃就不做秦羽的女朋友了。荃选了一个很静的晚上，对秦羽说，秦羽我们分了吧。秦羽好像早有准备的噢了一声。荃说我们还是好朋友，秦羽说 好，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两年了，秦羽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写他的文字，那些都和欣然有关的文字。秦羽曾经对她说，荃，对不起，我和欣然分了之後，我每 天晚上都在为她写小说。秦羽说荃对不起，因为你活著而欣然走了，所以我不能写你。

秦羽，这是我的直系学妹许婧。荃向秦羽介绍一个扎著马尾辫的秀气的小女孩。

学长你好，我是许婧，请多多关照。许婧嫣然一笑。

秦羽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想到荃会带一个人来，请坐。荃拉许婧坐下。

秦羽说我给你们泡杯咖啡吧。秦羽洗了两个玻璃杯，倒入咖啡粉，冲入开水，分别用了欣长的不锈钢调羹轻轻搅动後，端到两人面前，整个房间里都弥漫著咖啡的香味。

有点苦，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秦羽搬了条椅子在荃对面坐下。要一点音乐吗？秦羽又开了耳机，音量旋低，随即低郁的箫声传来，若有若无。秦羽说这是《孤独的牧羊人》，排箫独奏。

荃喝了口咖啡，说秦羽你瘦了。

秦羽笑笑，说我一直是这个样子的，胖不起来，瘦不到哪里去。

学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你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哦！许婧的声音充满了童趣，惹得秦羽、荃都笑起来。许婧又说，秦羽学长，你知道我刚 才看著杯子里旋转的咖啡时在想什麽吗？我想到了你一篇文章里的一段话：旋转出的咖啡混混沌沌，很像我过著的日子。在玻璃杯中，他们看得清方向，但找不到出 路，只是旋转。

荃接过话茬说许婧是你忠实的FANS，你的许多文章她都能背出来。知道我和你熟之後，就一直要我帮忙引见。现在都快毕业了，再不帮她介绍就没机会了，你不会介意吧？

这麽可爱的学妹要认识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麽会怪你呢？秦羽微笑著回答。

那好，学长，这是我的电话，以後我找你可不要装做不认识哦！学姐还有话要和你谈，我先走了，拜拜！

秦羽目送许婧离去，反转身，顺手把门带上。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觉得自己老了。秦羽自嘲地笑笑。你不该带她来，她太单纯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从记忆的阴影里走出来，忘了欣然，也忘了我，好好珍惜身边那些关心你的人。荃幽幽地说。

记忆是一枚钉子，扎在心头最脆弱的位置，我又怎麽拔得出？秦羽黯然地看著窗外那株相思树。

（红豆不是长在田里吗？）

（怎麽可能呢，那也太不浪漫了呵呵!）

（师大的相思树真多啊！)

（那是，据说师大有多*相思树就有多*对情侣呢！）

秦羽闭上眼楮，感觉荃从身後抱住了她。

你这又是何苦呢？荃喃喃地说，其实我真的不在意。真的。不管你曾经做过什麽，我只希望你快乐，快乐你知道吗？

我对不起欣然，对不起你。秦羽的泪簌簌而下。

你对不起的还有你自己！我下周就要去西部支教了，希望你能把我忘掉。你可以把我忘掉的。荃吻吻秦羽的发根，走了出去。

学长，我是许婧呀！

有什麽事吗?秦羽干咳几声。他这几天忙著赶论文，没想很*感冒的他倒感冒了。

你下午有空吗？我农大朋友过生日，你能不能陪我去？许婧的声音有点虚。

好啊。秦羽又咳了几声，忙把话筒移开。

真的啊？那12点准时在侧门口见，不见不散！电话啪的一声挂了。

秦羽笑著摇摇头。

秦羽准时在侧门口出现，便见许婧走上前来，递给他一袋东西。

感冒药，这种是饭後吃，一次三粒，这种是一次一粒，还有这个蓝颜色的是一次两粒。许婧认真的交代。後来见他两手空空，便把药装回自己包里。

有那麽严重吗？秦羽笑笑。何况我真的没有吃药的习惯，忍一忍就好了。

不行！许婧义正词严地说。荃师姐在支教前有托我照顾你，我不能违背自己诺言的。

好好好，我听你就是。

学长，为什麽荃师姐都去支教了，你却还没走呢？

她先去报到，熟悉情况。我呢，也要走了，下周。

下周？那麽快啊？去哪里？

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也许会是北京吧。

嗯！我支持你！不过你现在得支持我，帮我挑一下礼物。

选了一个大熊还有一副拼图，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到了农大。许婧的朋友早在一旁等候，一男一女，像是一对情侣，後来也证实了秦羽的猜测。他们亲昵地朝许婧打招呼。

这是我的学长。许婧大方地介绍。

你们好，我叫秦羽。

四人之间不觉生分，二话不说就投奔饭馆。饭局上，秦羽时不时给许婧添菜。吃完饭，去许婧朋友宿舍。许婧向朋友要开水，秦羽愕然地说刚才我给你汽水你说不要 了，现在又要开水，真是莫名其妙呢。许婧笑笑，不搭话，等开水温了，从包粒拿出药，说吃药吧傻瓜。秦羽怔了怔，笑著道声谢，把药一口吞下。许婧的朋友在一 旁咯咯直笑。许婧说学长我们去沙滩吧。

闽江水在秦羽面前显得微波不兴，几只残破的小舟泊在江边招揽生意。脚踩在沙滩上沙沙地响。秦羽告诉许婧他曾经和荃来过这烧烤。还放过风筝。

荃真是幸福。许婧说。

秦羽说不，我带给她的是相伴一生的痛苦。秦羽捡了粒石子，远远地掷出去。石子掉落在水面上，即刻沉入水中。

为什麽？许婧很疑惑地问。

秦羽拉她在鹅卵石堆上坐下，然後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从前在一所中学里，有一个很有才气的男生，他和本班一个女生是男女朋友。他们在一起非常快乐。但是，男生没有想到，他女朋友的同桌也一直默默地喜欢著他。 高中三年，甚至从没对他吐露过半字，直到男生和他女朋友一起考来福州，她也考进了男生所在的那所大学。男生在大学和女朋友也非常要好，每个星期都在一起， 天天电话。同桌也只在心底默默地祝福他们。但是她怎麽也摆脱不了想和男生在一起的欲望，她于是千方百计地进了男生所在的社团，这样她就有正常的理由和男生 见面。有一次社团野营，男生和她走在一起，由于贪于聊天，他们和队伍失散了。他们不但迷了路，而且碰上了大雨。他们躲在猎人搭的临时住宿的小茅屋里，瑟瑟 发抖。等待天明。第二天雨停，他们又出去找路，走了一天，却发现又回到了茅屋，她再也走不动了，叫男生先走，男生说什麽也不肯丢下她。而雨又下了。此时， 在这个只有他俩的荒林里，女生终于向男生倾吐了压抑在心中数年的心声，并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把身子也献给了男生。她怕以後就再也没有机会告诉男生她也爱 他，爱得那麽痴狂。後来，营救的队伍终于赶来，一切也重新回复原状。男生尽管很感动女生所为他做的一切，却无法舍弃他的女朋友。内心深深自责。终于当他得 知女生流产後再也不能生育时，他便选择了女生。他痛下心和女朋友分手，决定好好照顾女生。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他都沉浸在原来女朋友的记忆 里，不能自拔。于是，他每天晚上都会在灯下写回忆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日子的小说，半年後，几经修改，男生终于写完了他的第一个中篇小说，他打电话告诉原来的 女朋友，说要送她生日礼物。女朋友生日那天从她学校跑来拿小说，坐公车回去时车冲出了马路，掉进了沟中。她也香消玉陨。

秦羽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许婧默然地随他一同站起。

知道吗？我就是那个男生。欣然是我文章中一直出现的人物，也是我的女朋友，而荃，则是欣然的同桌。

秦羽望著远方朦胧的S大桥，落寞地前脚跟後脚。

秦羽。许婧怯怯地叫住他，嚅动嘴唇。其实你、欣然、荃都是最善良的人，出现这种意外，只是老天不公。

秦羽平定了一下心绪，回转过身，淡淡地笑了笑。

我以前也曾经这麽想，但是这样又有什麽用？欣然走了，荃也离开了，而我拥有所有的记忆。如果有来生，我真希望做棵树。

秦羽，你能不能忘记这些记忆呢？为了我？行吗？许婧站在沙滩上，身子绷得挺直。

我不介意你以前的一切，真的不介意！

秦羽走到许婧面前，理理她被江风吹乱的长发。

有些事发生过後，我们就不能视若无睹。

许婧，你很像荃，也很适合做一个很好的妹妹。

一周後，秦羽一个人背了包，戴了耳机，听著*若英的《後来》，最後一次走在长满相思树的长安大道。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写的一篇短文《给天堂的你》，他想许婧是否会背这篇文字：

┅┅┅┅

再也没人会在意我的默然无语，再也没人和我一起开怀畅笑，再没人帮我编手链，再没人会那麽细致美丽的给我削梨，再没人会在霓虹灯下走来如我千百次的想象┅┅再也没有那样的默契，再也没有那样的欢乐，那样的感伤，那样的温馨┅┅

好想把你拥在怀里，可是，每当我伸出手去，抓住的只是虚无的空气。欣然，你叫我如何相信，我是真正的失去了你！你在天堂是否知道，我的天空日日都下著泪雨！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