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史——柳文扬
柳文扬(1970.7.5——2007.7.1)
柳子文扬,北京人(北京位于现华夏邦燕郡北京西),庚戌一九七〇年七月五日生,丁亥二〇〇七年七月一日卒,年三十七。时科普作家、科幻作家。尝学于北京工业大学。
甲戌一九九四年发表《闪光的生命》,后至四川领奖,遇成都女蓝叶。飞两地若干,后遂辞高校职务,迁四川完婚。习蜀语。后蓝叶学于北京,柳子亦归,以稿酬养家。(四川即现蜀郡、巴郡、泸郡一带,成都即现华夏邦蜀郡成都。)
自癸酉一九九九年始,尝发数篇文章于《科幻世界》,以《外祖父悖论》、《毒蛇》、《去告诉她们》、《一线天》等文数次获“中国科幻银河奖”(时邦内最著名之科幻奖)。尝化名“周平”、“小丁”等作文数篇。
庚辰二〇〇〇年至癸未二〇〇三年,为《惊奇档案》执笔。蓝叶为时《惊奇档案》执行主编。(《科幻世界》、《惊奇档案》均为时邦内科幻界著名杂志,有衍生关系。)后,奇幻杂志《九州幻想》盛,而《惊奇档案》衰。
乙酉二〇〇五年,罹患脑癌。后病重,难视物。后手术,略有好转。丁亥二〇〇七年七月一日,英年早逝。
作品收入《柳文扬全集》。
柳子,智者也。言辞诙谐幽默,而不失严谨。所著科幻,幻而无隙,奇而无瑕,为时人所推。时有人称:“他一走,带走了中国好几十分之一的想象力。”其英名可知。
附《柳文扬全集》目录及史料若干。
柳文扬全集
中篇小说
解咒人 1998年
星海迷踪 1999年
天城海城
《科幻世界》
戴茜救我 科幻文艺奖征文 1993年第十二期
闪光的生命 科幻文艺奖征文 1994年第六期
圣诞礼物 每期一星 1994年第七期
我不认识我们的真面目 科幻文艺奖征文 1994年第十二期
外祖父悖论 科幻文艺奖征文 1995年第三期
我忘了什么 科幻文艺奖征文 1995年第十二期
蒂 科幻小小说 1995年第十一期
托马斯叔叔的推荐信 微型小说 1996年第四期
真实的我和虚幻的她 其他 1996年增刊
毒蛇 科幻银河奖征文 1997年第七期
断章:漫游杀手 科幻银河奖征文 1998年第十一期
去告诉她们 科幻银河奖征文 1999年第四期
去北方 封面故事 2000年第二期
一线天 封面故事 2000年第八期
时间足够你玩 封面故事 2000年第九期
患者2047-9号 封面故事 2000年第四期
冰盖 封面故事 2000年第一期
雾中 封面故事 2001年第一期
是谁长眠在此 封面故事 2001年第二期
醒来 封面故事 2001年第六期
兵车行 封面故事 2001年第七期
仰望深渊 封面故事 2001年第十二期
膜 封面故事 2002年第一期
偶遇 银河奖征文 2002年第十一期
一日囚 银河奖征文 2002年第十一期
暗狱 银河奖征文 2006年第一期
废楼十三层 银河奖征文 2006年第十一期
《惊奇档案》
全速上升 美丽深邃未来 2000年远航远航号
太阳系文明地图 不可信辞典 2001年霹雳与玫瑰号
凯旋 封面故事 2001年霹雳与玫瑰号
白色链条——最后的遗产 不可信词典 2001年太阳舞号
天梯 封面故事 2001年星船伞兵号
捕风捉影——谁说他们曾来过? 特别策划 2001年星船伞兵号
暗夜世家 不可信词典 2001年夜之翼号
神坛下的丘比特 特别策划 2002年第一期惊奇档案
脸,意味深长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二期红色火星号
吞食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三期猫的摇篮号
最伟大的战争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四期重力使命号
档案组在行动 其他 2002年第四期重力使命号
人与非人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五期暗黑星云号
比空气轻的梦 机械梦工厂 2002年第六期入夏之门号
侠客行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六期入夏之门号
我与催眠者 特别策划 2002年第七期星空归来号
为了最后的心跳 暗红书屋 2002年第八期繁星似尘号
一百个为什么不——怀疑论者的颂歌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八期繁星似尘号
看着我的眼睛 暗红书屋 2002年第九期火星记事号
我知道你明天干了什么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九期火星记事号
失踪的人们 暗红书屋 2002年第十期月亮金属号
尊姓大名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十期月亮金属号
代罪之猫 暗红书屋 2002年第十一期自动钢琴号
被背叛的遗嘱 不可信词典 2002年第十一期自动钢琴号
看不见的手 特别策划 2002年第十二期时间机器号
有些事情不该知道 暗红书屋 2003年第一期异星黎明号
痛,并活着 不可信词典 2003年第一期异星黎明号
技术魔法大比拼 不可信词典 2003年第二期泰坦玄冰号
镜子与旋梯 不可信词典 2003年第三期黑暗平衡号
英雄之死 不可信词典 2003年第六期魔法色彩号
现场 让尸体说话 2003年第五期钻石透镜号
走哪儿说哪儿 不可信词典 2003年第五期钻石透镜号
现场 让尸体说话 2003年第六期魔法色彩号
《九州幻想》
武松打虎 第一期
虎牙 第一期
……
闪光的生命
——悼念文扬
星河
7月4日,我坐在鲁迅文学院的课堂上,聆听作家陈建功的文学讲座。他在谈到文学审美取向的变迁时,提及一位年轻的科幻作家……不用说,我知道那个名字一定是柳文扬。早在上个世纪80年代,文扬就与陈建功相识,而且关系甚好;这次文扬患病,陈建功还专门前往探望。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陈建功说出口的竟是:他刚刚去世!我当时不禁在课堂上大声惊呼起来:我前两天才给他打过电话!
7月1日晚上,我拨通了文扬家的电话。自从术后暂时失明以来,他曾几次给我电话。我知道他想要向人倾诉,这时有人与他聊聊,他的心情会好一些。终日生活在黑暗当中,毕竟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这种痛苦对于一名不能缺少眼睛的作家来说尤为深刻。于是我经常主动给他打电话,也告诉科幻界的朋友打给他。
不是我事后聪明,当时我就觉得文扬的语气有些不耐烦,和他平时与我通话时的态度判若两人。我想他也许是因为视力问题一直得不到妥善解决,难免心情烦躁。聊了几句,他便匆匆挂上电话,仿佛有什么急事等待他去做……
后来文扬的母亲告诉我,今天上午文扬就被送走火化了,但家人没敢让她去。文扬的母亲有高血压,实在不敢让她面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残酷。
文扬是个地道的黑发人,不满37岁。
我与文扬相识于1995年的成都《科幻世界》笔会,但早在那之前,我就从《闪光的生命》中知道了这位作者。每次讲课提到文扬,我都会讲这篇小说。这是一个很短的短篇,写的是一个只有半小时生命的复制人如何用他的“一生”来爱一个女孩子。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当我们真的珍惜生命时,有时候半小时的时间比一生的时间还要长。这个感人的故事后来被改编成卡通,也受到读者的欢迎和喜爱。但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当这篇作品发表之后,文扬在前往四川领奖时与一位成都姑娘相恋,开始他只是凭着工薪在京蓉两地飞来飞去,后来干脆赴蓉完婚,从此迁居四川,放弃了原有的北京高校的工作!但这个故事还没有完——当爱人因为种种原因需要到北京上学时,文扬又毅然跟着回来,靠写作维持一家的生计……事实上文扬用自己的生命,实践了他作品中对爱情的追求!
文扬从事写作多年,创作出大量优秀的科幻和奇幻作品。《惊奇档案》杂志上那一系列具有独特风格的文章,更是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但文扬一直没有申请加入作协,去年他申请加入中国作协,请我和杨鹏做介绍人,要带着表格来我家签字。我怕他太麻烦,也为了提高效率,以便他从我这里直接前往也住在地铁沿线的杨鹏家一次性把事办完,专门走到城铁站,就这么一个站里一个站外地写了推荐意见并签了字……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文扬。
最喜欢文扬作品的还应该是那些年轻的大中学生读者,而他的年轻帅气则使他受到了双重的欢迎。北京师范大学科幻协会的同学对我说过多次,要请文扬来讲座;但那时他已患上眼疾;我答应说等他病好,一定帮忙请到。可没想到的是,后来竟查出是脑癌,更没想到今天他竟……
由于正在上课,我不得不以短信的方式通知科幻界诸多好友:吴岩、韩松、凌晨、杨平、苏学军……——“文扬走了”。大家无不震惊。苏学军竟傻傻地问我:去哪里了?因为他根本就没往那个地方想。而大角和杨平都先后问我:我们能够做点什么?我无言以对,只好回答说:更加认真地好好生活。
生活有时候真的很残酷,面对挫折和磨难,有时候我们真的无力抗拒,只有认真地对待每一天,好好生活。
明天,就是文扬的37岁生日。
2007年7月4日
【哀悼】那个生命,永远闪光
噩耗传来的时候,刚到安县参加出版局主办的总编主编培训班学习,窗外的千佛山,隐在淡淡的烟云之中。那一瞬间似凝成了永恒,极尽心力,也无法挣脱痛惜与哀伤。同来的同事不肯相信这个消息。虽然此前知他手术情况并不乐观,可大家还在期待,期待那个才思敏捷、诙谐幽默的柳哥哥,期待他能如愿康复出席国际科幻奇幻大会,期待他的连珠妙语、风趣故事。苍天不该妒英才,让这样的美好期待化为今日的永诀!
再没有人能在《科幻世界》下厂之前,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来救栏目之急了。往事如咋,当年“封面故事”常常到了下厂的前一天还选不出合适的自由来稿,作为主持人,每当陷入这样的绝望,拨的总是文扬的电话,电话那头也永远是不急不缓的柔和低音。对交稿时间,自然会有一翻讨价还价,但最终他总会很哥们儿地用“好吧。”来了结。文扬为“封面故事”写了很多好故事,没有文扬,“封面故事”不会受到那样的欢迎,更不会至今仍让人念念不忘。
文扬是新生代科幻作家中最具个性的一个,他习惯于细心而享受地观察生活,因而他的科幻小说机智而富妙趣,带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他乐观、率真,在他的眼中,世界本是醉人的天堂。
《闪光的生命》、《外祖父悖论》,文扬的科幻小说总是让人感动、开怀,为他的同行们津津乐道,但他最受读者喜爱的却不是科幻小说,而是他在《惊奇档案》上主持的栏目。
邹萍主持的这个项目,可以说是《科幻世界》自主开发的第一个子刊。作为这本刊物的第一撰稿人,文扬倾注了大量的心血,主持了多个重点栏目。他对这本刊物的最大贡献,是用自如调侃的笔调打破了僵化的叙述模式,创造出一种独特的主持风格。这种主持风格引领轻松阅读时尚,构成了《惊奇档案》走向成功的核心要素。办《惊奇档案》那段时间,文扬几乎每天晚上都到科幻世界编辑部,或讨论栏目,接聊他读的新书。他读书颇多,思维敏捷,颇具辩才,但面对不同的观点,他总是宽厚轻笑,不作强争。在文扬身上,永远找不到浮躁与张扬,宽容与豁达才是他的本性。
去年笔会,我们还同处一室,为一个长篇科幻计划长谈到深夜,那时的文扬,只是语速慢了,说一会儿话,就显出倦意,但他却不肯早睡,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是啊,他还有那么多精妙构思没来得及付诸笔端。
文扬走了,残酷地固化了那个闪光的生命。但那生命注定会像他所追求的那样,永恒。
(整个下午,不断有各地的电话打来,问怎样纪念文扬,心情沉重得如外面的天气。只有趁深夜的当儿,写下这些,作为悼念。)
姚海军2007年7月4日深夜
让我们微笑,以悼念柳文扬
潘海天(大角)
柳文杨走了。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看着那条消息发呆。
前一阵就知道他身体不太好,但听说已经在慢慢好转了的。所以这条消息看起来是如此地不真实。
蓝叶有一次问我为什么要叫“大角”,我回答说,那是因为有人叫“小丁”啊。柳文杨一旁听了微笑。,其实我说的是真的。那个时候“周平”和“小丁”为科幻世界写的封面故事正红火着。当然,不论是周平还是小丁,都是柳文扬。没错,我就是因为喜欢小丁而取名大角。他和我的渊源如此之深。
九州被众人熟知,那是始于《惊奇档案》,而《惊奇档案》那时力主上这个栏目的执行主编蓝叶,就是他的夫人。九州幻想刚刚开张时,柳文扬也被邀请来写三人成虎,后来又主持九州自助游。他和九州的渊源如此之深。
我和他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网上碰面的机会也少,但每次见面,总觉得已经是多年的朋友,偶尔短信来去,开开玩笑。后来他得了眼疾,给九州幻想做的栏目也暂停了,听说他安心养病不希望人打扰,也就没再多联系。可人生就是如此无常,很多人,很多事,在以为时间还长到足够你爱时,一瞬间造物主就毁掉一切。
短信星河,问他我们还能做点什么。
星河回复说:认真地活。
吴岩老师在他的博客上贴了柳文扬当年发表在科幻世界上的《闪光的生命》一文。
在那篇文章里,一个只能活30分钟的复制人,并不为自己的生命短暂而悲伤,他用自己的一生,让所爱的人开心。这篇小说的最后是一个问句:“一百年真的很长吗?”
是啊,一百年真的很长吗?
认真数来,柳文杨已经做了足够多的事。
他给大家留下了《戴茜,救我》、《外祖父悖论》、《毒蛇》、《断章,漫游杀手》、《一日囚》和《废楼十三层》这些经典剧目;他用自己的不可信词典勾画出一个笑料百出精彩绝伦的地球;他长得太帅了,所以他说“鹅是溜问秧”的时候,那个企图征服太阳系的外星大魔王不得不放过了地球……
回忆让我们悲伤,而重读他的作品让我们欢笑。
这短暂的37年里,柳文扬用自己的一生始终让我们欢笑。
于是星河的回复在这一刻,在这虚假的人生里,变得真实起来:大家要认真地活,认真地笑,认真地去做一些有用的事。
为了我们爱的溜问秧,也为了自己。
2007年7月8日
《九州幻想》编辑部沉痛悼念著名科幻作家柳文扬
著名科幻作家柳文扬因患脑瘤,于2007年7月1日去世,享年37岁。
柳文扬曾是《九州幻想》亲密的合作伙伴,他答应为《九州幻想》主持“九州自助游”的时候,《九州幻想》还不过是一本尚未面世、没有前期宣传、毫无市场预期可言的刊物。然而他还是坚持为我们主持了十二期,一直到他病重,无法再继续主持为止。我还记得那时候他嘱咐我说:尽量提前支付自助游作者的稿费吧,他们还是些学生……(那时候九州的稿费是文章刊登以后两个月发放。)
一直都不清楚他居然是患了这么严重的病,他对我说的,只是眼睛不好,不能长久视物,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后来断断续续听到他的消息,说他回了成都休养,说他要回归科幻,说他动了手术(居然需要动手术),但是手术很成功,现在正在闭门疗养……前些天猴子去北京,我莫明其妙地想起他,发短信问大角要不要叫猴子登门探望一下?大角说,据说他闭门谢客,谁也不见……
然而今天得到消息,他竟然走了。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柳文扬,那是在北大,我哇地一声叫出来,说柳文扬柳文扬啊!我身边那位端庄清秀的女士微微一笑,角嫂隔过她对我说:你粉柳文扬啊?不要叫出来,你旁边坐着的就是柳夫人……然后我又叫了一声,原来我身边的就是柳文扬的夫人,《惊奇档案》全盛时的执行主编——蓝叶。
柳文扬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那个样子,个子很高,脸有些婴儿肥,总是很温存地笑着,不多说话。我总觉得大角会欺负他,然而大角对我说,就是柳文扬给他起外号叫潘大角的……
模模糊糊记得与柳文扬见面时他说过的几句话:
“其实我今天是叫潘大角硬拖来的,他们奇幻的作者聚会,我写科幻的,和我没啥关系……”
“当时啊,当时就是,我去科幻世界开笔会,一眼就看见一个美女,人家跟我说,这就是蓝叶,我还没说话,她先伸出手要跟我握手,我握住了心想,这手还挺好握的……”
然而今天,他丢下了千辛万苦从成都追来的蓝叶,自己走了。
翻开05年11月的《九州幻想》,那上面的柳文扬微笑依然。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或许也是大角最后一次见到他,我们谁都没有想过,真的是生平少年日,分手易前期,这轻轻一挥手,竟然就是永别。
我发给他的最后一个短信,还是催稿,我说:老大,给你拜年啦,你啥时候能继续给我写九州自助游啊?他回答说:眼睛还是不好,现在不能看电脑……
世事无常。你真的无法知道,你熟悉的人会在何时离你而去,尽管他在你印象里,还是有着好脾气的笑容,幽默的话语,幸福的家庭,而且正当盛年。
我忽然很想拉住我认识的每一个人说,我们合影吧,让我留住你,让你记住我。
也祝柳文杨生日快乐
刘慈心
2007-07-05 08:56:26
对柳文杨印象最深的是他那双眼睛,明亮睿智,充满灵气和善意,没想到,如此沉重的命运正是从这双眼睛开始的。
只在笔会上与他见过有数的几次,交谈不多,记得最长的一次谈话是在从青城山返回的汽车上,但没谈科幻,谈的是计算机市场的行情,他当时在成都的一家IT公司工作。
记得《惊奇档案》上有一篇他的文章,教读者如何写对遥远未来的预言书,他在文中讲授了各种“技巧”,但说最不用操心的就是预言是否能实现,没有实现不了的预言。
虽是调侃,但我们现在真要当真了。各种人群都有自己的安慰,我们的安慰就是平行世界,这种连物理学家都不太相信的东西,我们现在愿意相信它,至少,它存在的可能性比上帝要大的多。
在7月1日凌晨的那一时刻,世界分裂为二,如果有一台纤维镜,我们能看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那双眼睛仍然明亮。这时我们就要像大角那样,祝他生日快乐!
下面这篇小文也是写给《惊奇档案》的,受柳文杨风格影响很深,贴出以怀念他。
纤维
“喂,你走错纤维了!”这是我到达这个世界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当时我正驾驶着这架F-18返回罗斯福号,这是在大西洋上空的一次正常的巡逻飞行,突然就闯进了这里,尽管我把加力开到最大,我的歼击机悬在这巨大的透明穹顶下一动不动,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力场固定住了,还有外面那颗巨大的黄色星球,围绕着星球的那纸一样薄的巨环在它的表面投下阴影。
我不像那些傻瓜,我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梦,我知道这是现实,理智和冷静是我的长项,正因为如此我才通过了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飞上了F-18。
“请到意外闯入者登记处!当然,你得先下飞机。”那声音又在我的耳机中说。我看看下面,飞机现在悬停的高度足有50米。
“跳下来,这里重力不大!”
果然如此,我打开舱盖,双腿使劲想站起来,却跳了起来,整个人像乘了弹射座椅似地飞出了座舱,轻轻地飘落在地。我看到在光洁的玻璃地面上有几个人在闲逛,他们让我感到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太寻常了,这些人的穿着和长相,就是走在纽约大街上都不会引起注意的,但这种地方,这种寻常反而让人感觉怪异。然后我就看到了那个登记处,那里除了那个登记员外已经有了3个人,可能都是与我一样的意外闯入者,我走了过去。
“姓名?”那个登记员问,那人又黑又瘦,一付地球上低级公务员的样子,“如果你听不懂这里的语言,就用翻译器。”他指了指旁边桌子上那一堆形状奇怪的设备,“不过我想用不着,我们的纤维都是相邻的。”
“戴维.斯科特”我回答,接着问:“这是哪儿?”
“这儿是纤维中转站,您不必沮丧,走错纤维是常有的事。您的职业?”
我指着外面那个有环的黄色星球:“那,那是哪儿?”
登记员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发现他面带倦容,无精打采,显然每天都在处理这类事,见这类人,已厌烦了,“当然是地球了。”他说。
“那怎么会是地球?!”我惊叫起来,但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现在是什么时间?”
“您是问今天的日期吗?2001年1月20日,您的职业?”
“您肯定吗?!”
“什么?日期?当然肯定,今天是美国新总统就职的日子。”
听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多少有了些归宿感,他们肯定是地球人。
“戈尔那个白痴,怎么能当选总统?”旁边那3位中的一个披着棕色大衣的人说。
“您搞错了,当选总统的是布什。”我对他说。
他坚持说是戈尔,我们吵了起来。
“我听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后面的一个男人说,他穿着一件很古典的外套。
“他们两个的纤维距离较近。”登记员解释说,又问我:“您的职业,先生?”
“先别扯什么职业,我想知道这是哪儿?外面这个星球绝不是地球,地球怎么会是黄色的?!”
“说的对!地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你拿我们当白痴吗?” 披棕色大衣人对登记员说。
登记员无奈地摇摇头:“您最后这句话是蛀洞产生以来我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我立刻对披棕色大衣的人产生了亲切感,问他:“您也是走错纤维的吗?”尽管我自己也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他点点头:“这两位也都是。”
“您是乘飞机进来的?”
他摇摇头:“早上跑步跑进来的,他们两位的情况有些不同,但都类似:走着走着,突然一切都变了,就到了这儿。”
我理解地点点头:“所以你们一定明白我的话:外面那个星球绝不是地球!”
他们3个都频频点头,我得意地看了登记员一眼。
“地球怎么会是这种颜色?拿我们当白痴?!” 披棕色大衣人重复道。
我也连连点头。
“连白痴都知道,地球从太空中看是深紫色的!”
在我发呆的当儿,穿古典外套的人说:“您可能是色盲吧?”
我又点头,“或者真是个白痴。”
穿古典外套的人接着说:“谁都知道地球的色彩是由其大气的散射特性和海洋的反射特性决定的,这就决定了它的色彩应该是。。。。。。”
我不停地点头,穿古典外套的人说着也对我点头。
“。。。。。。是深灰色。”
“你们都是白痴吗?”那个姑娘第一次说话了,她身材袅窕面容姣好,如果我这时不是心烦意乱,会被她吸引住的,“谁都知道地球是粉红色的!它的天空是粉红色的,海洋也是,你们没听过这首歌吗:‘我是一个迷人的女孩儿、蓝色的云彩像我的双眸、粉红的晴空像我的脸旦儿。。。。。。’”
“您的职业?”登记员又问我。
我冲他大喊起来:“别急着问他妈的什么职业,告诉我这是哪儿?!这儿不是地球!就算你们的地球是黄色的,那个环是怎么回事?”
这下我们4 个走错纤维的人达成了一致,他们3个都同意说地球没有环,只有土星天王星和海王星才有环。
姑娘说:“地球只不过是有3个卫星而已。”
“地球只有一颗卫星!!”我冲她大叫。
“那你们谈情说爱时是多么乏味,你们怎么能体会到两人手拉手在海边上,一月二月和三月给你们在沙滩上投下6个影子的浪漫。”
穿古典外套的人说:“我觉得那情形除了恐怖外没什么浪漫,谁都知道地球没有卫星。”
姑娘说:“那你们谈情说爱就更乏味了。”
“您怎么能这么说?两人在海滩上看着木星升起,乏味?”
我不解地看着他:“木星?木星怎么了?你们谈恋爱时还能看到木星?”
“您是个瞎子吗?!”
“我是个飞行员,我的眼睛比你们谁都好!”
“那您怎么会看不到一颗准恒星呢?您怎么这么看着我?您难道不知道木星的质量已经很大,其引力在八千万年前引发了内部的核反应,变成了一颗准恒星吗?您难道不知道恐龙因此而灭绝吗?!您没有上过学吗?就算如此,您总看到过木星单独升起那银色的黎明吧?您总看到木星与太阳一同落下时那诗一般的黄昏吧?唉,您这个人啊。”
我感觉像来到了疯人院,便转向登记员:“你刚才问我的职业,好吧,我是美国空军少校飞行员。”
“哇!”姑娘大叫起来,“您是美国人?”
我点点头。
“那您一定是角斗士吧!我早看到您不一般,我叫哇哇妮,印度人,我们会成为朋友的!”
“角斗士?那和美国有什么关系?”我一头雾水。
“我知道美国国会是打算取消角斗士和角斗场的,但现在这个法案不是还没通过吗?再说布什与他老子一样,是个嗜血者,他上台法案就更没希望通过了。您觉得我没有见识是吗?最近的一次在亚特兰大奥角会我可是去了的,唉,买不起票,只在最次的座位上看了一场最次的角斗,那叫什么?两人扭成一团,刀都掉了,一点儿血都没见。”
“您说的是古罗马的事吧?”
“古罗马?呸,那个绵软的时代,那个没有男人的时代,那时最重的刑罚就是让罪犯看看杀鸡,他百分之百会晕过去。”她温情地向我靠过来,“你就是角斗士。”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甚至不知该有什么表情,于是又转向了登记员:“您还想问什么?”
登记员冲我点点头:“这就对了,我们10个人应该互相配合,事情就能快点完。”
我、哇哇妮,披棕色大衣的人和穿古典外套的人都四下看看:“我们只有5个人啊?”
“‘5’是什么?”登记员一脸茫然,“你们4个加上我不就是10个吗?”
“你真是白痴吗?”穿古典外套的人说:“如果不识数我就教你,达达加1才是10!”
这次轮到我不识数了,“什么是达达?”
“你的手指和脚指加起来是多少?10个;如果砍去一个,随便手指或脚指,就剩达达个了。”
我点点头:“达达是19,那你们是20进制,他们,”我指指登记员,“是5进制。”
“你就是角斗士。。。。。。”哇哇妮用亲呢地手指触摸着我的脸说,感觉很舒服。
穿古典外套的人轻蔑地看了一眼登记员:“多么愚蠢的数制,你有两只手和两只脚,计数时却只利用了四分之一。”
登记员大声反驳:“你才愚蠢呢!如果你用一只手上的指头就能计数,干嘛还要把你的另一个爪子和两个蹄子都伸出来?!”
我问大家:“那你们的计算机的数制呢?你们都有电脑吧?”
我们再次达成了一致,他们都说是二进制。
披棕色大衣的人说:“这是很自然的,要不计算机就很难发明出来。因为只有两种状态:豆子掉进竹片的洞中或没掉进去。”
我又迷惑了:“。。。。。。竹片?豆子?”
“看来你真的没上过学,不过周文王发明计算机的事应该属于常识。”
“周文王?那个东方的巫师?”
“你说话要有分寸,怎么能这样形容控制论的创始人?”
“那计算机。。。。。。您是指的中国的算盘吧?”
“什么算盘,那是计算机!占地面积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用竹片和松木制造,以黄豆做为运算介质,要一百多头牛才能启动呢!可它的CPU做得很精致,只有一座小楼那么大,其中竹制的累加器是工艺上的绝活。”
“怎么编程序呢?”
“在竹片上打眼呀?那个出土的青铜钻头现在还存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里呢!周文王开发的易经3.2,有上百万行代码,钻出的竹条有上千公里长呢。。。。。。”
“你就是角斗士。。。。。。”哇哇妮依偎着我说。
登记员不耐烦地说:“我们先登记好吗?之后我再试着向你们解释这一切。”
我看着外面那黄色的有环的地球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好像明白一些了,我不是没上过学,我知道一些量子力学。”
“我也明白一些了。” 穿古典外套的人说:“看来,量子力学的多宇宙解释是正确的。”
披棕色大衣的人是这几个人中看上去最有学问的,他点点头说:“一个量子系统每做出一个选择,宇宙就分裂为两个或几个,包含了这个选择的所有可能,由此产生了众多的平行宇宙,这是量子多态迭加放大到宏观宇宙的结果。”
登记员说:“我们把这些平行宇宙叫纤维,整个宇宙就是这样一个纤维丛,你们都来自临近的纤维,所以你们的世界比较相似。”
我说:“至少我们都能听懂的彼此的语言。”刚说完,哇哇妮就部分否定了我的话。
“妙名其莫!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她最没学问,但最可爱,而且我相信,那个词在她的纤维中就是那个顺序,她又冲我温柔地一笑:“你就是角斗士。”
“你们打通了纤维?”我问登记员。
他点点头:“只是超光速航行的附带效应,那些蛀洞很小,会很快消失的,但同时也有新的出现,特别是当你们的纤维都进入超光速宇航时代时,蛀洞就更多了,那时会有更多的人走错门的。”
“那我们怎么办呢?”
“你们不能驻留在我们的纤维,登记后只能把你们送回原纤维。”
哇哇妮对登记员说:“我想让角斗士和我一起回到我的纤维。”
“他要愿意当然行,只要不留在这个纤维就行,”他指了一下黄地球。
我说:“我要回自己的纤维。”
“你的地球是什么颜色的?”哇哇妮问我。
“蓝色,还点缀着雪白的云。”
“真难看!跟我回粉色的地球吧!”哇哇妮摇着我矫滴滴地说。
“我觉得好看,我要回自己的纤维。”我冷冷地说。
我们很快登记完了,哇哇妮对登记员说:“能给件纪念品吗?”
“拿个纤维镜走吧,你们每人都可以拿一个。”登记员指着远处玻璃地板上散放着的几个球体说,“分别之前把球上的导线互相连接一下,回到你们的纤维后,就可以看到相关纤维的图像。”
哇哇妮惊喜说:“如果我和角斗士的球联一下,那我回去后可以看到角斗士的纤维了?!”
“不仅如此,我说过是相关纤维,不止一个。”
我对登记员的话不太明白,但还是拿了一个球,把上面的导线与哇哇妮的球连了一下,听到一声表示完成的蜂鸣后,就回到了我的F-18上,座舱里勉强能放下那个球。几分钟后,纤维中转站和黄色地球都在瞬间消失,我又回到了大西洋上空,看到了熟悉的蓝天和大海,当我在罗斯福号上降落时,塔台的人说我没有耽误时间,还说无线电联系也没有中断过。
但那个球证明我到过另一个纤维,我设法偷偷从机舱中拿回了球。当天晚上,航母在波士顿靠岸了,我把那个球带到军官宿舍。当我从大袋子中把它拿出来时,球上果然显示出了清晰的图像,我看到了粉色的天空和蓝色的云,哇哇妮正在一座晶莹的水晶山的山脚下闲逛。我转动球体,看到另一个半球在显示着另一幅图像,仍是粉色的天空和蓝色的云,但画面上除了哇哇妮外还有一个人,那人穿着美国空军的飞行夹克,那人是我。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我做出了不随哇哇妮走的决定时,宇宙分裂为二,我看到的是另一种可能的纤维宇宙。
纤维镜伴随了我的一生,我看着我和哇哇妮在粉红色的地球上恩恩爱爱,隐居水晶山,白头到老,生了一大群粉红色的娃娃。
就是在哇哇妮孤身回到的那个纤维,她也没有忘记我。在我们走错纤维30周年那天,我在球体相应的一面上看到她挽着一个老头的手,亲密地在海边散步,一月二月和三月把他们的6个影子投在沙滩上,这时哇哇妮在球体中向我回过头来,她的眸子已不像蓝色的云,脸旦也不再像纷红色的天空,但笑容还是那么迷人,我分明听见她说:
“你就是角斗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