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绳

摆绳

他们砍断了很多树，连根地刨走了，在这片园子里。
其时于昨日，便已发觉它即将遭殄，可此刻却亲眼见着它一点一点地，被辱着、玷着：他们在她的脸上——原本最澄澈稚嫩的脸——蹦跳；烟圈大口大口地，向她得意地吹；最后，居然大肆灼伤她的皮肤。——一切都入了眼，我的园阿！可恨的他们，可恨的我！妳并不只属于我，其实真正的，妳属于他们呵，你属于牲畜！我却没有拯救妳的机会……你睡下罢，去寻找母亲罢！伊会揽着妳，用那温腔和热血抚慰妳的；伊会制裁他们的，他们最终皆会坠入伊精心为他们而备的黑渊的之中的。——根本就是他们亲手为自己掘开的墓呵！大地阿，她需要你呵，她幼脆的心被挤捏了……
我无心听着流水的老师，流水的讲义，仿佛对那园是“彻悟”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罢。园子里的树阿，你来过这里的吧？不要记得这里呀，无谓“有”，无谓“无”罢，“如来”过哉？如来！
度了上午，吃完饭，便匆忙下楼去了。其实也是才发现，为了见她最后一面，腿上还被楼梯口作恶，留下了一条印。——如果对比见她的最后一面，这点代价还是不足无所谓“有”“无”的罢。彻底的，她没了呵……只留下了五个墓穴一般深的坑，别的，便没了罢。我看到了旁边漆的焦黄的长椅上的行凶工具，却并不能做什么。——也唯能写下点东西，纪念一下“如来”罢，除此外便毫无举措了。
下午，稍晚些时，那些行凶者还在懒散地大口吐着烟圈。天阴下来了，蓝宝石被打碎，灰霭便一捅而入，侵蚀着宝石的蓝。不一会儿，这蓝便丝然不再了，只剩下，灰的，向铅块一样的迷雾，和外面喧扰的尘。——恰就像此时这牢笼般窗外的天呵。一阵风抽过，一个罪犯倒下去了。另几位也消失不见。他们？坠入了墓！看呵，伊在惩治他们！他们一个劲儿地扒着边沿的土，想爬出那深渊。呵！她睁开了眼！她将那些残碎的枝条，狠狠地鞭向那些挤满黑泥的魔爪——停下！妳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妳！我要找伊问清楚，妳稚嫩的，不会像他们般恶毒罢……是风！伊深知妳的柔情，却叫来厉风，咿呀，惩尽他们罢。
雷，雷阿！伊真的气愤了，——我早便暴怒——霹雳，奏响吧，嚎吼的雷阿。——请不要误伤像她一般的无辜者。
一切尽皆然怒气来了，摆绳被说着讲义的老师，剪短了，飞快地，怒意地甩动吧，示他们以怒呵。学生们也都像那摆绳，在那伴着隆雷的白丝中悬起来了呀。——我也在内的。
盛宴，开始罢！第一滴解脱的甘霖拭在脸上，我狂笑着，我张牙舞爪，我望向那坟墓阿！你们惩治了他们，你们讲他们埋葬在她的泪与血混凝的斑记中，埋葬在伊为他们准备好的深渊，埋葬在他们亲手为自己挖的墓穴中……！
胡迭而微？看呢，这便是正义的审判呵。天、日与月都不得以辩护的正义呵。像摆永远与重物无关般的正义审判呵。那风中挟着的沙、雨的配合，狠向那坟墓砸去；拭到我的脸上，却像是伊的抚爱！我生气，我不生气了。冲向那摆，把那绳，拉到最短，拽到最短！狂烈地摇起吧，他们是凶手，他们得到了处决，他们为自己犯下的罪厄，付出血的代价。
如今我“彻悟”了，妳不再是那“如来”，妳真的来过，——这一点就算“缘起性空”的老玩意儿也不可否认的——只是如今睡在地母的怀里，静睡着的。妳真的来过，就像那摆绳，永远与重物无关般客观地来过……
这场人间的撒旦和比蒙亲演的“交响曲”，见那厚霭的灰，渐渐褪去，他们也要快跑几步哩。光明永远是辩护，黑暗是多么的光明。太阳一旦露出，“正义”之剑就会打碎这真正的审判……
那讲义，永远也无法在黑板上绘出，这般正义的审判！永远!!就像摆永远与重物无关般永恒。
妳安静地睡吧，妳稚嫩的脸上的疤痕中，可以容下三四具尸骨吧，——纵然他们是罪恶的，也把他们囚死在斑中罢，伊会支持妳的。
是日，我望见了，一卡车正绽的花树。难以想象：从肺痨病人口中咳出的，却是像她一般的清馨……无所谓了罢，正义的审判永不会来迟，就像那摆绳，永远与物无牵联罢。

天、日是多么黑恶、诡辩；黑暗是多么光明。

二〇二一年四月十五-十六
白板