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从淘宝到支付宝:几次项目失利,但创新产品之心未死
玉伯在淘宝曾经参与内部赛马,搞了几个月产品后惨败,失败后回淘宝技术部到 Java 团队做前端工程和性能优化。除了继续搞技术,玉伯其实还在“偷偷”搞产品,我们请玉伯讲了讲他和当年那些失败的创新产品的故事。
极客时间:参与内部赛马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你参加了什么样的创业项目?
玉伯:2010 年左右,淘宝为了鼓励内部创新,发起了一个创新孵化项目,叫做淘宝赛马。你想做某个事情,就可以去立项并召集感兴趣的同学参与,组队成功后一起去做。
我当时加入了一个赛马项目。当年阿里依旧有一个社交梦,我们那个赛马项目就是在往社交方向做一些探索。干了几个月后,发现有点干不下去了。这段经历对我来说,一方面负责前端,但更多是参与产品讨论,整个过程挺折腾。
最后项目失败了。早期产品讨论阶段,大家就已经出现分歧。很多人都在表达想法,第一版 PRD 就花了一个多月,等到做开发时,人心已经有点不齐。代码最终需要我们来写,然而作为程序员的我们自己内心并不认,就不太想写,很犟。觉得我们是来创业的,一定不能这么妥协。最终我选择了主动离开。
参与赛马那时,真的是年轻气盛,就是不妥协,就拜拜了。那个产品真的是没有想清楚,社交领域非常大,熟人社交,还是陌生人社交,还是某个特定领域的社交,和竞品的差异化竞争优势是什么,第一批种子用户在哪,如何运营等等,都没怎么讨论清楚。选择了果断退出,现在想起来是一种勇气和幸运。
有一个细节印象深刻。赛马项目启动时,我们每个人写了一个心愿,塞到一个信封里封起来,说等成功时再拆开来看。现在回想起来,再也没机会拆开了。
这是我参与赛马的一段经历。
极客时间:那个时候这种赛马的项目成功率高么?参与这个赛马项目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玉伯:赛马并行启动的项目,我记得有六七个,最终算成功有两三个,准确数据我不太清楚。
对我来讲,这段经历最大的收获是,发现做产品原来这么难。之前我做前端开发,是在支撑产品经理做产品,经常会觉得产品经理提的需求不太靠谱。在赛马之后,自己对产品经理的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觉得产品经理真心不容易。
赛马失败后,我回归了淘宝技术部的 Java 团队,一边继续做性能优化等技术方向,一边更心痒痒想去做产品。赛马的失败,让我意识到产品经理的不容易,内心里反而更想去做产品,产品心在不断生根发芽。
极客时间:从 UED 到赛马,那就相当于你从 UED 离开了,到一个小创业团队里面去,成功或失败也并不知道,是一个冒险的选择。你除了在 Java 团队搞性能优化的事情,还在做产品,具体是什么类型的产品?
玉伯:回到 Java 团队后,一方面做技术,同时有在尝试做一些业务型创新产品。
其中有一个创新产品,是想做“中国版的 Pinterest”,Pinterest 在国外当年很火。我在淘宝 UED 的经历,让我对设计包括基于图片的兴趣社交很感兴趣。其实从淘宝 UED 出来之后,我可能一直就没有怎么安分过,看起来在做技术,实际上在搞各种产品。
中国版 Pinterest 这个项目不算失败,项目成员里有产品经理、设计师还有后端开发,我当时是半个产品经理加前端的定位。后来除了我和一个设计师之外,项目组里其他同学都选择出去创业了。当年国外有个很有名的投资人,投过 Pinterest,他来中国在看类似的项目。看的过程中发现我们在做这块,同时杭州还有个公司也在做这一块。最终这个投资人选择投我们,这是出去创业的兄弟们的信心来源之一。图片兴趣社交在中国很难做,特别是朋友圈起来后。最后这个项目有转型到一个特定领域,杭州那家公司,发展成为了花瓣网。
极客时间:在淘宝做了这么多项目,各种折腾过后,你觉得你沉淀和收获了什么?
玉伯:我觉得收获的东西有三个点。第一点是,那段经历真正让我开始想清楚自己对什么感兴趣,这是蛮有意思的。比如从中科院物理所退学,是让我想清楚我原来对物理科研不感兴趣,发现编程能给到自己更多快乐。后来参与赛马包括折腾各种创新产品,我的收获是,意识到技术不是万能的,技术只是工具,技术是产品的实现手段。
很多时候大家谈技术深度广度,我都觉得这有什么可聊的。真正的技术深度可能在什么地方?在学术界,在各种科研实验室。而在大厂里,所谓的技术深度往往只是工程成熟度,真正的有深度的技术创新凤毛麟角。在大厂里,技术更多是为产品和为运营服务的。很多时候,一个产品成功了,背后的技术就被说得很牛,然而很牛的产品,往往并不代表用到的技术就很牛,两者有交集,但并不多。
还有第二个收获,在当时可能自己已经有了初步的团队意识,开始知道很多事情单枪匹马是干不成的,需要有团队才有机会去把一些事情做得更长远或者更有可能性。
最后一个收获,是自己心态上的收获。经过这些折腾后,每次看到希望又跌下来,再次看到希望又跌下来,像过山车一样,这让自己遇事时变得比较冷静。现在面对一些折腾或者困难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就觉得都没啥,反正都经历过,会有一种看淡的感觉在内心里。
极客时间:图片社交产品最终没有做成,其他人选择出去创业,你来到了支付宝,开始另外一段旅程了。也是在企业服务开始被更多关注的时候,在支付宝建立起体验技术部,为中后台业务做支撑。但在建立体验技术部之前其实还经历了阿里“All In 无线”,前端面临价值危机的时期,在你早期的发言里也看出那时候的迷茫。在支付宝你感知到的这种趋势变化是怎样的?
玉伯:到支付宝也是机缘巧合,因为之前的项目都失败了,当时我的 Leader 是范禹,范禹想留我,但是也很难找到一些重要的事情给我做。当时范禹相当于是淘宝首席架构师,鲁肃是支付宝的首席架构师,他们中间有些内部交流和沟通。这过程中,我偶然接触到鲁肃,发现鲁肃挺有意思的,鲁肃又一次分享里,居然反复提到了两次前端。于是我就找鲁肃聊了聊,然后联系上了支付宝前端团队,就来支付宝了。2012 年 2 月左右到了支付宝,一直到现在。
在支付宝就是老老实实做技术,确实因为之前各种折腾会使得自己在产品这一块有点灰心,之前做产品来回折腾了三四次,感觉做产品好难。转岗到支付宝后,心态很简单,就是好好做技术,同时开始在思考支付宝前端怎么往前走一步等问题。
2012 年干得挺欢,跟很多同学一起做开源,做整体架构,当时所在大团队 40 几人,我带了一个六七人的基础架构组,天天讨论问题,天天写代码,挺开心的。
到 2013 年后,开始要“All In 无线”,当时自己很懵,不知道何去何从。
后来整个前端分成三波,第一波是响应公司号召,去转 iOS 了,因为无线 All In 了,前端写 PC 没前途了,这时候转 iOS、安卓才更有前途,而且对公司来说也会更好,所以就有一波人转客户端。
还有一波,我当时的主管是么么茶(吴振昊,钉钉联合创始人),他先去做来往,后来去钉钉,现在是钉钉的产品总监,他号召了一些人去投身创新业务。理论上按照我的过往,我应该是极大概率跟着么么茶去做来往。但因为赛马的经历,让我很长时间对产品有点提不起兴趣。
剩下十几个人包括我,就是第三波,是被剩下的。当时支付宝收银台还有很多 PC 业务,这块无论怎么调,总得有人留下来去做既有的 PC 业务,我当时觉得 PC Web 开发也挺好,就选择了留下来。
面对这些变化,我也动过想法,当时第一反应是想转 iOS,当时也在学 iOS。只是后来觉得团队这么一弄,PC 实在没人,总得有人留守。同时因为我那时是 P8 层级,只剩下我这一个 P8,鲁肃也找我希望我更有担当。纠结过后,最后选择了留下来。
当时阿里无线 All In,对于前端来说打击很大,我印象中很多人开始怀疑前端的价值。我在 GitHub 上也写了很多文章,写了很多关于前端的价值、前端的低谷、前端如何发展的文章。当时自己也是通过文章在梳理自己的思路,现在回看,是一段难得的经历。
极客时间:你感受到前端价值的再次显现,是因为后来的蚂蚁金融云项目吗?
玉伯:金融云是一个金融级的 PaaS 平台,底层基于阿里云,上层满足很多银行和金融机构的上云需求。蚂蚁是专业做支付和金融的,我们在云上基础设施上的经验,有机会让银行和机构复用,这是金融云的大背景。
云服务就意味着当年有大量的中后台开发,因为所有的云服务它从前端的角度来看都是SaaS,最终都要有人机交互界面。这些交互界面的载体就是SaaS产品,而且在蚂蚁内部也有大量SaaS产品,有很多中后台系统。加上我们要对外做金融云,所以当年有大量企业级需求,非常缺人。
前端往移动的转型,我的感知是到2016年达到峰值,从2013年到2016年,大家没想到时间竟然这么短,三四年就到峰值了,之前我的预测至少要5-10年。2016起,云服务开始逐步起来,中后台业务需求快速增长,需求的增长已经大于我们团队能承载的量,不光是缺前端,后端、产品、设计等人才都缺。
那时候我向鲁肃汇报,鲁肃给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蚂蚁的前端出问题就找我。大家经常会说阿里 KPI 怎么样,我一直没什么体感,我很多年 KPI 就是鲁肃这么一句话,更多是自己给自己定方向。鲁肃提的要求挺好:如何做好蚂蚁的前端基础设施,蚂蚁前端出问题时,团队如何第一时间能解决。这些是一些基本要求,这些基本要求,就已经可以做很长时间。
我当时本职工作是解决前端的问题,同时 2014 年开始组建 UED 团队,服务于金融云等企业级业务,前端团队和 UED 整合在一起,通过技术和设计,共同服务于用户体验,这也是大团队命名为“体验技术部”的初心。
极客时间:以前的中后台业务,你觉得它的体验做得不好,具体是体现在哪些方面?
玉伯:技术平台的产品经理,往往是技术同学在兼任,技术人做产品,往往会有很多坑。比如,抽象能力对产品经理来说是很关键的一个能力,然而,一个技术人去做产品,有时候会过于抽象,技术同学以为自己能理解用户就能理解,其实不是的,用户可能搞不清楚你为什么这么抽象,这是第一个坑,很容易踩到。
第二个常见的坑是,技术人的潜意识会有“技术万能化”,感觉没什么搞不定的,整个思维模式并不是用户视角,而是用很技术范的视角在看问题。这个坑,使得早期很多技术平台产品,做着做着就变成了功能堆积,在用户动线、产品体验地图、用户故事很多地方都说不清楚。技术人很容易缺失基于用户视角的产品设计思维,以为按照技术的方式把功能堆上去就好了,这使得很多 PaaS 产品的体验都比较糟糕。
极客时间:那时候是没有专门的产品经理角色么?
玉伯:我印象中有那么一两个,但也是技术转的,并不是专业的产品经理。开始招产品,是从做金融云业务开始。到现在已经好太多,现在产品经理已经有百来人。之前中后台业务也没有设计师,都是前端在做,我后来从零到一组建了一支 UED 团队,有个设计师参与后,中后台的整个体验有了量级的体验。
极客时间:从这个节点搭团队,你是从零开始招的这些人,当时会有什么样的岗位模型么,怎么想清楚都要招什么样的人?
玉伯:当时没怎么去定义岗位模型,更多是用情怀以及企业级设计的价值,去找感兴趣的人。当时搭团队,有个机缘巧合,“无线 All In”三四年发现到顶了,这时候有一批人才外溢,比如当时来往搞失败了,我就去找来往的设计师。创新项目搞失败了我自己经历过,就会跟他们说,要不回支付宝吧,以感同身受的方式去吸引了一些早期设计师进来。中间也踩过很多坑,因为一开始招聘设计师,我自己的专业度不够,又迫于业务需求,急于把团队组建起来,可以说有点饥不择食,这给团队往后发展带来了一些隐患。
从 2015 年到 2017 年发生了很多事情,过程中挺好玩的。一旦有了 UED 后,加上前端团队,他们之间就会开始产生化学反应。后来我们能做 Ant Design,跟设计师与前端工程师的化学反应息息相关。Ant Design 的基础是设计理念,在蚂蚁能从体验技术部诞生出来,这是融合带来的特色,不同工种有不同的思维模式,有时真的要放在一起,物理上放在一起,天天在一起碰撞,才有机会做出一些有创新的有特色的事情出来。
设计师经常会有很多想法,但是要去影响到业务,还是很难的。来了体验技术部,这边不缺程序员,缺设计师,刚好互补。提升用户体验,跟前端的实现息息相关,跟设计师的设计也息息相关。两者一拍即合,很自然就产生了化学反应。
极客时间:让这两个团队融合,你有做一些努力吗?
玉伯:做了蛮多事情。比如,哪怕业务方给我的压力很大,我当时还是给 Ant Design 做了立项,作为一个正式项目去做,确定这个项目谁是前端负责人(偏右,网名 afc163),谁是设计负责人(他山,外号叫勺子),给团队信心是蛮重要的,虽然真正全职投入的也就三四个人。
当时我们还花了大量精力去研究竞品,会发现竞品也没那么强,有些地方也乱糟糟的。我们去做组件库,并不是一个超前的东西,后来发现组件库的底层是设计语言,就很兴奋,觉得有搞头。虽然现在设计语言的提法已经满大街,但当年谈这个概念的并不多,Ant Design 提设计语言,在当年是有引领性的。
还有一点就是开源,我们是以开源的方式去做 Ant Design,对很多程序员非常有吸引力,会觉得做开源能让自己很有成长感和成就感。
做 Ant Design 这件事,也源自我自己的信心。信心来源于早期做开源时的经历,之前在淘宝的时候做过淘宝的 UI 组件库,只不过当时没有设计语言,纯粹是一套前端组件库,但一定基础上对于业界处于什么情况,我们机会在什么地方,我内心比较笃定,心里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确定 Ant Design 要做后,会一直强调长期主义,要有三五年的长期坚持,才有可能做出一点成绩。很幸运,我们坚持住了。
极客时间:感觉在体验技术部,你给这个团队找了很多目标,很多方向,做了很多产品。这是你提前规划的体验技术部的目标吗?你当时希望把这个团队打造成什么样呢?
玉伯:当时团队最主要的职责是支持业务。业务在快速增长,支撑业务需要人员,团队如何组建起来,如何快速招聘到位,这是我有几年的关键目标。组建团队过程中,我需要一些事情去吸引人才,比如做 Ant Design 其中一个目的也是吸引人才,而且它确实起到了这个作用,实现了正循环。有人坚持做开源,开源开始做出一些影响力,从而进一步吸引更多人加入。现在 Ant Design 开源社区日常贡献活跃的有几十人,已远超开始投入的三四个人。
Ant Design、AntV 是外界比较了解的两个产品,还有一块是投入Node.js,把我认识的大拿苏千从淘宝挖过来了,然后放心地交给苏千负责。当时的主要布局,是在设计语言、数据可视化、Node.js,还有前端工程化这四个领域,有认真去规划和召集人才,然后坚持长期去做。
小结时刻
和印象中的前端大牛不同,从淘宝到支付宝,玉伯其实一直都在尝试做产品,一直有一颗产品心。到支付宝建立体验技术部后,有更多的前端人、设计师在成长为产品工程师。为了吸引人才,玉伯画了几张“饼”,Ant Design、Ant V都是吸引人才的饼,因为创新产品的从 0 到 1,并不是大张旗鼓地开干,前期更多是这些人在支持业务的同时兼职做这些事。
关于体验技术部的故事,现在在网上还可以找到“那些年的体验技术部”系列文章,记录了从这个部门孵化出的产品和成长起来的人的故事,如果你对这个团队感兴趣可自行了解。
下一讲,我们聊聊玉伯操刀的一个工具型产品——语雀。感谢你看到这,我们下一讲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