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记 --- 2022 年 8 月闲话
零
关于我左下 7 号牙的状况, 大概算是这个 8 月份后 2/3 时间的一条主线. 理性之外和精神之中的是, 当我想把整个事件串起来之后, 发现事情可以拟对应于我的另外计算的某段时间, 姑且称之为暗线, 它们虽然跨越的时间尺度不同, 却某种意义上在同一时间终点附近收束. 对于暗线我按下不表.
一
时间来到 8 月 7 日, 我因为要帮家长干活, 比平时的假期作息早了很多. 本来以为不会是大事, 但不想到了晚上躺上床后, 发生了我从未有过的经历.
左下的第 7 颗牙忽然传来一种钻似的疼痛, 感觉就像是又在牙医台上, 被神秘的机器针伸进嘴里宰割. 但至少机器针会发出嗡嗡的蜂鸣, 你知道危险从何而来. 但这床上的疼痛不声不响, 使人只能腹背受敌, 而不能迎难而上.
对于这种疼痛我毫无经验, 时而将身体蜷缩, 时而起身试图用喝水的办法缓解, 最后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但好像经过了不知多久之后还是睡去. 显然, 第二天醒来之后, 我的精神依然很差.
我希望这只是因为作息不规律产生的一个偶然意外, 所以没有和家人沟通, 希望当天晚上不会复发. 遗憾的是, 第二个晚上的牙痛并未减轻. 我又迎来了一个没有精力的白天.
二
我瞒了一天, 也是因为心理上不想再看牙.
我在小学的时候补过一轮牙, 再往后就到了高三寒假的某一天了. 那天在吃一个很硬的油炸丸子, 然后好像把某颗后牙崩掉了一小块, 后来从小学以来很久没让我留意过的牙齿就开始找我报警了.
然后遂在高三的春天开始看牙, 并被医生教育了自己之前刷牙一直不认真, 在春季, 以及大一寒假的一轮大刀阔斧之后, 我的牙似乎又消停了下来. 而且之后也都因为心怀忌惮, 保持好好刷牙了. 在这一点上我似乎确实"懂事"得太晚.
由此, 先前的两段假期都被掺杂了"看牙"这一事件. 虽然说看牙总归是为了把牙治好, 但却穿刺进了我本来可以失去坐标, 近乎混沌的一段时间. 其次, 总说三人成虎, 我的意志力向来是不太坚定的, 只需要三段时间, 大概就让我对假期的理解蒙上阴影.
但鉴于不想让过生日的时候还受牙疼之困扰, 还是在傍晚找牙科急诊看了看. 急诊也并不能看出太多名堂, 只是开了止痛药让回去吃.
三
止痛药确实有一定的作用, 但这也是令我惊讶的: 它只需要口服, 却能让一段时间之后牙上的疼痛缓解, 那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也会被缓解吗? 想到这里, 我立刻想到要谨慎使用这种神器.
止痛药的作用时间相当长, 我还算平和地度过了一个生日. 但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我的心率似乎比平时要高, 而且睡觉依然没有给我足够回复精神的感觉.
由于下一次看牙的时间在即, 我依然决定接下来的时间尝试避免止痛药. 就算怎么样, 至少当做对自身的一个短期实验.
四
我渐渐掌握了在晚上和痛感搏斗的方式, 不过也有可能单纯是炎症的症状没有最初那么重了. 我感受着疼痛的感觉随着脉搏有节奏地拨动着, 它似乎在我的意识的空间中的某一个位置有规律地涨落. 而我要做的是逼迫自己的意识远离.
但这种尝试依然没有说起来这么简单, 人很容易失焦. 如同有时为了更快地入睡而试图"放空大脑", 你把力气用在眼睛顶着眼皮上, 眼前看到有些规则且颜色变幻的条纹穿梭涌动. 接下来的一步是让意识连这些也抛弃, 但这总是失败的, 当试图抛弃这些的时候, 意识本身依然被集中到了一个地方, 而没有真正的散去. 但或许也并非永远失败, 只是最后确实是因为这一计划的成功而使得你确实睡着了, 于是不记得了.
这一有意识的行为多少还是让我在夜间不被疼痛折磨太多, 但仍然没能避免的是, 早上起来总还是感觉缺点精神. 因此, 每天读书的效率也相应的变少, 令我感到烦躁. 但依然说, 三人成虎. 过了几天之后, 我连着对这一份烦躁也丧失信心, 相反的, 那样一种更加饱满的精神状态似乎对我来说已经显得陌生了. 我确实有过那样一种状态吗? 还是仅仅是一次牙疼让我的节奏被打断一次, 然后借此对自己本来的状态感到不满?
折腾到了 8 月 18 日, 终于到了第一次正式补牙, 要做根管治疗.
五
我在去年春天已经被根管治疗折磨过一次了, 彼时医生说我好像比一般人更敏感, 在麻醉的事情上更加麻烦. 这总让我感到有点挫败感, 因为小时候补牙, 我好像也疼, 但当时得到的评价是我"比一般小朋友坚强", 如此一对比, 总有种向下坠落的无力感.
在假期的失去坐标的时间中, 我总感觉模糊回到小时候的状态. 躺在床上, 我又像小时候那样, 意识里感觉我的人变得越来越小, 床和房间变得越来越大, 一切都越来越大. 我想起我对死亡的想法, 人在很老的时候到底应该怎么样? 我能否将某些东西带到我生命的尽头? 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这些问题了, 也没有想到要想这些问题.
回到 8 月 18 日, 医生似乎对我尚有点印象, 说手术进行的似乎又比去年的情况要顺利. 我不好比较两次经历的疼痛, 但我确实还饱受开刀之痛, 只是我似乎更了解如何渡过痛的阶段了.
遭受痛本身的摧残, 有时候不如对将要受痛的想象和恐惧来的厉害. 我看到很长的, 金属质的针, 总是不由得想, 这针怎么如此之长, 它又是如何伸到我的牙里搅动神经的. 但等到真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就只有实实在在的随着针抽动引起的阵痛了.
关于这种疼痛, 我已经从夜晚的经验中可以有所借鉴. 关键在于精神连同身体处于紧绷的状态. 如果身体是软的, 遭受一丁点疼痛, 则容易想要蜷缩. 但如果握紧拳头, 暗暗发力, 则反而能挺住在牙的深处一点点搅动神经所带来的疼痛了.
更何况, 这种捱着是有希望的. 虽然疼痛, 但人多少能想象一下治疗结束后的自由景象, 便也捱得下去. 捱得下去, 治疗的实际过程反而好像也显得快了.
再一周后的第二次治疗依然得捱, 但这也是最后一次治疗. 之后的几天仍有些疼痛, 但在甲硝唑的帮助下, 我在 8 月 30 日基本宣告胜利.
失焦
不能说是解决问题的一种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盯着这些问题, 盯着这句话, 盯着这个字. 一直地看, 死硬地看, 看了 3500 遍, 字的形体还在, 却忘了怎么读它. 一切失去了焦点, 失去了重心. 字的意思已经瓦解, 句子失去了因果联系, 忘记了为什么要追求这些事, 不知道再从哪里找出事物的尺度. 张开了喉咙却说不出话, 听见语言却不明白意思. 模糊.
符号的形态从场里消失, 擦除. 失去了讨论问题的能力, 却是"解决", 了什么.
重心
失焦正是我处理问题的常用手段.
如果说我想对如今流行的一些叙事逻辑发表什么意见的话, 我的意见是"保持警惕".
有"病"就"治", 但怎么"治"了才算"好"呢? 对于苦难主义的批判, 我并不将其看做一条合适的道路. 我选择失焦.
痛苦的对面是什么? 不, 这并不是我自己的发问, 只是按照这个逻辑模拟的发问. 想象一个将这些困难与痛苦隔绝之后的景象, 或者是生活? 打败了恶龙, 回到城堡之后, 童话总不会写的下一章?
但我们的世界里连恶龙也没有.
找到重心, 找到中心.
一场无休止的战斗, 它来自于一个永远有人前仆后继地填补, 但总有额外的空缺. 在那场消耗人所有生命的飞行中, 被称作苦难和幸福的两面实则被强大的作用力糅合.
这空缺每个人若朝那方向思考, 便看得到. 每个人看到的可能是不同的, 但我所指向的空缺也在那里, 试图概括所有人的总和.
(未完待续: 补天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