郴州河

郴州河

文\轩先生

  后来的我经常一个人,带着相机郴州河边拍紫葳花。沿着河流而下,从北向南,据说它会穿过广州。近一个世纪以来的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它成为一条最脏的河。可是还是有许多人在这里,他们靠这条河流生活。许多人在这里度过他们的一生,在河上你可以看到这些人。看得时间长了,这条河会让你看到一切,看到劳动的人们,看到友谊,看到父亲和孩子,看到孤独。我还曾经在一条驳船上,看见过一个婴儿的降生,看见过一个女孩子从桥上跳下郴州河,看见过一对年轻恋人被警察从水里拖起来。它沉默着注视,没有悲喜。

  那年我八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成为了压伤骆驼的第一根稻草。幼稚的我还看不懂大人略带幽怨的眼神,只知道那年的冬天比过去的任何一年都冷。停电又停水,街上厚厚的一层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小孩儿们唯一的娱乐活动从在昏暗的房间里看电视变成了在外面打雪仗。再后来田野上的雪坍塌成一块一块的坚冰,和路面别无二致,我们唯一的娱乐又变成生火发呆。先是我们,然后是附近的所有人,坐在烧柴的大火盆旁发呆,看年过古稀的树干吞吐着生命最后的火舌。

  我见到了一个人,她也坐在火盆旁,穿着鹅毛黄的羽绒服,头上戴了一顶艳红的针织帽,蓝色的牛仔裤和地上的雪衬得皮肤很白,她也对着焰火发呆。我觉得她和别人有种说不出的不一样,于是我上去搭话。那天她似乎很开心,拉着我叽叽喳喳地聊了很多琐碎的日常。那天我也很开心,我喜欢热闹,听着她的话,这个冷清的火盆似乎比外面灰白的大学多了一丝别样的颜色。

  我们去河边的田野里寻了很久的乐趣。河面了一层薄薄的冰,她胆子很大,直接就踩了上去,没走两步冰面就裂了,我一个箭步冲到河岸边抓住她的手把她捞了上来。她扑棱着大眼一阵狂笑,我都急了,你难道不怕吗?她说不怕,她会游泳。我挠了挠头,那会我还不会游泳,我突然意识到不会游泳是一件很蠢而且很恐怖的事,于是八岁那年的夏天我苦练了一个月蛙泳。

  我们在郴州河的岸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边走边聊,边聊边走。沿着这条河走下去我见到很多我从没见过的厂房,高高的烟囱直入云霄;见到了一个很小的瀑布,和七年后的我身高差不很远;见到了一所破败停运的小学,还有很多学生留下的痕迹;见到了一对情侣,指着我们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那年春天来的很急,几乎是一夜之间冰雪全都消散了,冰块开始发芽,而那些倒塌的树木和电线杆仿佛像是他们自然地寿终正寝。那天穿了一身纯白的连衣裙,微曲的发梢被阳光照射出一点淡黄,少女脸上的茸毛沾上了丝丝露水,春天带寒的风划过她的脸庞显得更加清爽。那天她笑着告诉我这个冬天和我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她要回去了,但每年的春天她又会回来。“对了,我叫紫葳,不是还珠格格里面那个薇!明年一定会再见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得特别灿烂,可我却哑巴了一句话说不出来。

  后来每一年我都会回郴州河边看看,不过那里没有一个穿着纯白连衣裙的姑娘。后来我知道紫葳是一种花的别名,而郴州河周边也没有一个叫紫葳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她当时为什么这么说,可我每年的初春还是会如约而至。直到那里的厂房被推土机推平,我也还是没见到一个叫紫葳的女孩出现。

  她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

posted @ 2022-11-30 11:00  轩先生。  阅读(41)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