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游 书摘


我很小。我坐在窗台上,身边尽是乱扔一气的玩具、被推倒的积木高塔、眼珠凸出来的洋娃娃。屋里很黑,房间里的空气慢慢冷下来,暗下来。这里没别人;他们都走了,不见了,但你仍可以听到他们的言语声渐渐消失,踢踢踏踏的脚步的回音,几声遥远的笑声。窗外的庭院里空无一人。黑暗从天而降,轻柔地弥漫开来,像黑色露水般落在一切物事上。
那种寂静是最让人难受的,稠密,几乎肉眼可见——阴寒的暮光、钠蒸气灯的昏暗灯光都已沉入黑暗,灯光只能照出几英尺远。
没有任何事发生一—黑暗的蔓延止于家门,所有的喧嚣渐息,归于静默,就像热牛奶冷掉后凝成的那层厚厚的膜。房屋映衬在天空的背景里,渐渐失去了鲜明的边缘、分明的棱角,那种轮廓似乎能弥漫到无限远。越来越暗的天光带走了空气——没有剩下可供呼吸的空气。现在,黑暗已浸透我的皮肤。各种声音兀自蜷曲,把自己裹在里面,收起蜗牛般的小眼睛;世界的盛大乐队已离去,消失在公园里了。
夜是世界的边界,我在玩耍中偶然发现了这一点。
仅用诚实且勇敢的眼光,把世界看成它本来的样子,明白没什么能保护我们,那将最终让我们心碎。
我们在大学里学到的是:我们都是由防御、盾牌和盔甲组成的,我们都是一些看似城池,实则仅有墙垣、壁垒、营寨的庇护所。

 

我不懂如何倾听。我观察不到界线;我会陷入移情。我不相信统计出来的数据,也不相信被证实的理论。对某人性格的假设概括总让我觉得太过简略。我总是把看似清晰的东西模糊掉,去质疑无可辩驳的论点——这就是我的习惯做法,任性乖张的精神瑜伽,感受内心转折时无法言喻的快感。我会带着疑虑,检验每一则评判,斟酌每一个观点,直到最终发现我一直想找到的答案:没有一个是正确的,全都是假说,冒牌货。我不想要既定观念,它们只是超重的行李。在辩论中,我一会儿持正方观点,一会儿又持反方观点——我知道,辩友们因此从不把我当自己人。我见证了一种发生在自己头脑中的奇特现象:我越想找出论点,脑海中就会冒出越来越多的反面论据,我越是执着于那些有利的观点,与其对立的观点也就越来越有吸引力。

 

我坚定不移,也不无痛苦地相信:生物正是在非常态中冲破表象,展现其真实本性的。不小心突然泄露的真相.伴随着令人尴尬的哎呀一声。完美的百褶裙下露出开缝的内裤包着天鹅绒的家具里突然弹出了隐藏其中的金属支架,填得软蓬蓬的扶手椅里突然爆出一串弹簧,无耻地揭穿了任何关于柔软的幻觉。

 

我认为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找不到人,已然消失。他们突然出现在到达航站楼里,在海关官员在他们的护照上敲下入港章,或是在哪个酒店里拿到彬彬有礼的前台服务员递给他们的房间钥匙时突然存在于世。那时候,他们肯定意识到了自身的动荡,他们的存在其实依赖于地点、钟表显示的时间,依赖于语言、城市及其氛围。可迁徙、流动性、虚幻性——正是因有这些素质,我们才变得文明。野蛮人不旅行。野蛮人只是去目的地,或是去围捕猎物。

 

定居者和农夫更喜欢时间循环的概念所带来的愉悦,在循环的时间里,每一样物件、每一个事件都将必然回归起点,重新蜷缩成胚胎状重复成熟到死亡的过程。但是,游牧民和商人在启程出发时,必须为自己想出不一样的时间概念:更能适应其旅行需要的一种时间。那是一种线性的时间,可以将进展量化,测量出距离目标或终点还有多远,用形象的百分比增加来表现,因而更实用。每个瞬间都是独一无二的;无法重复任何一个瞬间。基于这种理念冒险、活到尽兴、把握每一天这些概念就都行得通了。然而,从骨子里说,这种观念的变革也是很苦涩的:随着时间流逝,一切不可逆转,损失和哀痛就成了日常事件。所以,你永远听不到那些人说出“徒劳”或“空洞”这样的词语。

 

但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彻底放弃了铁路旅行所需的这段时间,追随先辈的古老习俗,在大地上旅行,每一公里都要亲自移动,每一座桥都要亲自越过,穿过每一座贯通河道和山谷的高架桥,穿过每一条隧道。不能省略任何东西,不能凭空越过任何东西。这段路上的每一毫米都要被车轮触碰到,每一瞬间都能成为车轮与地面的切点,而且,这将是永远无法重复的组合——车轮和铁轨,时间和空间,穿透宇宙的独一无二的时刻。

 

描述和滥用是同一类事件——都是破坏:色彩被磨灭,边角失去清晰的轮廓,到最后,被描述的东西开始褪色,继而消亡,如果其对象是某个地点,这种说法尤为适用。旅行文学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是名副其实的祸害,广泛蔓延的疾病。旅行指南给这个星球上所有的好地方带去了致命的一击;出版量数以百万计,有各种语言的版本,那些书挖空了每个地方,再盖棺定论,令其面目模糊。甚至我自己,在天真的年轻时代,也曾在被描述的景点前留下到此一游的快照。但后来故地重游时——当我用力地深呼吸,吸入那里强烈的存在感,乃至让自己透不过气来时;当我努力去听萦绕在那里的呢喃低语时——我总是免不了被震惊到。真相是可怕的:描述就是破坏。

 

我们未曾出生,我们怎会死去。

 

治愈忧虑的最好办法就是工作,为了工作而工作,那就是工作的快乐和回报。

 

乘客们停留在这个时刻,一个伟大而祥和、如同西伯利亚一样宽阔的当下时分。

 

在极北地带的冬季数月里住在八楼,就好比一颗冻住的水滴悬挂在世界的水泥拱顶下,恰好就在冰冻的地狱的中心点。

 

她睡得像块岩石,抵住了顽固的海浪不停的冲击;她睡得像棵倒下的树,已被苔藓和漫生的蘑菇覆盖。

 

一整天的炎热消散后,城市像在出汗似的,散发着一种混杂着水泥味道的暖意。

 

从本质上说,肉身和灵魂是同一种物质的不同形态?被更多物事共享、更伟大的物质?像水那样既可以是液态也可以是固态的双重形态?不存在之物,怎么可能导致我疼痛?为什么我会感觉到这种缺失,感知到这种不存在?或许,我们注定是整体,每个局部、每个碎片都只是流于表面的假象,而在底下,天定的格局仍然完好无损,根本不会有改变?哪怕最微小的碎片,是否也依然属于整体?如果这世界像只巨大的水晶球,落下来,碎成一百万个碎片——在这堆碎片里,难道没有什么更伟大、更有力,乃至无限的东西仍以整体留存吗?
我的疼痛是上帝吗?

 

她这样遐想着,幻想着,但后来就被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了他赤裸的肩膀上,赤裸躯体上的文身五彩缤纷,画的大都是船、帆、深肤色的半裸女人;这些文身必定代表了很多次旅途和很多个情人,这个男人好像把一辈子的经历都披露在身上了。夏洛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男人把灰色帆布缝制的大包裹甩上肩头,扛着几袋走下长木板,木板那头的船不算大也不算小。他肯定感觉到她的眼神了,因为他飞快地朝她看了看,但没有微笑,也没有皱眉头,因为她根本不入他的眼。一身黑的老女人。但她无法将目光从他的文身上移走。她看到他的肩头有一条鱼,巨大的鲸鱼,因为水手的肌肉在耸动,她觉得那条鲸鱼也是活的,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共生态和这个男人活成了一体,活在他的皮肤上,永永远远地黏在那里,从他的肩胛骨游动到他的胸口。这个庞然而强健的身体给她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她感觉到双腿松缓下来,变得沉重,身体从下面敞开了,就是这种感觉——敞开了,向那个肩膀、那条鲸鱼敞开了。

 

她咬紧牙关,咬得太狠,头都痛了。她开始沿着运河向他走去,但走到近前却慢下来,停下了。她被一种奇异的感受镇住了,好像这里的水漫上了岸。慢慢地,先用第一波试探可以扩张的范围,继而大胆地倾洒到石板路上,眨眼间就漫上了最近的那户人家的门阶。夏洛塔分明感受到了那种元素的重量——她的裙摆浸饱了水,铅一般重,令她寸步难行。她感到这股洪水冲入身体里的每一方寸间,看到小船在惊吓中撞向大树;它们能在湍流中让船头对准浪尖,此刻却迷失了方向。

 

地狱在夜里升起,遍布世间。一下子就令空间失色;地狱让一切更难辨清,显得更巨大,无法估量。细节消失,物事失去特征,变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这些东西在白天会被说成“漂亮”或“有用”,不免让人奇怪;现在,它们都像无形无状的东西:很难猜出各自原本的用途。地狱里,万事万物都是假定性的。在白昼存在的一切颜色、阴影都将暴露自身存在之徒劳——米色家具布艺、花卉图案墙纸、流苏垂饰还有什么用意可言?绿色会让搭在椅背上的裙子有所不同吗?它被挂在商店橱窗里的衣架上时所迎受的贪恋的眼神,变得让人不能理解了。现在,没有纽扣、钩子和扣子了,黑暗中的手指只能摸到有东西含糊地凸起来,有粗略拼接的布片,硬物的团块。

 

地狱做到的第二件事是把你拖出睡眠。你可以又踢又叫;地狱是很难被安抚的。它经常制造让人烦躁不安的形象,吓唬你或愚弄你——被斩首的头,爱人满身血迹,人骨成灰——是的,是的,地狱就喜欢吓人。不过,它常常是很随意的,绝不拘泥于程式——你睁开双眼时,看到的只是黑暗,涓流般的神思也只能落足于黑暗;你的凝望就是它的前哨,瞄准空虚。夜里的大脑就如奥德赛的妻子佩内洛普,把白天辛苦织好的布拆解成丝。有时只是一股线,有时有好几股,精巧复杂的设计分崩还原成基本元素——经线和纬线,纬线顺着边缘瓦解,只剩下平行纵向的线索,犹如世界的条形码。
于是你明白了:夜晚把自然的初态还给了这世界,最初的样貌,没有糖衣;白昼是想象的飞翔,照亮一点脆弱的期许,一次疏忽,一次秩序的中断。实际上,这世界是黑暗的,几乎是全黑的。静止且冰冷。

 

之后,她会陪陪孩子:如果天气好,就可以带小男孩在阳台上坐坐,倒不是说那儿有好风景可以看——只有一排排的公寓楼,像干涸的大海里的灰色的大珊瑚礁,住满了勤勤恳恳的生物,迷蒙的大都市地平线就是他们的海床,莫斯科。可是,这个男孩总是抬头看天,目光盘桓在云层下面,跟着它们看好半天,直到云朵飘出视野。

 

但现在的她不想挑剔,她必须找个地方让自己哭出来,一个隐蔽、但非空洞之所:必须拥有比她本身更高等、更重大的存在,拥有生命力震颤、伸展而出的巨臂,并与她同在。安努斯卡也需要感受到他者的凝视落在自身,感受到有他者见证她的哭泣,感受到这一切并非指向虚空。那目光,可以来自漆画在木头上的眼睛,永远都是睁着的、永远不会对任何事厌烦的眼睛,永远的沉静;就让那些眼睛注视她吧,一眨不眨。

 

她期待的是充满挚爱的温柔目光。这束目光却如催眠般,令她动弹不得。在这样的注视下,安努斯卡的身体畏缩起来。祂只在这里逗留片刻,从天花板上漂荡下来,从遥远的黑暗深处——上帝所占据、所藏匿之处。祂不需要肉身,只需要一张她此刻必须正视的脸。那是具有穿透力的凝视,令人痛苦万分,直刺她的头脑,像把螺丝刀在旋紧。在她的头脑里钻出了一个洞。那完全可能不是救世主的脸,而是个溺水未亡的男人,将自己掩藏在水下,免受无处不在的死亡的捕捉,此刻却因为神秘的水流涌动,从水面下漂荡而起,高度觉醒,意识清晰,仿佛在说:瞧,我在这里。但她不想看他。安努斯卡垂下眼睛,她也不想知道——上帝是软弱的,迷失了,祂已被流放。

 

她看到手臂是何其脆弱,眼睑不堪一击,人的唇部线条是多么微妙多变,随时都能扭曲成一个冷笑;她看到他们的手是何其孱弱,腿脚又是何其疲软——必将无法承载他们抵达任何目的地。她看到他们的心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连续跳动,有些人心跳得快,有些人心跳得慢,尽是些平凡无常的机械运动,肺囊就像脏透的塑料袋,你都能听见换气时的窸窣杂音。他们的衣服都变得透明了,因而,她能看到他们终其一生都在无序的崩解状态中。我们的身体是贫瘠的、肮脏的、无用的——没有例外——但被物尽其用。

 

那是一尊坐佛,头枕在双手上。这尊佛嘴角带笑,略有一丝讥讽的意味,那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自己的微笑,就像一个人刚刚听懂了一则暧昧的玩笑。笑点不是在最后一句的那种笑话,而就在讲述者的口吻中。

 

几星期后,它们(鲸鱼)可能会在日本海域不幸被捕,精美而温润的身体将被做成狗粮。

 

她的娘家人以前常说,出远门之前,你得安静地坐上一分钟——波兰乡下人的一种古老习俗;但在这个巴掌大的门厅里没地方好坐,没有椅子。所以,她就站在那儿,在心塑设定了时间,开启了体内的计时器,也就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办法:根据呼吸频率启动的血肉计时法。然后,就像刚刚发现自己走神的孩子,她突然清醒过来,抓起行李箱的把手,拉开了大门。是出发的时候了。所以,她出发了。

 

她能清晰地回想起这些画面——人生中第一次——这让她惊诧莫名。她准是在变老,因为人要老了,似乎才能听到脑海深处的回响,那些幽深的角落里记载着曾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在此之前,她从没花时间想过那些早已随着时光流逝的陈年往事;往昔是斑驳不清的。现在,电影放慢了回放速度,披露了种种细节——人的脑海容量无限。她的大脑甚至还保留了很久以前的褐色小手包,曾是她妈妈的,战前的款式,包面有橡胶绳边,配了金属扣,看上去就像是珠宝;内层很光滑,摸上去凉丝丝的:你把手伸进去,就会感觉触摸到了一段死去已久、封存在那里的时间。

 

如此看来,记忆就像塞满纸张的抽屉——有些一次性的文件是完全没用的:干洗店的发票、购买冬靴或烤面包机的收据,那只烤面包机都已不知去向了。但有些东西还是有用的,证明的不是单一事件而是整个过程:孩子的疫苗接种手册;她自己的学生证:如同迷你护照,大半纸面上都敲了每个学期的签到章;还有她的学历证明;还有一张裁缝课的结业证书。

 

近几年来,她有所发现:你只需要当个没有任何显著特点的老女人,就能成为隐身人,效果自动引发,你什么都不用做。不仅能对男人隐形,也能对女人隐形,因为她不会在任何方面成为她们的劲敌。这是一种崭新的、惊人的体验,清楚地感知到人们的目光就那样飘忽掠过她的脸,从她的脸颊、鼻子前面一扫而过,甚至都不落在脸面上。人们看她时,目光直接穿透过去,毫无疑问是在看她身后的广告牌、风景或时刻表。

 

妻子去世后,他做了一份清单,列出所有和她同名的地方:鲁斯。
他发现了不少地方,不仅有小镇,还有溪流、小规模定居点、山丘——甚至还有一座岛。他说这件事是为她做的,也给了他力量,用某种难以言喻的方式看到她依然存在于世,哪怕只是以名字的方式留存。而且,每当站在名为鲁斯的山脚下时,他都会有所感触:她根本没有死去,她就在这里,只是变了模样。她的人寿保险金足以支付他所有的旅行开销。

 

架上的书本只将书脊显露给人们,库尼茨基心想,这就好像你只能看到别人的侧影。它们不用色彩缤纷的封面诱惑你,也不用每一句都夸大其词的腰封糊弄你,就像是遭受惩罚的新兵,它们只能展现最基本的事实:书名,作者,仅此而已。
图书目录是卡片,不是折页、海报或广告。插满抽屉的那些小卡片体现出平等主义的精髓,令人肃然起敬。只注明最起码的资料,数字,一小段描述语,完全没有炫耀的企图。

 

但已不再有朝日的红色光芒,日头闪耀着,时时刻刻铆足了劲。海面呈现出蜂蜜般的金色,显得稠重,海浪已息,阳光如巨大的熨斗压下来,不让海面留有哪怕一丝纹路。

 

然而,裹挟着鲜血的河流泛滥,他头脑中的深红色海洋涨潮般涌起,慢慢地,一片区域接着一片区域被淹没——首当其冲的是欧洲平原,他土生土长之地。一座座城市在水下消失,还有他的祖先们世世代代、想方设法修建的桥梁和水坝。海水漫上他们铺着芦苇屋顶的家宅的门槛,贸然地闯入屋内。海水推开那些石材地板的红色地毯,冲刷每周六都有人擦洗的厨房地板,最终,浸熄了壁炉里的火焰,占据了橱柜,涌上了桌面。接着,海水灌人让教授周游世界的火车站和机场。他游历过的城镇都没人水下,他曾暂住的小街租屋,他曾留宿的廉价旅店,他曾用餐的小饭馆。现在,微光摇曳的红色海水游到了他最喜欢的图书馆,浸没了最低的那层书架,书页膨胀,包括封面上印着他名字的那些书。红色的水舌舔过文字,黑色的印刷体消融得干干净净。地板被浸成了红色,还有他曾走上走下、为他的孩子们攒齐毕业证明的楼梯,还有他在接受教授职称的典礼上走过的长廊。红色水渍也漫上了床单,那是他和凯伦第一次相拥而卧,解开束带,彼此祖露苍老而笨拙的身体的地方。这黏稠的液体将他的钱包夹层永久封存,那是他放信用卡、机票和孙辈照片的地方。水流漫过火车站、铁轨、机场、跑道——再也不会有飞机在此起落,再也不会有驶向任何目的地的列车出发。
海面无情地上涨,大水冲走了文字,思想,回忆;街灯在水下熄灭,灯泡爆裂;电缆短路,整个联络网变成死寂的蜘蛛网,一场无用而差劲的传话游戏。屏幕全部熄灭。到最后,那片缓慢但无穷尽的海洋开始涌进医院,雅典陷落在血泊中。

posted @ 2023-02-28 10:29  Leuaa676  阅读(20)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