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城 一

所有的故事还要从一片丛林里说起。

这片丛林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它和其他的丛林一样茂密，蕨，大树长得老高；而苔藓和蘑菇铺得满地 —— 这正是这片丛林蓬勃生长的壮年期。

我们要说的地方，位于这片丛林不知哪个地方的一谭湖旁。湖旁有很大一片聚落，一批自称须臾族人，又自称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在这里建起了家。老族长名字叫行九。

须臾族人对自己的历史十分看重，听说这都是源于老族长在村中喋喋不休地讲，把村里的人都讲会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须臾族所有人都明白了自己从哪来，怎么来的。个中缘由弯弯绕绕，也许也只有他们能记住。而我们的故事，正是来源于须臾族人的记忆，来源于老族长行久的喋喋不休上的，关于须臾族人从哪来的记忆。

须臾族人对身旁这个他们赖以生存的湖叫做须臾湖。不久以前，大概也就是老族长年轻的时候，这里曾经还有一个很大的岛，足足占了这个本来就很大的湖的一半，须臾族的祖先们从前就生活在这个岛上。但不知道哪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大岛突然开始下沉，似乎想把须臾族人置之死地。在这种危急时刻，人们却四处找不到族长，正在焦急之时，老族长才急急忙忙赶到，告诉大家快跑。须臾族人就这样离开了这个赖以生存的小岛，来到岸边定居。这以后几天，老族长一直闷闷不乐，见人就叹气，别人都知道这是在为沉没的岛悲痛，不过很久以后，须臾族人的生活还是回到了正轨。人们居住在岛上的时候，这个岛就叫须臾岛。人们的住所叫须臾城。须臾岛的沉没，因此成了几十年来大家议论的主题。

须臾湖畔虽然风景优美，但并没有几户人家。最大的反而是一个祭坛，最多的反而是祭坛边丛丛生长的植物。植物里最多的一种，生长期很长，一开始的几年长得并不高，有些像草，有些像灌木。几年之后才长成树，又十几年才能长得稍微高些。每一个须臾族人的童年必经课就是认识到这些灌木和这些树其实是同一个植物。虽然须臾族人已经知道这两种植物是同一种植物了，但还是喜欢管灌木叫须臾草，另一种叫须臾树。这些名字的来源，相必也是历史上哪位分不清须臾草和须臾树的老族长起的吧。因为是某位族长起的，所以从来没有人敢打破这个规则，把须臾草和须臾树统一成一个名字。大家只是这样，世世代代延续下来。

须臾城为什么叫须臾城，现在的须臾族年轻人不知道了，但经历过那次沉没事件的老人们都清楚。其实一开始老族长并不是老族长，行久的族长地位也并不是靠禅让，或者武力继承得到的。那是因为一开始的老族长在这次沉没中不幸没有逃离出来，在须臾岛上淹死了。而当时行久在岛上的威望仅次于老族长，也就理所当然地被推举为了须臾族的新族长，带领大家继续在须臾湖畔生活下去。不过大家并没有看到老族长的死，只是听行久说老族长死了。他们为了纪念这位前任的伟大族长而每年在湖畔举行一次祭祀典礼。这也是为什么湖畔最大的建筑会是一个祭坛的原因。奇怪的是，现在的老族长行久性格有些奇怪。他不喜欢跟着大家去湖畔参加祭祀典礼。每次祭祀的时候，他就要乘着小船到原来的须臾岛存在的地方划上一个上午。其他人对着湖中央祭祀的时候，只见湖上隐隐约约有老族长行久绰绰的人影在飘荡，好像他们在祭祀的不是老族长，而是行久。

须臾城叫做须臾城并不是因为什么神话传说，或者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而是因为那个死去的老族长就叫须臾。其实也不是只有死去的那个老族长叫做须臾，一开始建立须臾族的人就叫须臾。当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族长生了孩子，他并没有想到要给自己的孩子，也是未来的须臾族继承人起个新名字。所以他的孩子也只是叫须臾。而他的孩子长大后也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只需要两代就能形成，这件事就生动阐释了这句话。不过这样也好，不然须臾族的名字可能就要随着族长改名而频繁更换了。

为什么现在的族长名字不叫须臾了呢？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因为老族长须臾并没有生孩子，他也没有办法在去世之后再通知行久延续这个传统，把名字改成须臾。事实上当初年轻的行久也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所以当众人推举他当族长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名字改成须臾。所以这个传统到行久这里算是彻底断了。那么既然新族长名字不叫须臾了，为什么须臾族还叫须臾族呢？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行久比较守旧吧。

行久的性子和前一任老族长差不多。遇到他想说的事情，他能喋喋不休一直到全村人都会背。但是如果别人问的事情他并不想说，那么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开口的。比如从来没有人知道老族长为什么没有逃出来，就是因为老族长不开口。同时，也是因为行久对这件事闭口不谈，村里的年轻人也开始怀疑是行久当初杀害了老族长。

村里的老人一想，也有道理，但是他们不敢冒犯族长行久，尽管如此，议论还在村里传开了。传开了以后，自然是被行久听到了。所以这年的祭祀时候，行久也不自己划船去当那个绰绰的人影了。他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手里拿着老族长须臾的画像，叹了一口气，开始给大家讲起关于老族长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