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青鸟高薪就业迷雾

“北大青鸟软件开发毕业学员薪资水平持续高于211本科毕业生的平均水平”？
“深圳公司歧视培训学员，招聘标准都被改成了本科以上。”

“一些企业聘用一个学员收培训机构500~1000元赞助费，试用期一过就辞退。”
“开黄枪”特别策划
中国IT培训现状大调查之二：
北大青鸟高薪就业迷雾
铺天盖地、无处不在的广告，“学IT，好工作，就读北大青鸟”的广告词，构成了大多数人对北大青鸟这家号称“中国第一IT培训机构”的初始印象。
这其中，不难看出北大青鸟主攻的人群：对IT行业向往已久的“门外汉”。极具诱惑的关键词：高薪、零基础、速成、工作推介。花上14800元和半年时间，高中生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白领“网络工程师”？职业技能培训市场隐藏着怎样的敛财黑幕？
黄枪调查                      
国内最贵的职业中介？

 

“就业推荐？倒是推荐了，不过是影视后期”。在北大青鸟学了2个学期Java，交了17000元学费的张敏哭笑不得。

 

“上学时在无锡电视台实习过，会一些影视采编基础操作”，根据这样的“特长”，培训结束后张敏被北大青鸟推荐到一家广告公司和一家网络开发公司，职位都是“影视后期”，与心中的IT工程师毫无关系。“我这还算是好的，好歹还是技术活。那一期班上同学还有被推荐去做销售的，最辛苦的是游戏地推（地面推广人员），还真是‘切合企业需求’”。
一年时间过去了，张敏始终没有成为梦想中的“工程师”，他现在在一家民营企业做文案，Java已经“丢得差不多了”。和一些“师兄”交流后才知道，所谓的“就业推荐”，不过是根据学员特长，由培训中心代发简历给用人单位，争取一些面试机会罢了。
“北大青鸟是不是国内第一IT培训机构暂且不说，但它一定是国内最贵的职业中介——花了我一万七就投了几份简历还不管你面试成不成功。”张敏对黄枪无奈笑称。
张敏当初投身北大青鸟，是被“人才奇缺+高薪就业”的行业前景迷惑，“当时很出名的宣传语是100%就业，高中生海外高薪就业，听着就让人心动啊”。再加上咨询师的巧舌如簧和ACCP、OSTA、ORACLE一大堆金牌证书的诱惑，想不“入瓮”都难。
        “参加培训班，我们主要是受了广告的影响。”小陈向记者展示了一份份的广告复印件。一则广告显示：北大青鸟ACCP软件工程师，国家劳动部+北京大学+印度APTECH，100%就业保障。颁发证书：国际——北大青鸟APTECH，国内——国家劳动部。另一则广告显示：助你进“名企”，拿“高薪”。联想、方正、清华同方、诺基亚、IBM……北大青鸟与1000多家名企签约等醒目字眼。
实际上，在“不上名牌大学，只读北大青鸟”的广告宣传下，对许多学员和家长而言，北大青鸟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往往是，只要学了ACCP，不仅能解决就业问题，还能成为高收入者。
根据黄枪调查，空头承诺一直是各类IT培训机构的惯用伎俩，这种情况在北大青鸟依然普遍存在。
4月中旬，黄枪以学员身份联系到了北大青鸟西苑中心，一位彭姓老师称，如不考虑就业方向，考试合格后，“就业率一定是100%”；该中心往届学员的平均工资水平为“试用期2500元以上，转正后增加800~1500元，还不算其他的福利补贴”。黄枪查阅了该中心首页，发现他们列出的明星学员的薪资颇具吸引力并且不忘强调：“即使在金融危机肆虐的2008年，西苑中心软件开发毕业学员薪资水平一直持续高于211本科毕业生的平均水平。”
然而，对“100%就业率”、转正后超4000元月薪的承诺能否写入合同，彭姓老师一口拒绝，称总部规定各培训中心要使用“标准合同”，不可以私自更改。

“定向委培”子虚乌有？

那么，北大青鸟的100%就业率如何保证？彭姓老师称：“我们和很多企业都是定向委培关系，长期向他们输送人才。”对社会培训机构来说，“定向委培”确实是一块金字招牌——这几乎意味着“铁饭碗”和就业捷径，但北大青鸟真和那么多的企业签订了长期“定向委培”吗？黄枪发现，虽然极少数培训中心确实承接了一些短期的委培指标，但“委培”的效果无疑被极大夸大了，对于绝大多数学员而言，那不过是幻想。
知情人士称，各地北大青鸟在就业宣传上往往是“字斟句酌”，希望通过“创意措辞”吸引更多学员的关注，于是“不上名牌大学，只读北大青鸟”、“名企征招”、 “100%就业”等诱人词汇格外醒目，让苦于就业无门的广大学员看后“怦然心动”。
林林总总的诱人词汇中，“定向委培”最具吸引力，因为“定向委培”无疑在昭示其就业率为100%，这就使很多学员义无反顾地交上高额学费，并憧憬着不久将得到一份高薪工作。因此，各地北大青鸟在宣传中，无不强调与几十乃至几百家企业签定了“定向委培”计划。
问题是，事实真如北大青鸟宣称的么？
位于重庆高新区的北大青鸟，号称重庆西永IT企业定向培养总校，西永为重庆电子信息产业专业化园区。此前有媒体报道称，包括高新区在内的北大青鸟重庆两个中心出台了“西永IT企业定向就业计划”，工程借助中、美、印三国专家资源，定向培养实现100%的优良就业率。
4月中旬，黄枪调查时，该中心“企业定向班”正在热招，宣称主要招收西永IT企业定向就业班，受大企业委托培养IT高端人才，经北大青鸟培训后，让高中生也能进名企，直接输送到西永IT就业，月薪平均4000元——耐人寻味的是，根据重庆市统计局公布的数字，重庆市人均工资为2580元。
“主要是进入哪些企业呢？能否写入就业协议中？”黄枪问。“只要完成了三个阶段的学习并毕业后，学员将有机会进入惠普、华为、微软、博恩、艾尔卡特等知名IT企业工作，也有机会进入重庆移动、电信、自来水厂等事业单位就职。”该中心一位廖姓咨询师说。
“按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指惠普、微软、华为通过你们定向培养就业人才？”“关键是要看你自己的能力了，我们总不能把一些技术不强的人也输送过去吧。”廖姓咨询师说。
“这和你们宣传的定向委培不是一回事吧？你能否明确告诉我，惠普、微软这些企业是不是和你们有这个定向委培计划？”黄枪反复追问。
出人意料的是，在黄枪反复追问“定向委培”具体细节时，含糊其词转移话题的廖姓咨询师却将对话转移给了另一位曹姓咨询师。当黄枪再次追问“惠普是否和北大青鸟有定向委培计划”时，曹姓咨询师和廖姓咨询师一样含糊其词转移了话题，最后对黄枪置之不理。
黄枪查询发现，该中心宣称的IT名企艾尔卡特公司子虚乌有，而按照该中心列出的“委培名单”，黄枪与其中的微软、惠普等几家企业取得了联系，在听到黄枪的表述后，这些企业感到非常诧异，不假思索断然否定。“我们从来没有采用‘定向委培’方式招聘人才，更没有委托社会培训机构进行人才培养，因为公司招人有自己严格的程序和招聘方法，并有自己成熟的培养体系，培训机构培养出的学员不可能完全符合公司用人要求。”

与劳动部合作的“猫腻”

与此同时，为了“实现”推荐就业的承诺，北大青鸟不惜上演双簧闹剧。
一位四川学员曾参加过北大青鸟的培训，2007年初培训结束后，被推荐到一家网络公司，“感觉只是走过场，问了几个很简单的问题就没有下文了”。另一个同学虽然被录用（实习期每月800元），但实习期一过就被辞退，换了新人。“就是利用实习期的廉价劳动力。不少小公司和培训机构都有协议，每接收一个学员收取中心500～1000元赞助费，这就是所谓的合作。”
对广大学员而言，北大青鸟与劳动部（现整合为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的“合作”无疑让证书含金量极高。按照北大青鸟西苑中心彭姓老师的说法，“毕业后会获得两个证书，一个是北大青鸟的高级职业技能证书（ACCP），一个是劳动部颁发的证书（OSTA），相当于国家中级技能资格水平”。
目前有据可查的是，2010年1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职业技能鉴定中心与北大青鸟签署了《与北大青鸟合作认证项目服务》，开始对北大青鸟BTEST课程培训内容体系和管理体系的认证。
电话中，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综合处严处长表示，“职业技能鉴定中心是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直属机构，承担对全国职业培训机构的技术指导、课程研究和标准评定，对所有培训机构一视同仁。北大青鸟方面，主要是标准的审核，谈不上合作”。也就是说，劳动部并不存在与北大青鸟“合作培养人才”一说。
然而，在街头灯箱广告、网站、报纸等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中，多家北大青鸟却重点描述着与劳动部的“合作”关系——劳动部专家视察、联合认证等等，如“北大青鸟ACCP软件工程师。国家劳动部+北京大学+印度APTECH”、“国家劳动部、北大青鸟联合打造软件白领”……
OSTA则是北大青鸟和劳动部“合作”的另一条纽带。官方资料介绍，OSTA是一个反映计算机操作水平的基础性职业资格证书。与全国计算机等级考试（NCRE）不同，OSTA更侧重于一些办公软件、系统应用的初级考核，作为一些部门招聘的基础条件。对此，多家软件公司HR经理私底下对黄枪表示，对准备进入IT圈成为软件工程师的培训学员而言，这种证书含金量极低。而ACCP，只是北大青鸟的企业认证书而已，并不具备权威性。
对劳动部和北大青鸟的“合作”，一位熟悉标准评定工作的内部人士称，每个培训机构推出自己的课程体系和标准都需要职业技能鉴定中心做出指导和审核，这就好比厂家的产品要送去质监局、工商局一样，“你能说这个是和工商局合作生产的罐头吗？笑话！”

“军事标准化”的北大青鸟

对学员“高中生、零基础”要求的北大青鸟而言，极少数能力出众的学员就业前景确实不错，但多数低学历的普通学员却困难重重：北大青鸟的ACCP认证多数企业似乎并不认账，一些企业甚至为了筛掉培训学员筑起了学历门槛。深圳系统集成开发公司的一位HR对黄枪表示，“培训学员没有项目经验不说，基础比较差，学习能力不行。再说现在本科生这么廉价，谁还用培训的？”
“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学员创造力不强，这对软件开发是致命的。”据该HR介绍，最近一两年内，深圳不少软件开发型企业都将招聘门槛提高至本科以上，“主要就是想过滤掉这些培训学员”。
说起招聘工程师的经历，一位HR一脸无奈。有一次他所在的公司欲招聘一名网络工程师，结果应征者同时来了4名。怎样判断这4名拿了认证的网络工程师谁更符合公司需要呢？他想了一个办法：把公司网络运行中出现的问题拿出来，谁能解决就要谁。结果，4名拿着网络工程师证书的应聘者全都无法解决。
黄枪调查发现，出现上述情况，与北大青鸟的标准化教育理念有关，北大青鸟CEO杨明曾公开表示，培养“软件蓝领”，不需要太多创造力，主要是听话、肯干。
一位曾在北大青鸟工作过的知情人士透露，北大青鸟有一套标准化的咨询师手册，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个咨询师应该做的事情和怎么去做这些事情。比如如何接电话、如何说第一句话、如何回答学员的咨询等。如果你想问某些问题（比如学费），保证你得不到答案。
黄枪曾多次询问北大青鸟学费，然而，接受黄枪咨询的北大青鸟咨询师均无一例外地采用了“标准化”答案：“看你的计算机基础和你选择的课程来决定，建议留个联系方式，我请我们专业老师跟你详细分析和讲解课程内容。”由始至终，除了极力邀请黄枪去进行入学测试外，最多笼统表示学费为“几千到上万元不等”，对具体学费避而不谈。

餐馆老板也可成北大青鸟“校长”

2009年9月5日，是北大青鸟安徽蚌埠睿智中心100多名学员的“黑色周末”。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学员们发现培训中心大门紧锁，张贴了一张告示，“北大青鸟蚌埠睿智中心现出现严重的经营困难，无法运转，所有学员转学事宜，请致电北大青鸟总部”。该中心2009年7月20日开始授课，每名学员缴纳了8000～10000元不等的学费，两个月不到，人去楼空。
“北大青鸟总部让我们和合肥的培训中心联系。我们已经在蚌埠交了学费，人家没钱赚，根本不接收我们”，一位朱姓学员表示，他们至今未得到解决方案。
各方推诿的背后，与北大青鸟加盟模式有关——蚌埠这家培训中心，在工商局注册的是“睿智电脑培训学校”，后加盟北大青鸟，更名为北大青鸟蚌埠睿智中心。
为了跟上快速扩张的步伐，北大青鸟采取了加盟代理的形式。据了解，北大青鸟总部并不授课，所有分校对外都称为中心，中心分为两种情况，北大青鸟总部投资的中心称为直属中心，其他人投资的称为加盟中心，加盟中心负责人则称为“校长”。
根据北大青鸟官方资料，目前北大青鸟在国内90多个城市有200多个特许加盟伙伴，开办培训机构240余家，2008年全体系收入21.4亿元，这也导致学员无法分清各式北大青鸟网站和宣传广告，甚至根本不知道总部不会授课。
“当初加盟费是30万元，后来涨到80万元。”一位从餐饮转行成为北大青鸟“校长”的人士透露， 加上其他硬件设备采购和前期装修等，总共投资了150万元，而现在随着房租等上涨，经营一家北大青鸟培训中心大概需要220万元。
北大青鸟总部官网资料显示，加盟北大青鸟项目资金为200万元，包括场地租金、项目相关教学设备的购置、特许经营加盟费等等。加盟最重要的条件，是对北大青鸟品牌的认可，这一点北大青鸟多次反复提及——值得注意的是，黄枪反复查阅其加盟资料，并未发现对加盟伙伴有教育或培训的资质要求。
北大青鸟品牌管理部给黄枪回复的邮件中明确说明，“加盟并不需要保证金，总部会定期公开检查和暗访调查”。也就是说，各加盟店与总部关系仅是授权“挂牌经营”而已，出了事情，总部并没有保证金用以赔付。
那么，一家IT培训机构到底是怎么经营并产生盈利的？一家培训中心的营业收入按年计算较为科学，因为学员课程一般10个月一周期。按每人1.5万～1.7万元计算，满24人开班，一年有15～20个的开班频次，总营业收入在540万～720万元间。
既然以盈利为主要目的，市场主体又各不相同，北大青鸟加盟培训中心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拉生意”好戏，触角伸到社会各个角落。安徽涡阳中学的一位高中教师称，他曾接到北大青鸟某中心发来的招生协议书，明确规定了拉学员的奖励标准——“1～2人1000元/人，3～4人1200元/人，5人以上1500元/人”，“身边不少老师都拿这个当买卖做，自然也帮他们说了不少好话”。
培训体制内，“拉生意”的事情也屡见不鲜。南宁状元廊中心一位吕姓学员称，学生拉一个人进来培训有300元拿。“一个同学自己都觉得没学到东西，临走还拉了两个人进来”。“拉生意”并不是孤本，而是全国“通行”，且适当“照顾”了不同地区的经济水平差异——在北京北航中心，这一标准被提升至1000元/人。
加盟模式和广告宣传放在首位，也让各中心教员队伍质量难以得到保证。黄枪曾询问多家北大青鸟中心师资问题，这些中心只是笼统表示“总部派下来的人”。
按照北大青鸟的说法，北大青鸟总部将对各中心教员进行“标准化的统一培训”，但多位北大青鸟教员透露，教员素质参差不齐，计算机水平好的老师有，但太少，很多教员都是刚毕业的学生，号称有多少年的开发经验大多是忽悠，甚至缺乏能够作为相关学科老师的教学资本。也有一些教员是大学中出来走穴的老师，走穴教学毕竟是副业，不能够占据这些老师的主要精力，因此也会大打折扣。
教员也是在“标准化”模式下，按照他们开发出来的课本教材ACCP、BENET、BTEST按部就班地讲课就行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北大青鸟教员表示，对他们而言，唯一关心的是如何让学生尽可能多地拿到相关培训的证书，学生们拿到了证书，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问题是，现在许多考试都是电脑自动出题，题库中问题大多固定，只是打乱顺序，因此让学生背题库就成为取得好成绩拿证书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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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大青鸟涉嫌非法宣传？
调查中，黄枪发现，北大青鸟往往喜欢自封为“最大、最强、最久”的办学机构。比如北大青鸟重庆南岸学府江田培训中心，在百度搜索上就自封为“北大青鸟——中国最大IT职业教育品牌。”
工商局人士表示，《广告法》第二章第七条规定，广告不得使用国家级、最高级、最佳等用语，北大青鸟许多中心宣称的“最大品牌”以及“100％高薪就业”，都违反这一规定，涉嫌虚假宣传。 经营者如果毫无根据地自我标榜“最大品牌”，则其行为容易使消费者对其提供的商品质量或服务产生误解，在不适当地抬高自己的同时，客观上贬低了其他同业经营者的商品及服务。这样的行为不仅违反了广告法，同时构成了不正当竞争。
此外，《广告法》中同样也规定，在商业广告中，企业不得以任何形式利用国家机关及其工作人员名义做广告，无论上述机关、工作人员是否同意，否则将构成广告违法。所以，“国家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北大青鸟联手打造软件英才”一说，有违法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