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怎样才能遇到自己的“贵人”？

极客时间：在成长过程中你有特别崇拜过谁吗？或者说心里有没有一个标杆式、榜样式的人物牵引着你？

汤峥嵘：没有特别的一个人，我对大部分所谓“成功”的人都很敬佩，但没有特别的感觉。可能因为我是实干型的，我比较喜欢具体和我合作、对我产生影响的人，从他们身上学习东西。

比如说我前面提到的关明生（Savio），他会把自己的亲身案例分享给我，手把手教我怎么做管理；在途牛的老板，他们很擅长捕捉市场的机会，让我在途牛学到了怎么快速试错、怎么融资、怎么创业；在 VIPABC，老板对教育和技术很有追求，让我学到了如何追求极致。这些可能是投射到我身上的，给我带来的财富。当然在今天这个时代有很多名人，他们做过的事，我都会看一看，但是我个人还是更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我觉得从自身出发，我们要经常去跟在你身边的、比你水平高的人交流，你才有东西可学。通过实际的案例和数据，经过自己的算法，变成自己的东西，而不是看别人给你讲几句话就奉为圣经，你就觉得自己学会了。哪怕我们都非常喜欢乔布斯、马斯克、马云的名言，但我们看到的都已经是很久前，别人传了无数次的道理了，我觉得可能是被严重过滤过的东西。我不擅长处理这样的信息。

像怎么解决 35 岁危机的问题，我觉得很难回答。如果你给我一个具体的人，说他需要帮忙，那我也许能帮得上。我可以跟他说，你现在的处境可以试试那个，试试这个，他去做了，且成了，这种才是真正的改变。但是要说这整个群体未来何去何从，怎么发展，我就是讲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也许有这些困惑的人自己也有体会，听过很多道理，但还是改变不了自己。

我们这些凡人真的就要靠周边的贵人来帮你了，不要期望看一本书、听一个故事、听一句话就能改变自己的人生，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是不现实的。

极客时间：但是大家确实喜欢听这样的故事，或者说高人的建议，这也是为什么这样的内容、这样的问题一直会存在。

汤峥嵘：当然，故事都很精彩，我自己也喜欢听，有时候看到某个视频讲这些也容易激动一下。但是过了一段时间，我就发现这个事已经忘掉了。还是得靠实在的人和事，我自己的路一直是这么走出来的。

极客时间：几次提到关明生，你当时和他接触多吗？

汤峥嵘：我在阿里时候不算多，反倒是离开阿里后接触很多。他是给我影响很大的人，他特别谦逊，而且很鼓励我。我刚去的时候，我的工资是比硅谷那边是降了一半的，但是比国内大部分人还是高很多，他就经常跟外面的人说，我们是把汤峥嵘给“骗”过来的，人家还降薪来支持我们什么的……他给我很多正面反馈来鼓励我。其实根本不是骗过来嘛，是我自己愿意回来的，但他给别人介绍的时候就会这样说。他这样做就给了我自信，给我很大的精神支撑。

我记忆最深的一次，是我后来在 VIPABC，那会经常有一些对外部企业的分享，有一次一个银行的高端客户到我们公司来，结果没想到他就在里面。因为我们已经有好久没见了，我也不知道他在，那次就突然见到了。

我那时候正好做 COO 了，他不是以前阿里的 COO 吗？我就跟他说我现在做 COO 了，他说太好了，我要教你怎么做 COO，给我讲很多。他就是特别喜欢培养人，把自己的东西教给别人，这点上他跟马云有点像，喜欢做老师。他做的每件事，很多细节都能让你折服的，确实非常难得的一个人。

极客时间：从更具体的角度来说，吴炯和关明生，他们两位在哪些层面上对你会有影响？

汤峥嵘：我认为每个人的人生中都需要有贵人相助的。因为每个人在一个阶段到达天花板的时候，就需要有人能带你看到上一层的风景，贵人就是把你拉到上面让你看一眼的人。我的贵人就是吴炯和关明生，他们两个人让我看到更高水平的人是怎么干的之后，后面就靠我自己的悟性了。后来我自己也有意识去帮别人一把，帮一些我之前带过的人。我看到他可能需要被拉一拉的时候，我就去拉他一把，至于他能不能接受，能不能悟到我的意思，就靠他本身的能力了。

吴炯是两次把我带到下个阶段的人，第一次是他从硅谷把我带到阿里，第二次就是他把我从阿里拉出来，到了微医（挂号网）。而且第二次把我拉出来的时候，我就相信这可能是命运的安排，把我带进去，再把我带出来，不是挺好吗？

而且我和吴炯当时在阿里并没有非常密切地沟通，他既然在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我了，他怎么就想到我了呢？肯定是有某种缘分又到了，那就再一起合作一下。去了挂号网，我跟Savio也接触更多了。

所以，什么是贵人？天天在你身边的不一定是贵人。我认为贵人往往是，不知道哪天就神秘出现的一个人，然后给了你一个很大的帮助。我认为这个因果可能是在你不停的努力中慢慢积蓄的，绝对不是你想今天找到就能有的。

你要发自内心的想“我就是想去跟别人学习”，而且你对人家是没有期望的，如果你是这个类型的人，贵人跟你就有缘。反过来想，很容易明白的道理，假设你去帮另外一个人，你肯定不想帮那个特别想从你身上获取的人。而当你发现有个小朋友很厉害，老想向你学习，但是从来也没管你要过啥，可能经常还给你送东西，那你对他就容易有好感，有好事就会想到他，我觉得道理是一样的。

所以，首先开启自己想学习的心态，但别人是不是收你为徒，真的是靠缘分，靠运气，而且靠你自己的努力。你做得多了，高僧自然会收你为徒弟。

随着工作年龄增长，所有人都会发现，我们自己是非常渺小的，全靠我们自己努力还是比较难的，往往要靠外力相助才能走得更远。也许你这辈子就自己奋斗，也很好。也许你运气好，就能往上跳一层。有的人天生就是富二代，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他就应该去做更好的事情，也应该做更大的事情。这个世界肯定是不公平的，这个世界一定不是把所有的资源公平分给每个人的，我们必须得接受这一点。

我们在宇宙中本就是一个尘埃，从这个角度想，接受自己的渺小，这个时候你就是无所谓的，当你看到别人很厉害，那有机会就去学习就好了。

极客时间：你会有意识地向这样优秀的人靠近吗？

汤峥嵘：肯定是喜欢跟优秀的人在一起，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想成为优秀的人，就得跟优秀的人在一起。和优秀的人在一起，其实是有压力的。特别是他们指出你身上缺点的时候。相比起来，刷刷成功人士的心灵鸡汤，似乎感觉好很多。所以成长一定是有痛苦和代价的。但是当你被比你优秀的人接受以后，你就知道自己离优秀又近了一点点，你的信心也多了一点点。

极客时间：成长过程中，很多人讲要顺势而为，要知道大势，跟风而动，看重环境对自己的影响。有个现象虽然老生常谈，还是想聊一下，就是大家都想进大厂这件事，国内特别明显，都想去大公司，大公司意味着更有前景的业务，更牛的人。这确实是一个刚性需求。你觉得大家在规划职业路径的时候，应该先去大公司，还是说在小公司会更好，总之要有一种成长的方法。

汤峥嵘：我可以说说我的看法，这个点是因人而异的，回到性格上，像我这样性格的人，可能恰恰适合先在小公司，再去大公司，为什么？因为小公司能够让我发挥更大的价值，让我更有自信。

大公司可能周边人都很强，你在大公司里分割那么一点小事情，做得可能更加机械。但是如果你这个人是特别善于捕捉外部的信息，从性格上讲，比如说你是一个直觉型的人、外向型的人，你可能去大公司之后，很早就感知到大方向了，你就能给自己规划好未来，那这样的情况去大公司更好。

这跟创业本质一样，有的人很容易感知到未来的变化，而像我这样的呢，都是完全靠自己经验跑出来的，反而在小公司积累的那些信心对我影响更大。而且，还是我前面讲过的，公司是一个很多人组成的平台，我还是更看重公司里的某个人对我的影响，举个反例，假如你去到心仪的大公司了，但是你碰到一个很差的老板怎么办呢？可能因为他的影响，你的自信心一下就被打击到了。所以确实有太多不确定性在里面，不能把复杂问题简单地黑白化。

归根结底，还是要了解自己，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样的环境，在去大公司或者小公司之前，把公司情况、团队情况、你自己的情况统统考虑进去，再做选择，而不是盲目地认为公司大小对个人就有决定性影响，还是要关注具体的人。

极客时间：嗯，这个可以理解，比如在小公司，你已经是技术最厉害的人了，而且你的自驱力很强，你自己就可以让自己一直往前走。但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可能需要一个师傅或者领导带着他往前走，这可能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不同的状态？

汤峥嵘：有人能带你，教你一些东西，这是运气，但还是要靠你自己的努力，才能遇到我们讲所谓的“贵人”。你说的这种需要师傅来牵着走的呢，我认为他就是把自己框住了，自己没有努力过。现在很流行选择大于努力的理论，但我更相信努力。因为只有努力是自己可以控制的，选择、机遇、贵人、天分等都是自己无法控制的。

我在第一家公司工作的时候，我不是技术最厉害的人，我只是最钻牛角尖的那个人。技术牛人也大有人在，只是说那时候大家的技术平均水平没那么强。

那家公司的老板后来招了一个天才进来，真的是个天才，非常厉害，因为他太厉害了，什么都不干，我就在那苦干，遇到不会的东西就去找他，他都能给我解答。包括 Java 刚出来的时候，他自己不写程序，但是很快就把 Java 核心搞清楚了，那是真正的天才。

但是他后来发展很一般，公司淘汰人的时候他也被裁掉了。我是很多年之后跟他有联系，我发现他也没有变得所谓的“成功”。我很震惊，因为他的智商绝对是百万分之一的那种，可以轻易碾轧绝大多数人。

认识到世界上确实有这么高智商的人，而且他在你身边工作过，就越让我感到，我们这些凡人就得靠努力，没别的办法。刚刚说到要靠别人推着走的人，你又想要好东西，你得想想凭什么呀？你是真的没有能力吗，还是自己没努力过就觉得不行？技术人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脑力劳动，你要是说，因为脑子的问题自己做不了，那就没办法了。你要觉得自己不是脑子不行，做不好的原因无非就是没别人熟练，那就多练嘛。

别人有 20 年工作经验，和你没有工作经验的比当然比你厉害了，但是你想要，当你有 20 年工作经历的时候，要做到比他厉害，这其中怎么努力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不管是多付出时间还是怎样，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可以去做的事，不要自己把自己先框住了。

极客时间：今天，成功这个概念是被高度狭隘化了，拥有财富、权利、地位的人往往被叫做成功人士。我觉得你其实也在表达，自己努力，同时拥有好运气，才达到成功。我也想探讨，一个普通人怎么才能不断靠近自己心目中的成功呢？除了上面谈到的关于个人努力、和水平高的人交流、向优秀的人靠近，在做选择前充分了解自己之外，你还有什么感悟和切身体会么？

汤峥嵘：我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去回答如何成功这类的话题，甚至都没有资格去定义什么是成功。但是我可以分享一下我对人生的一些观点。

在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们被少数所谓成功的人搞得很焦虑。我们觉得自己很客观，但其实我们被焦虑的情绪控制着，我们很主观。简单地做个数学计算。今天地球上有70亿人，而我们每个人知道的成功人士应该不超过7000人吧。那么成功的概率最多也就是百万分之一。这和中彩票也不相上下吧。其实绝大部分人都是和我们一样平庸的人。买彩票不中肯定是可以接受的吧，那么同理，平庸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啊。

我前面讲过，其实情绪本来的作用是让我们逃避危险，让我们生存。适者生存，才是大自然的普遍规律。能存在，本身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我这里不是让大家变得佛系，放弃努力。而是不要被情绪绑架。试想你是一只龙虾，在龙虾的世界里，你靠不断地战斗获取了同类的认同，成为了龙虾中的王。而在人类眼中，那又怎么样呢，你不过是一只龙虾而已？更不要说在大自然这个造物主眼中你是什么了。情绪不过是大自然赋予龙虾的一种生存能力而已。我们现代人既然没有了生存的危险，就尽量放下情绪，放下焦虑。当然这个不容易做到。我的解决办法是我最擅长的领域：数据。

其实我是有轻度焦虑症的。我几乎每天都在用我们的产品测量自己的情绪，我在睡觉的时候要比绝大部分人紧张焦虑。但是当我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并且可以量化以后，我反而觉得不那么焦虑了。因为焦虑的底层逻辑是对不确定性和风险的担心。我通过数据对问题的定位比过去清晰了很多，也就意味着解决的方案也清晰了很多。我在用各种方法减轻自己的焦虑。我们已经把一些有效的方法结合到了我们的产品中了。

当我们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了解了自己的情绪和性格之后，我还是鼓励大家积极向上。这就回到了之前提到的两个我的价值观，“过度努力”和“独立承担责任”。过度努力的核心是积极争取，不计较得失，也不让自己后悔。独立承担责任的核心是接受任何后果，不把期望值放到其他人身上。我认为把这些我们能控制的事情都做了，那么就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或许会中彩票，但大部分时候不会，那也再正常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