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写写(五)

  你说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句话,是不是真的?

  那就像是同理,当被人问到:“风水真的会轮流转吗?”的时候我内心的不确定一样。

  想了想,我还是坚定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毕竟,少有的心存良知的世人如果都不将道德作为束缚自己行为举止的刺针,而在法无禁止即可为的大环境下活着。那么欺骗、隐瞒、玩弄就是所谓明哲保身的基本条件,在无数次经历过痛苦仍能保存善良的人本身就是不合理的。当人们歌颂这种高风亮节的气度时,另一方面他们也同样在歌颂着苦难。

  而苦难本就是苦难,这是不应该被刻在功德碑上的。

  在我念高中的时候,妈妈带我去见了一次外公。经久未见,他的脸色黎黑,五色主病里,肾脏出了不小的问题。

  实在是想不起来就是什么癌症了,但是当时他已经造瘘。估计是术后第二三天的样子,我记得他的可以把床摇起来,证明术后大致超过12小时了。精神萎靡,见谁都提不起精神。妈妈已经离开泸州了很多年,所以外公确实是很多年没见到妈妈了。但是这并不是什么令他喜出望外的事情,虽然他一直嘟囔着。

  “你还晓得回来看我?”

  “我这不就是回来了?”我妈回到。

  “怕是因为我要死了你才回来噢?”他继续不满意到。

  我当时和弟弟都在病房问候着外公:“你有没有好些?”

  外公抿着嘴,回到:“要死了。”

  我心里想着:如果我是妈妈,我是绝对不会回来的。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确实是很讽刺,但是造成妈妈童年颠沛流离的父亲严格意义上本就亲手斩断了父女的情缘。一个女儿生的女儿,又有什么资格获得他的喜爱?

  况且我根本不在乎,因为他,也从未入过我的眼里。

  在我念大二的寒假,妈妈和我发消息:“我要回来了。”

  我问:“为什么这么突然了?”

  对方沉默了会儿说到:“外公快不行了。”

  我的心里却没有因此掀起波涛骇浪,我冷静地反问道:“你这样能回来吗?疫情这样严重?别到时回来需要居家隔离,你更见不到面了!我代你去吧。”

  妈妈说到:“好,你要代我去一趟,去看看你外公最后一面。我问过你舅妈,说了不用隔离的。我打算自驾回来,预计晚上就到了。”

  我捏紧了手机:“凡事要注意安全。”即便再三叮嘱,仍有不安。

  我带着我弟出发了,到了外公的安置小区。

  他自从搬家后我还未有见过这个安置小区,这是我第一次来,也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进门我就看见他躺在竹板席上,这寒冬腊月的风呼呼地吹在我脸上,我扯了扯口罩。拉着田宇轩在临近他的沙发上坐下,我以为至少他能躺在床上。不仅唏嘘到:最后一刻,原来你连床都躺不了。

  我坐在这个沙发上打量着这间房子,是比以前住的好很多,也比以前冷清很多。明明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丝生气。

  我常年不戴眼镜的,除了工作学习,我本不喜爱戴眼镜。我看不清他的脸,也不觉得瘆人。

  听得到因为昏迷而松弛的呼吸肌,在困难地把痰排出来。浑浊断续地一下又一下的从他喉中发出来,就像灯枯油尽时扑扇的飞蛾——两者都在与这个世界告别。

  妈妈发了个微信,叫我录一段外公的状态给他看。

  我打开微信录制时,那张脸赫然出现在我的屏幕上。

  黎黑的脸,面色枯槁如焦炭,没有一点光泽。口半张,灰色又杂乱的胡子冒了一圈。最害怕的是双眼有肝风内动的表现,眼球突出向上,震颤着,说是枯尸也不为过。我吓的手一抖,难受地发给妈妈,过会儿妈妈红着眼给我回了视频通话。

  我难受不是他正在遭受这般困难,我难受地是我居然在现实里看见如此骇人的场面。没有一丝怜悯和心疼,但是看见妈妈湿润的眼睛,我意识到,她可能是真的在心疼他的父亲。

  我不心疼,我只心疼我的妈妈。

  死亡地倒计时总是让你捉摸不透,约莫在下午五点半,宣布死亡。

  妈妈没能赶回来,因为到了四川境内要隔离,遂风尘仆仆地回到东莞。

  后外婆迅速地招呼世阳烧纸,狭小地厨房里飞絮四起,随着抽油烟机的风旋转着,久久落不在地下。世阳没有哭,世阳的妈妈也没哭,世阳的爸爸在回来的路上。只有大舅哭了,亲眼看见自己的亲爹离去,这种难受,我根本不能体会。大舅的儿子也没有哭,他所疼爱的孙子居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落泪。

  更不用说,我这个没有收到爱的外孙女和外孙。

  烧完纸后,他们就盘算着把外公运出去,这死人放在家里也不吉利。

  对啊,即便与世长辞的是他们的亲人,但那又有能让他们借此念念不忘吗?

  掀开棉被:居然这么瘦弱?一看就是恶性肿瘤晚期,说不定是直肠癌或者肝癌一类。

  我随着大部队下了楼,大舅喊着我名字说没我事了,叫我回自个儿家去。

  我看着他们把外公的遗体送上灵车,我不知道这个车子开到哪里去,就像很多人都不知道如今脚下的路到底通往什么地方,又会路过怎样的风景。

  隔了几天,妈妈告诉我,外公生前就交代了不愿意火化,想要入土为安。

  所有人都答应他了,答应他一定让他回到户口本所在的村里,在那里分解自己的尸骨,开出花儿长出草来。

  但是如果火化就不仅会获得一笔补偿款,还不用花钱安葬买寿棺。

  所以那辆车到底通向哪里了?

  在他面前落泪的大舅亲手把外公抬上灵车的时候,是否仍然在哭泣,沉寂在自己失去了亲生父亲的痛苦中了?

  也许金钱会抚平一切,等到瓜分赃款,榨干这个老人最后的价值的时候,或许大舅和二舅就不会伤心了。

  所以这辆车。

  到底通向哪儿去了呢?

  我和田宇轩回头望着这个安置小区。

  到底通向了哪儿了?

  

  

posted @ 2022-10-02 20:58  LCharlie  阅读(31)  评论(0编辑  收藏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